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能現在說嗎?

001

許君突然的強勢, 讓鬼面将軍無所适從,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被許君抵在牆壁之上,掀起臉上的面具強吻。

許君狠狠地吻着,那熟悉卻又有些生疏陌生的氣息, 讓他恨不能把面前這人都吞入腹中。

他肆虐地舔舐着鬼面下那柔嫩的唇瓣,舌尖觸碰撫摸着他口中的嫩壁, 然後勾住他的舌不斷的纏繞,讓他無法逃離自己。

許君拽住面前的人的雙手不讓他動彈, 直吻到這人亂了呼吸亂了心跳,這才放開他。

一吻結束, 許君舔吧舔吧嘴唇, 見鬼面将軍窘迫地擡手把面具重新戴好後,伸了手拉着面前的人領着他便走。

“我娘親說要見你。”一邊走許君一邊道, “你放心,她肯定會喜歡你的。”

鬼面将軍已無法再思考任何事情,他只本能的跟着許君往前走去。

待到許君停下腳步, 他清醒過來時, 他已站在了許府門口。

“我還是……”雖不知道許君的娘親為什麽突然想要見他, 但鬼面将軍卻本能的有些怯了。

“我回來了。”

許君拉着人進了府第,一旁的下人見許君回來, 一個個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小少爺。”

許君可是整個許府的寶貝,許家老爺夫人對他們也不錯, 許銘也讨人喜歡, 可是比起許君來, 衆人還是更加喜歡許君些。

“孫伯。”

“夫人那邊已經準備好了,少爺,你快過去吧!”許家總管孫伯笑着打量了一眼旁邊的鬼面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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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君聞言,連忙帶着人往客廳去。

才走到門前,他便伸長了脖子,努力去嗅屋子中那誘人的菜香。

進了門,許君立刻湊到桌前,見到自己喜歡的紅燒蹄膀後,忍不住地咽了咽口水。

“想必這位就是鬼面将軍了吧?”着一身素色衣服的許夫人款款而來,走到鬼面将軍面前後,她落落大方的行了一禮。

鬼面将軍看着面前的女人有些不知所措,他常年呆在營中,身邊所見之人均是男人,女人少見,更何況這人還是許君的娘。

此時正是傍晚時分,天色漸暗下來,街上商家門前燈籠亮起。街道上隐隐有炊煙飄起,帶着陣陣飯香。

“坐這裏。”嘴饞的許君推了人,讓鬼面将軍坐在自己身旁,自己也站一旁坐下。

“将軍一路奔波,想來應該是餓了吧,先吃飯。”許夫人笑盈盈。

說話間,三人動了筷,鬼面将軍卻是在稍用了些東西之後便不再動筷,他平時不在外人面前吃東西。

許夫人一顆心七竅玲珑,很快便看出這點,她也稍用了些東西後便放下了筷子。

“這次請将軍過來,主要是想要向将軍道謝,君兒說他在營中的時候受将軍照顧頗多。”許夫人斟了杯酒,舉杯,“我在這裏謝謝将軍照顧了。”

鬼面将軍素來不受這種敬酒,營中副将少有找他喝酒,回宮時晉祁雖然灌他酒,但大多時候他都不予理會。

可此刻看着面前舉了酒杯的女人,鬼面之下的人有了幾分不知所措。他拿了旁邊的酒杯,舉杯,然後擡袖掩面喝下。

許君與他父親許瀾長得更像些,與他娘親倒看不出來有什麽相似之處,不過這兩人在氣度之上倒有幾分相似,都是那種溫吞安靜的人。

“君兒尚且年幼,以前又未離開過我們,若在軍營之中有什麽不妥,還請将軍多擔待。”

“許君很好。”

自打進了許家府第大門,鬼面将軍心中的那一份無措,就一直未曾消失。

他小時候的記憶一直是他的禁忌,晉祁從不願談及,他自己或多或少也有幾分避諱。

他印象當中的母親,只是一個隔兩三天會扔給他一個饅頭或者一碗剩飯的女人,只是個對他拳打腳踢的瘋子。

無論如何,總歸不會是現在這女人這溫文好說話的模樣。

許夫人聽到‘許君很好’這四個字,先是一愣,随即笑開。

她原本還有些擔心這鬼面将軍是不好相與的性格,畢竟傳言當中這人一直是那形如鬼神的模樣,如今卻是放心了許多,對這人也多了幾分喜歡。

“将軍回來後住在宮中?”

“嗯?”

“宮裏住着多不自在,不如來這住。”

“嗯。”鬼面将軍擡眸,“嗯?”

“宮中規矩繁多,不如将軍就住到我們許府來,正好君兒也住在這裏,可以帶将軍去街上逛逛。我聽君兒說将軍少有休息,這次既然回來了不如趁機休息休息。”

收到未曾預料到的邀請,鬼面将軍看向一旁的許君,回眸間,才發現許君已經在他們說話時偷偷啃掉了半個蹄髈。

許君聽到兩人提起自己,他擡起頭來,一臉的茫然。

宮中,接待大寧使團的宴席,在天色暗下來之後便開始。

一番致辭介紹後,衆人紛紛落座。

因為今晚是接待宴,所以大家都不談聯盟之事,只吃吃東西喝喝酒。

庭院當中歌舞瑩瑩酒香肉美,上座之上,晉祁卻招了身邊年輕的太監總管說話。

“他怎麽還沒來?”

“奴才剛剛差人去問了,将軍之前随着尚書之子許君去了尚書府,據說是尚書府夫人宴請他。”

“尚書府?”

晉祁當即在文武百官當中四處張望,尋找某個兒子拐了他弟弟的人。

片刻後,他尋到了許瀾,他招了手讓太監總管過去,然後指着許瀾惡狠狠地說道:“去把他給朕叫過來!”

沒多久後許瀾到了一旁,晉祁沒等他行禮便招手讓他過去落座,旁人只當晉祁與許瀾有事說,卻不知許瀾才一坐下一旁晉祁已經兇巴巴的質問道:“你們搞什麽?”

許瀾茫然。

“他這次回來一共只在京中待幾天時間,朕好不容易才有機會與他多處處,你就把他叫到許府去,信不信朕砍了你腦袋!”鬼面将軍沒來宴席,皇上看着許瀾忍不住哭喪着臉。

許瀾微訝,“臣并不知道這件事,臣自下午起一直在這宮中準備安排晚上宴席之事。”

許瀾話說完立刻就想到了什麽,他瞬間頭痛起來。

他擡頭看向面前憤憤地瞪着自己的皇上,一句‘管好你弟’差點就脫口而出。他們家許君那麽乖,一定是那鬼面将軍的錯!

“你還敢狡辯,肯定是你兒子幹的好事。”

許瀾一聽,不高興了,“皇上請放寬心。”

“哼。”晉祁憤憤。

“反正他不去許府也不會來這裏。”

晉祁一口酒差點從鼻子裏面噴出來。

他憤憤地回頭瞪向許瀾,後者卻一臉糾結的想着家裏這會兒在發生的事,許君一直乖巧聽話,他下午才和許君說了拉開關系,這晚上就趁着他不在把人請到家裏去了……

一定是那帶鬼面的家夥教壞了他的寶貝兒子,才讓許君連他的話都不聽了。

一想到之前許君答應了要給自己寄禮物,竟至今都沒有動靜,卻跑去給那什麽鬼面将軍過生辰,許瀾一顆心就酸得快要融化掉。

“這聯盟的事情,你怎麽看?”

“全看皇上的意思,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許瀾幽幽看着面前的皇帝,你弟把人教壞了,你就不管管?

“朕想聽聽你的意見,夏國那邊,還有袁國的事。”

“如今的情況,無論如何夏國都不可能和我們歇戰,至于袁國,不足為懼。”

“那你是贊同聯盟了?”晉祁道。

“全看皇上的意思。”許瀾又是那幽幽中帶着幾分責備的目光。

“是你兒子拐了我弟!”晉祁受不了了,他弟那麽乖,卻被許君帶得和他生氣,讓他一顆老父親的心都操碎了。

“李牧救過許君。”許瀾道,“且袁國雖不足為懼,但大寧方面我們若與之聯盟,讓那小皇帝坐穩的位置,至少十年之內兩國應該能互通友好。可若是大寧皇帝換了人,那一切就是未知的變數了。”

除此之外,大榆其實還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借機發動攻擊,趁着大寧如今國情不定內憂外患,直接吞并大寧。

但許瀾知道,這一條路他身邊的皇帝不會選擇。

晉祁或許真的是個心狠手辣六親不認的人,但他也确實是一個好皇帝,不擅自加稅不主戰,所做的決定從來都以民為本。

聽着許瀾的話,晉祁看向一旁大寧使團的負責人李牧,他突然不想簽約了。

這人多什麽事,救什麽人……

“皇上請做個好皇上。”許瀾幾乎立刻讀懂晉祁心中所想,晉祁從幾歲起就跟在他的身邊,兩人早已熟悉對方。

“……你先讓你兒子離我弟遠點。”

“請不要混淆視聽,那人何曾與皇上親過?由此可以判斷,是他教壞了許君而不是許君帶壞了他。”

002

接待宴結束,許瀾早早的便回了家。

第二日清晨,許瀾起床在院子當中舒展身體準備去上朝時,看到住到了自己家的鬼面将軍,他瞬間就委屈了。

他昨夜回來都沒見到這人,這人是什麽時候住到他家來的?

“将軍?”許瀾望着面前的男人,您能自個收了東西回去嗎?

“嗯。”

鬼面将軍看着許瀾,兩人四目相對無語。

片刻後,許瀾酸溜溜的聲音才又響起,“我聽說之前許君在營中為将軍慶祝了生辰?”

“是有這麽回事。”

又是一陣相對無語。

鬼面将軍不知說什麽好,許瀾一顆心卻是酸得不行。

許君之前說好的禮物還沒給他,卻惦記着為別的男人慶生,他該不會真的把他們之間的約定忘了吧?

與鬼面将軍又大眼瞪小眼互相望了一會兒之後,許瀾這才告辭離開。

他要上朝,比家中其他人起得早些。他上完早朝回到家中時,才看見許君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出門。

若是以往見到許君這會兒才起床,他定然要說上兩句讓他不要養成惰性,可一想到這孩子在營中不知受了多少苦,他便說不出話來。

“爹爹。”

許瀾不說話,許君卻黏糊糊地湊了上去。

聽着這軟軟的聲音,許瀾很是受用,“怎麽?”

“大寧使團那邊怎麽樣了?”

“聯盟目前很順利,應該能成。”

早朝的時候,皇上與衆人商議了這件事,雖然也有人反對,但目前的情況來看支持的人更多。

反倒是關于夏國那邊,朝中的人都有些過于激動,過半的人都請求晉祁出兵。

大寧使團入境時,夏國的人曾派人襲擊過鬼面将軍這件事情早已經傳到朝中,這在衆人的眼中無疑成了夏國的挑釁。

“會開戰嗎?”

之前許君對這沒什麽興趣,即使聽說開戰也并無感覺,因為要從邊關打至他們這城裏最少也要幾月時間。可如今不同,如今他為邊關駐軍做事,想得自然多了。

“皇上是個好皇上。”許瀾只道,許君似懂非懂。

晉祁是個好皇帝沒有錯,但夏國絕對不是個好鄰居。

大寧使團的人才入宮,他們一行人才回到京中沒幾天的時間,軍隊那邊就傳來消息,夏國有了動靜。

得知消息時,聯盟這邊正在商議聯盟條件。

消息傳到鬼面将軍這後,他幾乎是立刻就讓所有人準備起來,當日便要出發。

一切發生得很快,消息傳到許君的耳中時,鬼面将軍這邊已經讓城外的千人騎兵全都整裝待發,自己更是早已經準備好。

得知消息,許君立刻收拾了東西去找鬼面将軍。

城外,鬼面将軍卻拒絕許君一起回去,“你在這裏陪陪你父母。”

許君臉色一變,這人又不讓他回去了?

馬背之上的鬼面将軍見許君這樣,立刻就知道他是想岔了,他連忙開口,“稍晚些時候你再回營。”

許君臉色緩和了些,談及正事他認真起來,“是出什麽事情了嗎?”不讓他一起回去讓他稍晚些時候再出發,定然是因為有什麽不方便。

“有些不對。”

自從接到大寧使團的人時被襲擊之後,他就讓軍中的人注意着夏國那邊的一舉一動。

之前夏國一直鬼鬼祟祟不知道在預謀些什麽,直到前段時間軍中傳來消息,說夏國那邊重軍壓境。因為這件事情兩國已經産生了一些摩擦,小戰兩三次。

他這次帶人回去,視情況而定可能會直接殺入戰場,帶上許君必有不便。

他也有些不想讓許君參與到這樣的事情中來。一旦邊關開戰,他們之前居住的地方就不再安全。

他要忙着調動兵力應戰,無法時時刻刻跟在許君身邊,萬一許君出事,他鞭長莫及,讓許君晚些時候回去是條件限制也是他的私心。

“将軍小心。”許君知進退,他退到一旁讓開路。

馬上之人與他點頭,一聲令下,帶着千人的騎兵浩浩蕩蕩出發。

沒能與鬼面将軍的人一起離開,許君又背着自己的行李回了家中。

他才行至府第門前,還未進門,一旁就竄出一群人來,“請跟我們走一趟。”

這群人與上一次在宮中攔他的人是同一群人,許君一眼就認了出來。

許府門口的下人見狀紛紛圍了上來,要替許君解圍。許君見狀連忙制止衆人,讓衆人先拿了他的行李回去,他自己則是跟着那群人又進了宮中。

鬼面将軍才一走皇上就又找他,定然不會是什麽好事,不過他也相信皇上不會在這個時候真的對他做什麽。

因為鬼面将軍跟他保證過,他不會讓皇上動他許家。

進了宮,這一次許君并沒有被帶到上一次的浴室,而是被帶到了一處書房。

到了地方之後,許君被那年輕太監領着站在一旁站了許久,直到坐在案臺後的皇上把手頭上的信件處理完,他這才擡起頭來看向他。

晉祁把手中才看完的信件往前一扔,旁邊站着的太監總管拿了信件,遞到了許君面前。

許君疑惑,接過來看了起來。

那是一封邊關告急的信件,信件上簡單的描述了之前與夏國産生的那兩三次‘小摩擦’。那事他聽鬼面将軍提過,可遠不如這信上寫的清楚。

這兩三次所謂的小摩擦,目前為止已造成數百人的死亡。這樣的數字比起邊關數十萬大軍來确實算得上小,可若把屍體壘在一起,已能壘成一座小山丘。

“你還要去嗎?”晉祁的聲音帶着笑意。

許君臉色不甚好看。

“說不定會死的,你可要考慮清楚。如果你不想去了我立刻就讓你回家,決不追究你的責任。”

“我要去。”

許君拽緊了手中的信件,他确實畏懼死亡亦不喜歡血肉模糊的場面,但他還是要去的。

“為什麽?”

“在其職,盡其責,謀其位。”許君要去。

邊關駐軍幾十萬,糧草方面這幾個月一直都是他在管理,各個地方各個區域的存糧調度他最清楚,眼見着可能會有一場大戰來襲,如果這個時候換人管賬房,萬一出了差漏後果不堪設想。

況且他身為邊關軍賬房總管,若是一遇到危險就逃走就做縮頭烏龜,那他算什麽?

更何況,鬼面将軍還在那裏,他不能丢下他不管。

“即使害怕也要去?”晉祁冷冷挑眉。

“要去。”

晉祁不說話,他靠在椅背上,靜靜看着面前臉色有些慘白的許君。

許君年紀與他要年輕得多,雖然性子随了許瀾,可到底還是年輕得多。那張臉他一吓唬就變慘白了幾分,如今更是一副即使面前是刀山火海亦大義赴死的架勢。

可看着這樣的許君,他原本戲弄吓唬的心思卻散了個幹淨。

晉祁不說話,屋內無人敢言,一時間靜谧的氣氛在屋中傳開。

不知多久後晉祁才又開口,說出口的話卻叫一屋子的人都背脊發涼,因為他說:“朕有時候都在想,這皇帝也許由許家的人來做更合适。”

這話若由旁人來說那是大逆不道,如今卻是讓人一屋子的人都吓得跪了下去。

許君怔怔地站在原地,等他反應過來要跪下去時,已經晚了。

“許家、許家不行!”許君攥着手裏的告急信件。

“哦,為什麽?”

“因為爹爹說,皇上是個好皇上。”

晉祁挑眉,這算什麽回答?

許君卻急紅了眼,“爹爹早上還說皇上是好皇上,因為皇上是皇上,所以才是好皇上。”

晉祁捂臉,頭痛地揮了揮手讓人把許君趕出去,他受夠這一家子了!因為邊關告急的事情他本來就已經夠頭痛了,這人還繞口令似的繞得他更頭痛。

一旁跪在地上的太監總管連忙起身,一頭冷汗的把許君帶出門外,又讓人護送出宮。

他再回到屋內時,晉祁已經不在捂臉。

“皇上。”

“你也覺得朕是個好皇上?”

那太監總管立刻吓得跪了下去,“皇上萬歲,皇上乃是……”

“行了行了。”晉祁在桌上一陣翻,片刻後翻到個折子扔了過去,“這個算錯了。”

“皇上?”

“給朕扣了許瀾那家夥這個月的月饷!”

太監總管欲哭無淚,“可是皇上,這是戶部的折子……”

許瀾二十有三入朝為官,晉祁七歲拜入許瀾名下,那時許瀾只是朝中一普通官員,李妃讓他拜入許瀾名下不過是應付外界口舌,莫叫人說他冷落他。

晉祁七歲起稱許瀾一聲先生,随他學文學武。十歲時發現他還有個弟弟,哭着要複仇稱帝。許瀾替他籌劃五年,助他十五歲成帝。

随後十五年裏,他助他穩定大局,助他把整個朝中所有不服之人斬草除根。

世人皆道他最想鏟除之人怕是許瀾這‘天下第一人’,許瀾亦自己交出兵權消弱許家,可從來沒有人問過他,他到底是否動過殺心。

于許瀾,他從未動過殺心。

對許瀾,他稱他為師,敬他為父。

003

許君被提溜着扔出了門外後,紅着眼睛有些不安的跟着小太監往宮外走。

他不知道他剛剛是否惹怒了晉祁,但他是真的覺得許家之人不适合做皇帝。皇上要英明神武,而且還要殺伐果斷,他們許家的人不行。

他爹爹雖然聰明,但卻是個很溫柔的人。他哥哥雖然在軍中讨職,可也是個溫柔的性格。太溫柔的人是做不了皇帝的。

許君跟着那小太監一路往外面走,走着走着,他的視線便被旁邊花園當中的一人吸引了注意力。

大寧使團的負責人李牧坐在院子當中,低着頭,似乎在做着什麽東西。

“我可以過去看看嗎?”許君停下腳步。

一旁給他領路的小太監看了看許君,笑着點點頭,“不過不可以耽誤太久時間哦!”

許君輕聲道了謝,連忙跑進花園,往那李牧的方向而去。

他跟着鬼面将軍護送大寧的人進宮,一路上與這人也相處了有二十來天時間,雖算不上多熟悉,但也說得上話。

“你在做什麽?”

李牧擡頭,見到是許君,擡手讓許君看了看他手中的東西。

那是一個木制的面具,李牧做得很認真也很仔細,如今已經初具模型,只需要再細細打磨就能成功。

許君已經不止一次見到他雕刻這東西,他不知道他要送給誰,只是每一次都看得出他很認真。

“你可不可以教我怎麽做?”許君求道。

李牧又擡頭看了一眼許君,他停下手中的動作,緩緩開了口,“你可以先從簡單的形狀試一試,刻刀順手之後再……”

許君認認真真的把面前的人說的全部都記住,這才道了謝,又跟着那小太監繼續往宮外走。

出了宮,許君确定自己把剛剛李牧說的都記住之後,這才連忙跑回了家。

“爹爹,娘親……”一進自家大門,許君立刻就跑去找人。

找到兩人,把自己要離開的事情告訴兩人之後,他立刻就沖回了房間去拿收拾好的行李。

見許君這興沖沖的模樣,許夫人有些擔憂的跟了出去要制止許君,一旁的許瀾卻攔住了她,“讓他去吧!”

“可是邊關那邊……”

“他長大了。”

許夫人還是有些擔心,她一路跟着許君,直看到許君拿了行李出了門,這才紅着眼眶回頭埋首在許瀾懷中。

當初許銘要走的時候她也難受過很長一段時間,雖然知道孩子長大了就會有自己的生活,可她還是難受。

許瀾輕輕拍着她的肩膀,一下一下,“你放心好了,我已經安排了人會護送他到軍營。”

許君與鬼面将軍的隊伍只晚了半天的時間出發,可到達軍營的時間卻晚了近十天。軍隊的人早已經習慣馬背上的生活也習慣了長時間行軍,許君卻不行。

到達軍營時,他用了比別人更多的時間,卻更加的累。

一進軍營,許君就明顯的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同。

他們駐紮的這邊多了許多受傷的士兵,那些人身上都裹着布,好些人甚至斷手斷腳,看着尤為瘆人。

許君努力讓自己無視那些傷口,快步回了賬房那邊。

他才一靠近賬房,賬房中的人立刻就認出了他,連忙迎了上來,“小先生,你怎麽回來了?”

司馬賀也跑了出來,見到許君他并不驚訝,許瀾那邊已經給他寫了信。

“這是什麽情況?”

“昨夜和今早這邊打了一場,咱們贏了。”

許君點點頭,沒覺得高興。

“大人你回來得正好,正好這邊有些事情需要你處理。”司馬賀連忙領着許君進了賬房,然後連忙從旁邊拿出兩封請示書,那是兩封請示補充營中藥材的請示書。

“我們本來準備去找将軍簽名,不過那邊情況也有些不好,所以正不知所措。”

“情況不好,出什麽事了?”許君一邊拿了旁邊的毛筆在上面簽字一邊問道。

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緊急情況下,他是能夠自己調動一部分軍資的。

“将軍受傷了。”

許君筆下的動作驀地停下,臉上有少見的慌亂,“他在哪兒?”

“小先生放心,将軍并沒有性命之憂,只是受了重傷。”

正說話門外陶馳的聲音便傳了過來,他一邊往這邊走,一邊叫着許君的名字。

進了屋,見到許君之後他拉了許君就往門外走,“你跟我去一趟将軍那。”

“怎麽了?”許君加快腳步。

鬼面将軍在他的印象當中一直都是十分強大的存在,他從未想過這樣的人會受傷,更加沒有想過他只不過晚十天回來,那人竟就受了傷。

“你勸勸他吧!”陶馳道:“昨夜我們這裏遭到偷襲,将軍受了重傷,我們本想讓他今天好好休息,待到傷口好些再起,可他根本不聽我們的話……”

離開賬房之後,兩人在校場當中走過,四周不少受了傷的士兵都哀嚎着,一路下去都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聽着那些聲音看到那些傷口,許君臉色更加慘白,一旁的陶馳卻是早已經習以為常。

“這就被吓到了,你還沒見過更慘的呢!”

許君抿着嘴,不說話。

一旁的陶馳察覺到自己似乎說得太多,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許君,見許君臉色慘白後又道:“軍營當中這種事其實很常見的,你之前來的那幾個月軍隊一直相安無事,反而是難得的清靜。”

很快,兩人便來到了鬼面将軍居所之外。

到了地方之後,陶馳停下腳步。

他遠遠的朝着屋內張望了一眼,看到屋內胸口纏着紗布,披着外衣正在批閱戰報的鬼面将軍,他悄無聲息的對許君打了個手勢,讓許君去勸勸他。

鬼面将軍就只在昨夜受傷包紮傷口那會休息了一會,後面一整夜都一直在處理事情,根本沒有休息,他們曾經勸過幾次,可鬼面将軍根本不聽。

一夜的時間過去,鬼面下那張臉因為被面具遮住,所以他們看不見臉色,但僅從他身上的傷口來看,就知道這人的傷定然沒有好轉。

許君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踏進屋內。

進了屋,直到他走到桌前,屋內的人都沒有回頭看他一眼,只當他是其他彙報情況的士兵。

到了桌前,許君強勢地伸手抽出他手中的戰報。

鬼面将軍擡頭,這軍中還沒人敢如此大膽。

“你現在去休息。”許君不容拒絕的命令道,“先睡一覺,這些事情先讓陶馳他們去處理。他們是你的副将,跟在你身邊那麽久了,這些事情他們處理得來。”

他明白鬼面将軍的擔憂,也知道戰場并非兒戲,更知道任何一個決定都可能逆轉戰局,但如果這人倒下了怎麽辦?

這軍營當中,誰能替他?

“我馬上就要處理完了。”面對冷着一張臉的許君,鬼面下的人莫名氣弱了幾分。

“你倒下了,情況只會更糟糕。”

許君把手中還有桌上的書信資料全部整理好,然後遞向門口的方向。在門外張望的陶馳連忙小跑了進來,把東西拿了就跑。

鬼面将軍眼巴巴地望着被許君奪走的資料書信,又眼巴巴地看向突然出現還超兇的許君。

“你,乖乖去床上躺着。”許君擡手指床。

鬼面将軍沉默了片刻,不敢反駁,乖乖起身去床上躺好。

見這人乖乖聽話,許君臉上的冰冷才總算柔和了幾分。

他走到床邊坐下,看到這人偷偷睜眼看他,他索性往旁邊一倒,躺在了這人身邊。

連日來的奔波,讓他也早就累了。

他原本還以為回到營中可以休息,未曾想到一回來就看到這樣一幕。

察覺到許君在自己身旁陪着自己躺着,鬼面将軍身體變得僵硬,許君的氣息從他的身旁傳了過來,沖淡了他身上的血腥味,讓他突然就變得好累。

一夜未睡讓他眼眸變得幹澀,身上的傷口也開始痛了起來。

“将軍。”

“嗯?”

許君閉着眼,他已經困得不行。

剛剛在賬房的時候,他看到需要他處理的事情還有好多,可他真的好累。

“将軍。”

“嗯。”

鬼面下的聲音帶了幾分倦意,大概是因為許君的出現讓他放松了緊繃的神經,他也是前所未有的累。

“等這次的事情結束了,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不能現在說嗎?”

許君沉默,少許時間後他才又忐忑地說道:“是不好的事。到時候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鬼面将軍沒有說話,從面具之下傳來的是平緩綿長的呼吸。

許君睜開了眼,看了看躺在自己身旁的人。鬼面将軍似乎真的累極了,這才沒幾句話的功夫,他已經徹底的睡了過去。

許君又閉上了眼,靜靜的躺着。

他不知道鬼面将軍到底有沒有聽見他最後那一句話,但他已經決定,這一次的大戰平息之後他就告訴鬼面将軍那件事。

如果鬼面将軍生氣了,他就好好的道歉。

沒多久,并肩躺着的閉着眼的兩人,呼吸便變得一樣的綿長。

屋外的那些血腥氣息,還有那痛苦的口吟哀嚎,都逐漸遠去。

就在許君徹底的睡了過去時,與他并肩躺在床上,本應該先睡着的面具下的人卻睜開了眼。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緩緩轉動,他側頭,望向了躺在自己身旁的許君。

許君是真的累了,臉上有着顯而易見的疲憊,他睡得很沉,完全沒有察覺到身邊的人正在看着他。

看着這樣的許君,鬼面将軍眼中有痛苦的神色一閃而過。

許君的話他聽見了,正是因為他聽見了,所以他才在那一刻選擇裝睡。

許君第一次問他如果他做錯了事情會怎麽樣時,他并沒有多想,那時候他甚至是還逗弄了這人,把這人吓得臉色發白。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這人時不時便會露出一臉糾結欲言又止的表情。

那時候開始,他才慢慢的察覺到不對。

一個如果許君說了,他肯定會很生氣的錯,答案是什麽他幾乎很快便猜到了。

可是他一直覺得一定是他有什麽地方弄錯了,因為他根本不相信許君會和那件事情有關系。

許君這樣幹淨純粹的人,怎麽可能會和那樣的事情扯上關系?

他又為什麽要那麽做?

是戲弄他很好玩,還是早已經知道他和晉祁的關系,因為晉祁和許家的關系所以才對付他。若是那樣他為什麽又要來軍營,為什麽要接近他?

他翻身側躺着,慢慢的向許君靠近。直到把臉放在了許君的肩頭,他才停下動作。

他擡手把臉上的面具取了下來,埋首在許君肩頭,無聲的大口大口地吸吮着許君身上的氣息,他臉上卻盡是痛苦之色。

他對許君的感情不假,他知道自己慢慢喜歡上了這人,喜歡上了這個同為男人的人。但他并沒有因此而感到松了口氣,反而是越加的無措。

如果他和許君之前什麽都沒有,那他現在定然毫無顧慮。可如今,可如果那件事情真的和許君有關,那他愛上的豈不是當初對他做了那種不堪之事的人?

愛上了一個男人,還愛上了一個曾經奸口過自己的人,那他算什麽?

所以,他寧可相信許君和這件事情完全沒有任何關系,寧可相信許君是算錯了賬,或者犯了什麽其它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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