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蝦肉雲吞 “你不必等我的……我說……

“你不必等我的……我說過若是晚了,食盒我會明日送來的。”江硯白努力找理由。

沈魚放下筆走出來,“我又不是為了食盒。江少卿還沒吃夕食吧?”

江硯白搖了搖頭,她如此直白,倒讓江硯白一時不知說什麽好了,第一次有些手足無措,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竈間的火一直未熄,沈魚添了兩把柴,火便旺起來了。

水很快便滾沸了,沈魚掀開一旁的竹篾,下頭擺了滿滿一盤的雲吞,沈魚估計了一下江硯白的飯量,抓了兩把下鍋。

加涼水滾上兩遍,待雲吞都浮了起來且皮子都變成了半透明,便可撈起來了。

倒入一旁泡好的紫菜湯底裏,再加些醬油和鹽調味,端出去時最後撒上些蔥花和芫荽碎。

為這紫菜她可是跑了不少地方,後來還是思閑酒肆的少東家幫忙才在個出海的船隊中找到一點。

沈魚出了廚房,見江硯白仍愣愣地站在原地,手裏拿着食盒,“江少卿怎還站着,快些坐。”

江硯白才放下食盒,回過神來,“怎麽這麽快?”

沈魚笑起來,“雲吞是早就包好的,下鍋一滾就成了。”

“沈娘子不必如此費心。”江硯白垂下睫羽,莫名感到羞愧,生出幾分心虛來,沈魚的綿綿情意如此純粹而又熱切,他卻只是為了自己的病,是存了幾分利用的。

江硯白心不在焉,舀起一個雲吞就往嘴裏送,猝不及防被燙了唇畔,“嘶……”

“江少卿小心燙呀,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沈魚提醒道。

豆腐,什麽豆腐?他沒想吃豆腐。

江硯白使勁甩了下頭,将奇怪的想法趕出腦中,雲吞晾涼入口,是鮮肉與蝦子的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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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餡調得極好,筋道又不柴,留的肥油恰到好處,将鮮味激了出來,卻又不膩。蝦子帶着獨特的河鮮味,鮮嫩順柔。

江硯白無意識地吃了一個又一個,一大碗雲吞,竟然一個也沒剩下。

沈魚見狀微微笑了,“看來真的是午食也未好好吃。”

又被沈魚說中,江硯白忽有種都被她看透的窘迫。

沈魚哪裏用猜,一看今天的滿意值就知道了,江硯白的滿意值已經好幾日都不正常了,有時沒有,有時只有一半,聯想到近日的案子,沈魚猜測是江硯白沒有好好吃飯。

的确如沈魚所料,連日的奔波,江硯白有時确實顧不上吃午食,這兩日大多便宜了黎辭舟。

沈魚柔聲道,“即便是為了查案,也該愛惜自己的身體。”這話是真心的,并不全為了滿意值,人民公仆也該養好身體,才能為民請命不是嗎?

可在江硯白聽來,卻有些暧昧了,他有些耳熱,默默轉移話題道,“你在寫什麽?”

提到這個沈魚就一陣不爽,看來她真的對毛筆字沒有天賦,寫了許久,蘿蔔兩字還像個鬼畫符。

沈魚不高興地撅起嘴,拿起那張被“畫符”的宣紙,“可不許笑話我,這兩個字,練了許久也不好。”

江硯白側頭,帶着笑意,待看見那張宣紙上的字後,湊近看了看,依稀辨認出來是“蘿蔔”二字,沒忍住,笑了出來,“你這字……”

沈魚的小圓臉上寫着不滿,難得流露出些小女兒情态,嬌嗔道,“別笑話了。”

江硯白許久沒有開懷大笑了,笑夠了,也知道分寸,真惹她生氣就不好了。

他去櫃臺上拿了筆和硯過來,修長如玉的手指捏住筆杆,神情認真地寫着字。

江硯白寫字的姿态很好看,手腕穩如泰山,自然控筆有力,每一筆都在該在的位置上,寫出來的字也是溫潤端方,果然字如其人。

沈魚笑着誇贊,“寫得真好。”

知道她是随口一句恭維,江硯白偏要問一句,“哪裏好?”

沈魚思索了下,也誇不出什麽有深意的詞,兩手舉起宣紙,走了一圈,“嗯……是蘿蔔了,不像我的是爬蟲。”

江硯白再次展顏,笑得溫柔,“沈娘子确實該練練字了。”

“前些日子那麽忙,哪有空練字呀。”最近王大廚來了,沈魚才從廚房中解放一會兒,“江少卿幫我把這個菜牌子寫了吧。”

“好。”江硯白應聲,沈魚拿來空白菜牌,提筆就要往上寫。只是這墨還未沾到菜牌上,沈魚又出聲喝止。

“等等。你這一寫,若挂上了牆,豈不是将其他的菜牌子都襯成了爬蟲,不妥不妥。”他的字寫得太好,一看就和別的畫風不一樣。

江硯白擡眸望向牆上的菜牌,對比了下字跡,點點頭認可沈魚的話。

“還是我自己來吧。”沈魚複拿起筆,在江硯白寫的拿兩個字旁邊,一筆一畫寫了起來。

這次稍微能看了,雖還是有些歪斜,起碼筆畫不打架了。

沈魚重拾了點寫毛筆字的信心,揚起笑臉,“如何?”

她一副“求誇獎”的姿态,有些讓江硯白想起當初教自家侄兒的時候,寫字進步了一點點,便是這副姿态。

江硯白鄭重地點了兩下頭,“有進步。”

沈魚還想寫第二遍。

“姿勢不對,腦袋不要歪,”江硯白不知何時到了她身後,随後沈魚覺得自己的腦袋被移動了下。

“手臂太低了,要到這個高度,你手腕是有力的,只是控筆練得太少,所以寫出來的字有些飄。”江硯白隔着衣袖,擡高了一些沈魚的手腕,兩人身距不足一尺,沈魚醉心書法沒注意到。

有了江硯白的正确指導,沈魚這次寫得又端正了幾分,她轉過頭,眨了眨杏眼,眼中帶着歡喜,“多謝你了。”

沈魚忽然轉頭,發絲纏繞上他的袖口,江硯白幾乎可以感受到她呼出的熱氣,數得清楚她濃密而修長的睫毛,只是一瞬,她又轉了回去,渾然不覺有什麽不對。

江硯白猛地退後一步,食肆裏靜谧無聲,只有外面樹上的蟬鳴,只是除了蟬鳴,為何他還聽到了另一種聲音。

一種從他胸膛中傳出來的聲音。

耳朵又開始發熱了,即便此時他看不見狀況,也可以想象是怎樣的顏色。

他方才,也太孟浪了些。

一連練了三遍,沈魚才勉強滿意,吹幹墨跡,回頭看江硯白,發覺他一副沉思的模樣,她還以為他是為了案子在煩擾。

沈魚便想寬慰一下他,“江少卿,白日裏食肆內來了對姓趙的夫婦。”

不得不說沈魚是破壞氣氛的好手,只一句,便讓江硯白沒了旖旎心思。

“是因為他們才把消息放出來的吧。”平日裏她這食肆還是有許多小女娃的身影的,自今日午後起,便一個也沒見到了。

大家對大理寺隐瞞這麽久自然有怨氣,連帶着對江硯白也頗有微詞。

沈魚收拾起碗筷來,“不必在意旁人的話,他們只是一時情急而已。”

江硯白垂眸,“我若是在意這些,早沒了心思破案了。”

“案子如何了,有眉目了嗎?”

江硯白揀了有用的說,“兇手很奇怪,一般人拐賣女童,都有目的,或為錢財賣去青樓勾欄,或為愛好喜妙齡女童,只是這些女童的年齡都會有個具體區間,不像此案,有四歲的,也有十歲的。兇手要幾個年齡各異的孩子,做什麽呢?”

沈魚手撐着下巴,“确實,拐賣人的多會選男童或者是十一二歲的少女。恐怕失蹤的遠不止這四個孩子。”

“怎麽說?”

沈魚與他說起了白日裏的一樁事,趙家夫婦在食肆坐定後便說起了自家女兒失蹤的事,旁邊有人聽見,說道不過是一個女娃兒,丢了就丢了,家裏還少張吃飯的嘴呢。

沈魚留心聽了兩句,那人還說,他有個表侄女,失蹤好幾日了,家裏人也不着急,死在外面便是她的命,誰讓她亂跑呢。

沈魚嘆道,“女子活在這世道本就艱難。”

江硯白擰眉,沈魚說的,是殘忍的事實,窮苦人家若是生不到男孩就一直生,而先前的女娃總是得不到重視,更甚者還有将生下來的女嬰直接扔了。

他确實遺漏了還有隐瞞不報的可能。

沈魚接着道,“還有一點也很奇怪,這些孩子基本都是在家玩樂時被擄走的,這四家人,加上鄰裏,竟無一人看到過類似兇手的人。比如趙家的,他家的孩子都十歲了,會安安靜靜和一個陌生人走嗎?”

“這點我也曾想過,熟人作案的可能很大,只是我調查了這幾家的人際,除了都住在聚義坊,并無其他聯系,還有趙家,他們是隆義坊的,更扯不上什麽關系了。所以我推測,兇手很面善。”

孩子總是對于外表沒什麽攻擊的人沒有戒心,卻不知人心隔肚皮。

“說不定還長相俊俏。”沈魚看向江硯白,一臉正色說道,“若如江少卿這般,我恐怕也是會跟着走的。”

她很認真地在分析案情,江硯白聞言偏了偏頭,不再正眼看她。

“大胡子的案子怎麽樣了?”

江硯白整理了一下衣袖,“那個镯子确實是薛家女童的,我們搜查了劉大的屋子,找到了幾件衣料不菲的新衣裳和好酒,賭坊的人也說,他那兩日出手闊綽,一連輸了幾十兩銀子都不心疼。”

“他哪來這麽多錢?”

江硯白繼續說,“當的。”

想到镯子,江硯白立刻聯想到了當鋪,能最快把值錢東西換成銀子的地方,也就是當鋪了。

小楊跑遍了隆義坊的當鋪,果然有一家掌櫃見過劉大。

當鋪掌櫃道他拿來的都是些小孩的東西,有銀鎖,還有白玉項圈什麽的,都是成色不錯的東西。

“那劉大豈不是有很大的嫌疑嗎?”

江硯白深深看她一眼,“你方才還說兇手很俊俏呢。”

“這……”确實很矛盾,沈魚迷糊了,果然這種動腦子的事情不适合她。

夜色已深,他也該走了。

江硯白的燈籠熄了,沈魚點起火折,替他重新點亮。

她低頭點燈的樣子映入他的眼簾,江硯白忽然看向屋檐,“從前倒是沒有注意過,沈記的檐燈,晚間不滅。”

沈魚把燈籠遞給他,展顏一笑,“每日黃昏便新換了蠟燭,晚歸的,行夜路的總有人不太方便,我也幫不了太多,只是照亮沈記前面這幾尺青方。”

在江硯白的眼裏,沈魚不怎麽善言,卻總是于潤物細無聲中考慮到方方面面。他時常在想,沈魚到底經歷過何事,才讓這麽個十六歲的小姑娘,行事如此周全。

沈魚目送他出門,随後起身打算關了食肆的門。

江硯白快到走到門口了,卻又折返回來,“那張宣紙沈娘子可否給我?”

沈魚将宣紙折了兩折,遞給他,還以為是他不想讓自己的墨寶流落在外,“要這宣紙做什麽?”

江硯白垂眸,唇邊揚起一抹淡笑,“鎮宅。”

沈魚聞言又羞又惱,一把将門前的江硯白推了出去,雙手關上木門,江硯白望過來,她溫柔缱绻的一笑帶着些狡黠,眸間似有星辰。

“想不到江少卿如此狹促!”赧然的話語從門後傳來。

江硯白還在門口,月光斜斜地灑在他颀長的身影上,将地面的人影拉得很長。

屋前的檐燈好像在搖晃,可是明明沒有風。

那是怎麽回事呢?

非風動,非燈動,是他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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