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瘋子的世界無人能懂

孫君臨是從鐘意才剛嶄露頭角,就負責她的書畫經紀人。

因為鐘意的關系,賴司硯與之喝過幾次酒,偶爾也會談談心。

孫君臨是個很有思想,眼界格局也高的人,他曾對賴司硯調侃:“藝術總是愚弄俗人的判斷,許多活着的時候戴滿光環的藝術家,百年之後銷聲匿跡,甚至走到歷史反面的有,而曾經窮困潦倒,鹹魚翻身的也有,這些事例告訴我們,如何平衡現世的利益和死後的聲譽,是一門很深的學問。”

藝術行業的水深水淺,隔行如隔山,賴司硯不懂,不過能說出這番話,倒是讓他刮目相看。

至少鐘意誤打誤撞,選了一個還算通透的運營人。

鐘意一向也很通透,甚至把死生都看得很淡。

她認為當生則生,當死則死,人生不要去設限,重在體驗。

彼時賴司硯側躺軟榻上,支着額角笑她,“哦,比如呢?”

鐘意一本正經地說:“如果可以不火化,我死了,希望就像處理小動物一樣,把我埋在一棵大樹旁邊,生前我從大自然獲取能量,死後,我可以把能量歸還于天地,滋養萬物,感謝大自然的饋贈,這才叫能量守恒。”

賴司硯揚起來眉梢,“你才多大,就這麽豁達?”

鐘意告訴他,“衆生平等,我們和這個世界上的一花一草,沒有任何區別,只是我們占領了地球,跑到了食物鏈頂端。”

賴司硯悵然,真的沒有任何區別麽?

如果沒有區別,那這些削尖了腦袋,不擇手段,努力往金字塔頂端爬的人,又是為了什麽?

鐘意看待世界的角度,總是那麽另類而特別,在這個為了蠅頭小利,趨之若鹜的紅塵俗世,她這一抹清泉似的存在,總顯得格格不入。

大抵這也是為什麽,賴司硯獨獨喜歡她。

Advertisement

因為跟她在一起,賴司硯可以忘記很多煩憂

那些利益角逐,那些勾心鬥角,都是那麽可笑而微不足道,在人類的歷史長河中,甚至泛不起一絲水花。

有時候賴司硯也會想,當初是不是做錯了。

他不應該那麽自私,把這麽一個充滿靈性的姑娘,拉入渾水。

她是屬于藝術的,不應該只屬于他。

她應該去看星辰大海,而不是賴家那些不上臺面,争名奪利的爾虞我詐。

在咖啡館,賴司硯與孫君臨喝完兩杯咖啡,賴司硯才起身告辭。

孫君臨把他送出來,走到門口,站住腳。

“搞藝術本來就是比較敏感的事,有些人昙花一現,一輩子可能也就一個好作品,少部分人天賦好,老天爺賞飯吃……很多事,不能勉強。”

夜色朦胧,星光慘淡。

賴司硯仰起脖頸,靜靜看了片刻。

才轉過來身,對着孫君臨擰起來眉宇,“那我非要逆天而為呢?”

孫君臨怔了一下,“這……我也說不準,我覺得一切都是命運最好的安排。”

賴司硯低頭笑了,他搖了搖頭,淺嘆一聲,俊朗的五官,帶上一絲慵懶不羁。

“就不喜歡你們搞藝術的,跟我談什麽宿命論,我喜歡選擇,而不是被選擇,更不喜歡被命運安排。”

想到什麽,又笑了笑,“不過她以前确實說過跟你異曲同工的話,覺得我是她的soul mate。那個時候,我覺得跟她很不合适,是以拒絕她很多次。”

孫君臨抱着手,不禁感慨,“是吧,鐘意是個被愛情劇荼毒很深的人,一直都相信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還把婚姻看得無比聖潔,偏執,偏執到像個小瘋子。”

賴司硯聞言睨過來,“孫總這話好像帶上了我?”

孫君臨何等精明,趕忙擺手,“沒有沒有,賴總別介意,我就随口一說。”

賴司硯眨了眨眼眸,語氣平淡而沉靜,“你不知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瘋子也只會和瘋子相互吸引?所以,孫總說的也有道理。”

孫君臨噗嗤一聲笑了,“賴總是覺得自己也是瘋子?”

賴司硯看他一眼,挑眉說:“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事,莫過于恨自己的至親,我經常覺得自己內心病态且扭曲,那種撕裂感,無人能懂。”

“就好像一個蘋果,你覺得表面新鮮沒有疤痕,其實切開一瞧,裏面千瘡百孔都爛透了,這就是我……夠不夠瘋?”

賴司硯平靜地詢問他。

孫君臨被鎮住了,張了張嘴。

實在沒聊到,賴司硯突然說這些。

好半晌才問:“我很好奇你怎能平靜地說出來這種話?”

“表面平靜,內心在嘶吼,這就是我最扭曲的地方,”賴司硯笑,“因為我是一家上市公司的企業老總,總不能随時随地發瘋,無論遇到什麽事,我都要對自己狠,保持絕對理性,才能做最正确的判斷。”

說完他擡腳就走,孫君臨站在原地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賴司硯上了車,黑色私家車疾馳而去,他才回神兒。

看樣子,這場失敗的婚姻,對他打擊也很大嘛。

陳俊寧借着來探望鐘潤山的借口,來到鐘家。

鐘意休息一日。

正捏着《太上老君清淨心經》,眯着眼睛曬太陽。

最近陳俊寧一直在外出差,剛回來。

大白日的,不用問也知鐘老師沒在家。

誰叫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背着手,閑庭信步朝鐘意走來。

看到她手裏的書本,有些反感,不由分說一把抽走。

“看這種勞什子的玩意做什麽?就那麽有意思?”

鐘意眼皮子眨了眨,這才坐起身子,掃他一眼,“爸爸不在家。”

陳俊寧丢下書,握拳輕咳,“那不太巧啊。”

說着,就很自覺走到鐘意旁邊坐下。

鐘意今天穿了一身淺色居家服,襯的臉蛋兒顏色很淡,白皙透明,脖頸後方,靠近發根的地方,絨毛在日光下,毛茸茸可愛。

她低頭喝咖啡。

見陳俊寧沒有要走的意思,不免有些好奇,“你……是找我嗎?”

陳俊寧提了提眉梢,就那麽瞧着她。

兩人對望片刻,他才嘆了口氣,冷不丁說:“本來就沒什麽感覺,還天天看什麽靜心咒,你們這種搞文藝的女孩子,就得帶點變态在身上才有利于創作,太正常,反而失了才華。”

鐘意抿唇,臉上表情有些僵硬,真不知道是在誇她,還是損她。

“你才變态。”

說完站起身就走,絲毫不給陳俊寧留面子。

陳俊寧雖然說話直白,卻也是實話,他搖頭笑了笑,跟上鐘意。

“我沒說錯啊,就說那個梵高的作品,熱烈,扭曲,瘋狂,病态,沒有點兒大病在身上,能畫成這樣?事實證明,梵高就是有心理疾病嘛。”

他小心打量着鐘意的神色,“你以前挺會孤芳自賞,怎麽現在,向我們這種凡夫俗子看齊了?我幫你咨詢過治療師,人家都說了,這個世界上,有些職業,就是我這些正常人做不來的,因為太正常的人,內心世界就不夠精彩……所以以後別再看這些經文了,只會壓抑你的靈感……”

鐘意聽到這裏,黛眉越蹙越深,終于忍不住站住腳,轉麗嘉身瞪着他,有些炸毛。

“所以在你眼裏,我是瘋子?!”

陳俊寧脾氣超好,噗嗤一聲笑了,他歪着頭,眼神寵溺地看着她。

“沒有,我就是想告訴你,別在乎世俗的眼光,別人不懂得欣賞你,我懂。想偏執就偏執,情緒化就情緒化,那怎麽了?賴司硯他媽說你是瘋子,你就自卑成這樣?”

鐘意臉色這才緩和一些,低頭去看腳尖。

“嗯,”她轉了轉眼珠子,逆着陽光擡頭,“為什麽突然說這些話?你不會對我有意思吧?”

“額——”

陳俊寧擡指撓了撓鬓角,回球打這麽直,也就鐘意能幹的出來,她對沒意思的男人,就是這麽一針見血,不留面子。

讓陳俊寧一個,在社會上好歹歷練了那麽多年,早就圓滑世故的男人,還真有些下不來臺。

組織了一下語言,汗顏地回:“你怎麽還跟小姑娘一樣,問這種問題就不害臊?你知道的,在我心裏你一直是個才女,雖然性子吧,有那麽一絲古怪……但就是古怪,才顯得特別神秘……”

鐘意看着他,認真地皺了皺眉。

“古怪在哪裏?又神秘在哪裏?”

陳俊寧搓了搓手,低下頭來回踱步,踱過來踱過去,狹長邪魅的眸子眯起來,同時豎了食指——

“比如,你每次一個人坐着看星星看月亮,默默發呆,表面上雲淡風輕,心思恐怕早就飄出六界五行之外了吧?”

鐘意揚起眉梢。

然後極力否認,“我沒有,你說話神經兮兮的,有點兒吓人。”

她快走兩步,“別跟着我。”

陳俊寧嘆口氣,就不能推心置腹一次?

作者有話說:

賴司硯:我知道你是個瘋子。

鐘意:你才是瘋子!

賴司硯笑:對,我是瘋子,要不然,一起毀滅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