第10章 小徒弟,你們家在哪兒啊……
“我去住?”
喻婉聽見喬寄月說這話,驚得潤喉片差點卡嗓子眼裏,她嗆得咳了幾聲,拍了拍胸脯:“快拉倒吧,你家我可住不起。”
想也不用想,喬寄月家肯定是金碧輝煌,雕梁畫棟,沒準兒就是電視劇裏那種占地幾千平,大得能坐觀光車的豪華大別野。
“你不用付錢。”喬寄月見喻婉嗆得厲害,他擡起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向她解釋:“房子是以前我和我媽兩個人住的,反正空着。”
喻婉反應有些大,立馬擺了擺手,笑裏帶着點荒唐:“不付錢?你做慈善啊?更拉倒吧,小孩兒就是小孩兒,頭腦簡單。”
潤喉片含久了,口腔裏全是清涼的薄荷味,越含越覺得沖。喻婉幾口嚼碎咽了下去,這會兒手邊就只有一瓶礦泉水,她沒多想,直接拿起喬寄月面前那瓶礦泉水。
擰開,昂頭咕嚕咕嚕喝了兩口。
她的嘴唇上塗着正紅色的口紅,有些沾杯,喬寄月能隐隐約約看到礦泉水的瓶口沾上了些許她的口紅。
那瓶水,他剛剛喝過,那個瓶口他剛剛也碰過。
喬寄月目光漸深,下意識舔了舔唇,靜幽幽的看着她,強調道:“我不是小孩兒。”
喻婉将瓶蓋擰上,沒當回事兒:“成年了也是小孩兒,我可比你大好幾歲,在我面前你永遠都是小孩兒。”
這時候喻婉才注意到喬寄月哪裏不對勁。他在出去之前,領帶還系着,扣子也扣得嚴嚴實實,渾身那股子斯文禁欲味兒遮都遮不住。
可這會兒領帶不翼而飛,扣子也松開了好幾顆,領口大敞開,露出了精致纖細的脖頸線和凹深的鎖骨,再加上他戴着金絲邊眼鏡,斯文倒還是斯文,只不過多了股說不出的“敗類”勁兒。
喻婉再一次感嘆這小屁孩兒長得簡直太絕了,莫名還有了一種驕傲自豪感,她有一個這麽帥的小徒弟。
“你出去買個藥,扣子還買沒了?”喻婉仔細看了眼,發現他領口的扣子不是解開的,而是連扣子都不見了。
喬寄月下意識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領口,不動聲色的蹙了下眉,估計是剛才強哥掙紮的時候不小心扯掉了。
就在喬寄月想着措詞時,喻婉就支着下巴,朝他擠了擠眼,意味深長的調笑:“是不是太多小姐姐往你身上撲,恨不得把你衣服都給扒了。”
喬寄月一聽,煞有介事的搖起了頭:“沒有!”
喻婉其實就是逗逗他,沒想到他還當起真來了,那小模樣像是生怕被誤會了似的,眼睛裏是一下就能望到底兒的純碎和幹淨。
“我就是逗你玩兒呢。”喻婉笑了起來,伸手忍不住捏了下他的臉,“太可愛了你。”
一個男孩子被誇可愛,多多少少有被冒犯到。
緊接着喻婉看到他的臉正以肉眼可見的變紅。不知道是不是喝過酒的緣故,他細長的眼尾也染上了一點紅,羞答答的跟含羞草似的。
喬寄月手指虛虛的摩挲了兩下嘴唇,垂下眼睫,轉移了話題:“姐姐,那你今天晚上住哪兒?”
好不容易短暫的忘記了這個最大的煩惱,喬寄月這麽一提,喻婉又開始犯起愁來了。
整個人萎靡的趴在桌子上,嘆一口氣:“再說吧,要麽去吳歸家擠一晚,要麽就.....”
沒錢住酒店,更不想去外面流浪,那就只能厚着臉皮.....在吳歸家賴一晚了。
吳歸還有個妹妹,兩歲之前和爺爺奶奶在鄉下住,可到了上學的年紀,吳歸爸媽就把他們全都接來了城裏,一家老少六口人,全擠五十平的房子裏,共用一個洗手間,光是上個廁所都能排老長時間的隊。
在很早之前喻婉也去吳歸家賴過一段時間。只不過不是被債主追,而是單純的,窮。
那段時間是真的太窮了,窮得連一塊錢都沒有,全指着吳歸供吃住,她就和吳歸擠在一間房間,吳歸打地鋪,床被她霸占。
沒轍兒了,現在也只能先賴一晚,不過她保證只賴一晚,明天一大早就去找房子,再找不着大不了就去蹲幾天橋洞。
“鈴鈴鈴----”
在這喧嚣混雜的環境裏,手機鈴聲顯得那般微弱渺小,不過喻婉感受到了兜裏的震動感。
她摸出來一看,是吳歸家座機打來的。
吳歸如果要聯系她,是不會用座機的。那麽就只有一種可能性,是吳歸家裏人打來的。
那種莫名不好的預感又來了。
遲疑了兩秒,喻婉接聽:“喂?”
“喻姑娘,你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啊,你怎麽還借上高利貸了?!”
一接聽耳邊就炸開吳歸媽媽尖細的聲音,情緒激動,幾乎是用吼的:“要債的人都跑家裏來了!說你再不還錢就要砸店了,你自己在外邊惹的事你自己處理好,別把禍事帶我們家來.....”
“媽,別人不都說了嗎,不是魚丸兒借的,是她那個雜碎弟弟借的,她也什麽都不知道啊!”
吳媽媽的話還沒說完,吳歸的聲音就出現手機聽筒裏,那頭的聲音有些混亂,吳媽媽還在吼:“吳歸,我怎麽生出你這麽個沒出息的東西了!她給你灌迷魂湯了啊!要不是我剛攔着你,你還真打算幫她還錢了?!她自己弟弟管不住,你又不是人姐夫,你上趕什麽?!”
“媽,你胡說八道什麽!”
“我養你這麽大你不是讓你成天圍着個女人轉的!出事了倒想起你來了,沒事了立馬拍拍屁股走人,你這麽多年落着什麽好處了?要說她是你女朋友就算了,問題是人家壓根就不把你當回事兒啊,跟你睡幾次你就掏心掏肺了?!我早跟你說過,她壓根就不是能定下心來跟你過日子的人.....”
“媽!你能不能不添亂了?!我說了無數遍了!我和魚丸兒就是好朋友,我跟她清清白白什麽都沒有!”
“魚丸兒,我媽說的話你別當真啊,她就是被那幫人吓着了,說了什麽估計自個兒都不知道。”吳歸應該是從吳媽媽手裏搶了座機聽筒,他焦急的聲音灌滿耳朵。
“那幫人走了沒有?”喻婉站起身,面色凝重:“店裏沒事兒吧?”
吳歸故作兇狠:“剛走了,你放心吧,他們沒砸店,就是吓唬人的。現在法治社會,真敢砸,老子送他們吃牢飯去。”
喻婉皺起眉:“我馬上過來。”
說罷,喻婉便挂了電話。
她将手機揣好,徑直走去後臺,将自己的吉他收好,跟老板請了個假。
喬寄月跟在她身後,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關心道:“怎麽了?”
喻婉手裏提着吉他,疾步往外走,頭也沒回:“我有點急事兒,你先回去吧,有空再聯系。”
說完喻婉就跑了出去。
喬寄月也跟着跑了出去,跑出酒吧時,喬寄月攔住喻婉:“姐姐,我送你吧。”
喻婉徑直走到路邊打車,語氣有那麽點不耐煩:“你喝酒了,我可不想死你手裏,你趕緊回去吧,明天不上學啊。”
一輛出租車停在喻婉面前,她打開車門,提着吉他上了車,向司機報了個地址。
喻婉扭頭瞥了喬寄月一眼。他還站在路邊,筆直挺拔,目光幽幽靜靜,一眨不眨的朝她看過來。
宛如被抛棄的小寵物,楚楚可憐,委屈極了。
喻婉莫名有點于心不忍的感覺,在臨走之前,落下車窗,朝他擺了擺手,叮囑道:“你別開車了,找個代駕吧。什麽時候有時間學吉他了就聯系我。”
出租車緩緩行駛,喻婉将車窗升上去。
這個時間點不堵車,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吳歸家餐館。
吳歸他們一家子就住在餐館二樓,餐館裏頭還有客人在吃飯,吳歸爸爸在廚房裏炒菜,喻婉走過去,笑着打了聲招呼:“叔叔。”
吳爸爸看見喻婉就沒什麽好臉色,冷飕飕的“嗯”了一聲。
剛走上樓梯,就聽見了樓上激烈的争吵聲。喻婉做了一番心理建設,這才上了樓。
吳媽媽正拖着她的行李箱往外拉,而吳歸也拽着她的行李箱不肯撒手,兩人像是正在經歷一場劍拔弩張的拉鋸戰。
吳歸的爺爺奶奶坐在沙發上,他妹妹窩在奶奶的懷裏,似乎被他們的争吵吓到了,怯怯弱弱不敢說話。
一打開門,屋子裏頭,幾雙大大小小的眼睛都齊刷刷朝她看過來。
“阿姨,爺爺奶奶,小婧。”喻婉生硬的勾了勾唇角,友善的向他們打招呼。
喻婉的出現,室內的氣氛安靜了一瞬,緊接着火藥味越發不可收拾。
“喻婉姑娘,你來得正好,行李我給你拿出來了,都在這兒了,你檢查檢查。”
吳媽媽将行李箱往前一拉,吳歸還在往回拽,吳媽媽一記兇狠的眼刀砍過去,幾乎磨着牙:“吳歸,你個沒出息的東西,給我撒手!”
“哎呀,媽,真都是誤會,都是她弟惹的禍。”吳歸着急得很,貼在吳媽媽耳邊低聲說:“她房子到期了,沒地方去了,你把她趕走,她能去哪兒啊。”
“去哪兒輪得着你吳歸操心嗎?”吳媽媽絲毫不留情面,當着喻婉的面,毫不遮掩的冷嘲熱諷起來:“你是人家什麽人?當朋友當得這麽鞍前馬後赴湯蹈火的,真夠仗義的你。住哪兒也不能住咱家啊,一個小姑娘整天跟你睡一屋,這要傳出去了,別人該怎麽說?你以後還找不找對象了?”
喻婉走過去,接過了自己的行李箱,對吳歸笑了笑:“沒事兒的,我就是來拿行李的,我找到住的地方了。”
“阿姨,對不起,我不知道那幫人會找到這裏來,是我給你們添麻煩了,這就走。”喻婉抓着行李箱,真誠的道歉。
喻婉正要轉身,吳媽媽就又叫住了她:“喻婉姑娘,有些話呢,我其實不想說的,出了今天這種事,我實在是憋不住了。當初你來我們家打工的時候我還覺着你這小姑娘挺踏實,能吃苦耐勞。可你後來非要去搞什麽樂隊,你要去追求什麽音樂夢我管不着你,可你別帶着我們吳歸,我們吳歸向來是個老實人,從小到大就沒當過混子。”
“什麽混子,媽,你.....”
“你閉嘴!”吳歸話都還沒說完,就被吳媽媽厲聲呵斥:“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我知道我做手術你也出了錢,可小姑娘,我們家吳歸這些年對你不薄吧,但凡是你的事兒吳歸前前後後為你跑,之前我一直以為你們倆在處對象,結果沒幾天你就談對象了,合着我們吳歸就是你們年輕人口中說的備胎呗?喻婉姑娘,你要不喜歡吳歸就別耗着他,他還得結婚成家。你現在還沾上高利貸了,都找上我們家了,你是不是還想讓我們家給你擦屁股啊?”
喻婉知道吳媽媽其實一直都不太喜歡她,可沒想到吳媽媽對她會有這麽大的意見,一時心情很是沉重,她彎下腰鞠了一躬,再次道歉:“阿姨,真的對不起。”
喻婉拉着行李箱就迅速下了樓。
吳歸簡直焦頭爛額,這都哪兒跟哪兒啊,他明明跟喻婉之間清清白白,絕對的哥們兒純友誼,愣是被吳媽媽說成了黑的。
吳歸追下去,拉住了喻婉:“魚丸兒,你別生氣啊,我媽那個人.....”
“不,這事兒是我不對,阿姨說得也沒錯,是我把你拖累了。”喻婉嘆了口氣,拍了拍吳歸的肩膀:“我真找着住的地兒了,你好好去安撫安撫阿姨吧。”
喻婉高二辍學,從老家那個小縣城跑到了北城,在吳歸家餐館裏打過工,認識了吳歸。
吳歸只比她大一歲,沒考上大學,高中畢業了就在餐館裏幫忙。
當所有人都不看好她的音樂夢時,只有吳歸支持她,甚至還想過和她一起去學音樂。可吳媽媽不同意。
後來喻婉想去做樂隊,從餐館裏辭了職。那時候到底年紀小,天不怕地不怕,然而一腔孤勇的後果往往都不盡人意,樂隊沒組成,反倒混得灰頭土臉身無分文。
那個時候實在走投無路,也不管別人會不會覺得她這個女孩子太随便,只想着有個落腳的地兒就行,厚着臉皮投靠吳歸。她和吳歸都清楚,他們兩個人是清清白白的知己和革命友誼,然而老一輩的人不這麽想。
喻婉向來不在意別人的想法,這麽多年,說她浪說她不是好東西的人多了去了,可她偏偏忽略了吳歸的處境。
是她不對,沒注意分寸和影響。
喻婉拖着行李箱,抱着自己的全部家當,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
寒風刮過,似乎格外刺骨。
北城這麽大,這麽大,大到她仿佛一粒塵埃,卑微渺小,不值一提。
喻婉站在路邊,她想摸煙,結果一低頭,看到了穿在身上的西裝外套。
啊.....小屁孩兒的衣服還在她身上。
她垂眸盯着外套走了好一會兒神,這才下定決心般長嘆一口氣,摸出手機給喬寄月打了通電話過去。
響了兩聲就被接聽了。
她率先開口:“小徒弟,你們家房子在哪兒啊,我決定要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