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對于祁夜來說,很多時候話語并不需要特意表達什麽。

有時候,單單幾個字,會比長篇大論來得有力得多,比如蕭程剛才說的這句話,的确是一劑強心針,就像為漂泊的一葉扁舟點亮了一盞燈。

祁夜側頭看向飛機舷窗外的世界。

遠處燈塔的燈光此時被雨雪打濕,霧蒙蒙的,化成了模糊一片。

聽着空姐的播報,祁夜的視線落在手機上,此時蕭程來了消息,讓他把醫院地址發一下。

發送後,祁夜想了一會兒,指尖再次落在屏幕上,簡單打了幾句話。

-祁夜:蕭教授,今天不好意思啊,本來想吃個飯,結果還麻煩你送機場。

-蕭程:沒事,飛機準點嗎?

-祁夜:嗯,沒有起飛前發飛機餐的征兆,應該準時飛。

-蕭程:好。

也不知道為什麽,盡管是書面上的文字,他卻能想象出蕭教授的神态,比如剛才那句話,簡單的一個字,祁夜卻總覺得他的語氣很溫柔。

的确,他是不舍的,但是現在不得不離開。

不過等回來的時候,他們要把這個夜晚、還有這一切,全部繼續下去。而那些已經存在的和未說的話,這次回來,他一定要完完全全地說清楚。

祁夜到C市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縣城不比大城市會有很多出租車和打車需求,勉強在街頭叫了輛黑車後,終于在清晨趕到了醫院。

無論是什麽時候,醫院是總是忙碌的,人滿為患的。

等到檢查結果出來,一切辦妥後,祁夜坐在醫院長廊的椅子上,小眯了一會兒。還沒過多久,周群就打電話過來:“老哥,你回去了啊?”

Advertisement

“嗯。”祁夜閉着眼睛,帶了點一夜沒睡的疲态,“應該是急性闌尾炎,住幾天醫院就沒事了。”

“那行。”周群說,“擔心得我一晚都沒睡好,你也休息會兒。”

祁夜點頭:“行。”

挂了電話,他又靠在長廊上,盯着粉刷得雪白的牆壁發呆。

隔了一會兒,正打算起身抽一支煙,卻看到個穿藍衣的外賣小哥跑過來,張望了挺久。還沒等祁夜說什麽,他就問道:“請問是祁夜先生嗎?”

祁夜愣了愣,“嗯”了一聲。

“這是您的跑腿訂單。”小哥放下兩大袋子東西,轉身離開了。

疑惑間,祁夜打開一看,裏面放着猕猴桃之類的水果,除此以外還有三盒打包好的蔬菜粥和蒸餃,外加一個花籃。

他忽然想起昨天蕭教授問他要地址那事兒。

沒有趕着打電話,祁夜把外賣帶進了病房。

見着父母都在閉眼休息,他蹑手蹑腳地把粥品放桌上,再把花籃水果擱在一旁,又悄悄地走了出去。

不知為何,他有點兒犯悶,可能長途跋涉奔波了挺久,心理生理都沒緩過勁兒。

上了醫院十樓的天臺,他點了一支煙。

電話在這時打通,祁夜拿着挺久,沒說話。周圍很嘈雜,還有曬被單和輪椅上來曬太陽的人們。

按理來說,對方如果不說話,那是什麽也聽不到的,但是祁夜卻聽見了蕭程的呼吸,就像是身邊的确有個人陪着一樣。

“蕭教授,東西收到了。”祁夜點了支煙,“謝謝。”

“沒事。”蕭程說,“阿姨怎麽樣?”

“住幾天院就好了,醫生說是闌尾炎。”祁夜回答,“過一周我就回來。”

蕭程在那頭“嗯”了一聲,語氣舒緩了不少。他似乎還想說些什麽,但是聽到祁夜在電話裏打了哈欠,于是說:“快去休息一會兒。”

祁夜就挺聽蕭教授話的,但這個時候,誰也不想直接挂電話說去睡覺。

他踩在醫院的粗水管上,眺望的同時輕輕呼了口煙:“等下就去。”

隔了幾秒,祁夜忽然問:“你這兒還下雪嗎?”

“早上已經停了。”

祁夜點點頭:“挺好的。”

“怎麽了?”

“沒啥,就是之前想看看星星,這A市成天下雪,都見不到什麽。”祁夜擡頭吹了煙圈兒,然後從中望了眼天空,“不過南方這兒容易見得到,冬天都是大晴天,幾乎不下雪。”

和蕭程說了會兒話後,祁夜就回到了病房。

過了兩天,祁夜的媽媽就好了不少,醫生說差不多再觀察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好是元旦。

祁國強把小護士發的新年賀卡和中國結挂在病床邊:“這元旦過得越來越像春節了。”

“爸你這腰不行,換我來吧。”祁夜笑笑,接過中國結,挺利索地挂在照明燈上。

“別挂那兒了。”祁夜媽媽說,“出院還得摘下來,多麻煩。”

“圖個氛圍啊,趙女士。”老祁說,“兒子也難得回來一趟,我可珍惜了……”

要說他們家稱呼挺随便的,祁夜有時候也跟着喊老祁和老趙,最後在某女士的嚴刑拷打下,還是跟着他爸乖乖改了口,喊起了“趙女士”。

見着兩人有句沒句地拌嘴,祁夜無奈地笑笑,正要說些什麽,忽然看到蕭程來了短信,于是沒再聽這老兩口唠嗑,低頭看起手機來。

可能是這心思明顯了點,或者前兩天就表現得挺直接,祁國強看出來了點:“兒子,你不太對勁。”

“啊?”祁夜微微一愣,然後有點兒樂,“怎麽了?”

“每次手機一亮就緊張兮兮的。”老祁說。

“這你都看不出來嗎?”趙女士有些嫌棄地看了眼,又偏過頭對祁夜說,“這匿名的花籃和水果也是那位送的吧。”

祁夜點點頭,大方承認也沒什麽不行,不過就在老祁一臉八卦湊過來的那刻,他連忙擺擺手:“還沒正式追上呢。”

“哎喲。”老祁搖搖頭,“你這不行啊。”

隔了一會兒,他又神秘兮兮地悄聲說:“等過兩天回家,給你傳授一下老爸當年追你媽的經驗。”

祁夜一聽樂了,連忙削了兩個蘋果:“別操心了,下次我們一起回來。”

“真的?”

“嗯。”祁夜的神色挺認真,“這花你們就收着,每天呢就在家裏開開心心的,注意身體就行。”

這話也是掏心窩子的話。

老兩口的健康在祁夜看來一樣重要,盡管上次事發突然,但是他和蕭程相處的機會還多着,凡事也得往前看,不能總是想着以前沒辦成的事兒,到時後悔也沒用。

等祁夜到家的時候,差不多是晚上十點多,南方這小縣城不下雪,就是濕漉漉得凍人,很早之前就被他吐槽過是持續性buff攻擊,受不住。

他坐在老式藤椅上,對着挂滿他小時候獎狀的牆壁發了會兒呆,隔了挺久又起身,給蕭程打了電話。

還別說,無論是在之前,還是現在這個時刻,似乎只要聽着他的聲音,就會有一種十分安心的感覺,就像是近在咫尺,在身邊陪着一樣。

“在忙嗎?”祁夜問了句。

“沒有。”蕭程說,“剛看完教案,打算現在休息下。”

祁夜“嗯”了下,自顧自地點頭,就聽蕭程問:“發生什麽事了?”

“沒啥大事。”祁夜靠在陽臺邊兒的窗前,“就是晚上回來收拾了會兒東西,然後打個電話過來。”

其實他挺想在電話裏回答“想你了”或者“就和你說說話”這樣的,但是理智告訴他,肉麻。

“最近學校還在期末考?”祁夜說着,忽然覺着哪哪兒都不太習慣。

也是,這兒不像他自己租的洋房,沒法說打電話的時候煙就直接點上,于是他拉開陽臺門,走上了露臺。

新鮮的空氣灌進來,就聽見蕭程那兒也有動靜,像是鼠标點開了什麽軟件,緊接着是開門的聲音。

“不忙。”他說,“最近只需要指導一下學生論文,可能就演奏團那裏有點事。”

“那行,等我回來。”祁夜在電話裏笑了下,挺随便地抱怨,“等元旦後吧,最近機票好貴。”

等到話音落下,他停頓了幾秒,緊接着又很輕地說了句:“元旦快樂,蕭教授。”

上一次說這話,是在聖誕節後,新年的前期。

而現在的這次的确是在元旦這幾天,祁夜想到了,就說了。

祁夜似乎聽出電話那頭蕭教授的反應,于是他又補充了一句:“沒事,我就說說,別當回事兒。”

“謝謝。”蕭程的聲音忽然傳出來,依舊好聽的低音,“元旦快樂。”

祁夜的心猛地跳了兩下,沒有說話。

在電話那端的蕭程也沒再說下去,他擡眼看向天空,此時遼闊天幕上挂滿了星辰,眼神也跟着溫和起來:“你那兒能看到星星嗎?”

祁夜聽聞一愣,他從露臺欄杆上探出身子:“能看見。”

“聽說冬季的星星最多。”蕭程的聲音很溫柔,“你往西邊那裏看。”

“最亮的那幾顆星嗎?”祁夜仔細地辨認,“上面和下面一顆,中間三顆連起來像腰帶那樣的。”

蕭程笑了:“對。”

“那是獵戶座,冬季最容易辨認的星座。”他說,“往上那顆橙紅的星星,是參宿四,往下那顆藍白色的亮星,是參宿七,Rigel。”

聽着蕭程說着這些,祁夜也很愛聽,他沉浸在漫天璀璨的星河之中,似乎輕輕一抓,就能捧一顆回來似的。

“就挺像的。”他忽然說了句。

“什麽?”

“我說那顆藍白的星星,就挺像蕭教授你的。”祁夜笑了下,“感覺挺亮的,把周圍那些都給照亮了。”

的确是這樣,他很早就說過蕭程像星辰那樣,遙遠而璀璨奪目,感覺整個兒宇宙的星星都繞着他轉。

只不過之前只是心說,現在借着這個機會感嘆出來了而已。

沒等蕭程說話,祁夜忽然想起了什麽:“我知道有一個獵戶座流星,是不是和這個有關系?”

“嗯,每年十月。”蕭程說,“在空曠的地方多等等,都能遇見。”

“那就對了。”祁夜回憶了下,有點撒嬌地抱怨道,“我記得就前兩年,被朋友拖去郊外看過這個,結果那天從午後就開始下雨,不僅沒看成,回來還淋濕感冒了。”

他的話音剛落,不知為何聽到蕭程笑了下。

“怎麽了?”

“沒事。”蕭程的聲音很輕松。

“一定有事。”祁夜半開玩笑地說,“賞個臉,讓我聽聽呗。”

“也沒什麽。”蕭程的語氣輕描淡寫,但聽得出依舊帶着笑意,“只是剛才和那些星星說好了而已。”

“嗯?”祁夜微微一愣。

“我跟它們說,等今年十月的時候,這兒呢有個孩子,想看看流星。”蕭程說,“到時千萬得記着,不能讓他再失望了。”

祁夜這才反應過來,忽然心跳有點快:“然,然後呢?”

“然後……”蕭程的聲音很輕,像是哄着小孩說童話那樣,“然後它們都同意了,說不會再錯過和他之後的任何一次相遇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