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愛情像一場胃痛
後來的故事蘇漫已經記不清了。
她只記得到了該考研的時間,她媽不讓她去學校,告訴她不參加當年的考試了。
她一下子瘋了,那是她很小時候就開始的一個夢,僅僅次于對季耀坤的渴望。
一開始是鬧,仿佛還給季耀坤打了一個電話,沖他大吼大叫大哭大鬧。她記不真切到底說了什麽,想來不會是好話。因為她連自己都厭惡非常!
後來鬧累了是厭倦,她把手機關了,誰也不理,白天黑夜地躺在床上。
厭惡父母,厭惡自己,厭惡全世界!
她媽她爸來勸也勸了,罵也罵了,她一副了無生趣油鹽不進的樣子。
期間季耀坤應該是和她父母談過,因為她媽有一次罵她時提了一句:“你們成心讓人不痛快,一個裝死一個裝深情款款。”
七、八天以後,蘇游放學跑到她房間跟她說:“今天季叔叔在學校門口等我,他很着急問我你什麽情況,以為手機又被沒收了。他讓我告訴你把手機開了。哎,姐,你聽見沒有?你這樣大家都特別擔心。”
蘇漫揮揮手示意他出去。
她前半生順風順水,被不同的人捧在手心,從沒想過會遭遇這樣的挫折。當事情超過她的忍受範圍,她下意識地責怪愛她的人,為什麽沒有幫她處理。
她承認她有一絲遷怒到季耀坤的身上,他不是一直說萬事交給他,他會處理好嗎?可是過去那麽久,他什麽也沒處理好,只會等待!
她甚至在最憤怒的時候問過自己,為了一個男人放棄家庭夢想,是不是值得?
她也恨自己為什麽沒有想象的那麽堅強,為什麽沒有更強大的力量和智慧來反抗父母,為什麽不聽季耀坤的話,自以為是,那麽早就露了口風。
後來有一天她打開了手機,無數的信息擠進來,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知道她的號碼。她遲疑地點開了收件箱,最開始的諸如:
“漫漫不哭,別着急,我跟他們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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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你一定要冷靜!”
後來的諸如:
“漫漫,看到回個信息給我。”
“你不要傷害自己,我很擔心!”
“手機又不在你身邊了嗎?為什麽關機?”
最後面的是:
“如果你想清楚了,給我打電話。”
“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理解。”
“我真後悔讓他們把你帶走。”
蘇漫看了這些短信,多少有點愧疚,為着自己的任性和逃避。
她給季耀坤打了一個電話。
季耀坤的聲音語調透着一種小心翼翼,仿佛在冰面上行走,随時準備跳下去。這個認知讓蘇漫很難過,更難過的是這種認知沒有辦法像以前一樣大聲質問或者嘲笑。
當情侶間開始小心翼翼,愛情也岌岌可危。
過了年,蘇漫着手準備畢業論文。這時候她深切體會到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個詞的精髓。
她提交的開題報告一次兩次被老師退回來,眼看截止日期越來越近,她處于異常焦躁的狀态,對自我的懷疑達到最高峰。
給季耀坤打電話說着說着就開始哭,有時候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有時候質問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每當她哭季耀坤都保持沉默,直到她自己哭完。
這種沉默越堆越厚,攔在他們之間,然而年輕的蘇漫并不懂。
選題通過後,蘇漫開始昏天黑地地寫論文。
她身上每天穿着睡衣,頭發胡亂地夾在腦後,累了,手裏的書一扔,倒頭就睡。睡醒了就爬起來,坐到電腦前。餓了去廚房熱點剩菜吃,完全不知道日夜,這一切遠在千裏之外的人看不見!
起初季耀坤仍如往常一般,晚上打來電話,有時蘇漫正寫得專心,就難免會有心不在焉的狀态,雖然她每次都會解釋會道歉。
後來季耀坤為了不打擾他,就上午打電話給她。她經常睡得正香被吵醒,語氣就有點不耐煩,随便說兩句就挂了。
然後季耀坤的電話就越來越少,蘇漫當時沒意識到,直到她交了論文空下來,才發現異常。
很久以後,當她回顧所有的事情,才發現這是個重要的點。
5月份,按照學校的要求,所有的畢業生要回去修改最後的論文以及答辯。
蘇漫心知無論如何她父母也沒有阻止她去答辯的理由,但結果讓她很吃驚,她父母幫她一個人買了機票讓她自己回去,她心中有種大事來臨而她被蒙在鼓裏的奇怪的感覺。
她記得很清楚,那是出發的頭一天,她在房間收拾行李。
她媽媽進了房間,問她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她說沒有。
她正把幾本書放進行李箱裏,她媽媽狀似無意地說:“蘇漫,你要畢業了,要懂事了。季耀坤已經答應分手,你就當這四年是一場夢,回來你還有大好的青春!”
她記得很清楚,她手裏抱着的那幾本書的最上面是一本拜倫詩選,淡黃底子印着黑字,書是壓紋紙,拿在手裏有粗糙的紋理感,也沒有那麽冰冷。
她竭盡全力保持臉上的平靜,回答她媽:“我知道了。”
這是一場她和季耀坤對陣她父母的戰争,如今讓敵人跑到她跟前說:“你戰友不要你了,投降了!你好可憐。”
她心裏只有一個想法,無論如何不能再流露出可憐兮兮,要保持最後一點尊嚴!
那天晚上,她一個人躺在床上時,有種等待暴風雨來臨的平靜或者麻木。過去的半年教會她重要的一課,她太渺小了,這個世界或者這些思想複雜的成年人想要碾壓她易如反掌!她甚至忍住了馬上要給季耀坤打電話去質問的沖動,她有的是時間去弄清楚,她要看着那雙總是充滿愛意的眼睛問個清楚,死個明白。
蘇漫下了飛機,坐上機場大巴。
到了一年中最美的季節,處處鳥語花香。
她看着窗外的景色不能控制地想起她第一次踏上這個地方時的心情,那麽雀躍,那麽興奮,心中豪情萬丈,相信只要她想要沒有得不到的東西。而今可能是她最後一次來這個地方,生活已經教會了她畏懼!
高速公路的左邊一閃而過一塊高炮,一個穿背帶褲的油漆工坐在高炮上,讓人猛一看,像是真的,她四年前第一次路過時,哇哇地驚奇了半天。季耀坤在她旁邊溫和地笑她。
如今這牌子還在,只是廣告內容不知道換了幾回。蘇漫扭頭心情複雜地又看了一眼,留戀的,不知道是不是過去。
蘇漫拉着箱子經過門口的水果店時,那個老頭老劉正坐在路邊。看見她打了個招呼:“是你呀,小姑娘!小季沒去接你呀?”
蘇漫笑着搖搖頭,她想,除了他們自己,這個世界上總算還有人目睹過他們在一起。
她一個人氣喘籲籲地把箱子搬上樓,站在門口時氣還喘不勻。敲了幾遍門,如預期的一樣,沒有人在家。
她四下看看,拿了一張廣告紙墊着一屁股坐在臺階上。
她找不到鑰匙了,年前她父母帶她回家,在那種情況下收拾行李心不在焉,鑰匙不知道丢去哪裏了。事後想想,也許是某種天意吧!
樓道裏異常安靜,只有她和窗口投下來的光影裏的她的影子。不知哪裏隐約傳來唱戲的聲音,咿咿呀呀的讓人不知身在何處,無端生出一些時空荒涼的感覺。
這不是什麽高檔的小區,季耀坤一年前提過要帶她去看新房子,讓她挑一個喜歡的,沒來得及,就和她沒有關系了。也許所有的都是天意!
季耀坤回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他看到門口坐着的人,拿鑰匙的手就呆住了,只停了一秒又繼續去開門,邊問她:“鑰匙呢?為什麽不打電話?”
開了門,回頭幫她把箱子拎進去,又等她慢慢吐吐地進了門才關上門。
蘇漫盯着他的臉,這是他們分別大半年以後第一次見面。她想要從他臉上看到一點信息,可惜除了他好像瘦了,并看不懂什麽。
他的臉始終籠罩在雲山霧海之後,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他不想讓她懂,她便有些懂了。
蘇漫告訴自己要沉住氣,沉住氣!然而在他面前,她從來也管不住自己,她走過去手腳并用地纏上季耀坤的身體,嘴去搜尋他的嘴,季耀坤極微弱地躲了兩下就敗下陣來。
他們沉默地分享着彼此的身體,每一下撕咬和撞擊都帶來疼痛,那些不能述之于口的東西都化作痛苦結結實實地讓每一根神經都記得。
最後他們的激情結束于床上。他們并排躺着,不像平時一樣緊緊地抱在一起,也不像平時私語。
蘇漫任由目光被屋頂的燈吸引,那燈上有回字紋的圖案。她的目光順着那些圖案畫了一圈又一圈。
季耀坤抽了床單給她蓋上,5月的天氣不穿衣服還是有點涼。
蘇漫把目光投向他,等待他開口。
季耀坤轉開了目光說:“漫漫,經過這段時間,我覺得我們還是分開比較好。”
蘇漫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等待這句話等得太久已經麻木了,心裏比預期的平靜,問:“理由呢?”
季耀坤沉默了很久才說:“愛情只是生活裏很小的一部分,尤其對于我這個年紀的男人來說,我們的人生是建立在事業之上,還有一些諸如口碑朋友圈之類的東西也很重要。這個年紀說愛情也沒有人信,大家只會覺得我做事不地道。我說過我已經過了做事非要頭破血流的年紀,如果有些事情讓生活不自在,很為難,那就只能忍痛舍棄。”
蘇漫咬緊牙關想辦法才說出一句話:“所以我就被舍棄了?你之前信誓旦旦說過的話都不算數啦?”
季耀坤答非所問地說:“愛情這東西就像胃痛,痛起來你覺得受不了,但死不了人,最多一兩天就好了。平時對身體對生活沒有任何影響,誰也看不見,只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會讓你記起它。忍忍也就習慣了,甚至注意一點,3、5年的就不知不覺好了。”
蘇漫覺得這已經是她能聽到的極限,她沒有勇氣聽他嘴裏說出更多的關于他們愛情的比喻,如果她的愛情變成了胃病,她到底還有什麽好留戀好挽留的?
她敏捷地站起來,床單從她身上滑落,在床上堆成一團。
她光着身子去客廳,迅速地撿起丢了一地的衣服,一件件套上,拉着她的箱子就走。
季耀坤從屋裏沖出來,拉着她想說話,卻一句也沒說出來!
蘇漫輕輕的說:“不用送了,我走了。”
季耀坤吸了一口氣說:“太晚了,你等我,我送你!”說着放開蘇漫的手臂,看她扭頭要走,他又抓住她說:“等我一下,就一下。讓我送你。”
他轉過身回去穿衣服,蘇漫拉着箱子開門走了。她下到二樓時還是被他從後面追上了。
季耀坤堅持開車送她回學校,兩人幾乎一路無話,不知道是想說的太多還是沒有話可說。
明明曾經是最親密的人,也可以轉眼間成陌路!
蘇漫回了學校,投入到畢業的洪流中。各種熬夜改論文,也參加各種各樣名目繁多的告別歡送聚會,忙得沒有時間去想事情。
偶爾湊巧宿舍的人都在宿舍裏,大家的談話也充滿了傷感,談論實習生活的種種艱辛,對未來的迷茫,也談對大學生活的不舍。
有一天晚上王靜靜埋在被子裏哭,起先是壓抑的抽泣,大家的心都“咯噔”了一下,也有種不知所措的尴尬。
蘇漫在大家的靜默中朝着王靜靜的方向說:“想哭就大聲得哭啊,在我們面前怕什麽?”
何靜靜果然放聲大哭。大家都知道和她談了三年的男朋友要和她分手了,因為他家給他在老家找好了工作。
此時宿舍已經熄燈,每個人躺在黑暗裏,想着自己的心事,也在哭聲裏告別自己的學生生涯。
蘇漫淚流滿面。
論文答辯完的那天晚上,蘇漫宿舍的人去樓下超市搬了兩箱啤酒,打算用自己的方式告別大學生涯。
八個人圍成一圈,每個人手裏拿一瓶啤酒。
何文敲着啤酒瓶,說:“最後一次了啊!大家老實一點。過去四年,不管這個宿舍發生了什麽不愉快,喝了今晚的酒,全部忘掉,今後見一次少一次了。今晚大家一起喝酒,說說話,先說好,誰也不許說假話,大家一起醉一場!”
蘇漫眼眶發熱,但笑得誇張,跟着大家起哄,先喝了一通。
不知道誰先問的:“你們是不是都那什麽了?”
大家都安靜了,只有老幺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叫道:“難道你們都不是了嗎?啊,救命!”
離她近的幾個紛紛笑嘻嘻的去推她。
何文問了一句:“你們的第一次後悔嗎?開不開心?”
坐她旁邊的文英接口道:“你先說!”
何文喝了一口酒,笑着說:“我不是騙你們啊,我根本記不清那個男的長什麽樣了。那時候高中呢,他比我高一屆,就是覺得特別酷,為了好跟別人吹噓。然後,我們倆個什麽也不懂,簡直一塌糊塗!”
其他姑娘都笑,蘇漫說:“活該!叫你小小年紀不學好!”
何文正好抓着她說:“別說我!說說你吧,蘇漫,什麽時候悄無聲息地送出去的,後悔嗎?”
蘇漫仰頭喝了一大口啤酒,抹了一下嘴說:“不後悔!我小半輩子都在等這個時刻,如果沒有發生,我才會後悔。不管以後怎麽樣,曾經有過的快樂是真的!”
大家被她氣勢震到,何文揶揄道:“蘇漫,你絕對是情聖!”
王靜靜又哭了,抽抽嗒嗒地說:“蘇漫,我也想象你這樣酷,可是我做不到!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的結局,我就不跟他開始了,我何必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以後要是碰上個在乎這個的男人,我怎麽辦啊?”
這是個她們誰也無法回答的問題,如果早知道,這樣的假設誰沒有幾個呢?大家紛紛舉起酒瓶,喝兩口。
後來蘇漫就喝大了!
她本身就只有兩瓶啤酒的量,她明明覺得意識是清醒的,只是控制不住一直笑,頭暈得站不住。她一頭紮進自己床上,仿佛打了個電話也記不清楚。
何文酒量好,室友一個個倒下,她連半分醉意也無。她幫着幾個在上鋪的爬上去安置好。
王靜靜又開始哭了,蘇漫不知在給誰打電話,叫着:“我不要你了,你有什麽了不起,誰後悔誰是小狗!”
然後她也加入王靜靜開始嗚嗚地哭。
何文站在宿舍中間聽哭得哭,罵得罵,覺得很心累。
宿舍的電話這時候響了,吓她一跳,自從大家開始用手機以後,這電話難得響一回。
她接起,是個聲音很低沉的男人,問她:“你知道蘇漫在哪裏嗎?”
她下意識地回答:“在這呢。”又覺得不對,“喂,你哪位?”
那個男人回答:“我是她一個叔叔,她剛才給我打電話,聽口氣好像喝醉了。怎麽回事兒?她現在怎麽樣?”
何文一聽打電話心裏就明白了這人是誰。她看向蘇漫,這個時候蘇漫正把頭藏在枕頭下面,沒聽見哭聲,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她很想說兩句,這個人她雖然沒見過,但聽過的可不少而且總是讓蘇漫哭,她心中有幾分不平,但她也知道感情的事外人最摻和不得,所以忍忍只說:“她喝了點酒,現在睡了。你明天自己問她吧。”
“不要告訴她我打過電話來,今天晚上麻煩你多照看她一下。”
何文挂上電話,想了想,覺得奇怪。她是直脾氣,對蘇漫口中的這個男人聽多了她多少有點意見,但不知為什麽接了這個電話,她不這樣想了。她想想蘇漫這天晚上說的話,又回想一下這個男人低沉平和的語調,以及裏面的欲言又止,她隐約覺得這兩個人之間的愛情是她不曾見過也不懂的。
她心裏有點惆悵,走過去幫蘇漫蓋上了毯子。
第二天,蘇漫聽了這件事很久也沒說話。
何文問她:“你們之間什麽情況?這麽些年了?”
蘇漫緩慢地說:“這四年我就當做了一場夢,夢醒了,我該幹嘛幹嘛!”
“不是,蘇漫,為什麽呀?你們明明--”
“何文,我們要學的東西有很多很多,這是我學到的第一課。”
6月底,在無數的淚水中,大家各奔東西,匆忙步入殘酷的成人世界。
蘇漫在這一年失去了她人生的兩個支柱,她從懵懂少女時期就有的兩個夢想:季耀坤和外國文學的研究生。這多少改變了她的性格,她的臉上隐約帶上了一些憂傷,她在戀戀不舍中離開了G市,這個埋葬她兩個夢想和留下無數回憶的地方。
季耀坤沒有來送行。
蘇漫回了w市,在炎熱的盛夏投簡歷找工作。經過無數次的碰壁以後,她找了一個教中文的工作。
工作內容她很喜歡,人際關系也簡單,唯一不好的一點是收入不高,勉強夠生活。當然,因為她住在父母家,所以問題也不大。
工作後不久,她就遇見了Wilmer。剛開始她并不知道他的年紀和背景,但是這個人的笑容實在太天真和溫暖,讓當時內心很抑郁的蘇漫也很難抗拒。
Wilmer總是看着她說:e on,Sophie,笑一笑啦,你太嚴肅了。”
有時下課以後他會說:“我請你吃飯吧!你需要開心一點。”
蘇漫不知道自己是太不敬業了看起來就心情不好,還是他太敏銳。
她起初很抗拒,後來出去過幾次。他們天南地北地聊,他很會分享他以前交的女朋友的趣事,大家完全沒有負擔,都很開心。
表面上看起來蘇漫的生活回歸到了正途,但是她心裏的疼痛正把她的身體灼燒出一個又一個大洞!如果季耀坤的愛情只是胃痛,那她的一定就是胃癌!
她以為分手的那一刀是最疼的,熬過去就好了。沒有人告訴過她,那此後的每一分每一秒才是真正的淩遲。
在似醒非醒的清晨,她伸出手臂拖着綿軟的聲音叫:“阿坤。”吃飯時,習慣性地夾起不愛吃的菜到半空又放下,在路邊看見相似的步伐,在人群中看見閃亮的白牙---每當這些時候那種痛苦就像箭一樣射中她,讓她全身僵硬,或者疼得佝偻了身體。
有一天,她要找一張兩寸的照片怎麽也找不到,就把她從學校帶回來的一個蛇皮袋的東西都倒了出來。那個袋子裏裝的都不是要緊的東西,零零碎碎,她沒有想到那本便簽本會夾在中間。
她幾乎是雙手顫抖地把它打開,季耀坤的字談不上好看但也不難看。
“漫漫,我叫了你半天你還是沒醒,想想讓你繼續睡吧。廚房裏有吃的,起來後一定要吃。你這熬夜的臭毛病一定要改掉。下次我要是回來你還沒睡,索性我讓你一晚上都別睡。”
她又翻了一頁
“漫漫,你還睡着。知道你生氣,我也特別愧疚在這樣的日子突然出差把你一個人丢在家裏。回來讓你繼續打。我不在的時候你好好想想怎麽讓我賠罪,我很快就回來了。你說得不對,我丢下你不是因為覺得你不重要,從你決定跟我那天起,你就是我身上的肉,我活着的最重要的意義。但我們是大人了,不能只是卿卿我我。你聽話,等我回來。”
蘇漫渾身顫動地把那個本子合上,倒在身後的床上。她的手放在胸口,張着嘴痛苦地呼吸。
她不知道有沒有人是因為痛苦而心髒停止跳動,她也不知道人到底能承受多少痛苦。
那一刻,她只想求個解脫,無論是什麽樣的解脫。
她怨恨命運對她的戲弄,世上的男人那麽多,為什麽要讓她偏偏遇上季耀坤呢?如果沒有遇見該多好!
這一年蘇漫23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