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事件四：哈利的糾結

哈利猛地從夢中驚醒，摸了摸額頭上的傷疤。傷疤并沒有像被燒紅的鐵絲按在上面那樣讓人疼痛難忍，事實上自從湯姆出生那晚傷疤像是要炸裂他的腦袋一樣疼過後，就再也沒了動靜。但是哈利已經習慣了從噩夢中醒來後撫摸它，因為哈利的噩夢無一例外都和這道疤，或者說和那個與自己躺在同一房間裏的孩子有關。

天還沒亮，但是哈利已經沒法再睡下去了。他看了一眼床頭的鬧鐘，拿起放在床頭的眼鏡戴上，撐着床坐起來，習慣性地走到對面的床鋪前觀察那個還在沉睡中的孩子。湯姆像一個球一樣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來，只露出一顆黑發被蹭得有些淩亂的腦袋，原本蓋在被子上的毛毯有一半都掉在了地上。哈利輕柔地拉起毛毯給男孩蓋好，直起身煩躁地揉了一把像鳥窩一樣的亂發，然後開始穿衣服。每次從噩夢中醒來後哈利的心情總是很糟糕。哈利用魔杖給不知何時熄滅的壁爐重新點上火，輕輕關上卧室門。

哈利用冷水洗了把臉，然後給下巴上塗上剃須沫開始刮胡子。梅洛普去世已經六年了，湯姆也從一個一只手就能托起的嬰兒變成了有些早熟卻懂事聽話的孩子。照顧湯姆對哈利來說簡直可以稱得上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争，年幼的湯姆依然是他最頭疼的敵人。

哈利以前從來都不知道照顧一個孩子居然是如此麻煩的一件事。最初那段時間哈利比任何時候都想念赫敏和金妮，甚至是讓他痛苦了十一年的佩妮姨媽。她們一定知道該如何照顧一個嬰兒，知道他哭的時候是肚子餓了還是什麽地方不舒服，知道他嘴裏奇怪的發音是什麽意思，知道他為什麽會在不哭的時候用那雙夜色一般漆黑的清澈眼睛看着你……最讓哈利痛苦的便是給自己的死敵洗尿布，好在這種折磨并沒持續太久，在湯姆兩歲以後，哈利沒再洗過任何一塊尿布。

從某些方面來說湯姆是個很乖巧的孩子。哈利很少抱他，而他也很少哭。每當他想讓哈抱他的時候就會用那雙烏溜溜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哈利，直到看得哈利不能再假裝無視下去，因為那雙眼睛會讓選擇無視的哈利産生一種強烈的負罪感。湯姆喜歡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哈利身後，但是在哈利的印象中，伏地魔打小就是一個從來都不相信別人的人，他喜歡一個人完成所有事，不喜歡跟別人有任何親密接觸。當然，湯姆不是伏地魔，至少現在不是。

哈利覺得自己帶着湯姆在麻瓜世界裏生活是一個非常正确的選擇，雖說因為湯姆和戰争的原因他不得不不停地換工作，但這也使得他能夠在六年內就幾乎逛遍了半個英國，并對這種生活樂在其中。唯一比較麻煩的是施魔法的時候要小心，哈利沒打算這麽快就告訴湯姆巫師界的存在，因為他還沒從湯姆身上發現多少魔法波動。按理說在湯姆這樣年齡的小巫師多少已經開始意識到自己的魔力了，但是哈利并沒有在湯姆身上發現多少這種跡象。哈利其實并不知道湯姆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同，比起赫敏，哈利還是不夠細心。

如果湯姆真的不是巫師就好了，哈利有時候會這麽想。

湯姆在哈利出門後就醒來了。被窩裏的溫度讓他有些舍不得起床，但湯姆還是在數到十後坐了起來。當他爬上餐桌的時候，哈利已經開始喝咖啡了。哈利的臉色不太好，湯姆見他不跟自己說話，吃得太急險些噎到。

“慢慢吃，別把衣服弄髒了。”哈利不悅地說，目光卻始終沒有從手中的報紙上移開過。

湯姆默默地吃着早飯，沒有發出一點聲響。他一邊吃着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哈利的臉色。今天是他的六歲生日，每年的這天哈利都會帶他出去玩，可是哈利今天心情不好，湯姆不敢發問。

對湯姆來說，能和哈利一起玩是最快樂的事。哈利很少帶他出去玩，從湯姆開始記事起見到最多的就是哈利在一旁工作，拿過一個玩具或一只蘋果塞給自己後就把自己晾在一邊，似乎過了很久才能想起還有一個小男孩在一旁等着跟他回家。哈利是個溫和有禮的人，很容易跟別人打成一片，他和他的朋友們在一起時總會笑得很開心，但是很少對湯姆笑。哈利對湯姆很嚴格，一旦湯姆做錯什麽事，哈利的表情就會變得很可怕，然後就像湯姆是空氣一樣無視他的存在。

因為頻繁的搬家，湯姆沒有任何朋友。很多時候湯姆都很怕哈利，但又很喜歡看哈利溫和的表情，尤其是哈利熟睡的時候，他的表情比任何時候都要溫柔。

哈利看着湯姆吃完早飯洗幹淨了盤子，才把手上的報紙丢到一邊：“穿好衣服，我們今天去動物園。”

湯姆眼睛一亮。雖然哈利心情不好，但是并沒有忘記自己的生日。

天空陰沉沉地像是要下雪，外面冷極了。湯姆一邊搓着手一邊小跑着跟上哈利的腳步。在街上，哈利從來都不會像別的父親那樣拉着湯姆的手在街上走，唯一的一次例外是湯姆在市場裏跟丢了哈利，回去的路上哈利一手抱着裝滿食物的袋子，一手牽着湯姆。湯姆一直把哈利的手抓得緊緊的，那天回家的時間也比平時長了不少。

哈利回頭看了看湯姆。這是那次湯姆失而複得後讓他留下的習慣。黑發黑眼的小男孩總讓哈利想起他成年後變成蛇臉的恐怖模樣，然後又會覺得眼前乖巧的小男孩不會變成那樣。哈利在對待湯姆的時候總是很矛盾，湯姆過于聽話的表現讓他隐隐有些不安。湯姆已經被他無意中落在了幾步之外，哈利想起上次弄丢了湯姆心裏有些愧疚，臉上卻習慣性地沒有任何表情。湯姆把兩只小手抱在胸前有些蹒跚地向他跑來，哈利看到那雙小手已經凍得通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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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嗎？”哈利問。湯姆點了點頭，出門的時候他把手套忘在了門邊的凳子上，而現在已經走得太遠，不可能回去取了。湯姆緊張地看着哈利，生怕他又像某次自己惹他生氣那樣丢下自己轉身就走。

出乎他的意料，哈利蹲下來重新給他系好圍巾，然後把他的一只小手握在了掌心裏繼續向前走。湯姆覺得胸口有只快樂的氣球膨脹起來，連忙小跑着跟上哈利的腳步。

兩人坐電車到動物園，卻發現因為寒冷的天氣動物們都躲在自己的住處不肯出來。不過這影響不了湯姆的好心情。他開心地在空曠無人的鵝卵石小徑上瘋跑，去逗弄那些蜷縮在鐵籠中的動物，發出小孩子特有的稚嫩悅耳的笑聲。哈利把手插在衣袋裏站在不遠處看他，湯姆是個很漂亮的孩子，他發自內心的快樂笑臉真的很像天使。哈利覺得自己開始越來越難把眼前快活的小男孩和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聯系起來。他不會成為那樣的人吧，哈利想，發覺早上因為噩夢帶來的壞心情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

湯姆開心地回頭，看到哈利溫和地看着自己，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微微有些意外，然後把頭轉了回去。湯姆喜歡溫和的哈利，不喜歡板着臉的哈利，但是他不敢告訴他。整個上午湯姆都忙着問候那些不願意出來的動物，跟在他不遠處的哈利沒有露出一丁點不耐煩的表情。

哈利今天的心情似乎比平時好。在離開動物園的時候湯姆猶豫了很久，終于大着膽子伸手拉住了哈利的手。哈利低頭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邊的小東西，擡起了一根眉毛。

“什麽事？”

湯姆有些畏縮地把手縮了回去。哈利的手掌大而有力，暖暖地讓湯姆覺得心安。湯姆想讓哈利牽着自己的手回家，但是他怕哈利生氣。很多時候湯姆都不太敢看哈利翠綠的眼睛，盡管他覺得那雙眼睛很好看。

這孩子今天有些奇怪。哈利想，回頭繼續向前走。雖說哈利眼下生活在麻瓜世界，但他遲早還是要回到巫師之中的。哈利帶着湯姆四處旅行為的是尋找自己回家的方法，可是在麻瓜世界裏這種信息少得可憐，而且他還要照顧年幼的湯姆。不過眼下湯姆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自理能力，哈利也攢了一些錢，他決定先去一些比較荒僻的地方碰碰運氣。正巧前段時間破斧酒吧湯姆給他提供了一個地址，哈利打算新年後就去拜訪那位信中提到的老巫師，看看他有沒有什麽什麽能讓自己回去的辦法。

湯姆為自己的膽怯感到氣憤與羞愧，默默地跟在哈利身後。這個年紀的他完全不能理解哈利對自己為什麽會是這樣陰晴不定的态度，根本不知道哈利平時在想什麽，也完全不知道哈利此時在想什麽。哈利走得很快，湯姆追的得有些氣喘，但是不敢停下來，直到哈利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身後的那個孩子轉過頭來，才發現湯姆跑得滿頭是汗，柔順的黑發都貼在了額頭上。

“抱歉，我忘記了。”哈利蹲下來給湯姆擦了擦汗，“你怎麽不喊我？”

湯姆從兜裏拿出一塊手帕擦了擦汗，一邊喘氣一邊小心地觀察着哈利的臉色。

哈利頓時內疚起來。再怎麽說湯姆也只是個孩子，自己就這樣把他無視了，實在是有些過意不去。可哈利只是習慣性地示意湯姆跟上，什麽都沒說。

“哈利，走慢一點。”湯姆喊道。

哈利一怔，終于明白了湯姆的意思，輕輕握住湯姆的小手。

湯姆擡頭看着哈利，緊緊地抓着他的大手。

“湯姆，我們很快就要去旅行了。”

“旅行？”湯姆的眼睛睜得很大，“又要搬家嗎？”

“不，是去找一個人。”

“哈利會帶湯姆去嗎？”湯姆焦急地問。

“如果你表現好的話，我就帶你去。”哈利轉頭看着小男孩，男孩的小臉立刻嚴肅起來。

“湯姆保證不會給哈利添麻煩！”湯姆堅定地說。

哈利揉了揉小男孩的腦袋。湯姆的存在就是一個麻煩，只是湯姆自己不知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