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我的世界裏從來沒有別人
顧衍之看看我,眼裏有幾分好笑的意味:“為什麽我有一天會讨厭你呢?”
隔了一會兒,我啊了一聲。低頭看看手背,又擡頭看看天花板,若無其事地開口:“這個很容易啊。說不定就喜新厭舊了,你看,以前你就嫌棄過我這裏那裏,說不定以後就更多地嫌棄我這裏這裏那裏那裏啊,你看葉尋尋和鄢玉以前不就這麽分手的嗎?”
他笑着說:“我以前嫌棄過你哪裏哪裏了?”
我認真地說:“你是沒有明确講過你嫌棄我啊,但是你心裏肯定嫌棄過我。”
“比如說?”
“比如說,你說不定就嫌棄過我不如你聰明啊,甚至直接就覺得我很笨也有可能。然後說不定還覺得我廚藝也不如你,再加上我又對你那些公司上的事務一竅不通,不但幫不上什麽忙,平時還能亂七八糟倒騰出不少別的事情來,而且我話也很多,說不定你嫌棄久了,就覺得受不了了,然後鄭重其事地考慮離婚,找個更聰明更安靜更明事理的女孩子啊。”
我說完眼巴巴地望着他。顧衍之淡淡開口:“什麽叫我嫌棄。難道你本身就不笨麽?”
“……”
我呆滞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他這句話的意思。輕飄飄哦了一聲,說:“那真是為難你了啊。我覺得我們今天晚上還是分床睡吧。”然後就要越過他爬下床,被他一把撈回去,語帶笑意:“每回分開幾天都要胡思亂想。你不困麽?乖乖睡覺。”
我被按在他心髒的位置,聽見那裏有規律的跳動聲音。難以想象以後可能有那麽一天,顧衍之會對別人做對我現在做的這些事。一下子就覺得難以忍受。然後就有點怨恨蒼天何其不公。我也沒有做過什麽虧心的事,我只不過是喜歡了一個人,想和他呆在一起的時間久一點而已。而到現在為止,我們統共也不過在一起了不到四年。再零零總總刨去中間分離的時間,剩下來的相比于整個人生,就實在顯得很短。
當晚睡眠又是不好。我趴在顧衍之心口,閉着眼裝睡了不知多久。臨近天亮時才醞釀出一些睡意,然而不久過後便聽到顧衍之起床。他下床的動作向來很輕,這一次同以前一樣。可我仍然無法再入睡,趴在枕頭上看他在玻璃牆後面隐約系扣子的樣子,一面想象他解開襯衫領口兩粒紐扣時,一派随意慵懶的模樣。隔了一會兒他從裏面走出來,我立刻閉眼。
他在嘴唇上溫軟一點,輕輕開口:“既然醒了,不如下樓陪我一起吃早餐。”
“那,”我的眼睛睜開一條窄縫,從裏面觑他的表情,有些試探地說,“你求求我啊。”
我被從被窩裏一把撈出來。頭頂上有人笑着開口:“我求求你了,陪我一起吃早餐吧。今天早上有某人最想吃的生煎包。”
我睜開眼,面前一張臉龐上唇角微勾,笑容清淺。想到下午鄢玉回來T城将要做的事,本來以為已經做好了的心理準備忽然之間全面崩塌,我抓住顧衍之的衣領,在手裏慢慢攥到不像話。
他挑起眉尾看我。我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低聲說:“那個,你能不能今天就不要出門了呢?你看,你既然都求我吃早餐了,我也答應你了啊,那麽你能不能也答應我呢?今天不要去公司了,行不行呢?我以前從來沒有這樣要求過你,只今天這一次,以後也絕對不會再這樣。”停了停,又立刻補充,“你不要多想啊,我這麽說也不是因為什麽很想念你之類,我才沒有想你呢。我就是覺得,就是覺得,也許今天可能會有打雷閃電什麽的,外面不會很安全,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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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有人微微笑了兩聲。随即下巴被捏住,輕輕前後地搖晃。然後他說:“心口不一的小孩子一樣。”
我和顧衍之在家中度過了一整天。
其實什麽都沒有做。不過還是往日經常做的那一些事,一起給院前的銀杏樹澆了澆水,又逗弄了幾下玻璃缸中的金魚。再并排坐在觀影室裏看一場電影,以及聊一聊天,就不知不覺到了夜幕降臨的時間。以前不曾意識到一天二十四小時會過得這樣快,清晰地感受到時間就像是指尖的風,抓都抓不住。這其中在上午的時候我抽空給李相南和鄢玉分別發了消息,單方面告訴他們将既定事項改期至明天。李相南的回複只有一個字,好,而鄢玉的回複則是驚心動魄的長長一段話:愚蠢!無知!感情用事!我現在已經在去機場的路上了你告訴我這個!我看你是根本連四個月都不想活了你就根本想自生自滅了是吧!
我心裏一個哆嗦,幾乎能想象到被放鴿子的鄢玉火冒三丈的模樣。立刻關掉電話。
第二天下午,我按照約定時間到達咖啡店的時候,李相南已經等在那裏。看到我後臉上擠出一個笑容,朝着我招了招手。
我坐定後,說:“你既然笑不出來就不要笑了行不行?說實話你剛才那個笑容還挺有些吓人的。你看我這不還好好的,說不定就又奇跡出現活下來了呢。你不要現在就擺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行不行?”
李相南委屈道:“我又哭又笑也很考驗功力的好不好?你知道我現在心裏有多難過嗎?我不眠不休查了兩整天的資料,我連高考都沒這麽專注過。”
“查詢的結果呢?”
他沉默了一下,看了看落地窗外,轉過頭來改口道:“哎你想喝什麽?我去給你買。”
身後突然響起一個驚詫的清麗女音:“你們倆怎麽會坐在一起?”
我轉頭看,葉尋尋一身淡紫色連衣裙站在不遠處,一只手裏握着杯咖啡,另一只手裏捏着只太陽眼鏡,正挑高了眉毛瞪着我們。言罷視線單獨定在李相南身上:“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葉尋尋問別人問題,在很大程度上都僅僅是問一問而已,并不需要當事人來回答。換句話說,她只是在用一種類似于疑問句而實際上是反問句的口吻來加強語氣罷了。而顯然李相南也早就領悟了這一點,聞言根本不看她,直接站起來對我說:“我去給你買點喝的。”
葉尋尋毫不客氣地在李相南的位置上坐下來,說:“你們倆在聊什麽?你們倆能有什麽好聊的?你們倆怎麽碰上的?你們倆怎麽會一起坐在這個地方?”
我說:“在聊打算跟顧衍之離婚的事。”
葉尋尋哦了一聲:“離婚原因呢。”
我說:“夫妻不和。”
“你确定這四個字是用在你倆身上,而不是用在我跟蘭時身上麽。”葉尋尋把太陽鏡随手丢在桌上,一臉不以為意的模樣,“行了胡說八道些什麽呀,我問你正經的呢。”
我把問題岔開:“你怎麽會一個人來這裏的?”
“逛商場走得累了呀,過來歇一歇。”
“……你居然沒有買東西?”
“看中了,只不過還沒買。”葉尋尋漫不經心說,“蘭時現在正在路上堵車,等下他會過來。”
“他過來做什麽?”
葉尋尋完全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買單呀。”
我看了她片刻。還是沒能領會其中的精髓。“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蘭時會來買單!你以前什麽時候叫過別人來買過單!你不是都自己買單的嗎!你不是說你跟蘭時結婚以後你倆井水不犯河水的嗎!”
葉尋尋又哦了一聲,心平氣和地開口:“可是我錢包前幾天被人偷了,丢了好幾千塊呢。蘭時說這是補償,今天随便我在商場看中多少東西,都是他來結賬。我想了想,總歸我都已經嫁給他了,這輩子指不定就這麽跟他過了,既然他都已經這麽開了口,而我又不吃虧,再拒絕就未免顯得太造作了,你說呢?”
我看着,緩緩說:“你不是一直都很造作嗎?”
葉尋尋噎了一下,梗了梗脖子道:“随你怎麽說。”
隔了片刻,我突然想到一件事:“等等,蘭時跟你在哪裏見面?你還要在這裏坐多久?”
葉尋尋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就坐在這裏等他來呀。”
我說:“……”
我終于意識到有些事情正在沿着超乎我預料範圍的趨勢發展。猛地呆了呆之後,立刻拿起手機給鄢玉撥電話,正打算另約到其他地點,忽然門關處有輕盈風鈴響起的聲音。我回過頭,鄢玉一只手拖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握着電話貼到耳邊,身後的店門正堪堪合上。下一刻我聽到手中話筒裏傳來的冷淡聲音:“喂?我到了。”
我看着電話咽了咽喉嚨,說:“……”
我還沒有想到任何一句合适的措辭,就聽見風鈴的清脆敲擊聲再次響起。我默默祈禱着擡起頭,就看見只在幾個月前葉尋尋婚禮上見過一次,葉尋尋如今的合法配偶,眉眼深邃,卻又莫名能給人一種溫潤謙和感覺的蘭時穿一身淺色長衣長褲,正一面環視四周一面推門進來。
我終于徹底陷入絕望。
眼尾偷偷掃向葉尋尋。她坐在那裏雙手抱臂,看過去的眉眼間早已一片冰冷。
第三十五 更、 我的世界裏從來沒有別人。只有你。(三)
這一幕簡直挑戰我身為一個可憐癌症病人的壽命極限。我覺得要是我在四個月不到的時候就離開這個世界,一定跟我堅持拒絕吃藥沒什麽關系,而大部分都是今天下午所受到的驚吓而導致。
周圍的空氣就像是凝固住。我覺得頭皮發麻,聽着鄢玉在電話裏喊了兩聲。大概是我的不回應終于讓他覺察出不對,鄢玉在門口握着手機,微微一擡眼皮,下一刻他就跟葉尋尋的視線兩兩相對。
鄢玉本來就沒什麽表情的臉上剎那間變得冷若冰霜。
我抱着此生目睹的最後一場精彩大戲,看了才能死而無憾的理直氣壯心情,冒着膽子在他們兩個之間看來看去。鄢玉站在原地,跟葉尋尋對視了片刻,才拖着行李箱慢慢走過來。走到近前時,突然把目光拐在旁邊的我的身上。
他的兩道視線有如暴雨梨花針,幾乎能把我戳出千瘡百孔。我心髒一抽,立刻舉起雙手解釋:“我不是故意的不對不是我故意的是葉尋尋故意的也不對其實她也沒有故意她根本就不知道只不過她也來了咖啡店看見我坐在這裏然後她就坐過來了然後你就來了然後就……”
我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在鄢玉有形如“我懶得聽你的理由T城我冒死過來結果你就給我看這個”的暴怒瞪視下欲哭無淚。李相南終于端着咖啡走了回來,走到近前停了停,看了看面前的情勢,反應過來時,不受控制地啊了一聲。
“……”我咽了咽喉嚨,虛弱狀地艱難開口,“李,李相南,我覺得我有點頭暈需要休息。我們還是先走一步好了……”
李相南立刻配合地過來攙我。鄢玉陰森森地看了我們一會兒,緩緩轉頭看向葉尋尋。然後緩緩開口:“很久不見了。葉尋尋。”
“也沒有很久。婚禮上不是還見過,半年都還沒到呢。”葉尋尋抱着雙臂,目視前方,看都不看他一眼,語氣越說越冷,“沒想着今天會在這裏看見你。坦白地說,你讓我立刻就掃興透了。”
鄢玉的臉色在那一刻簡直凍成了一塊南極冰山。
他的嘴角壓下去,那種微微眯起的眼神仿佛吃人一般。葉尋尋毫不示弱地直視回去。四道視線鋒芒畢露,都像是出鞘的利刃一般。我眼睜睜看着他倆之間的氣氛越來越詭異,有一種觀看古代武林高手狹路相逢即将開打的緊張感和刺激感。
我敢保證,如果鄢玉再稍微說一句戳人的話,葉尋尋絕對能當頭把手裏那杯咖啡給他澆下去。完全無視周圍所有的人。她一向有把除了自己的所有人都當成靜物的本事。我看得越來越興奮,掙脫了李相南的扶持也不自知,簡直想立刻把他們兩人的膠着跳過去,看他們兩個激烈的你争我往。冷不防有只手輕輕搭在了葉尋尋的肩膀上。
那只手修剪得當,骨節分明,只一眼便知是養尊處優的一只手,而那只手的主人溫和地開了口:“怎麽坐在這麽一個地方。讓人一頓找。”
方才緊繃的感覺陡然消散。蘭時微微彎身,将葉尋尋幾乎捏爆的咖啡杯從她手裏解救出來,一面轉過臉,向我們幾個人一一點頭致意。我只見過他一次,卻被他準确叫出了名字。李相南不知何時見過的他,此刻也被他叫出了名字。輪到鄢玉的時候,蘭時仍然是一副沉靜有禮的模樣,淡淡開口:“鄢先生。”
鄢玉抿着唇,臉色陰沉到滴得出水來。身上的白襯衫完全阻擋不住他冰寒氣場的強烈迸發。隔了片刻,終于面無表情地點了一點頭。
蘭時轉頭對葉尋尋開口:“在這裏等多久了?”
葉尋尋冷冷回答:“有一會兒了。你來得有點慢。”
“和杜绾小姐一起逛的街嗎?”
“誰要跟她逛街。我跟她買的東西都不是一個風格的好不好。”
蘭時微微一笑:“那你看中什麽東西了?我們現在去買好不好?”
“現在忽然又不想買了。”葉尋尋朝着我一揚下巴,“除非他們三個走,否則我也不想走。我現在只想坐在這裏。”
“……”李相南張了張口,說,“葉尋尋,這個位置明明是我先來的,你現在是占了我的座位好嗎?”
葉尋尋穩如泰山地坐在那裏,将太陽鏡拿在手裏摩挲,頭也不擡緩緩道:“所以呢?”
李相南說:“……”
鄢玉在一邊冷聲開口:“葉尋尋,你講些道理。”
葉尋尋猛然擡起眼皮,脫口道:“我講不講道理跟你有什麽關系!”
我和李相南被震得齊齊往後倒退一步。頓時感覺整個咖啡店裏的人都在看過來。靜寂了片刻。我再次咽了咽喉嚨,低聲叫了一句鄢玉,有些商量的語氣:“要不,我們去別的店吧?”
鄢玉頭也不回冷冷道:“憑什麽?”
“……”我決定從此閉緊嘴巴沉默不語。
“尋尋,”蘭時在一邊溫聲開口,“釋放怒意的方式有很多種。但是為難別人跟為難自己是兩回事。你覺得呢?”
葉尋尋神情冰冷,卻不說話。李相南在一邊低聲跟我說:“蘭時這話是什麽意思?我沒聽懂。”
“我也沒聽懂。”我低聲嘆了一口氣,“但是有一次顧衍之跟我說過,跟葉尋尋講話,不需要葉尋尋聽懂。葉尋尋本來就是個不可理喻的人。不可理喻的意思就是她可以跟所有人講道理,但是任何人都不能跟她講道理。即使葉尋尋懂道理,她也不會講道理。這本來是女生的通病,但這個通病在葉尋尋身上發揮得特別淋漓盡致,任何人跟她講道理都只能讓她火冒三丈。所以這樣一來,對付葉尋尋的方法就只有兩個,要麽是跟她一起不講道理,但這個姿态太醜了,不合适;要麽就是用葉尋尋根本聽不懂的道理跟葉尋尋講道理,這樣高深或者故作高深的後果就是葉尋尋沒法再用她的那套理論來反駁你。其實葉尋尋的武器就只有她的那套理論,現在武器不好用了,再加上她本來也不是不懂道理,她其實也心虛,所以你跟她心平氣和地說着說着她就漸漸沒話講了,到最後只能聽你的。顧衍之說,對付這種女生最合适的辦法就是這麽做。”
李相南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我真讨厭顧衍之啊。”
我沒理會他。對面蘭時同葉尋尋的對話仍在平靜繼續:“尋尋,事情總要有一個解決辦法。當然我們可以坐在這裏,讓他們先走。總歸這個位子上一年不知輪流會坐多少人,他們只不過是所有客人裏的幾個。但同時也可以我們兩個先走。我教過你的機會成本你忘記了嗎?時間價值你也忘記了?有些事情一反一正會錯過很多好時機。你剛才不是叫我快點來,以免有個玫紅色的包被別人買走嗎?當然就算別人買走了你也可以過兩天去美國再買,可是何必要這麽折騰呢?難道坐在這裏生悶氣,比去商場任意刷我的卡還覺得快樂嗎?”
葉尋尋的臉色變得有點緩和。我的目光在蘭時和鄢玉身上交錯逡巡。後者眉眼肅殺冰冷,漸漸蕭條得像是冬天冰雪覆蓋的荒山。我忽然有些不忍,不知該如何開口勸解,對面蘭時已經撈過葉尋尋的手袋,一邊将葉尋尋半哄半摟着扶起身來。
一分鐘後,葉尋尋揚着下巴一言不發地離開。蘭時在她身後斂住腳步,沖着我們一點頭:“先告辭。”然後又看向我,嘴角有點笑容,“杜小姐如果有空,歡迎常來蘭宅做客。尋尋很希望你能來。”
我默默點頭。等目送他遠去,李相南在一邊幾不可聞地感慨:“開銀行的人果然都長了一張舌燦蓮花一般的嘴啊。”
我又默默點頭。一面忍不住偷偷觑向鄢玉。他已經在沙發上自顧自坐了下來,将行李箱打開,把裏面的文件抽了出來。再擡起頭看向我時神色如常:“這兩天你跟顧衍之過得怎麽樣?明天上午我去找顧衍之。明天以後的三天時間裏你不要讓他見到你。我建議你其實可以在這三天時間裏找個地方準備一下離婚協議。要是三天之後我成功了,就按照你的想法,你跟他順利離婚。要是沒有成功,我可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我哦了一聲,一時适應不了他這樣大的情緒轉變。鄢玉又說:“你當真不吃藥?就算不想做其他治療,連藥你都不吃了?你這種一意孤行的病人其實我特別不喜歡你知道嗎?”
我啊了一聲,點點頭。李相南坐在我旁邊,把我想問又不敢問的問題說了出來:“你确定沒問題吧?剛才你還,啊。現在你又,啊。”
“我的事跟你們沒關系。”鄢玉輕描淡寫地撫了撫袖口,仍是擡起眼看我,“離婚後你打算攜巨款去哪裏?據說顧衍之在你結婚之前簽了一份婚前協議是吧?你倆離婚了對他可真是一場巨大的災難啊。哦對了,還有你,”說着目光又轉向李相南,眼鏡後面顯而易見的幸災樂禍,“你身為他們兩個離婚的導火索,你可要做好萬劫不複的準備啊。顧衍之從來都不是個大度的人,他小肚雞腸得很,一下子賠了夫人又折兵,他能做成什麽樣,我可一概不負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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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晚上十點的時候回去顧宅。
我很少有這樣晚才回到家的時候。更從未有過不經通知,就這樣晚才回到家的時候。李相南的車子停在路口,我慢慢沿着道路走回去,果然遠遠看到不停張望的管家,看到我之後立刻快步趕過來,有些焦急的神态:“杜小姐今天一天都去哪裏了?電話怎麽一直是關機狀态?”
我低着頭往前走,一邊心不在焉地回答:“手機沒電了。”
他顯然是不贊同的語氣:“至少也要找別人打個電話回來。以前沒發生過這種情況,少爺今天在書房已經等了一個晚上。八點半之後開始給所有可能認識的人打了電話,都說沒有見到人。葉尋尋小姐的手機也是關機狀态,少爺生怕你們出了事。”說到一半停了停,又補充,“現在回來了就好。吃晚飯了嗎?要不要叫廚房再做些夜宵來?”
“不用了。我不餓。”
我的話音剛落,已經被人捉住手腕。力道不大,頭頂上傳來的聲音甚至堪稱溫和:“一聲不吭跑去了哪裏,現在才回來。”
我擡起頭。顧衍之站在臺階上,還是早上離開時穿着的淺色亞麻長衣長褲的模樣。燈光下他身姿挺拔,有微風輕輕拂動額角的頭發。五官深邃,眉眼間帶着一點溫柔,豐神如玉一樣。
我看了他一會兒。才收回目光,有些随便地開口:“就是跟別人聊了聊天。不知不覺就說到了現在。”
他垂下眼睛,看了看我。我心跳如鼓。掐住手心,維持着鎮定。過了一會兒,聽到他輕聲開口:“可我還沒有吃晚飯。”
我的勇氣像是很輕易就被他這句話卸去一半。
擡頭望向他。他的睫毛深長,盛住的目光隐隐柔和,找不到其他的情緒在裏面。我在道歉和冷硬之中掙紮。這簡直是天人交戰。隔了好一會兒,終于放棄。
小心翼翼地抱住他的腰身,沒有察覺到什麽推拒的意味,更緊地抱住他。悶聲說:“對不起。”
他的手從我的手袋與身體的縫隙中穿過,上半身被他密密貼進懷裏。後背有他指尖熟悉的溫度。我的臉頰貼着他的扣子,閉上眼,深深呼吸兩下。感覺發頂被揉了揉,顧衍之有些笑意地開口:“明天去試婚紗?”
——鄢玉今天下午同我說,所謂心理控制,九分真,一分假。慢慢地潛移默化。顧衍之不能知道這個事實。可是除他之外,你要跟我一樣清醒地意識到這一點。硬下心腸,一絲不茍。這是你自己的事。你努力一點。
我的嘴唇被自己咬得發疼。隔了片刻,若無其事啊一聲:“可是明天我要去找葉尋尋。”
“那就後天?”
“……”我說,“哥哥。”
他輕輕嗯了一聲。
我分明感到自己呼吸困難。聲音卻平靜得超出尋常:“三天之後,我有話和你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