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代大師棠栀栀
棠栀和方明亮說這話往前趕着躲雨，走出去好一會兒了，才發現江祗一直沒有跟上來。
她轉過頭，遠遠望去，細雨早已将他淋濕，雨水順着鏡面滑落，在他的鏡片上切割出一道又一道的水跡。
他怎麽了呀？
難道，入戲太深，出不來了嗎？
十月末的雨絲沁涼，被風吹着拂到他臉上，細密的雨點兒落在他的長睫上，迫使他用力地眨了下眼。
他看着棠栀走進那茫茫細雨裏，走的遠了，窈窕身段就被雨絲迷蒙成了一個模糊的身影。
心頭莫名的，重重跳了一下。
下一秒，棠栀清甜的聲音直直地穿過層層細密雨絲，倏地将他拉回現實：
“江祗，你還在那站着幹嘛？快過來躲雨呀！”
細雨早就将他的眼鏡淋濕，眼前蒙起一層水霧。
他摘下眼鏡，看見棠栀已經走到前旁的一間瓦房屋檐下，沖着他招手。
她一張白皙臉上挂着的笑容，是這陰沉沉的天裏最動人的一抹燦爛。
他的心裏一動，緊随着邁開步，向着她的方向大步踏去。
突如其來一場雨，打亂了節目組安排的步調。
導演組兵荒馬亂地收整設備，戴雨披的戴雨披，撐雨傘的撐雨傘。
江祗在門沿處一張長椅上坐着等，目光渺遠地看着外面的雨。
棠栀肩頭淋了幾滴雨，頭有些濕了，幾縷發絲沾着水珠貼在臉頰上，她拿着毛巾小心翼翼地擦完頭發，湊到江祗旁邊坐下來，輕輕撞了他一下：“欸，你演技還挺好呢？”
表情到位，臺詞功力也好，不出戲。
雖然算不上多專業，但比業餘又好點。
“你剛才為什麽停在那沒動啊，入戲啦？”
一股淡淡的水汽随着她的靠近，伴随着她身上的淡香一起湧過來。江祗垂眸，看見她雙腿屈膝，雙手也托着腮，這會兒一雙晶亮充滿期待的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等他的回答，像個好奇寶寶一樣。
他淡笑了下，順着她的話說：“是，想了好久炸雞怎麽能比得過燒烤。”
“噗。”
剛好路過的白白沒想到祗哥還能有這麽幽默的一面呢？沒忍住偷偷咬着唇笑。
棠栀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托着腮非常認可地點頭：“可能小龍蝦才能資格申請一戰，那這個留着以後用吧。”
她總有更離譜又貼切的回答，江祗嘴角化開一抹淡淡的弧度。
說到這裏，棠栀才正式引入話題：“我剛才演技好嗎？”
她總想勾着他誇她。
江祗的眼底浮起笑意，想到她興致勃勃地踮起腳同他說想到的劇本內容末尾時，也是這樣的表情，充滿期待和渴望地問：“我的劇本怎麽樣？是不是棒極了？！”
他如剛才一樣，溫和地贊她：“嗯，很好。”
和她一樣，古靈精怪，又充滿跳脫。
棠栀覺得他這笑容一點也不誠懇，跟逗人似的，明明她問他很正經的問題好嗎！
她推他一把，板起臉嚴肅道：“你別笑呀，你認真地說，我演技好嗎？！”
話落江祗眼底的笑意更深，沒說話，卻像是什麽都說了。
就是在無聲地表達——
不怎麽樣。
棠栀好惱，這人懂不懂禮尚往來的？
她都誇他了，他不也得變着法子誇一誇她？讓她的虛榮心跟着膨脹一下嗎？
她氣得要站起來走，男人伸手輕拉了她一下。
棠栀猛地轉頭，差點撞上他的鼻子。
他鄭重嚴肅地看着她，聲音裏卻帶着篤定：“嗯，演得很好。”
大抵江祗真的不知道，他這雙眼睛真的有魔力。
他慣常眉目如畫，冷冷淡淡的，那雙眼裏藏着冷。
可當他專注地看人的時候，那薄涼的眼神裏像是藏着鈎子。
——深情又專注，甚至莫名透着點兒親昵的哄寵。
幹嘛啊。
棠栀的耳根莫名燒了下，一把推開他，嘚嘚瑟瑟地嫌棄：“哼，你現在說，晚了！”
“遲來的深情，比狗都輕賤~”
她說完，跑去找工作人員們幫忙拆辮子。
江祗看着她活潑跑遠的背影，唇邊銜着一抹淡淡笑意，坐在石板臺階的椅子上，繼續安靜看細雨嘀嗒落地。
總覺得記憶裏似乎曾經也有過這樣的時刻。
可當他靜心細細搜尋，卻仍舊無所念起。
這一場雨一直下到中午也沒停。
不過彼此節目組已經安排好了場地，将30位評選工作人員召集起來，一起看三組嘉賓們拍的視頻。
顏無憂抓着棠栀的手臂，有點緊張：“我感覺我們又要墊底了，完了完了真的完了，瑟瑟對演戲一竅不通，這可能要成為他的黑歷史了。”
棠栀拍拍她的手讓她安心：“放心啦，這是他和你在一起的回憶，怎麽都不會覺得是黑歷史噠！”
話雖如此，顏無憂也隐有擔心。
三組嘉賓裏，都有一位是演員身份。
事關專業領域，誰也不想墊底。
傅皖之和夏秋秋光是選址就選了大半個小時，下雨後又特意補拍了幾個空鏡。
反觀棠栀和江祗這對表情最輕松，棠栀竟然還有閑心，拽了根不知道哪裏拔來的狗尾巴草，老神在在地編草環。
她把那狗尾巴草圈起來，再繼續把多餘的部分往上繞啊繞。
不一會兒，就圈成了一個小小的結實的草環。
她把草環往自己的手指上套了下，都太大，草環松松垮垮地在她修長白皙的指尖上來回地蕩。
顏無憂看見了，把她的草環拿過去改，不一會兒，那草環就十分貼合棠栀手指的粗細，被顏無憂推着戴上了棠栀的右手中指上。
[哈哈哈哈像極了上課開小差的你。]
[這倆小朋友也太可愛了吧！]
[喂喂你們倆可都是有男朋友的人啊，這是在逼我磕百合線嗎？！]
[二線小花&十八線小糊咖竟然也意外的合拍……]
[都奏凱，栀栀是祗哥的，憂憂也是瑟瑟的，我站的CP永遠不能倒！]
棠栀看着手上那枚草環，笑盈盈地舉起手，指尖愉快地晃了下，問顏無憂：“好看嗎？”
“好看。”顏無憂小聲道：“你手上空落落的，也不戴點什麽嗎？”
聞言棠栀沒什麽反應，小聲解釋自己不喜歡這種累贅的飾物，倒是江祗不着痕跡地看了棠栀的手一眼。
白白淨淨的小手，确實什麽裝飾也無。
她長得漂亮，一雙手也生得極好，哪怕這會兒套着個草圈，看着也賞心悅目。
顏無憂說：“我這戒指、手鏈，都是瑟瑟送的。戒指是他告白的時候，手鏈是我們一周年紀念日的時候……”
棠栀看沈卓瑟一眼：“沈老師果然很浪漫啊……”
顏無憂剛要說話，那邊已經放完了“晚秋”組的視頻，開始放“顏色”組。
她一秒緊張，神色緊繃地去看自己的成品。
他們這組也二創了視頻，因為沈卓瑟的演技堪憂，所以删掉了很多需要通過表情來表達的戲份，改成了很直白的動作。
雖然沈卓瑟的演技确實不好，但那種對喜歡的人的愛意和寵溺是擋不住的，片段最後定格在兩人相擁，顏無憂趴在沈卓瑟的肩頭上小聲啜泣的片段，還引得個別淚點低的女生也共情地流淚。
現場的氣氛也變得有些沉。
彈幕也跟着唏噓一片——
[嗚嗚嗚，憂憂別出國了好不好！留下來陪瑟瑟吧！]
[給我看哭了，這也太感人了吧！]
[所以憂憂剛才在擔心什麽？瑟瑟的演技真的不差啊！我都和瑟瑟共情了，感覺到他的心痛了！]
這個時候，到了棠栀和江祗這組的放映時間。
有一些沒有看到之前拍攝片段的觀衆們，已經開始罵咧。
[就算是祗哥扮演的顧渣，我也接受不了！]
[想到顧渣就生氣了啊啊！]
[姐妹們我先關屏幕，等這段過了我再回來看。]
[哈哈哈姐妹們你們回來，看過的人告訴你們！完、全、不、渣！]
[确實，而且很好玩，不劇透，但是我祗哥和栀栀就是yyds！]
有人不信：[那臺詞，怎麽可能改成不渣的？]
看過拍攝直播的觀衆再懶得理他們：[安靜看下去就好啦！]
這無形中，讓直播間內的人，都多了一份期待。
他們倒是要看看，這麽渣的片段，江祗和棠栀能怎麽演繹出來新的橋段。
直到棠栀那句“吃了我兩根烤腸”出來，全體石化。
[卧槽？]
[這是什麽神操作！]
唯有在直播間內看過的觀衆們，仍舊被逗得哈哈大笑。
[我栀的腦回路你別猜~猜了也猜不到~~]
鏡頭裏，觀衆們也看到了投票工作人員們的表情，各個忍俊不禁，憋笑憋得很辛苦。
[笑死我了。]
[大家的表情都hin精彩啊！]
[哈哈哈哈祗哥的大型崩人設現場！]
原本有很多路人觀衆對棠栀無感，但因着這個片段，也都紛紛對棠栀刮目相看了起來。
[我越來越喜歡栀栀了！]
[嗚嗚嗚，謝謝栀栀改了劇本，雖然很沙雕，但是祗哥的形象算是保住了……]
[ls你确信保住了嗎？！狗頭]
在一片歡鬧中，“姜糖”CP以21票高分勝出。
“顏色”和“晚秋”輸得心服口服。
同樣都是悲情劇本，你們倆也太秀了吧！
這一回的三間房，分別是：南城特色別院酒店、保留了原始風味的小院民宿以及船塢房。
導演：“這裏我要提醒一句，你們下午的任務，就在每個房間裏。”
“不同的房間，有着不同的任務，請大家謹慎挑選！”
夏秋秋問：“所以是什麽任務呢？！”
導演組：“那就要等你們選好房子，自己去發現了。”
棠栀的第一選擇傾向于小院民宿，圖片上的那一間房看着，雕花床，镂空窗，推開窗棂，屋外是細細密密簌簌落在瓦背上的雨，輕靈空澈，別有一番舊時味道。
但這明顯在此處，這是第二優選。
她和江祗完全可以選擇更好的別院酒店。
“江祗，你想選哪間房啊？”
棠栀轉過頭，語氣裏壓着一分沮喪，指着那別院酒店的圖：“選這間嗎我們？”
出乎意料的是，江祗用下巴指了下第二間房：“那間吧。”
棠栀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她睜大眼問他：“第二間嗎？”
江祗點頭。
她剛才看這第二間房，眼睛都亮了。
她雖然總作作的，但心思單純，情緒全部外露。
不需要猜，就知道她的第一選擇是什麽。
果不其然，棠栀連聲音都揚起來：
“我們簡直心有靈犀！江祗！”
她快樂得像出籠的小鳥，一個蹦跶跳到他身邊來，拽着他的手臂晃了兩下：“你真的也喜歡第二間房嗎？神了真的神了！”
江祗先是一怔，然後抿唇淡淡笑了應下。
“是。”
“啊？你們選小院民宿，那不是別院酒店就讓給我們啦？”
顏無憂沒想到拿到第二名還能有這樣的意外之喜呢？感激地看江祗一眼。
夏秋秋和傅皖之毫無懸念地拿到了船塢房，非常挽尊地道：
“其實你們都選錯了，來這裏，就應該體驗最有特色的船塢房，我們看似輸了，其實我們贏了。”
棠栀如願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小院民宿，房間對應着的下午的任務，是乘坐烏篷船游南城河，在船上互相畫對方的肖像畫。當然相應的也會有阻礙，他們必須靠自己劃船，并且，需要答對節目組設在河畔幾個點位的問題，才能繼續往前。
“畫畫啊。”
棠栀一手捧着速寫本，一手拿着鉛筆，十分自信地轉了下手裏的筆：“我喜歡的！”
粉絲們好奇了：[栀栀會畫畫嗎？]
[有點期待！]
[哇！栀栀筆下的祗哥，一定很帥吧！]
棠栀反而比較擔心江祗。
雖然不擔心他的畫畫技術——男主嘛，什麽都得會一點的。
但她擔心他想報複！
上回在海城，她可是偷偷選了他的醜照去交任務的，萬一江祗也給她畫得醜兮兮的，她還活不活啦！
棠栀特意吩咐他：“你要把我畫好看一點噢！不然……”
她四下看了眼，沒什麽好威脅的，看來看去，只有這艘兩人共乘的船了，于是蹬了下船：“不然我踹你下去！”
船身随着她不安分的動作搖晃了下。
江祗淡笑，對她這軟綿綿的威脅毫無回應，反倒是棠栀自己緊緊攥着桅杆，吓得花容失色。
彈幕閃過一陣的哈哈哈哈。
[臭美栀栀永不認輸！]
[祗哥：看看你那慫樣，到底是誰要掉下船去。]
等到船身不再搖晃，小船在江祗的劃動下，悠悠駛向湖中央。
棠栀抱着本子，開始認真地構圖。
江祗是坐着的，身材颀長，那雙無處安放的大長腿這會兒正委屈地曲着，她非常專業地在紙上拉出了大致的骨架，那架勢看起來十分專業。
彈幕都震驚了：[看不出來棠栀還會畫畫呢？]
[我已經開始期待了！]
[本業餘美術生可以作證，棠栀拿筆的姿勢也很專業！這是準備畫素描呢！現在在打型！]
棠栀打點完，确定完每個動作的固定點後，開始勾勒形狀。
江祗今天的發型放下來了，劉海軟軟地搭在額頭上，少了些拒人千裏的疏離，多了幾分慵懶和随性。
她的筆在本子上不停地游走，目光時不時地落在江祗身上，專注地畫着。
他的眼睛是迷人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揚，她手裏那道筆便也跟着這樣的感覺，細細地畫下來。
她做事的時候，很認真也很專注，難得的安靜。
江祗劃了一會兒船，任船在湖中心安然地轉游了會兒，也拿起筆，開始細細地在本子上勾勒她的輪廓。
棠栀畫完，欣賞了一下自己的大作。
原本只是憋着笑，後面實在忍不住，咯咯咯笑起來，差點沒把自己送走。
怎麽說呢，畫得也太傳神了吧！
她在美術上的造詣，可能還挺高的。講不定以後找個老師學習一下，一代畫畫大師棠栀栀就能出道了！
船上沒有跟拍VJ，再加上兩人都是對立而坐，直播間的觀衆們看不見他們畫的什麽，只能不停地發彈幕問：
[栀栀在笑什麽？！]
[這是覺得自己畫得太好了嗎？！]
[有一種愛情，叫做我只是看着你的畫像，我就能笑到地老天荒？！]
[我怎麽覺得……]
[……那什麽其實我也……ls跟我想的一樣嗎？]
棠栀笑得肚子痛，想去拿船槳劃會船掩飾一下，誰知剛走出去沒兩步，船身一個晃蕩。
她本來就平衡感極差，這會兒船身晃蕩，更是重心不穩，“欸欸”地往後退兩步，眼看着自己就要跌下水。
幸好江祗眼疾手快撈住她，不然她可能一頭掉進河裏。
但巨大的沖力還是迫使着棠栀撲向江祗，兩人齊齊地往後靠去，也幸而這船足夠大，江祗一手護着她，一手撐在船沿，見她雙眼因驚惶而睜得老大，下意識地問她：“有沒有哪裏磕着碰着？”
“沒。”
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船身晃蕩，唯有身下安穩。
棠栀吓得懵了會兒，等反應過來後，便雙手撐着他的胸口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照顧完自己的形象，才想起來忘記吹彩虹屁了，忙又轉過頭補上：“江祗，還好你拉住我了。不然我剛才肯定掉下去了。”
“你果然還是很關心我的！嘻嘻嘻！”
不過江祗卻還沒有站起來。
他仍舊以剛才的姿勢坐在那裏，目光沉沉地，落在了那本被她掉在一旁的速寫本上。
那本子上，詭異又扭曲的關于他的畫像，讓江祗的嘴角無可抑制地抽了下。
饒是他再淡定，肅着臉忍了半晌，最終還是問了出來：
“這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