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清醒【二更】 “那幾個侍衛說啊,你跑……
第二天一早。
阿江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被子已經被踢落在地上。眉頭微微皺了皺,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在宿醉後的難受中醒了過來,只覺得渾身都不舒服。
“唔……”
房間裏的窗子并沒有完全合上,微微打開着,從縫隙裏透出的陽光澆在了小花盆上,那朵小花在光下似乎生得更好了,似乎在說時間不早了,太陽已經曬屁股啦。
不僅如此,阿江還聽見了外頭有人經過,帶着忙忙碌碌的聲音——
“公主說了老嬷嬷今早做得山藥肉絲粥做得不錯啊,明早還要吃。”
“是嗎?老嬷嬷新學的,這還正擔心呢,太好了!”
“那下午得就去準備材料了……”
“等會記得……”
“……”
說話的聲音漸行漸遠,但阿江當下已經吃驚得不行了。
這……這……怎麽就是早上了?
猛地起了身,下地時腳底傳來一陣刺痛,加上頭一昏便沒站穩,坐到了地上,還踢到了一個空酒壺,在地上滾了滾才停下來。
阿江看到這物,腦中丢失的記憶倒是回來了一些,他被鄧滿灌了一口酒……然後似乎就醉了,隐隐約約感覺被人扶回了房,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他嗅了嗅身上濃郁的酒味,又低頭望了望自己腳,底下都是幹涸了的血跡。
可是……一口酒就能生出那麽重的味道嗎?腳上為什麽會有這麽多細小的傷口?
還沒等阿江想明白,便有人一腳踢開了房門。
來人是他的侍衛長師父,陳義。
幾乎是立刻,阿江就想到了昨晚自己沒有去值守巡邏,玩忽職守……
“師父恕罪!阿江願立即領罰!”
但陳義只是冷着臉看着他,過了一會兒才開口:“不必了,昨晚已經有人替你去了。他休沐時你去補上便好。”過了一會又接着說,“把衣裳換了,馬上出來練劍,快點。”
“是。”
待阿江應了聲,陳義便走了出去。
想想之前愣了一會神,就挨了十鞭子,這回可是嚴重的喝酒誤事,怎麽就不追究了呢?
所以……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
怎麽感覺……不太對勁,師父什麽時候這麽寬松了?
不過阿江還是稍微振作了精神,找了一身衣服去洗漱,收拾收拾自己。
……
“公主,那小子昨晚膽大包天,就這麽不追究了?”婉玉忿忿不平。
今天不用上課,也沒什麽事情做,溫長思便坐在小榻上翻着皇帝哥哥剛讓人送來的連環畫,那畫上描摹精致的小人,勾得溫長思目不轉睛。
溫長思一邊翻頁一邊答應,“婉玉,不用再和一個醉了的人計較,況且他也沒做什麽。”
沒做什麽?!
婉玉想到昨晚的畫面,真想把阿江暴打一頓。昨晚死死地抱着公主,怎麽都不肯撒手,不光抱,還蹭,她都親眼看見了!
可是公主雖然從吃驚中回過神來了,卻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沒有掙紮,靜靜地看着阿江,但又似乎是透過阿江看另一個人。
“可是,冒犯了就是冒犯了,不罰怎麽行?如此行徑都不用受罰,那小子将來還不翻了天?”在婉玉的心裏,阿江就算換了身衣裳,也永遠是個乞丐,打從心裏就瞧不起,“這要是傳了出去,以後有人效仿,又當如何?”
“可是,昨天的事,我不是已經讓屋裏的人都別說出去了嗎?”溫長思擡眼看向婉玉,“而且,事關我的清譽,要是罰了阿江,豈不是人人都知道了?”
想了想,又補充道,“萬一有了洩露了出去,那也必定是屋裏的丫鬟侍衛,他們不敢的。”
“……可以不用明着罰,找人把他帶過來,可以暗着罰,我們……”
“婉玉。”婉玉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溫長思手捧着連環畫,看向婉玉的眸光中透出了不贊同。
少女背對着夏初的晨光,極為漂亮的臉龐擺出認真嚴肅的神情,盈盈的雙眸依舊水蒙蒙的,納着光彩,讓人吃驚的是裏頭帶着的不容置疑。
溫長思一貫對下人親和,但骨子裏是皇室血脈,風采氣度是令常人遙不可及,自然也有血統裏天生的威儀,久違展露,旁人便也忽略了,似乎以為是溫和與威壓在她身上是不會同時存在的。
服侍多年的公主,難得對她直白地表露出不滿的神情,婉玉如夢初醒,自己一直被公主優待,早已被其他下人捧得不像話了。如今……公主是不是覺得這番話是不把她的命令放在眼裏?
反應過來後,婉玉連忙向溫長思認了錯,“公主恕罪!公主已下達的命令,奴婢不該去質疑,請公主責罰!”
“沒關系,你先下去吧,讓廚房送點茶果過來。”
“是。奴婢這就去。”
待婉玉離開後,溫長思又恢複了原先的神情,接着手裏的連環畫,上面畫着的是奴籍管家的兒子和府裏小姐的故事。
溫虞安從來都不檢查手底下的人給溫長思都淘來了些什麽,一定沒有想到會有這種世俗男女的故事混于其中。
冊子說了那管家的兒子樣貌好,還如何如何踏實勤勞,除了出身差沒有任何毛病,但他在心中愛慕小姐已久,小姐才貌并存,一笑動人,讓他輾轉反側,卻自知身份,不敢多看她一眼,也不敢同她多說一句話。
小姐及笄後不久就定了親,未婚夫是位門當戶對的翩翩佳公子,那小姐雖然對人家沒什麽感覺,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就沒想着拒絕,直到有一回,上山求簽遇到山匪,被那管家兒子救了,自此心裏便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管家兒子被調到了小姐身邊,有了和小姐接觸的機會,小姐也漸漸被這個年輕人所吸引,随着婚期越來越近,小姐不想同那翩翩佳公子成親,但又不敢同父母親說,因為一定不會被答應的。一天夜裏,便詳裝睡下,躲過丫鬟,悄悄來到了管家兒子的房裏,求着他一起私奔。
最後一張圖文上是小姐淚眼婆娑的樣子,用長袖抹着眼淚。
然後便沒了下文,那管家兒子到底答應了沒有?看得溫長思着急,翻了一下封面,記下了這個名字,到溫虞安剛讓人送來的那箱書裏去翻找,看看有沒有下一本,可是怎麽也找不到。
“唉:-(……”要不等會讓人出宮去買一本?
“咚,咚,咚”
“進來吧。”
婉玉端着一個果盤和一盅花茶進來,看到溫長思在書箱邊,周圍散落着一地的冊子。
“公主這是要找哪一本?讓奴婢來吧。”
“不用了,我已經找過了,這本沒有下下一冊了。”溫長思看起來有些喪氣。
“那就換另一本?”
“你不懂。”
“……”
溫長思撿起了自己原先拿着的那本,實在令人意猶未盡,打算再看一次。
不知怎的,看到出身低微的管家兒子,就突然想起了阿江,昨晚那雙有力的手緊緊地抱着她,恍惚間想起了數年前,也有一個小男孩也想那樣雙手環在她身上,怎麽都沒有放手。
她伸出手摸了摸阿江的頭,阿江似乎被安撫到了,擡起朦胧的雙眼看着她,漸漸地放了手。
坐回了小榻上,白嫩嫩的小手拿起了小叉子,将一塊鮮甜的橘子送進了嘴裏,又接着看連環畫了。
婉玉一言不發,默默地在一旁站着。
……
阿江一如既往地練了兩個時辰劍,陳義絲毫不顧阿江昨夜宿醉的身體不适,和阿江的對劍下手還是很重,不過阿江也越來越能抗了。
叮——
兩劍相碰。
陳義用力一挑,阿江手裏的劍便飛了出去,劃過一旁的老木樁,落在了地上。
陳義的劍直至着阿江的咽喉,不一會兒便收了回來。
“多撐了一刻鐘,不錯,算是有進步。”
“多謝師父。”
“輪到你休沐了,今天就先到這裏了,多多練習。”陳義說完,拍了拍阿江的肩膀,丢過去一張進出的牌子就走了。
是哦,阿江每個月的休沐定在月中,公主殿下人的休沐日一般是從中午開始,一直到下一天的中午,未時前回到歸還牌子便可,确實現在就可以走了。近來比較忙碌,都快忘這回事了。
但是阿江不想出宮,他不喜歡外面,不喜歡京城,這是他的噩夢。
以往到了休沐的時候,他都會在屋子裏待上一天,還是會早起打拳,然後午後練劍,這已經是難得的惬意了。
握着手裏的牌子,阿江打算先回屋,頭還有些疼。
都怪鄧滿!
“哈哈哈,兄弟,在這等你好久啦!”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剛走出去沒多遠,便從榕樹後探出了一張熟悉的臉。
“昨天真是對不住啦!我哪知道你一口就倒了。”
阿江并不想搭理他。
“別啊,你說句話啊,我都道歉了。”
“……”
“喂……!阿江啊,你想不想知道你喝醉了都做了些什麽?”
聽到這句話,阿江止住了腳步,看向了鄧滿。
“哈哈哈,想知道吧?我也是偷聽到了幾個侍衛的講話,才知道阿江你喝醉了的膽子簡直可以上天了!”
阿江:“……”
所以他到底做了什麽?
“昨天你一口就倒了,我把你扶回了房間,知道你晚上要去巡邏,這不馬上就去給你弄醒酒藥嗎?誰成想啊,一回來人就不見了,連鞋都沒有穿,啧啧啧。”
“後來啊,我到處找你都找不到,結果天黑了,就看到你被幾個侍衛駕回來了,嘿嘿嘿,你猜這中間發生了……”
阿江打斷了他:“……別賣關子。”
鄧滿小心地湊到了阿江的耳邊,放低了音量,“那幾個侍衛說啊,你跑到了公主那屋裏鬧,攔都攔不住,還賴在屋裏不肯走……最重要的是——你抱了公主!”
“!!!”
在話音落下的那一刻,阿江呆若木雞,這,這,這怎麽可能呢!
鄧滿仿佛很滿意阿江這幅模樣,一臉意料之中的樣子,“是真是假我可不保證,反正這些都是別人說的。”
鄧滿習慣性地摸了摸下巴,“不過就沖着你我都沒受罰,這件事就像不曾發生過一樣,我倒是覺得有幾分是真的,畢竟公主的名聲要緊。”接着又說“不過一般遇到這種事,通常都會悄悄把人打殺掉,所以啊,不用擔心,假的幾率更大,那些人啊一個比一個愛吹牛。”
然而阿江已經被鄧滿滿口的真真假假繞暈了,一直僵硬着身體。
“愣着幹什麽,走啦走啦!”
……
鄧滿一路都嬉皮笑臉,逗弄着阿江,但阿江仿佛是失了魂魄一般,不為所動。
“哎,我說你這人,早知道就不跟你說了,悄悄你那樣。”
這時候,傳來了一陣女聲。
“咳……你們兩個,見到公主,還不行禮?”
鄧滿往身旁一瞧,只見婉玉和公主正往這邊走過來,當即把阿江抓了過來行禮。
“參見公主!”
“屬下,參見…公主!”
溫長思正是少女懷春的年紀,不久前剛放下了那本講情愛的畫冊,一時之間覺得有些無聊,便打算出門轉轉,沒想到就見到了阿江。
好像每次出門總是能碰到阿江,不過經過了昨晚的事情,這會兒看到他心裏泛出了幾分尴尬。
本來還打算當做沒看見的,卻不想婉玉竟叫住了他們。
這下當做沒看見是不可能的了。
于是只好說:“嗯,起來吧。”
兩人便直起身來。
在阿江擡起頭的瞬間,溫長思也剛好看向了他,兩人的目光就此交彙。
對上了那雙盛滿了璀璨星河的眼眸,阿江想起了鄧滿剛剛說的那些不知真假的話,覺得自己似乎有些龌龊,這樣好的公主,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婉玉眼睛尖,看到了阿江腰上系着的休沐牌,想到了今天公主看向她的表情以及平日裏對阿江的特殊,說話的語氣比起往日緩和了三分,“今日輪到阿江休沐了?”又看向了鄧滿,覺得昨天的酒一定是他給阿江喝的,說話的語氣便顯然地不善:“還不去幹活?人家休沐,你來湊什麽熱鬧?”
鄧滿在公主面前還算是正經的,便道:“和阿江聊了幾句,小的這就去廚房看看有什麽可以幫忙。”說完了便溜之大吉。
溫長思不知道阿江酒醒以後有沒有想起昨天的事情,此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