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開文大吉
陽城陰雨連綿,一身旗袍的女子從酒店套房紅着眼眶倉皇出來。
看到門口之人,眼神閃躲着倉促離開。
李澤林拿着手機驚愕站起來。
房門虛掩,李澤林在走廊裏逗留數秒,敲門而入。
沙發深處,男子修長雙腿交疊,臉龐隐在暗淡光線下,垂落的發絲遮擋視線。
地毯上,碎了一支酒杯,玻璃碎片七零八落,至于剛才發生了什麽,一時間讓人浮想聯翩。
“賴總,沒事吧?”
只見被喚賴總的人,擡起來兩指撐了額角,目光幽幽看過來。
沉吟不語。
茶幾上的白瓷杯具尚有餘溫,咖啡的香味久久不散,窗簾半敞,華燈初上,燈火通明。
站在落地窗前,可以俯瞰大半個陽城,乃是本市寸土寸金,最繁華的地段。
李澤林看一眼落地窗外,不知怎麽,突然就對投懷送抱不成,大雨夜被趕出去的姑娘心生憐憫。
不過作為得力下屬,除了會察言觀色,還得會看人下菜。
按理說,不應該啊。
他明明記得,陳俊寧說過,賴司硯在男女之事上悶騷慢熱,就喜歡主動的,生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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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當初,鐘小姐就是厚着臉皮死纏爛打,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架勢,才在一衆女孩子裏,獨獨得了賴司硯青睐……
李澤林回過神,賴司硯已然站起,勾了外套徑直離開。
李澤林這才反應過來,趕緊跟上。
才剛到電梯旁,就見賴司硯單手掏兜,目視前方在講電話,手機漏音,不經意落入李澤林耳中——
“你有多長時間沒回家了,周末家庭聚餐,母親她有些想你……”
賴司硯喉結滾動,不為所動,“忙。”
那邊靜了靜,語氣有些不悅,“每次都說忙,好歹換個借口?家庭聚餐不參加也就算了,爺爺從小就偏愛你,上個周連他生日,你都沒出面,還有過年過節——”
賴司硯有些不耐,手從兜裏掏出來,輕捏眉骨,沉聲打斷:“你們熱鬧就好,我去了,只會掃興。”
“就連樣子都不做了?”
賴司硯漫不經心敷衍:“嗯,下次再做樣子。”
對方松口氣,“那周末聚餐?”
他擡起手腕,斂眉看了一眼時間,“還有事,挂了。”
挂斷電話。
空氣中靜默數秒,一時間有些微妙。
李澤林在微妙中渾身不自在,絞盡腦汁,才找了個話題:“明天鐘教授生辰,您還去麽?”
賴司硯睨他:“還用問?”
李澤林委婉提醒:“鐘教授的生日宴,這次安排在自己家。”
話音才方落地,電梯間“叮”一聲打開。
賴司硯沒有應,只擡皮鞋進門。
等電梯門關上,四周寂寂,電梯緩緩下行。
賴司硯下颌略擡,才語氣低沉再三重申:“鐘老師生日我每年都去,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師生情,跟旁的無關。”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
不過就連自家老爺子生日都不去的人,卻幾年如一日參加恩師的生辰。
這理由委實牽強。
李澤林不得不提醒一句:“可鐘老師說,這次鐘意回來了……”
擡手整理衣袖的男子,波瀾不驚的表情終于露出一絲破綻。
停頓數秒,側身,不鹹不淡掃了李澤林一眼。
随後垂下眼皮子,露出讓人看不透的神情,“嗯,她還知道回來。”
“我以為她這輩子都不會回來。”
電梯門停到一樓,伴着他輕淺的語調,緩緩打開。
丢下這麽一句,男人頭也不回離開。
夜涼如水,斜風伴着雨幕,密密落在黑色的私家車頂,雨刷器運作着,劃去前車窗玻璃的雨滴。
李澤林撐着一把黑傘,把賴司硯送到車上,從酒店大堂出來至關上車門,李澤林全身已經濕了大半。
春季乍暖還寒的季節,他狠狠打了個噴嚏。
趕忙收起小傘,委身上了副駕駛座。
賴司硯支着額角,看着簌簌雨夜凝神,不知在想什麽。
那張受老天格外眷顧的臉龐,暗淡的車廂內,輪廓分明越發深邃。
李澤林想到方才賴司硯得知鐘意回來的反應,忍不住小心打量他。
別人不知賴司硯和鐘意的關系,很正常。
不過作為賴總身邊,長達五年的助理,李澤林怎能不清楚一二。
說愛的轟轟烈烈,那委實有些誇張,不過做為他二人隐婚的幾個知情者之一,也是沒想到,最後落了個慘淡收場。
李澤林對鐘意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一雙清澈見底,秋水含情的眼眸。
她笑起來的時候,似滿天繁星綻放。
不過就是這麽一個笑容無害,受了委屈也只是扯着賴司硯衣袖楚楚可憐落淚的姑娘,狠心起來,讓人膽顫心驚。
思及過往種種,李澤林也只能感嘆一番——
人生無常,大腸包小腸。
什麽情比金堅,都是一場虛妄。
這個世界上,嘴軟的姑娘,心都狠。
鐘家在北城,市郊地段,雖然不是豪宅大院,周遭也算數得上的,讓人眼前一亮的私家府邸。
鐘意大概還沒想到,賴司硯身邊的助理,竟然說她嘴軟心狠。
嘴軟心狠,在鐘意看來,那可是當今社會對一個女人的最高評價。
房門虛掩,吱呀一聲被推開。
鐘意蓬松微卷的長發披散肩頭,手捏鋼筆,頭也沒回。
腳步聲越來越近,“吃飯了,在做什麽?”
鐘意垂着清淡臉頰,眨了眨眼,“抄經啊。”
哥哥鐘商言輕笑,“抄經?你什麽時候大徹大悟,開始參悟哲學佛法?”
鐘意輕笑一聲,放下鋼筆站起來,迎着哥哥的臉龐綻開明媚笑容,“是啊,我還準備出家呢,你說像我這樣的小尼姑,會不會很受老和尚喜歡?”
鐘商言眯着眼眸上下打量,随後挑眉,哄她:“不止老和尚喜歡,小和尚大抵也很喜歡。”
鐘意淺聲出笑,先一步下樓,把哥哥丢在書房。
出去前,鐘商言無意間瞥了一眼。
藍色封面上,一行金字經文。
《護諸童子陀羅尼經》
鐘商言挑眉,別人都頌什麽《金剛經》《地藏經》亦或是《靜心咒》之類,唯獨他這個妹妹從小別具一格,就連抄個經文,也專撿冷門。
午餐結束,春雨方歇,鐘意端着一杯咖啡到院子裏看星星,遠遠就看見鐘米雪托着腮傷春悲秋。
鐘米雪是二伯家的孫女,才剛大一,為了上學方便,暫時住在家裏。大概是血脈牽絆,鐘米雪的性子,和年少時的鐘意有些像。
這也是為什麽,比較得鐘潤山和周雅玲的偏愛。
鐘意剛回來沒兩天,就聽說不少關于鐘米雪的奇聞轶事,她輕咳兩聲,慢悠悠走過去,“剛下過雨,蠻有詩意,确實比較适合傷感。”
鐘米雪轉過來頭,看到一抹細瘦身影,青澀臉龐略帶窘迫,撇了撇嘴,“姑姑,你也笑話我?”
鐘意尋了個位置坐下,咖啡往石圓桌一放,“怎麽會,在這個家裏,最沒資格笑話你的,就是我,你忘了,我可是靠着花癡出類拔萃。”
鐘米雪這才被哄笑,她歪着頭,“姑姑,你真幽默。”
鐘意嘆了口氣,端起來咖啡輕吹,“姑姑一直都很幽默。”
鐘米雪問:“那你覺得我應該去追他麽?”
鐘意語氣閑散,“想追就去啊。”
鐘米雪蹙眉,“可是他很冷漠,大家都說我會受傷。”
鐘意擡頭看了看暗淡漆黑,星光慘淡的天幕,白生生的臉龐,沐浴着銀白色的月光。
輕飄飄說:“那也好,等鞭子抽到自己身上,才知道鞭子抽人什麽滋味,下次遇到鞭子,就會躲。”
她彎起來嘴角,目光星星點點,看向她,“你說對吧?”
鐘米雪眨了眨眼,盯着鐘意看許久,突然用力挽住她的手臂,同情心泛濫似的,輕聲問:“姑姑,你和前姑父的那段感情,一定讓你很受傷吧?”
鐘意脊背僵硬了一下,抿着嘴皮子,一時不知該怎麽反駁。
只聽小侄女悶悶不樂地說:“你以前總說姑父哪裏好哪裏好,千好萬好讓人豔羨,但是離婚以後,你一個字都沒提過他……”
鐘意垂下眼眸,沉默數秒突然眯起來眼眸輕笑,她推開鐘米雪,擡起來纖細指尖,輕刮小丫頭的鼻梁。
“那是以前濾鏡加太多了。”
“什麽意思?”
“嗯……你就當我蠢吧。”
“……”
辦公室一室寂靜。
被人當成路人甲乙丙的賴司硯先生靠着落地窗,席地而坐。
夜色闌珊,紅酒一杯。
房間燈未開,月色下淺酌。
突然“啪嗒”一聲,身後有人打開燈。
适應了黑暗的賴司硯,不受控制眯起眼眸,并沒有回身。
那人混不着調,笑吟吟說:“哎呀,這麽省,連燈都不開。”
賴司硯目光遠眺,沒應。
陳俊寧兀自給自己取了一支高腳杯,斟上紅酒,走到賴司硯身旁坐下。
淺呡一口,“讓我猜猜你為什麽不回去,一個人在公司喝酒?”
他舉了舉酒杯,“肯定是知道鐘意回來了。”
賴司硯撩起眼眸,略帶好笑掃他一眼。
“你消息挺靈通。”
陳俊寧笑笑,“看她發朋友圈了呗……”想到什麽,忽而挑眉,“不像有些人,沒她微信,連支付寶都被拉黑了。”
賴司硯深吸一口氣,淺淡的臉龐,染上濃濃不悅。
偏偏陳俊寧哪壺不開提哪壺,故意招人嫌棄,亦或是,故意刺激賴司硯,想試探他的反應。
“小師妹還是那麽漂亮,風采不減當年。”
“想當初,咱們兩個可都是鐘教授的得意門生,偏偏小師妹眼拙,不知道怎麽就看上了你。”
“你們既然都分開了,這件事也已經塵埃落定三年,我現在追她,你可不能記恨……”
說到這裏,終于得了賴司硯的反應。
只聽他輕嗤一聲。
丢了酒杯,從兜裏掏出香煙,垂首點燃。
而後略帶薄繭的修長指尖夾着香煙,不緊不慢地吞雲吐霧。
煙霧缭繞間,仰頭往身後一靠,倚着落地窗,目光慵懶地看了他好一會兒。
“你想追她,還用來知會我?”
陳俊寧笑笑,“大丈夫光明磊落,你是前夫,”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賴司硯,“我們倆關系又那麽好,我不說一聲,顯得我不仁不義嘛。”
賴司硯看着他,勾唇冷笑,“你都不嫌棄她曾經是我的女人,我嫌棄什麽?”
陳俊寧抱起來手臂,仰頭看着天花板,繃了半天嘴,略感欣慰:“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可真不客氣了。”
賴司硯眯起來眼眸,誰知下一秒翻臉無情:“在我發火之前,酒喝完,酒杯刷幹淨放回原位。”
頓了頓又補充,“滾之前記得把門帶上。”
作者有話說:
二非:破鏡重圓文,沒有涉及道德底線的事。
茫茫人海中相遇,後來歸還于人海,但最後還是發現,忘記一個人很簡單,但忘記一段真情很難的故事。
慧極必夭,情深不壽。不過好在活在故事裏的人,不管分開多久,只要作者願意,哪怕天荒地老,最終還會走到一起。
謝謝大家的支持,一百個紅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