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認出
臨近年關,街上的年味越來越濃。
期末考試完謝蜩鳴終于徹底輕松了下來,于是開始帶着謝津津一起去超市采購年貨,準備過年的東西。
謝津津幫不了太多的忙,但還是堅持提着自己的小袋子,力所能及地想要幫他。
謝蜩鳴也不客氣,把糖果放在了他的小袋子裏。
他們倆買好東西後提着一大一小兩個袋子出了超市,剛一走到門口就發現外面不知何時竟然下起了雪。
“爸爸,下雪了。”謝津津看着紛飛的大雪說道。
“嗯,冷不冷?”謝蜩鳴說着給他戴上帽子和手套,這才牽着他的手一起向外走去。
外面的雪不知下了多久,已經落了厚厚的一層,腳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直響,因此他們走得很小心。
謝津津沒一會兒就走累了,但謝蜩鳴手裏提着東西不好抱他,只能試着和他聊天轉移他的注意力,“津津,今年想要什麽生日禮物?”
謝津津聽到這個瞬間來了精神,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這才對他說道:“想讓你和楚叔叔一起陪我過生日。”
謝蜩鳴聞言愣了一下,卻也并不意外。
畢竟謝津津從小就喜歡黏着楚景。
“只有這個嗎?”
“還想要史迪仔。”
“好。”
“對了爸爸,楚叔叔什麽時候回來?”謝津津皺着一張小圓臉,很嚴肅地和他掰着手指說道,“楚叔叔都出差好久了,他明明和我拉過勾要一起過聖誕節,可是聖誕節早就過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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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叔叔公司那邊出了點事兒,等處理完就回來了。”
“那過年之前會回來嗎?”謝津津堅持不懈地追問道。
“嗯……”
其實謝蜩鳴也不太确定,楚景上次打電話說合作出了點事兒還在處理,一時半會兒還回不來。
他沒說具體什麽時候能解決這些問題,因此謝蜩鳴也不敢保證。
只能含糊道:“應該可以。”
謝津津還聽不懂這些語義的差別,瞬間高興了起來,連步子都邁得很大了一些。
謝津津今天難得老老實實走了一路,回到家後累得不行,躺在沙發上不肯動。
謝蜩鳴知道他也累了,于是允許他看半個小時電視,自己則把買好的年貨分類放進冰箱裏。
剛收拾完正準備去做飯,卻聽手機響了。
謝蜩鳴走過去拿起手機,然後就見來電顯示上跳動着楚景的名字。
“喂。”謝蜩鳴接起了電話。
對面立刻傳來了楚景的聲音,“喂,你和津津還好吧?”
楚景的問題有些有些奇怪,語氣也和平日裏有些不同。
似乎有什麽話想說,但最終還是被咽了下去。
“我和津津挺好的,你呢?公司的事兒處理完了嗎?”謝蜩鳴有些不明所以地回道。
“處理完了,今年應該就能趕回去。”
“怎麽突然這麽快?”謝蜩鳴有些驚訝,但更多的還是高興,“剛好我今天買了很多菜,你直接過來一起吃吧。”
“好,我現在就過去。”
楚景話音剛落,謝蜩鳴似乎就聽見了汽車發動的聲音。
謝蜩鳴不想影響他開車,正準備挂斷電話,卻聽楚景突然補了一句,“無論發生什麽,不必擔心。”
謝蜩鳴聽得更加茫然,但對面已經挂斷了電話。
謝蜩鳴只能一頭霧水地把手機放下,然後向客廳走去,告訴謝津津小朋友這個好消息。
謝蜩鳴沒有注意到在他離開後,手機屏幕上自動彈出了幾條浏覽器自帶的推送消息。
其中有一條是一個問題。
【現實生活中你見過最好看的素人長什麽樣?】
手機亮了一會兒沒有人觸碰,屏幕很快就暗了下去。
傅季秋從公司出來已經是深夜。
天色早就暗了下來,不知什麽時候還下起了雪。
漫天的雪花紛紛揚揚,不知下了多久,街上已白了一片。
這讓傅季秋不免有些恍惚,有一瞬間他好像回到了三年前他碰到謝蜩鳴的那個冬天。
呼出的氣體在他面前形成白茫茫的霧,一片朦胧中,好像那個穿着純白色的羽絨服的少年還會再次出現。
這個念頭讓傅季秋不由怔了一瞬,于是他強忍着困意四處看了看。
然而周圍空蕩蕩的,只有一輛黑色的賓利安靜地停在他的身前。
傅季秋搖了搖頭,晃走了腦海中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這才上了車。
剛一上車,便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
從昨天起他就沒有合眼,在公司幾乎連軸轉了一天一夜。
今天在洗手間一擡頭才發現鏡子裏的自己眼裏滿是紅血絲,衣服也沒換,下巴上微微冒出了胡茬,看起來狼狽不堪。
怪不得助理表現得那麽擔心他的身體,幾次詢問他要不要回家休息?
當然,傅季秋毫不意外地拒絕了他的提議。
身體困頓到了極致,然而意識卻依舊清醒。
因此傅季秋只一會兒便睜開眼睛,因為沒有得到充分的休息,太陽穴也開始隐隐泛起了疼。
疼痛讓他瞬間更加清醒。
傅季秋沉默地感受着身體的變化,這麽多年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疼痛,甚至享受這樣的疼痛。
似乎只有身體上痛苦到了極致,就能壓過心理上的疼。
“傅總,到了。”司機将車開進別墅,停在了大門口,開口提醒道。
“嗯。”過了許久,傅季秋才應聲。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因着雪光,別墅裏并不灰暗,因此傅季秋并沒有開燈。
他放下手中的東西,習慣性地走到客廳正中間處,那裏放着謝蜩鳴的骨灰盒。
傅季秋先是擡手輕輕碰了碰,又很快把手放下,似乎怕謝蜩鳴不願意他的觸碰。
但最終還是沒忍住将骨灰抱進了懷裏,然後順着身後的櫃子坐了下去。
高大的身體蜷在一起,在這偌大的別墅中被襯得更加孤寂。
似乎有風順着窗戶擠了進來,穿過了他的身體。
傅季秋下意識把懷中的盒子抱得更緊,許久許久,才終于鼓起勇氣一般輕聲喚了句,“鳴鳴。”
自然沒有人回應。
別墅空空蕩蕩,只能聽見外面夾雜着風雪的嗚嗚聲。
不知坐了多久,意識終于抵不過困意,身體累到了極致,傅季秋這才終于阖上了眼睛,得了片刻的平靜。
他已經記不得從什麽時候起開始這樣,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會浮現出謝蜩鳴的身影。
有時是一截慘白的手臂,上面紋着他的名字,有時是一具鮮血淋漓,支離破碎的身體,有時只有一雙哀哀望着他的眼睛。
更多的時候是一具裹着白布的屍體,就那麽毫無生氣地躺在那裏。
無論傅季秋怎樣用力,都永遠無法靠近。
從那之後他就害怕起了做夢。
他害怕這樣一次次面對失去謝蜩鳴的場景,每一次都像是淩遲,将他的血肉剜了個幹淨。
因此他只能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沒日沒夜的工作中。
傅家在他的手裏越來越壯大,他一點點實現了曾經的理想,然而卻感覺不到絲毫的喜悅之意。
只是覺得整個人愈發得空。
仿佛整個人只剩下了這麽一具骨架還在兀自支撐。
楚景離開後他換了新的助理,助理知道他的心結,也知道每年那麽多次的外出尋找是多麽無意義的事情。
但還是盡自己所能地幫傅季秋發布消息,收集線索,提供各種可能性。
其實他們都明白,傅季秋哪怕是在尋找謝蜩鳴,不過是在找一個讓他能繼續堅持下去的支撐。
因此哪怕如此荒謬,助理還是陪着他一起找了下去。
不知睡了多久,傅季秋猛地從睡夢中驚醒。
身體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已經有些僵硬,他下意識低頭看去,懷中的骨灰盒還在,他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正準備起身,卻聽一首音樂劃破了夜晚的靜谧,傅季秋這才後知後覺是自己的手機鈴聲。
傅季秋拿出手機,上面的來電顯示顯示的是助理。
一般這種時間點打來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又有人提供了什麽消息。
傅季秋擡手按了按依舊疼痛的太陽穴,将手機放到了耳邊,想也不想地問道:“是哪裏?訂最早的機票,我明天過去。”
“不,不是傅總。”然而對面助理的語氣卻和往日不同,他似乎很激動,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
“出什麽事了?”傅季秋問道。
“就,就是……”助理似乎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支吾了半天只擠出了一句,“太像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您看這個視頻。”
接着就聽“叮”得一聲,手機裏傳來了什麽消息。
傅季秋聽得眉頭微皺,但也知道如果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助理絕不會在這個時間尋他開心,因此還是點開了手機。
手機裏多了一條微信消息,傅季秋點開,裏面是很短的一個視頻。
漫天的大雪紛紛從天空中落下,浩浩蕩蕩鋪了滿地。
畫面微微晃動,似乎是在錄制這漫天的雪景。
背景回蕩着聖誕節專屬的那首鈴聲。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
手機随着音樂聲輕輕轉動。
這時,一道身影突然闖進了鏡頭裏。
不遠處昏黃的燈光下的糖葫蘆車前站着一名年輕的男子和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兒。
小孩兒圓潤可愛,正高舉着手裏的糖葫蘆喂男人吃。
男人容貌絕姝,氣質清絕,哪怕穿着最普通的羽絨服,依然可以看出姿态的不俗。只見他半俯下身子咬了一口小孩兒手中的糖葫蘆,然後沖他笑了一下,眉眼彎彎,笑容清淺,這一笑,連身後的雪景似乎都黯然了下去。
視頻到這兒就戛然而止,然而傅季秋卻久久回不過神。
眼前模糊了一瞬,接着有什麽直沖腦海,讓他陣陣眩暈。
他好像聽見了什麽聲音,似乎是胸腔中那顆死寂已久的心在這一刻重新跳動了起來。
一下一下,仿佛能穿透他的胸腔破開身體。
傅季秋愣了很久,這才反應過來什麽似的擡起顫抖的手指再一次點開視頻。
畫面一點點轉動,那首《Jingle Bells》再次響起。
那是謝蜩鳴!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