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将醒未醒之間(上)
餘朗一直活在将醒未醒之間, 有個聲音一直在叫他去死,聲音聽着很耳熟,像是屬于他最愛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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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落楓近日消瘦了許多, 整個人看着極度沒有精神。
餘家少爺病了的消息在圈子裏傳的很快,他原本就是病秧子, 只是這次要更嚴重一些,據說卧床很久毫無要蘇醒的跡象, 餘家這麽大的家業也不知道便宜了誰。
謝絕了那些各懷心思的訪客,瞿落楓身心俱疲,專心在病房照料。
餘暖來的也很頻繁, 她有自己的學業, 但她和母親說自己辛苦點沒事, 每一天都來是希望可以第一時間見到醒來的哥哥。
瞿落楓信了, 她環抱住女兒眼裏有隐隐的淚光。
委屈她的兩個孩子了。
瞿落楓在心裏做了決定, 她想要離婚。
餘明磊不是一個好的父親,他獨斷專行,餘朗和他的關系時常緊張, 而後來餘杉的出現和對那個孩子造成的傷害, 李江海說的沒錯,錯的是他們。
因為他們的無力和膽怯,所以才将自己的憤怒加之于一個孩子身上。
餘瞿兩家結束聯姻會造成怎樣的動蕩瞿落楓再清楚不過了, 但那是他們應該付出的代價。自己只有餘朗和餘暖兩個孩子,餘朗已經成年, 現在卧病在床毫無知覺,餘暖就是她的唯一了,她不能允許孩子在一個畸形的家庭環境的長大。
況且她還要為未來做打算,餘明磊那樣的人不會讓餘家缺少繼承人的 , 自己已經加了環,不會再孕育孩子,最壞的結果萬一餘朗.她要給餘暖争取到足夠的東西離開餘家,餘暖也要由自己親自教育,在溫暖的環境裏成長。
餘杉那日的話幾乎無聲的在瞿夫人的心中種下了一枚種子,盡管不相信,但偶爾想起時還是覺得有些不安。
餘暖今日獨自在醫院獨自看護餘朗,這裏并不需要她做什麽,他們請了專業的醫療團隊和護工,餘朗安靜的躺在床上,不會像平日一樣見面時給她一個溫柔的抱抱。
她今天買了話本,午後是他們的獨處時間,餘暖關上門坐在窗邊用溫和的聲音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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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幾天看書裏面有一個很有趣的故事。“
“那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在一個村莊裏,一個母親她有兩個女兒,一個是真的,一個是假的.”
“随着兩個女孩不斷長大,人們漸漸察覺出了端倪。”
“祭司說其中的一個女孩會搶走另一個女孩的幸運,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殺掉多餘的那一個。”
“有人動了手,他們以一種慢性折磨的方式殺死了那個無辜的少女,無論真假活下來的那個就是唯一的女兒了。”
“可惜.可惜的是人為什麽總要追尋一個真相呢?”
“否則他們一定會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
餘暖發出輕輕的一聲嘆息,她說的話沒有什麽邏輯,故事也不像是書中的故事,更像是一個人的呓語。
“你知道這個故事為什麽是悲劇嗎?因為本不該揭開的真相被放到了臺面上,本不該活着的人還活着,本不該想起的事情還在被想起。”餘暖自問自答着,她把話本書輕輕合上向床上昏迷的人問到。
“哥哥,你是不是也想來了,所以那晚你會拼命的想要抓住餘杉的手。“
“可是你看.她現在一點也不在乎你們了,你抓不住她的。”
“我求你了.不要想起,為了這個家,不要再醒來了,我會永遠照顧你。”
餘暖輕車熟路的從随身的包內拿出一支藥劑,注射進營養液的瓶口,少女坐在窗邊,外面的風溫暖的吹進來卷起純白的紗簾,餘暖哼起了小時候哥哥哄自己睡覺時唱的歌謠。
班級裏關于餘杉的風言風語在秋游到來之前歸于平靜,陳明在數學課後非常鄭重的在黑板上寫下了“秋游”兩個字。
班級在短暫的安靜後陷入了沸騰。
一中的學習壓力大,這點從高一就開始體現了,每月的排名每季度的總結考試都讓人精疲力盡,秋游是一中每年最盛大的活動,也是最令人放松的節日。
濱江市的臨市有一片風景區,學校計劃是先帶學生分批次去風景區游玩,第二日前往愛國教育紀念館進行為期一天的科教培訓。
“我們班在前段時間被評為了先進集體班,這次跟其他班同學一起出去,也一樣要做好一個榜樣帶頭作用,秋游時間就定在這周三,我們班和四班一起,坐兩輛車子早上八點在學校門口集合,杜絕遲到,時間觀念的重要性不要我和你們強調了吧,最後不要讓兩個班的同學等你一個人。”
陳明在講臺上絮絮叨叨勵志要講滿10分鐘的課間,陸予峥靠在椅子上輕輕戳了戳餘杉。
“你參加嗎?”
餘杉點點頭,這種集體活動陳明應該很難批假,也就是說全員必須參加。
“你不參加嗎?”餘杉看着陸予峥,眼中微微露出疑惑,陸同學立刻就懂了她的意思笑道。
“周三我有點事情,假條早就批好了。”陸予峥從課本裏拿出一張蓋了紅戳的批假申請,上面簽着陳明的大名。
餘杉心裏有些遺憾,她還蠻想期待這次集體出游的,前世的自己從不參加,原因其實也很可笑,餘杉不想問他們要錢。
每年餘家的管家會去學校一次性交清她的所有學雜費,但這筆錢裏并不包含秋游費,想要去就意味着要伸手找他們要錢。
餘杉覺得羞恥,因為她見過自己的母親杜如蘭沒臉沒皮撒潑要錢的樣子,所以哪怕是一分錢啓齒時都是一種折磨。
“玩的開心。”陸予峥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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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很快到來了,陸予峥又背着他那臺沉重的筆記本電腦等在了餘杉家門口。
“你不是不去學校嘛?”餘杉叼着包子出門時兩人碰了面。
“順路,今天去華科大,先帶你去學校。”
有車蹭不蹭白不蹭,餘杉笑眯眯的坐上了後座,開心的喊了一句“出發”。
餘杉到時他們班已經在點名了,只是無論是陳明還是班級同學,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尴尬。
在學生隊列的人群中餘杉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顧芬。
她提着一堆東西站在那裏,感受着周圍學生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尴尬的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但哪怕這個時候她看的更多的還是位于班級隊列前的顧祁禮。
比起自己,她更在乎兒子的感受。
“去吧,陳明在點名了。”陸予峥從車籃裏拿起餘杉塞的鼓囊囊的背包道。
他自從換了自行車,氣質也變了許多,最起碼在餘杉眼裏是這樣的。
原先騎着山地車招桃花無數,非要形容就像是漫畫裏有顏有錢任性的校草,現在騎着老式帶後座帶籃筐的二八杠,倒像是個随時要接送年幼孩子的老父親。
餘杉被自己的腦補逗笑了,接過書包對着陸予峥揮了揮手,看着他騎着單車消失在街角,餘杉才悄悄歸了隊列。
見到餘杉,陶麗麗激動的把她拉到自己身邊。
“陸予峥沒來吧。”陶麗麗看了看周圍發現确實沒那人的身影後松了口氣。
“那我不管了,你今天屬于我,你得和我一起坐車一起玩一起吃飯一起睡覺。“陶麗麗嬉皮笑臉的黏上來抱住餘杉。
“對啦,我帶了紅豆包!你要吃嗎?”餘杉興奮的問,眼睛亮亮的。
她一直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和朋友分享自己的熱愛美食,誰知道陶麗麗擺了擺手,皺皺鼻子有些嫌棄道。
“不吃不吃,那個也就你和陸予峥喜歡吃,有次我看你們吃特別饞,特意買了不少放家裏結果覺得齁甜。”
餘杉有些失望,她明明覺得很好吃,真的很甜嗎?陸予峥不喜歡吃甜的呀。
歪着腦袋想那個少年吃紅豆包時的反應,他好像從沒有說過好吃和不好吃,只是總喜歡帶幾個在身上,所以自己才默認他也喜歡的。
陶麗麗晃了晃餘杉的手臂,把她從回想中拉回。
“你看到前面那個人了嗎?餘暖旁邊的那個女人。“
餘杉當然看見了,顧芬是她的餘家極少還算親近的人,這個女人的命很苦,年輕時找了一個不靠譜的男人,因為沒錢結婚時她甚至聽從丈夫的沒辦婚禮也沒有去領那一本結婚證,事實證明沒錢是假,一個本子登記而已需要花費多少呢?只是嫌棄她不夠好而已。
男人後來和一個女人跑了,聽說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給他開了個麻将館日子過的很滋潤。
到了顧芬這個年齡,這種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她早就不想提及,唯一執念的就是自己的兒子,她曾經和餘杉提及過,她說顧祁禮和自己不一樣,他很聰明也很努力,是個目标性很強的好孩子,他喜歡天文,以後說不定可以報天文專業,去成為大學裏的教授,教書育人,然後找一個好女孩組件自己幸福和圓滿的家庭。
如果她能看到那一天,死也瞑目了。
可惜她最後還是沒有看到那一天,某一日起餘杉就再也沒有見過她,聽說是為了救一個落水的孩子自己不幸溺水,被救的孩子自己爬上了岸,她卻慢慢脫力了,小孩不敢聲張跑回了家,硬是讓屍體被泡了許久,被撈出時那張瘦削溫和的臉泛着白,腫脹着已經面目全非了。
人死了家屬是要到場确認屍體的,那日顧祁禮很晚才回來,手像冰塊一樣冷。
餘暖是同情顧芬的,這個女人的極度忍讓不僅僅傷害了自己,還傷害了當時的顧祁禮,也是自那一年開始顧祁禮搬離了餘家,私下無人時敏感且易怒,很快就傳出消息他被星探發掘步入娛樂圈,放棄了兒時最癡迷的夢想---天文學。
過往的諸多場景仿佛重現,顧祁禮幾乎冷漠的處理着班長應盡的事務,無視了母親的目光,他本就極度驕傲的人,此刻該受着怎樣的折磨。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顧班長的媽媽居然是餘暖家的幫傭,怪不得顧祁禮那麽冷的人一直對餘暖處處忍讓。”陶麗麗感嘆道。
“但你不覺得好過分嗎?全班都見過顧芬,第一名的媽媽,陳明贊口不絕的育兒典範,結果被餘暖使喚來使喚去。”
“顧阿姨。”餘杉沖女人揮了揮手。
“哦餘杉啊。”顧芬臉上顯出些許笑意,對着少女微微點頭。
她許久沒有見到餘杉了,那日餘杉大鬧了餘家後雖然大家明面上不說,但都是支持這個孩子的,他們是親眼見到的餘杉被管家客客氣氣的請進家門,請進來又要趕別人走,人.總是有脾氣的。
餘杉走上前笑問,“今天是學生秋游,顧阿姨不用特意送到這裏的。”
顧芬小心膽怯的看了一眼餘暖的眼色,見餘暖絲毫不理會笑着和旁邊的女生聊天,沉默的對餘杉搖了搖頭。
“餘暖,你幾歲了沒長手還是沒長腳啊,出門還得帶個工作人員?”這話不是餘杉說的,雖然她話也到了嘴邊。
說這話的人是吳安宇,他一向在班級威望很高,雖然學習比不過顧祁禮,但人八面玲珑,是個情商很高的人,父母都是濱江市首屈一指的小語種同傳工作者,家室性格都極好。
他極少對人口出惡言,今天算是例外。
“沒見到我腳崴了嗎?帶保姆也是陳明同意過的呀,你有意見嗎?”餘暖無辜的看向吳安宇,神情柔弱,語氣卻不那麽客氣。
“真惡心。”吳安宇覺得語塞,良好的修養讓他羞于口出惡言,算是被惡心了一通,轉頭就走了。
顧芬對餘杉擺了擺手,便是勸她也不要管這個事情了。
于是無奈餘杉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陶麗麗激動的抓着餘杉的手臂道。
“吳安宇剛才簡直帥呆了,可惜啊.”
“可惜什麽?“餘杉看着陶麗麗花癡的模樣笑問。
“可惜像他這樣的君子是鬥不過餘暖這種兩面派的小人的,人家一句話就把人惡心到了,她那種就得有個不講道理的潑婦,二話不說把人五花大綁了丢河裏才可以。”
此時陶麗麗沒想到自己這随便說的話居然在不久的将來得到了應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