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小三從來不是會貪人便宜的人,既然百裏懸壺把他帶來了神仙谷,還表示願意養他一輩子,他好歹也得幫忙做些事才對。否則成天在谷裏晃來晃去,晃久了他都煩了。
百裏懸壺不會煮菜,正好,他立刻将這事擔了下來。
每天按着「十全菜譜」變新花樣做新菜,雖然因為剛入門煮起菜來賣相并不怎麽好,但之前只吃一碗飯的蘭罄和阿二,現下每餐都至少會添兩碗飯,可見他的廚藝還成。
哼哼!
就算不成,至少也比百裏懸壺高!
小三白天幾乎是埋在那十冊書裏反複地看,「十全菜譜」這名字聽起來俗氣,可卻是由淺而深。
小三光是看到蜈蚣、蜘蛛、毒蛇、河豚都能入菜,想象著書中所說「脆脆軟軟、酥而爽口」的形容,口水就都流下來了。
他越看這些菜譜,就越覺得好吃、想吃、進而導致內心不滿足。
于是他抓着神仙谷後頭那條小溪裏的草魚時,神游天外地想着魚中之王,百年難見的鲟龍魚。鲟龍魚魚頭、魚肉、魚骨、魚尾全部可以入菜。尤其若遇到母鲟龍魚,取出它腹中的鲟龍魚子,稍稍用酒泡一下,那美味簡直好吃到能讓人咬到舌頭。
當他剁着雞時,就想着神仙裏沒有的豬肉。書裏有豚肉十吃,豬頭皮、豬腰肉、豬蹄四法,豬筋、豬肚二法、白肉片、肋邊骨,每道料理都極為好吃的。
還有像極烏龜的甲魚,把它放進甕裏用數十種珍貴材料一起煨上十個時辰,開甕時香氣綿延十裏,聞者為之口水橫流。
想着想着,小三就忍不住了。
他直接沖去找百裏懸壺,說道:「百裏,廚房裏很多東西都沒了,阿二說山下不遠處有個小鎮,那裏有市集,我要去買食材,要不明日之後我就做不了菜了!」
百裏懸壺正在喝茶,聽見小三的話後,說:「外頭很危險,你的身體還沒好,暫時別出去了吧!你想買什麽寫張單子,我讓阿二去買。」
小三翻了翻白眼。「我就想出去買東西順道透透氣不成嗎?老子進這啥神仙谷都幾個月了也沒能出去一趟,我又不像那兩個小娃兒真是八九歲,買個東西罷了,你難道還怕我被人拐去賣了不成?」
百裏懸壺笑了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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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裏那些藥彘呢?我可闖不過那關。」小三說。
百裏懸壺想了想,說了聲:「等等!」就跑進後堂,然後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傳來,接着百裏懸壺拿了塊黑黑的牌子系到小三腰帶上。
百裏懸壺說:「石頭和阿二都有一塊,這是烏木刻的,藥彘聞到烏木令發出的味道就不會傷害你,還有這把匕首給你。」他又把一只匕首放進小三懷裏。「這東西聽說很有名的,遇到麻煩就亮匕首,這樣大概就不會有人傷你了!」
百裏懸壺碎碎叨叨念了一堆,還塞給小三幾張銀票,彷佛小三是要出遠門游歷一般,念到最後小三受不了,喊着:「知道了知道了,我買完貨立刻就回來,會注意的會注意的,只要誰靠近我就亮匕首你放心啦!」
這一來一往地不知過了多久,百裏懸壺才把小三送到竹林入口,然後依依不舍地看着小三離開。
小三穿越竹林時,依稀看見黑黑的影子在竹子上跳來跳去,但是他的眼力不好,沒武功,所以看不清楚那些東西究竟長得怎麽樣。
出了竹林後,閉着眼睛直直走,就來到了山下。神仙谷外頭這陣法很好破,只要往前走,不被眼前事物所迷惑,就能走進山中。
山下是一片草原,秋天快到了,但南方綠草仍是油亮亮的一片,看起來就像綠色的豆子蒸糕一樣,啊,不能再想了,再想要流口水了!
小三拿起腰際上的烏木令看了一下,烏木令是以藍色繩子系起的,而上頭則以陰刻雕了一個三字。
小三放下令牌就往遠處看得見人煙的地方走,邊走邊想着,自己怎麽跟藍色這麽有緣,他魂魄似乎是藍色的,鎮魂珠亦是藍色。而三也是,蘇三橫名字裏有個三字,聶小三名字裏有個三字,現下就連百裏他們那些人也都叫他小三,還給他系了個刻着三的牌子。
還真是有趣。
小三是在隔天中午回來的,當他走近竹屋時,只見百裏懸壺靠着椅子背頭點啊點正在打瞌睡,蘭罄無聊地撐着下巴坐在方桌旁,阿二則是一手搖着古龜殼一手按着肚子,倘若走近一聽,還能聽見他肚子裏發出的咕嚕聲響。
小三喊了一聲:「我回來了!」接着也沒管那幾個聽見他聲音就立刻站起來的人便接着說:「我去煮飯了!」然後拎着大大小小的東西,和背上竹簍裏已經解好的豬,栽進廚房裏頭,繼續他的廚藝大業。
神仙谷外那個小鎮挺熱鬧的,小三想買的食材幾乎都有,他喘了好幾口氣稍微休息了一下,才拿起菜刀,開始做他腦中早想好要做的菜肴。
豬是最重也是做工最細的,小三拿着菜刀要剁豬肉,但是人小力氣也小,剁沒幾下又開始喘了。
小三停了一會兒,突然想起百裏拿給他的那把聽說很有名的匕首,他當時見那匕首細細小小但卻挺鋒利的,念頭一轉,便把匕首從懷裏拿出來,用它來切豬肉。
當匕首朝着豬肉那麽一劃,那肉就輕輕地綻開。
小三吓了一跳,驚訝百裏怎麽送了把這麽鋒利的匕首給他,接着又斬了豬骨頭一下,也是一樣,豬骨頭輕輕地就被分成兩截了。
小三笑道:「這東西還真是分金斷玉,過而無聲,比菜刀好使多了。」
跟着小三便開始升火熱鍋,将處理好的食材依序扔進鍋裏。
他要做的有甜醬豬皮,先将豬皮和豬耳朵以甜酒煮過,下蔥、八角、香料等等,再用木頭蓋子把豬頭壓進滾水裏,讓食材先入第一味。
接着再換鍋下油、糖,一樣悶着煮,等好了之後擺一旁沖冷水,然後再撈起豬皮豬耳,拌以特調的鹹醬,便完成一道。
之後是魯豬蹄與豬筋,香料全放進去,豬蹄扔進去,就不管它了。
第三道是炒豬肚。取豬肚中心厚處,切成丁,先炸過使之酥脆,再淋上作料起鍋。
第五道和第六道是以豬最嫩的腰處肉沾紅醬,白肉片沾蒜醬。
第七道豬骨敲碎,取骨髓與事先準備好的老母雞湯入甕,加上火腿、老酒、玉蕈、蝦幹、海蔘幹、鮑魚、竹筍,封起放竈上小火悶滾。
第八道,用隔夜飯和蛋汁一起快炒,不停炒不停炒,直到飯與蛋汁混為一體,蛋汁包裹在飯上,粒粒分明,飯粒呈金黃色澤。最後放入顏色各異的幾種蔬菜,再輕和幾下,盛上盤便是一道五彩缤紛的錦繡炒飯。
第九道為蟹味豆腐,先将螃蟹解好,蟹肉與蟹黃分開,再将滑嫩的豆腐滾上面粉,輕輕放入鍋中煎到四邊略焦,這樣便可先行起鍋。而後用蟹黃調醬,再依序放入蟹肉拌炒,再放入之前的豆腐,稍微翻動一下讓豆腐裹上一層蟹黃醬,便可起鍋。
第十道,甜心蓮子湯。挖掉蓮子苦心後下水煮,煮上片刻随即撈起剝皮,再取野蜂蜜調成糖水,待蓮子涼,兩者加在一起,便成了吃在嘴裏甜在心裏的甜心蓮子湯。
☆☆☆
小三煮完這一頓後,累得直喘,也沒有力氣把菜肴端出去,只能先坐在廚房的椅子上躺着休息。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小三大約知道是誰,開口道:「進來。」
阿二是帶着肚子咕嚕咕嚕叫的聲音一起進到廚房的。他先看了菜,然後看了小三,皺着眉頭說:「你太累了,對身體不好。」
小三哼了哼說道:「我就是要練手藝,今天先做些簡單的,日後還有你們瞧的。」跟着揮手說:「你把菜端出去吧,我沒力氣了。」
阿二點頭,将菜都端到大廳裏。
等阿二回來時,他發現小三眼睛已經閉上了,他走向前喊了兩聲「小三」,但小三都沒回應他。阿二想着:這是累睡了,還是病昏了?嗯……還是抱去給師父看看好了。
師父摸過小三的骨,說小三大約六歲,阿二自己則是九歲,石頭師兄小一點,今年八歲,但當阿二抱起小三的時候,眉頭深皺,怎麽小三會這麽瘦,明明發脾氣時氣勢驚人,但當他睡着,卻像是一個普通的孩子,好小好小的孩子。
小三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己睡在大廳的躺椅裏。
旁邊桌上的食物幾乎被清空了,而蘭罄夾着最後一塊豬頭皮,一邊咂吧着嘴一邊塞進嘴裏,喃喃說道:「好脆好香,咬起來彈牙但又不至過韌。可是還是太甜了,而且賣相一樣不好,缺點一堆。」
小三從躺椅上爬了起來,坐在椅子上頭怒道:「滿桌子菜都給我吃光了,連一口都沒留給我,還嫌棄一大堆的!以後幹脆你來煮飯好了,你這良心被狗啃了的家夥!」
蘭罄瞇起眼睛,透露着危險的氣息看着小三,但接着他瞄到小三腰帶上系着天藍色棉線的烏木令時,震驚地拍桌站起。「你怎麽會有烏木令?哪偷的?」
小三白了蘭罄一眼。「哪用偷,你師父塞給我的!」雖然這話有點扭曲事實,明明是他要出谷百裏懸壺才會給他烏木令,但他就是喜歡和蘭罄對着幹。一個小屁孩驕傲成這樣,要不磨一磨,長大後劍術一成,不知道會有多少人遭殃。
百裏懸壺這時舀了剩下一點的蓮子湯,來到小三面前一口一口喂他,說道:「蓮子降火氣,你就別和石頭吵了,你也是要修身養性放寬心,病才會好得快。」
小三一邊得意地瞥着蘭罄,一邊享用着百裏懸壺親手喂的蓮子湯,極為挑釁。
「師父,你明知道烏木令很重要,除了神仙谷的弟子誰都不能給,這事你忘了嗎?」蘭罄聲音低低的。
百裏懸壺的手頓了一下,接着微笑地道:「我給他是因為他要出谷買食材嘛,石頭方才不是也吃得挺高興,小三不會亂來的,你放心。」
「師父!」蘭罄怒道:「蘭家手底下藏着的那些人見令牌如見教主,那是蘭家保命用的東西!除了神仙谷的弟子以外,誰也不能信任!師父你就這麽把烏木令給了人,若是那些人的事被這人傳出去,皇帝得知我爹不只在朝廷紮根,連江湖之事都有涉足,那蘭家就危險了!」
百裏懸壺「啊」了聲,喂小三吃蓮子的動作停了。
蘭罄瞪着小三道:「神仙谷的規矩,烏木令只傳弟子,除非被逐出師門或者死,否則永不收回!師父你讓開,我要一劍殺了他,神仙谷弟子的令牌不是誰都可以拿的!」
小三一聽,忘了嘴裏還嚼着蓮子,破口大罵道:「烏木令有什麽了不起,你想給我還不想收咧!這東西還給你,老子不要,老子這就離開神仙谷到外頭逍遙去,這陣子沒少吃一頓我做的飯,一臉趾高氣昂地做什麽!」
提到小三的飯菜,蘭罄突然頓了一下。
小三噴了百裏懸壺一臉蓮子渣後,伸手将烏木令扯了下來。直直往蘭罄丢去,砸中了蘭罄的額頭。
小三接着奮力站了起來,但因起得太猛,突然眼前一片黑,雙腳一軟,又坐回躺椅上。
「師父,擦臉。」阿二取出了一條白巾子遞給百裏懸壺,但百裏懸壺一手拿着調羹一手端着碗,無法接那條巾子,阿二便将百裏懸壺的臉轉了過來,仔細地把這人臉上的蓮子渣擦掉。
蘭罄額頭紅了一塊,又再度與頭暈目眩後用力睜開眼的小三對視。
阿二看了兩人,又看了一臉為難的師父,于是說道:「要不,讓小三拜入師父門下,這樣小三也是神仙谷的弟子,師兄你也無須擔心了!」
「什麽!」蘭罄小三二人同時轉頭朝阿二喊。
但只見阿二面色如常,一如以往地冷靜說道:「小三要養到十四歲身子骨才能好全,他這時離谷肯定會死,小三的命是師父用藥一點一點喂起來的,小三若有事,師父不會原諒自己!師兄,你難道真想見師父之後日夜自責?」
蘭罄抿了抿嘴,沒說話。
阿二又道:「而小三你,入了藏書閣,又取了神仙谷的秘集翻看,學了一手廚技。師父怎麽對你的你也知道,他從來沒把你當成外人,就算師兄一直吃醋,他也是每日照顧你。師父對你這麽好,莫非你真想見他因因你的死,最後郁悶而終?」
小三皺了皺眉,心道:『這孩子究竟幾歲啊,這麽小就專挑別人的弱點來說了!』
小三和蘭罄雖然偶爾互看不順眼,兩人對百裏懸壺這個老好人都一樣喜歡。
百裏懸壺見小三不吃了,也就起身把碗和調羹放回桌上,坐回大廳那個主位,擡着頭仰望屋頂竹梁,憂郁的神情彷佛前陣子魂不附體鎮日看着藍天發呆的小三。
蘭罄見百裏懸壺這模樣,心都要碎了。最後他只能牙一咬,做出決定。
蘭罄來到小三面前,抽劍擱在小三脖子上,利刃一碰到肌膚,血瞬間就流了下來。
蘭罄擡起下巴,用高傲的神情瞟着小三說道:「為了不讓師父為難,我就破例容許你成為我的師弟!快去拜師、快點!你如果不立即拜師,我馬上就殺了你!」
小三陰陰地說:「不是叫你別再用劍指着我?」
「拜師,快點!」蘭罄用僅有的、極少的耐心重複說了兩次意思相同的話。
小三陰陰地看向百裏懸壺,百裏懸壺扯着笑,無奈地看着他。
百裏懸壺說:「小三不想拜就不拜,你是做大事的人,曾經是沙場上的定波将軍,還是因為我才變成這樣,不要緊。」
而後他又對蘭罄說:「石頭,別為難将軍,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用自己的生命捍衛這個王朝,讓所有百姓活得安穩。你應該敬重他,而不該用劍指着他。」
當百裏懸壺講到那個曾經的定波将軍,小三的心裏突如其來地一顫。
是啊,那些輝煌已經屬于曾經,而他早就對自己說過要忘記一切重新開始,但想歸想,午夜夢回時他還是會夢見那個騎在馬背上打勝仗凱旋歸來,和同僚大聲嘶吼痛快喝酒的蘇三橫。
他應該忘記才對,然而他卻忘記早該忘記了。
神仙谷,是他新的開始,小三這名字,是他新的名字。百裏懸壺不是随便一個什麽人,而是他上輩子以朋友之禮對待,這輩子又重新碰上的老好人。
這人對他真是沒話說,掏心掏肺地對他好。
如果他今生真的決定要活得自在,那拜百裏為師,住在神仙谷,偶爾出去小鎮買菜溜溜,又有何不可?
小三用指尖捏着移開寒光閃閃的劍刃,走下了躺椅。
他來到百裏懸壺面前,仔細看了這人的模樣。
記憶中他鶴發童顏,清秀俊朗。偶爾有點呆,但但醫術高明,是位仁醫。
然後,再一吋一吋地,将往昔對他的記憶全都抹掉,留下空白,重新端看了這人,将這人包容且慈善的面孔烙在自己的腦海裏,每一幕、每一處,都沒漏掉。
小三微微彎了膝蓋,直到膝蓋落在地上。他說:「看在你對我還不錯的份上,我就便宜你,讓你當我師父了。可是我會答應絕不是因為你那塊心肝寶貝石頭的威脅,而是我自個兒想、我自個兒願意,你得知道!」
說罷小三朝百裏懸壺磕了三個響頭,之後阿二端了一杯茶來,小三接了,恭敬地舉高過頭,說道:「師父喝茶。」
百裏懸壺被小三這舉動撼動了心,他眼眶一濕,抽了兩下鼻子,喝了徒弟奉的茶後,站起來将小三扶起。
百裏懸壺看着小三瘦瘦的小臉,忍着眼淚說:「小三,師父感到很欣慰。」
小三擡頭看了百裏懸壺一眼,點點頭。「哭吧,老子這個将來的神廚拜你為師了,你是該欣慰一下。」
百裏懸壺破涕為笑,拍了拍小三的肩膀。「小三有個好志向。」
阿二接着說道:「跟着要師父賜名了。」
百裏懸壺說道:「石頭兩歲入門時,名字是我取的。因為他老是喜歡在我抱起他時,拿額頭撞我額頭,而且一邊撞一邊笑。後來他爹沒反對,所以石頭成了你大師兄的小名。」
小三困惑地說道:「我記得阿二比那家夥還早出現在你身邊,而且阿二年紀也大一點吧,怎麽不是他當大的?」
蘭罄聽見小三竟然叫他「那家夥」,怒得又想拿劍打他,但立刻阿二阻止。
百裏懸壺說道:「收石頭當徒弟是他爹的意思,那時阿二就跟在我身邊,我好晚才想起他爹把他留給我了,所以我也應當讓他入門,教他武功才是,所以阿二才在石頭之後拜了師,然後因為我不知道鴛鴛和鴦鴦姓什麽,阿二就随了我姓,而他師門排行第二,就取做百裏二了。」
「……」小三爺問道:「那我呢?」
「你想用舊名字還是我給重新取一個?」百裏懸壺笑着說。
「新的,」小三想都沒想:「舊的要扔掉。」
百裏懸壺認真低頭沈思了許久,而後擡起頭說道:「有了,我想到了,你在師門排行第三,所以就叫百裏三吧!況且之前我們也都小三小三叫習慣了,用這名字真是剛剛好!」
『剛剛好個頭!』從此名字被定為百裏三的小三翻了一次白眼給他的新師父看。
小三心想,接下來要是收了排行四五六七八的,那不就成了百裏四五六七八了!
『百裏懸壺,你取名很有問題啊!』小三爺心底非議着。
☆☆☆
小三爺是個記仇的人,不論誰只要被他惦記到,那麽那個人肯定不會太好過。
入了神仙谷,當了百裏懸壺的徒弟後改名百裏三的小三性格還是和以前以樣,有哪個人敢傷他,他絕對會還回去。雖然他現下年紀小力氣又不大,但小三爺就是小三爺,他牢記着一句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人報仇從早到晚。
百裏懸壺見小三身體好了些,就想教小三一些基本功夫。
小三原來是不想學的,可是考慮的确用得到,還是學了。
百裏懸壺先教小三入門心法與輕功,小三學得有點吃力,可這對他而言完全不算什麽,所以他又讓百裏懸壺教了他重要的保命功夫,閉氣之法。
硬扛着把這兩套功夫熟練以後,只要他能跑得快而後躲起來,加上不呼氣,幾乎沒有人能發現他。除非是高手,例如像百裏懸壺這樣的奇人。
小三大概練了一個半月,之後就問他這個新拜的師父,他躲得了蘭罄不?
百裏先是搖頭,直到搖了半個月,小三再問時,百裏才先點點頭,後又搖搖頭,說:「尚差一點火候。」
沒辦法,誰叫小三的身體虛呢!
而且就算小三想刻苦練習也不行,他一天大約就能練兩個時辰,然後眼前一黑趴倒在地,之後經過的小二或百裏懸壺就會順道抱他回房,幫他蓋被子讓他睡覺。
至于蘭罄,還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偶爾興致來,還會往暈倒的小三屁股上踩個一兩腳。
練啊練啊,初冬來的時候,百裏懸壺高興地點頭說:「如今你只要藏身在距離石頭五十步外,他就沒辦法察覺你了!」
小三趴在地上喘,但沒一會兒又蹦了起來說:「百裏……啊,不,師父!你谷裏有沒有槍、棍、戟之類的兵器,有的話給我一根讓我使使。」
小三不是個客氣的人,尤其是對他已認定的人而言,他們的東西就是自己的東西,而自己的東西……勉強也可以借他們用個十天半個月,但基本上還是自己的東西!
百裏懸壺則是從不藏私,出了名的疼徒弟,所以徒弟想做什麽,他只會說:「好、好好好!」
百裏懸壺帶小三到放兵器的房裏,小三掃了一眼房間,待他看到一把烏黑卻閃着幽暗光芒的戰戟時,眼前突然一亮,跑去要取那戟。
但戟身也不知道是什麽打造的,整個重得不得了,當小三用盡了力氣把黑戟從架上取下來之後,悲劇就發生了。
小三承不住以精鋼鍛造而成的黑戟重量,立即被倒下來的黑戟往後一壓,狠狠地壓倒在地,讓他眼前一陣發黑,甚至連氣都喘不過來。
百裏懸壺立刻跑過來将黑戟移開,把黑戟放回原位,之後扶小三先坐起,扒開小三胸口見沒受傷,又把了小三的脈确認沒內傷,才松了一口氣道:「三兒你真是吓死師父了!」
小三皺眉。「我現下居然連把戟都拿不住,是要拿什麽去和人打?」
「嗯?和誰打?」百裏懸壺問。
小三擺了擺手道:「你別管,是私人恩怨。」
接着小三環伺了整個兵器庫,選了一把最輕的劍,可光是一把劍也讓他覺得沈,他沒辦法,只好把劍放回原處,仰頭問百裏懸壺道:「師父,有沒有什麽輕的、順手的、進可攻退可守,最重要是我現下就拿得起來的武器?」
小三這個問題讓百裏懸壺想了老半天,接着只見他新師父在兵器庫裏繞了三圈,一遍繞一遍拿起見着的兵器彈一彈、敲一敲、想一想,再抛一抛。
在小三幾乎要被百裏懸壺繞昏頭的時候,百裏懸壺瞄到角落的一件東西,随後立刻喜孜孜地拿回來,遞給小三看。
「就這個了!」百裏懸壺說。
「一條繩子?」小三雙手還胸,歪着腦袋。
百裏懸壺覺得小三偶爾顯現的孩子表情忒可愛,于是摸了摸小三柔柔細細的長發。
小三擡頭見到新師父用愛憐的表情看着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心裏想說:『老子今年都幾歲了,百裏懸壺別用那種看着小兔子的眼神看着老子行不?』
百裏懸壺說:「這不是普通的繩子,而是世間唯一一條,取龍筋浸油後不斷曝曬,反複一百零八日才完成的弒龍索。」
小三嘴角抽了抽,問道:「龍?你說的是會在天空飛,頭上有角,身軀長長的,爪子短短的,能夠呼風喚雨的那種東西嗎?」
百裏懸壺笑笑說:「是啊,就是三兒說的那種龍。」
小三認真地說:「我說這位新師父,那龍是傳說中才有靈獸吧!」
百裏懸壺也認真地說:「傳說的起源皆是因為有前人依據才傳得下來。我師父的師父說過,很久很久以前真的有龍的,只是後來不知道都跑哪去了。」
小三想到十全菜譜裏的料理,心想:『會不會是因為有人把龍啊、鳳啊等等珍稀靈獸寫進菜譜裏,然後就全被吃光了?嗯,人生而有口腹之欲,這點也不是不可能。』
百裏懸壺說道:「這是最輕的了,不斷水火不侵,甚至任何刀劍都無法斬斷它。」
小三半信半疑地接過弒龍索,在手上抛了抛,又左右拉了拉,還真覺得它滿輕的,比同樣長短的草繩還輕。
百裏懸壺接着又說:「之前師父給你的那把小匕首呢?」
小三從懷裏掏了出來扔給百裏懸壺,自個兒則玩着弒龍索,甩啊甩地,似乎可以當鞭子使。
百裏懸壺在小三将弒龍索甩出的那刻,直接抓住繩索的前端,随即将前端穿進匕首柄後的一個小鐵圈裏,然後再緊緊打了個結,遞給小三說:「這樣便成了!弒龍索加上魚腸劍,平時可以防身,煮飯時還可以解下來切雞鴨魚肉,全天下再也沒有比這兩件神器還适合我們家三兒的了!
百裏懸壺高興地笑着。
小三卻在聽見某幾個字時震了一下。
要不是他多了十幾二十年的經歷,加上早知道神仙谷不是個什麽簡單的地方,武功秘集一堆,架上放不下還擺地上生灰塵的,又有這麽個兵器庫,每把都是極品,他現下絕對會再度受不了刺激直接昏過去。
魚腸劍、魚腸劍!他整日拿來殺雞斬豬做飯的鋒利小匕首,居然是傳說中不知道已經流落到何方的上古神劍魚腸劍!
小三壓着胸口,感覺有點喘不過氣來。
百裏懸壺感覺有異,立刻把小三打橫抱起來,要帶回他房裏去。
小三爺被抱着踏出兵器庫時覺得這樣實在很丢臉,他一路扭動着叫百裏懸壺放下他,但百裏懸壺只是笑着說:「乖乖的,你今天不能再動氣了!」
沒法子,小三爺只好被當成孩子,一路抱進房裏了。
然後房間傳來聲音:「新師父行行好,別再叫我三兒了!」
「那要叫什麽?三兒這名字親切又好聽啊!」
「叫小三、叫小三!」
「……」
「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你看、你看!」
「……好吧,小三……」百裏懸壺的聲音挺起來挺失望的。
☆☆☆
魚腸劍加上弒龍索後就變成了繩镖,繩镖輕,而且他上輩子在塞北追擊草原狼冦時狼冦的武器便是鞭子,他曾花許多心思拆解破招,這些東西他都還記得,所以當百裏懸壺教他鞭法之時,小三只學了三四遍,就把鞭法記全了。
小三發覺繩镖用起來真是太順手了,他每天拿着繩子匕首抛着玩,一日一日進步,沒多久就把繩镖使得如身上分出去的一部份,要它左拐它絕不會右拐,要它往上,它絕不會往下。
百裏懸壺得意了,他的三弟子不但在武學上有比常人高的悟性,且最重要的還是這個弟子很會煮菜。
有一日,大家吃飽飯,昏昏欲睡的時刻。
屋外有些暗,今日只有星子挂在天際,月娘躲進了雲裏。
阿二吹熄了幾盞燈籠,師父去睡了,阿二整理杯盤狼藉的桌子,小三拿着根竹子削的竹簽剔牙。
蘭罄打了一個呵欠,接着取了配劍到屋外練功。他來神仙谷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習武,閑暇時便和師父說說話,這些完後如果還有時間,他還會找那個新師弟拌拌嘴。
當蘭罄走到草坪上,利落地揮掉劍鞘開始練劍,他就專心一致沈溺其中,不斷尋着各種出劍的招式,劍若游龍、劍身呼嘯。
蘭罄将每一招都練得爐火純青,由第一招使到最後一招,再由最後一招回到初始之刻。接着打亂招式,劍随意動,第一招接第五招,第五招再混第七招。
如此奇才,天下間大概也只有百裏懸壺教得來。
大廳油燈被吹熄,竹廊上只殘留幾盞燈籠。
小三靠在門邊摸摸自己懷裏的東西,然後嘴角斜斜往上鈎,笑了。
趁蘭罄練劍練得渾然忘我之際,小三踏着輕功迅速往蘭罄方向奔去,而後到了繩镖能到達的距離時猛地抛出系着匕首的弒龍索。
蘭罄忽然感覺屁股痛了一下,像被什麽紮到,他一時亂了氣息,摸了把自己的屁股,發覺見血了,随後轉頭怒道:「哪個家夥這麽大膽,竟敢偷襲我!」
小三的聲音遠遠傳來,道:「老子曾經說過你再拿劍指我,我就一戟從後頭捅死你。雖然現下老子打不贏你也拿不起戰戟,但你等着,我就算用繩镖,捅着捅着,也總有一天捅死你!」
蘭罄駕輕功急起直追,可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追了一刻,居然沒有找到小三。
蘭罄繞着四周找了好一會兒,發現真的不見小三蹤影,才怒氣沖沖地走回去。
小三有了順手的武器後開始得意了,他早上從半開的窗子外溜進蘭罄房裏,正好這時蘭罄翻身趴在床上睡得正香,小三扔出了繩镖,中了蘭罄的屁股後,一鼓作氣立刻爬出窗外跑得不見蹤影。
睡得正迷糊的蘭罄爬起身來,摸了摸痛痛的屁股,然後打開門大吼:「百裏三你這混漲東西!居然又傷我屁股!我和你沒完沒了!」
小三上輩子熟讀兵書,什麽兵不厭詐、聲東擊西他早就讀爛也用爛了,這時拿來對付蘭罄也只是剛剛好而已。
小三永遠是神出鬼沒的,他的步伐聲輕得全神仙谷只有百裏懸壺聽得到,于是,總是作威作福,誰也不敢惹他的大師兄蘭罄這回吃鼈了。
小三每天永遠只有一刀,不多也不少,但那刀總不偏不倚紮在蘭罄屁股上。
有時早上趁蘭罄還睡時捅一刀、有時趁蘭罄練劍時捅一刀:甚至埋伏在茅廁,蘭罄褲子一脫下他就給一刀,還有過整夜不睡,等着半夜三更時摸進蘭罄房裏再賜他一刀。
蘭罄覺得自己快被氣瘋了,當小三為了報仇而不眠不休逐漸消瘦的同時,蘭罄眼眶下的黑眼圈也越來越深。
神仙谷也被鬧得雞犬不寧,阿二和百裏懸壺感覺頭痛。
百裏懸壺還曾對阿二說:「是不是如果我不教小三武功,石頭和他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阿二沒有回話。
他上頭的那個師兄和底下的那個師弟從來也不是脾氣好的人。兩個人碰到一起即刻炸鍋,根本和師父教不教小三武功沒有關系。就算師父不教,小三還是有辦法讓大師兄難受的。
某天,小三正把煮好的午膳端到桌上,今日是五菜一湯,吃得飽、剛剛好,也不會浪費辛苦買進谷的食材。面對自己廚藝一點一點的進步,小三爺很滿意。
但就在小三轉身打算去叫新師父吃飯時,一柄銀劍就這麽抵在小三的心窩上。
小三看了看銀劍,又看了看臉色不好的蘭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