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命運有既定的軌跡

餘杉以為自己已經改變了命運,直到家門口見到了餘明磊。餘明磊五十有餘但保養的極佳,身上有一種不容拒絕的威壓,他坐在車裏看着車外不安的李江海,眼中毫無波動。

餘杉熟悉那種眼神,那種看輕一切,覺得自己可以支配一切的眼神。

以前餘杉很害怕這個父親,自有記憶以來,她幾乎沒有反抗過餘明磊給自己安排的一切,而這位父親在把自己接回餘家後也并沒有投入多少的關注,這讓餘杉得以在那個畸形的家庭中得以獲得喘息的機會,作為名義上管家的女兒她只需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即可。

今天原本是餘杉很開心的日子,李江海早早的收了攤,帶餘杉去了最近的文具市場采購了一番,一塊一支的彩色水筆,七八塊起步的銀灰色鋼筆,拼布格子的布藝筆袋,還有各種圖案漂亮的便利貼和本子,已經上過一次高中的餘杉深知自己學習的天賦有限,初中勉強能靠着努力勤能補拙,但高中卻還是被越拉越遠,得了個中不溜的水平,但這阻擋不了一個學渣對于好看文具的熱愛。

李江海大概是覺得都是文具嘛,總會用到的,于是父女兩個買了一大袋花花綠綠的文具,拎在手裏。

直到餘杉看見了這個人,她的心情就跌到了谷底。

李江海護小雞仔一樣把餘杉護在自己身後面,這個舉動讓餘明磊覺得有些可笑,他溫和的笑着問到。

“我可以單獨和我女兒聊一聊嗎?”

說是詢問,其實根本不容拒絕,餘杉清楚餘明磊這人,這個人隐藏在這幅外表下是偏執到可怕的內心。

李江海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力量,他轉身就拉着餘杉往家的方向走去。

餘杉卻沒有動。

“走,你回家去,這些事情是大人們需要解決的。”李江海語氣嚴肅道,他的手還打着顫,但态度卻很堅定。

“爸爸,我想和這個人談談。”餘杉輕聲道。

他喊了李江海爸爸,卻叫餘明磊這個人。

車內的餘明磊眼中閃過一絲怒色,卻也是第一次打量起自己這個女兒。

在來之前他曾經想過杜如蘭那種女人能養出什麽樣的孩子,粗鄙,貪婪,蠢笨,打算認回她純粹是為了杜絕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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穩定的婚姻關系對于一個企業家至關重要,特別是當瞿家也實力雄厚時,他需要瞿家的助力,這個孩子的存在是一個□□,只有放在自己身邊他才可以安心。、

所以哪怕餘杉是個瘋子,他也能欣然接受,然後領回餘家。

但他沒想到餘杉會瘋到這種程度。

車子平穩的行駛着,司機通過後視鏡瞄了一眼這位餘家的小女兒,很漂亮,只是比起餘先生她好像更像餘太太,是個骨子裏透出力量感的女性。

司機就近找了一家環境清幽的咖啡店,餘明磊和餘杉落座,司機則在車內等待。

“你母親杜如蘭應該已經告訴過你了,李江海是你的養父。”餘明磊開門見山道。

“我知道,他确實是我養父,我生父生母都不要我了。”餘杉笑着,說出的話卻很尖銳。

餘明磊皺眉,他覺得這是一個女孩在耍脾氣,于是打算不予計較。

“有的時候感情用事解決不了問題,李江海的情況你也知道,起早貪黑供養你上學很不容易,以後你高中畢業花錢的地方還有很多,跟着我搬回餘家是你最好的選擇,哪怕是為了你的養父。”

“不,你錯了,他在辛苦的供養我,等他年邁了我也會是孝順的女兒,感情維系着我們而不是金錢。”如果是曾經的餘杉她可能會迷茫,會患得患失,會動搖,但現在她絕對不會。

餘明磊沒想到餘杉這麽一個小孩子會那麽堅定,眼神中微微露出些許欣賞,這個孩子身上有種出身牛犢不怕虎的氣勢,但牛犢.畢竟只是牛犢。

“哪怕.李江海失去唯一的收入來源,你也不害怕嗎?”

餘明磊這句話說的很輕,但壓在人心裏卻宛若千鈞,李江海一直是靠着維持鋪面養家糊口的,如果鋪面沒了他們家就會失去全部的收入來源。

他想這麽一個聰明的孩子,一定明白自己的意思。

“我不害怕,我相信本市的很多媒體都很好奇我的存在,也相信出演費和獨家采訪費就足夠我和父親生活了,我的臉面不值錢,如果靠着賣這些信息可以讓我活着,我願意試一試。”

餘杉藏在桌面下的手用力攥着,她不斷告訴自己不要露出膽怯的表情,一旦被餘明磊抓到任何軟肋,她就輸了。

人都是貪心的,得到的越多就越瞻前顧後害怕失去,餘杉只要那麽一點,所以她比餘明磊敢賭。

餘明磊正視着這個孩子,這可能是他第一次在子女身上感覺到了一種挫敗感,但偏偏他對這個女兒越來越滿意,餘杉身上的某些特質和自己很像,一種為了達到目的連自己也可以抛棄的狠勁以及眼底對生活的野心。

于是他願意為了這個孩子做出些許的讓步。

“好,我們各退一步,每周末你回到餘家,見見我,也見見你的母親,其餘時間随便你。”沉思片刻餘明磊說道。

“我以什麽身份回去呢?私生女?養女?還是管家的女兒?我可以向您保證只要餘家不再幹擾我的生活,我願意把我身份的秘密永遠埋葬,我們全家一定會守口如瓶。”

餘杉在做最後的争取。

“這是我的極限,從你現在到十八歲,必須每周兩日和我們住在一起,如果你不同意,那就去公開吧,你應該相信無論你參與了多少次獨家專訪,那些視頻都不會有見天日的那一天。“

餘明磊的耐心見了底,他覺得餘杉的那句“我們全家”尤為的刺耳,惹人煩躁。

談話不歡而散,餘杉回到家時,李江海正坐在家門口焦急的等待,确認餘杉沒事後長長的舒了口氣。

父女倆默契的對今晚的談話內容閉口不提,晚飯吃完餘杉說以後周六周日她可能都不在家休息了。

李江海木讷的點了點頭,輕輕的哦了一聲,想了一下又把笑容堆在臉上道。

“也挺好,這樣我們小魚同學就會有雙倍的愛了。”

餘杉不希望李江海這樣安慰自己,他想李江海罵她,罵她是個沒良心的小白眼狼,而她依舊要沒臉沒皮的賴在這個家裏,等到她擁有抗擊的力量。

日歷上的紙撕了又撕,終于開學的日子來臨了。新生報到的第一日,由于沒有統一的校服,新生們享受着難得的着裝自由。

餘杉的個子抽的很快,李江海也終于意識到了這點,于是給了餘杉三百塊錢讓她自己去挑,她買了一件衣服上印着熊貓的黑色圓領襯衫還有一條略長的牛仔褲,剩下的錢存進了錢包裏。用鱷魚夾把長長的頭發盤起來,露出修長漂亮的脖頸,餘杉出現在校門外時吸引了許多人的眼球。

一時間一年級新生裏來了一個好可愛的漂亮新生的傳聞被許多人知曉。

新生的名字叫.餘杉。

高一(六)班,班主任陳明,是個剛從師範出來的學生,今年是他第一次以班主任的身份教導學生,本該是高興的事情,但此刻卻無比的頭疼。

因為他們班有全年級最後一名,也有全年級第一名。

全年級第一顧祁禮,也就是本次的入校新生代表,這個孩子陳明見過,是個極其有主見對自己要求很嚴格的小孩,他是以全市第一的排名考進來的,原本就就讀于市一中初中部,他的到來給陳明增添了很多壓力。

陳明曾經去初中部了解過顧祁禮,聰明但偏執,是這些老師們給出的一致觀點。

因為聰明,顧祁禮會認為自己看見的就是真實,比起相信別人,他更相信自己,也只相信自己。

另一個就是陸予峥,他應該升入高二年級的,之所以沒有去是因為他本人放棄了校內分科考試,同時拒絕填報文理專業,缺勤次數也是屢創新高,成為了那一屆唯一留級的學生。

陸予峥就像一個□□,讓陳明這個班主任做的有些戰戰兢兢。

“老師好。”

陳明拿着點名板,擡起頭時就看見了對面的少年,他是全班唯一一個穿了校服的,對着陳明打招呼的時候眼中帶着漫不經心的笑意。

陳明愣了一下,他見過陸予峥的照片,對比現在乖乖穿着校服少年,傳聞中那個叛逆的全校倒數第一好像也并沒有那麽糟糕。

陸予峥找了一個靠着走廊窗戶的位置坐在,托着腮百無聊賴的翻着手裏的數學課本,他的下颌線優美且好看,眼睛微微眯着,慵懶的像午睡剛醒的貓。

玻璃發出清脆的敲擊聲,陸予峥轉過頭看見了一個短發女生,她遞過一封粉色的信,然後笑着跑開。

大概是一封承載着少女心事的情書吧。

忙着點名的陳明沒看見,但剛走進門的餘杉卻撞見了這一幕。

陸予峥他起身走了兩步到了班級後座的垃圾桶旁,把信扔了進去,直到回頭的一瞬,目光和餘杉撞在了一起。

他看了餘杉一眼,煩躁的松了松校服領口,伸腿踢了一腳垃圾桶,又回到了原本的座位,趴在桌上開始睡覺。

陸予峥的惡劣餘杉早有耳聞,她只是不明白陸予峥變成這樣的原因,這個胡同裏的少年藏着太多秘密。

“你就是顧祁禮吧,我聽亞楠老師說過你。”陳明夾着自己的公文包從外面走進來,路過餘杉遠遠的就和坐在講臺前的少年打了個招呼。

餘杉覺得呼吸一滞,目光不自覺的跟着挪過去,看見了那個熟悉的陌生人,他塞着耳機坐在前排,一個人看書,那是他拒絕別人的方式。

聽到陳明說話,顧祁禮擡起眸子,對陳明微微颔首。

“大家都坐到自己位子上去哈,開學第一天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的,都抓緊時間。”陳明欣慰的看着活力四射的班級同學大聲道。

“其他地方都沒座位了,新同學趕緊坐到顧祁禮同學旁邊。”陳明的目光落在餘杉身上,笑着指了指講臺前的另一個位置。

餘杉是幾乎艱難的在邁動步子,以前.自己也是這樣死皮賴臉的,最後成為他同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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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年,夏,是開學的時候。

餘杉走上兩步,看着前面的人漸漸把自己甩開,再小跑一陣,尾巴一樣跟在顧祁禮的身後。

“我送給你的書你怎麽不看?”餘杉笑着問。

“不喜歡。”顧祁禮答。

“哦。”餘杉有些木讷的應道,頭微微低着,只能看見前方顧祁禮幹淨的白色襯衫衣角和書包。

“那我可以和你坐同桌嗎?新學期我們被分在一個班級。”餘杉小聲央求道。

少年不耐煩的皺了皺眉頭,可能是想到了母親臨走前叮囑的話,讓他照顧好餘小姐,不要讓人欺負她,輕輕“嗯”了一聲。

于是餘杉死皮賴臉的霸占了三年顧祁禮同桌的位置,堅守着她一個人的暗戀。

可是.一個人的堅持真的會有回響嗎?

餘杉原本以為是有的,可惜她越是相信的人,傷她就越深。

陳明依舊在滔滔不絕的說着話,餘杉坐在顧祁禮旁邊,放下書包後一言不發。

顧祁禮一眼就看見了她,平生第一次對一個人産生好奇是在那次新華書店簽售會,那個投來異樣目光的少女,只是沒想到還能再見面。

于是難得的,他摘下耳機,撕下一張紙寫下了一行字。

【你好,你叫什麽名字?】

餘杉瞟了一眼,沒有回答,她的手握着,指甲在手心掐出了暗紅色的月牙。

【很高興成為同桌,我們以前見過面的,你還記得嗎?】顧祁禮繼續寫道。

餘杉的目光不再移向紙條,那是一種刻意的回避,一直是寄人籬下的顧祁禮當然感覺到了,于是他寫下了新的句子。

【你對我有什麽不滿嗎?】

這次餘杉終于拿起了筆。

【你剛才帶着沒有放音樂的耳機不就是不想和人說話嗎?那就不要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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