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節
。他用力抹了把臉,将眼角的淚花擦去,剛想開口,卻被對方搶先一步。
“你是誰?”
于是那堆積于胸的話語就此卡住,堵塞了呼吸。
衛曦幾次張口,又幾次閉上,像是在沙漠中迷路的旅人,瀕死之際看見一片綠洲,卻是一場空歡喜的海市蜃樓。
他的臉色變了又變,從大喜到大悲不過一瞬,但經歷了這幾個月的調教,多少學會了控制情緒——于是攝政王深深吸了口氣,擠出一個有些難堪的笑:“你叫李賜,是我的……”
殊不知對方露出了詫異的表情,嘶啞道:“……我不叫李賜。”
“什麽?”
“我不是李賜……”那人皺着眉,冷汗劃過額角,極為艱難的擠出這幾個字,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衛曦本能抱住對方軟下的身體,“來人!叫太醫……”
等一陣兵荒馬亂後,人已經安靜的躺在床上,周邊圍着半個太醫院。衛曦站在最外,還未從先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眼神都是直的,禀報的禦醫喚了幾聲,他才終于回神。
“……怎麽回事?”
“啓禀陛下,這位……病人先前神志有損,經了刺激才會導致昏迷,并無大礙,休養即可。”
衛曦揉了揉酸痛的太陽穴,他心裏火燒火燎,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猜測萦繞心頭,卻又仿佛隔着一層朦胧的紗霧,明明伸手便可輕易揭開,他卻在此遲疑了。
因為那之後的真相,他未必能夠接受。
衛曦在房間裏轉了幾圈,終于還是忍不住問道:“他什麽時候能行?”
“這……應該不過一會兒便醒了,但畢竟尚未痊愈,可能會有神志錯亂之時,屬正常範疇。”
“明白了,你下去吧,我……”眼角的餘光瞥到衣袍上的龍紋,他生生改了口。
“本王在這裏守着他。”
62.
這一守便直接到了傍晚,衛曦将今日的奏折都批改完了,那人仍舊不醒,只安靜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起身活動了下僵硬的肩膀,他來到床前,伸手摸了摸那張冰涼的臉。許是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對方不安的皺起眉來,呼吸急促,嘴唇顫抖,似是在輕聲喃喃着什麽。
衛曦湊近了些,卻發現那人反反複複,說的只有幾個字。
“我不要做承之……”
這是……什麽意思?
衛曦只覺得背後一涼,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竄上後腦,他深深吸了口氣,複又吐出,想起先前太醫所言的神智混亂,或許便是現在。
可就算如此,他看着那張蒼白的臉,不知怎的便想起那個被囚在地下的皇子……冷汗源源不斷的滲出來,一個大膽的想法就那麽猝不及防的一閃而過,讓他不敢深究。
他只有抓住對方的手,翻過手腕湊近仔細觀看,可那裏的皮膚仍是一片光滑,不見半點傷疤或印記……可對方口中反反複複的話,卻又不斷催促着他去尋找藏在之後的真相。
伸出的手抓住了那薄薄的紗霧,衛曦抿緊唇,到底還是轉身,喚來下人。
“凡是在宮內待過超過三十年的人,特別是輔佐過李賜幼時的……統統給本王找來,”他一邊吩咐着,突然又冷不丁想起一件事,落在身側的手指攥緊。“還有……張貼皇榜,重金尋找本王的家人……”
當時聽說那人将他一家老小懸挂于城門之外以懾天下,等他一路攻到京城時,那屍骨早已爛得辨不出模樣,他只瞥過一眼,便是大恸,自不敢多看便叫人厚葬了。如今他突然想起,對方曾說過他家人尚還活着的話,只是那時他滿心仇恨,沒有相信。
衛曦心中滿是亂麻,他瞪視着床上不安沉眠的人,心想到底是我報複你,還是你在折磨我?
若他的家人真的未死,他又要如何去面對這個失了神志的男人……以及這剩下的、漫長且空虛的餘生?
“……你還是快些醒來吧。”最終他只能苦笑着,再度執起那人冰涼的手:“是死是活,好歹給我個痛快啊。”
63.
李珉睜開眼睛的時候,只覺得身上很沉,低頭一看,竟是那先前突然抱過來的男人,抓着他的手倒在他身上,睡得正熟。
他怔了一下,想将手從對方掌心抽出,奈何那人力道實在太大,一下不成,反被按倒在床。李珉雖不受寵,但自小心高氣傲,當下冷了臉,一手抓起對方的頭發:“……起開!”
衛曦睡得正香,猝不及防遭此一舉,龇牙咧嘴的睜開眼:“誰啊,竟敢抓本王——”待他看清眼前之人,登時沒了聲。
倒是李珉眉梢一挑:“你是哪個王爺?本宮怎麽從未見過。”
他自小便深居宮內,盡管是最偏僻的冷宮,也抵不住他比天要高的野心,所以雖身不在朝內,卻也自懂事起便想方設法的獲取情報。他自負有治理天下之能,奈何父皇對此視而不見,久而久之便也養成這般自負的性子。李珉身負皇血,本就應當高人一等,何況面對這不知從哪鑽出來的王爺,更是如此。
倒是衛曦從未見過他這般靈動的時候,印象裏的皇帝總是不冷不熱、陰陽怪氣的……哪有眼下這般,似有幾分年少輕狂的模樣,倒有幾分新鮮。
攝政王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嘶啞的嗓音裏帶着幾分他自己也不曾察覺的顫抖。
“你……叫什麽名字?”
只聞那人答:“本宮乃當朝三皇子,李珉,字……”
“承、之。”
64.
衛曦眼前一黑,差點沒能站穩,一把扶住眼前的桌子,桌上的東西噼裏啪啦的掉了一地。
屋外的奴才聽見動靜,敲門問發生了什麽事,被他大聲訓斥了回去。倒是李珉為此皺起眉頭,剛想訓斥幾句,卻被那人一把抓住了手,力道之大幾乎攥碎手腕。
“放肆……”
“你當真……是承之?”衛曦深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将起伏的情緒稍稍平息,倒是李珉見他一臉憔悴滿眼血絲,只當是遇到了瘋子,嫌惡道:“你放開本宮……”
衛曦直直盯了他片刻,才反應過來将力道放松,李珉趁機将手抽出,揉着被攥紅了的腕子,“瘋言瘋語,父皇怎會有你這般的兄弟……你到底是誰?”
“我……”許是那人陌生的眼神太過刺骨,刺得衛曦心尖發顫,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攝政王頭一回哽咽了,他張了好幾次口,才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認識……衛曦嗎?”
本是不抱希望的一問,卻不想那人擡起眼來,“你認識衛曦?”
“……”
“那小子不說一聲便跑了……轉眼幾年不見的,也不知給我送封信件回來。”李珉抱怨了幾句,突然眯起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說起來,你跟那小子倒是有幾分相似,你跟他什麽關系?”
衛曦嘴唇顫抖着,卻是再說不出話來。
他終于鼓起勇氣揭開這真相,現實卻要比他所想更加殘酷,幾乎颠覆了他所有的認知,甚至連根本都是錯的……
若李賜根本不是李賜,那麽當年那個害死謝良全家的,又是誰?這一場戰亂因何而起,他為了承之不惜與心愛之人作對,以至于走上萬劫不複的深淵……若他從最先起,便認錯了人呢?
……三皇子久居深宮而不出,死時也被先皇的大葬吸引了注意力,他無聲的來,無聲的去,就連衛曦自己,也是在地牢看見那張面孔的一瞬間,才知曉當年與他惺惺相惜的兄長,竟是皇子。
他與承之近十多年未見,相貌已經模糊不堪,唯有腕間的那顆痣記憶深刻,再加上地牢那人的瘋言瘋語,竟是錯把貍貓當成太子……可、可若坐上帝位的才是承之,那他又為什麽頂着李賜的身份與名字?
……縱使、縱使登基前的那些事情并非他所做,可上位之後呢?弑兄殺父,冒着天下人的唾罵登上高位……這當真,是少時那個勵志精忠報國的兄長所為?
衛曦混亂了,他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分明比他年長,可那張揚且不見絲毫陰霾的眼神,又分明是個少年。
恍惚間他突然憶起,某日二人月下小聚,對方喝了二兩小酒,有些飄飄然,抓着他說了一大通話……那時的衛曦尚還年幼,似懂非懂,可有那麽一句,便是他如今也不得忘。
那夜,一片清朗天穹之下,那人負手而立,身後月光傾倒,飄之若仙。
“你瞧這大好河山,不過蛀蟲三兩便可盡毀,若有一日我登高位,定要斬其業、毀其根,重整朝綱——還天下一個四海升平,安居樂業。”
65.
明明也曾有過這般肆意張揚、豪氣可吞日月的輕狂時候,最終卻又成為了那個陰戾狡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