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外婆的病

她以為自己變勇敢了,勇敢到可以去幫助被霸淩的同學改變命運。

但是當她真正面對命運痛擊的時候,發現自己在對待外婆這件事上,仍舊是當初那個縮在被窩一邊哭一邊想念外婆的孩子。

醫生說:“病人現在還只是初期,有很大可能治愈,病人和家屬都要堅強,做好長期治療的準備。”

又對陳青荨道:“我建議你盡早和病人商量好,辦理住院,進一步檢查和治療。”

陳青荨點點頭,深一腳淺一腳的從醫院裏出來,腦子裏亂糟糟的,但是她一直在跟自己說要保持冷靜,這個時候自己才是外婆的依靠,要冷靜!

她問系統:“怒氣雲下的雨水可以治療外婆的病嗎?”

系統說:【可以,但是……】

“但是需要那個丢失的杯子。”

上次搬家的時候,她已經将家裏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有看到系統描述的那個沒有花紋的、普普通通的杯子。

現在地球這麽大,怎麽去從茫茫人海中找一個小杯子呢?這就和沙漠裏找一粒沙子一樣,太難了。

系統見她情緒即将崩潰,難得的出言安慰:【剛才醫生說有很大幾率治愈的。】

陳青荨擡起頭,她也知道系統在安慰她,可是這個時候就算是安慰她也願意聽。

是啊,醫生說的也很樂觀,現在還不到絕望的時候!

她跌跌撞撞的走回家,屋內的熱氣和飯香混合在一起向她撲面而來。

她的嗓子立刻就感覺像被一大團棉花糊住了,說不出話來了。

連吃飯的時候都異常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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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還以為她是在學校裏被欺負了心情不好,問了句:“今天在學校不開心啦?”

陳青荨才發現自己臉上挂上情緒了,立刻讓自己露出一張笑臉,但是她的僞裝對于從小将她養大的外婆卻一點用都沒有。

外婆忽然沉默了一下,斟酌再三,問了句:“是不是我的檢查報告出了問題?”

陳青荨下意識想說沒問題,可是現在瞞着能一直瞞着嗎?她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外婆一見她沉默了,就知道自己猜對了,難怪這孩子晚上回來就不對勁。

嘆了一口氣,倒是比陳青荨接受得還快,“人老了,容易有病,這都是很正常的,我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陳青荨開始陸續将醫生的話轉達出來,最後她說:“大夫說您這是發現得早,治愈率很高,只要堅持治療就會好的。”她在安慰自己也在安慰外婆。

外婆點點頭,也許是被安慰了,也許是想安慰陳青荨。

第二天一大早,倆人就到醫院辦理了各種手續,陳青荨想繼續陪護,但是被外婆給趕走了,外婆找了個護工,說:“若是你耽誤學習在這裏陪我的話,這個病我也不治了!”

陳青荨知道外婆說的是真的,只得回到學校裏繼續學習,但也是心不在焉的,連怒氣值都沒有心情去收割了。

她能讓自己此刻保持面上不崩潰已經用盡了全力。

王歡喜發現了她的不對勁,關心問道:“你怎麽了?好像心情不好,跟我說說?”

陳青荨搖了搖頭,這種事就算說了又怎樣?能讓外婆好嗎?

王歡喜道:“等你想說的時候,我願意幫你分擔。”

陳青荨看着她,王歡喜胖嘟嘟的臉頰上露出了花朵般的笑容,那麽溫暖,可愛。

王歡喜還塞了一塊大白兔奶糖在她手裏,“難過的時候吃點甜的,會心情好很多。”她還自嘲的說,“那天晚上我回家就吃了好幾塊奶糖,還吃胖了點。”她失戀的那天晚上。

陳青荨将奶糖吃進去,卻覺得現在她吃什麽糖都苦的,可是看見王歡喜那麽期待的神色,她只點了下頭說:“很甜。”

外婆住院的事很快被陳家知道了,因為陳耀旭經常到醫院檢查身體,相熟的醫生弄不懂他們的關系,還以為外婆也是陳耀旭的親人,說了句:“你外婆在十一樓病房裏呢。”

陳耀旭這才知道消息,當天晚上,陳家人帶着大包小包的補品、水果和花籃來看望外婆和陳青荨。

這是自從上次在訂婚典禮之後第一次見面,也有快一個月了。

陳父進門就說陳青荨:“你這孩子,這麽大的事怎麽不跟我們說呢?”

陳母看着她坐在病床邊陪着外婆,說了句:“讓我們幫幫你啊,你看你都瘦了。”

旁邊的陳耀旭一向會在長輩面前說好話,“我們全家都來幫姐姐,姐姐和外婆都不要怕!”

陳婉兒也在附和,一副真心實意要幫忙的樣子,心裏卻想着活該!

陳母還帶來了家裏兩個保姆過來,說:“李嬸和王姨都是很會照顧病人的,肯定能伺候好外婆的。”

陳父指着身後拎着禮品的司機,“讓小張平常幫你們跑事情,車子也給你們備一臺,方便你上下學過來。”

陳父做事相當敞亮,一下子就讓外婆心存感激,只有陳青荨這個知道真相的人的人沒有被騙。

但是她的心情也還是有點複雜,他們對她也許偶爾也有那麽一絲親情,但是這親情永遠排在弟弟陳耀旭後面,大多時候還排在陳婉兒後面。

外婆道:“謝謝你們!”又拉着陳青荨說:“你爸媽都是為了你啊,你得記得這份感情,将來也要像孝順我一樣孝順他們。”

外婆想的更遠,她也怕自己早早走了留下陳青荨一個人,得讓孩子多多跟爸媽處好關系啊。

接下來的幾天,陳家人一有空就在晚上來看望外婆。

而外婆的治療卻開始痛苦起來,都知道化療痛苦,但是看着她化療出來生無可戀的樣子,甚至夜裏疼醒了怕吵醒陳青荨忍着疼咬爛了自己的手背,這些都讓陳青荨越來越沉默。

絕望和壓抑沉甸甸的壓在她身上。

美術課上,老師說:“上周讓你們用畫畫表達情緒,你們可要趕緊畫,這節課下課交作業。”

陳青荨坐在畫板前,看着自己上周畫板上那張顏色鮮豔,表達着開心喜悅之情的畫,現在來看全是諷刺。

誰能想到一轉眼之間,她的世界裏變得這麽難過和絕望。

撕掉了畫板上的畫,嘩啦一聲,只見周圍幾個同學都在擡頭看向陳青荨。

只見陳青荨在撕掉畫之後拿起畫筆蘸上了新的顏料,開始在畫紙上畫了起來,黑色、紫色、灰色、深藍色這些暗沉的顏色成為了她新畫作的主色調。

詭異的線條讓人一看就能感覺到畫者絕望、壓抑的心情。

唯一讓人感覺到舒服一點的是畫面最上方有一點小小的光,似乎代表着畫者心中還在祈禱着奇跡。

整幅畫都讓人能強烈的感受到畫者那澎湃的情緒,尤其是絕望和壓抑的感覺幾乎透出紙面。

王歡喜看到陳青荨放下畫筆,湊過來誇贊:“你真厲害啊!“

擡頭一看陳青荨,卻見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淚流滿面了,無聲無息的哭着。

她所有壓着的情緒都爆發在這裏了。

陳青荨卻忽然想起了外公,小時候外公抱着她在書桌前學畫畫,他曾經對她說過的:“畫畫啊最能表達情緒了,小青荨的畫很有靈性呢。”

她的親人,外公早就去世了,現在外婆也要離開她了嗎?

王歡喜安靜的遞過來一張紙巾,什麽都沒說,等陳青荨情緒穩定之後又遞過來一塊大白兔奶糖。

再甜的糖到她嘴裏也還是苦的。

她的畫驚豔到了所有人,老師在課堂上連連誇贊她,說她:“情緒飽滿,天分驚人。”

美術老師想到陳青荨的親爺爺是國內知名畫家,還以為是陳老爺子教的,因為陳婉兒也會畫畫,以為這是陳家的家學,誇到:“不愧是畫家陳海潮的孫女啊。”

陳青荨卻認真的說:“我的畫不是他教的,是我外公教的,他才是最厲害的。”

比陳老爺子還有名氣嗎?老師問道:“那你外公叫什麽啊?”

“他叫賀銘章,號閑庭老人。”

老師一聽,沒聽過啊,難道是她孤陋寡聞?

陳青荨心想,不久之後,賀銘章的大名會響徹畫壇。

美術課下課後,大家都抱着自己的畫回教室,衆人還在讨論彼此的畫,沈恪拎着裝電腦的書包從天臺回來,正好看到陳青荨的畫擺在桌邊,他掃了一眼,又掃了一眼。

覺得有點意思。

問了句,“你這畫賣不賣?”

陳青荨沉浸在自己世界裏,一時都沒有聽見,直到王歡喜拉了她一下才反應過來,沈恪竟然跟她說話了?

還是問自己買畫?

她下意識的,“不賣。”

沈恪沒說話,陳青荨這才反應過來他可是個精神病,會不會因為她不賣他畫就對她下手?

卻見沈恪說了句:“畫得不錯。”

就不再說話了。

陳青荨虛驚一場,放學後就提着畫回到醫院裏去陪外婆了。

現在有兩個阿姨幫忙照顧外婆,陳青荨的任務是陪着外婆聊聊天,讓外婆心裏甜,她還把王歡喜的大白兔奶糖帶回去給了外婆一塊。

外婆吃着糖看着陳青荨的畫,露出了一絲笑容。

有個畫家老伴的她自然很會看畫,說:“這畫真的不錯啊,你外公當初就說你有天分,讓你好好學畫,可你這孩子卻自己不學了,半途而廢,你外公為此遺憾了好久,若是他知道你繼續畫畫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陳青荨哪裏是不想學,她是故意說不想學的,小時候家裏太窮了,她是怕給家裏增加負擔罷了。

上輩子她回陳家之後也畫過畫,但是陳老爺子一見到她的畫就豎着眉毛數落她:“畫得什麽玩意?沒天分!”把陳青荨的自信心打擊得稀碎,她也就不怎麽畫了。

外婆摸摸陳青荨的畫,忽然說:“你外公生前最喜歡那幅畫,叫什麽來着?哦,對,我給起名叫‘撿破爛的小孩’,他卻覺得不文雅,起名叫做《拾荒的孩子》。”

《拾荒的孩子》那幅畫後來在國外被拍下五千萬美元,據說被一位富豪收藏家給買走了,那是外公的成名作,陳老爺子第一次拍賣外公的畫也選的這一幅,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這幅畫是一副傳世傑作。

外婆說:“你外公畫這幅畫當時是照着我們家蔬菜們門口常來拾荒的小男孩畫的,每次畫畫前他都給那小孩吃他自己帶的飯盒,然後自己餓肚子畫畫,像個老小孩似的。”

倆人正閑聊着,陳家人來了,這次陳老爺子也來了。

他們一進病房就見到了陳青荨的畫,陳老爺子看了那畫許久,說了句:“你這畫畫的手法和筆觸跟你外公倒是挺像。”

陳青荨道:“對,我外公教的。”

陳老爺不屑道:“可惜啊,你天賦有限,這也就是你最好的發揮了。”

外婆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但想到對方是陳青荨親爺爺,她說話又有點顧慮了,怕她把話說重了惹對方不痛快,将來對孩子不好。

但是陳青荨是上下兩輩子都聽到陳老爺子貶低她,直接開怼:“嗯,我是天賦有限,我外公畫畫水平也不行,只有您畫畫最好,那您把我外公的畫都還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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