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笨蛋 他師父脾氣不好

蕭有辭仔細看着懷裏的人,小小一只,沒什麽力氣,卻大言不慚說要自己解決自己的事情。

可他心裏的那根弦卻一下子松了,整個人懶散下來,把小孩兒往懷裏撈了撈:“哦?怎麽解決?”

小孩兒咬着指尖,不知道說什麽。

蕭有辭居然被他逗笑了,他的笑容很罕見,不光懷裏的顏桐擡起了頭,站在門外的封朗月和封朗行也轉過了頭。

可蕭有辭的笑也很短暫,不等門口兩人看清,他的笑容就消失了。

只有窩在蕭有辭懷中的顏桐,睜大了眼睛道:“師父,你笑起來真好看。”

蕭有辭:“……”

他不自在地推開了顏桐,不易發覺的耳後浮上一抹薄紅,輕咳一聲:“我檢查一下你的功課。”

山下的夫子教課的效率比蕭有辭高多了,顏桐下山一趟,居然學會了不少字。

蕭有辭此時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當初自己在學堂學不會,是因為笨,顏桐學不會,是因為他年紀太小,又一點基礎也沒有,很多東西理解不了。

在青竹書院這十五天,他進步很快。

十年,對于修煉者來說,是轉瞬即逝的,蕭有辭指望着顏桐十年後能幫他在青俊大會上鎮場子,便格外着急他的修煉進度。

休沐三日,除了被所在青竹書院柴房的第一日外,其他兩日,蕭有辭都沒讓顏桐閑着。

他先從體術教起,強身健體後,才是吸納靈氣,鍛造經脈。

體術是最苦的,但基礎功很重要,只有基礎紮實,日後進境才能一日千裏。

顏桐在院子裏練功,蕭有辭就靠在樹下看,他手裏捧着封朗月送來的熱茶,卻不喝,不過幾刻,熱茶就涼透了,霜花挂在杯壁上,蕭有辭卻恍然未覺,目光懶洋洋落在顏桐身上,像是在看顏桐,又像是在看別人。

Advertisement

顏桐被他盯着,一點兒也不敢放松。

他先是像模像樣地打完了一套拳,又按照蕭有辭吩咐的,站在院子中央紮馬步。

他年紀還小,這些功夫練起來歪歪扭扭,十分吃力,身上衣服不厚,在漫天風雪中,卻練出了一身薄汗。

兩天時間轉瞬即逝,休沐日最後一天傍晚,封朗月送顏桐下了山。

顏桐一走,蕭有辭又把自己關進了房間裏,封朗月和封朗行都不敢去打擾他,沉默着過了十五天,顏桐回來,他才推門而出。

這次他教了顏桐一些吐納之法,讓他晚上休息前吸納天地靈氣,煉化自己的經脈。

顏桐不愧是純靈之體,與靈氣的融合度極高,第三個休沐日回來,蕭有辭看他已經隐約有練氣的跡象了。

到了第四個休沐日,夫子跟着顏桐一起上山來了——他是來告狀的。

據說,顏桐這幾天總是跟書院內的外門弟子吵架,昨天晚上還把其中一個人扒光了扔進柴房,鎖了整整一晚上。

不巧這幾天天璇峰都在下雪,早上把人找出來時,已經凍成了一條人棍,是祝融長老把自家的融火丹貢獻出來,才勉強留住那弟子一條性命。

不過經脈也凍傷了,再不能修煉,今天早上,已經遣人送下山去了。

夫子說得苦口婆心:“雖然是個外門弟子,好歹也是臨仙門的人,他父母小小年紀就将他送上山來,卻因這種事情上了經脈,別說是修煉,就是日後生活……也會變得畏寒多病,這若是傳出去,旁人會如何看待我臨仙門?”

“這種事情,實在是過于陰損,有傷天和。”

蕭有辭坐在席上,看上去是在聽,實際已經走神不知走到了什麽地方。

夫子說了半天,不見蕭有辭回應,停下來喊了一聲:“掌門,您在聽嗎?”

蕭有辭:“嗯?在聽。”

回答得不假思索,毫無誠意。

夫子臉色難看,還想說些什麽,旁邊封朗月走了上來:“夫子,天色不早了,您該下山了。”

夫子:“……”

天色早不早他不知道,蕭有辭趕人的決心是很堅定的。

夫子就這麽被請下山,這事兒不了了之。

夫子走後,蕭有辭開始詢問顏桐的功課和修煉,提都沒提那被凍傷經脈的外門弟子。

一晃,七年過去了。

蕭有辭的情況時好時壞,好在這七年沒發生什麽意外,他也算勉強平平安安支撐下來,可叫他想不明白的是,七年前陵川的封印就不見了,過了七年,人間竟然沒有一點兒魔頭帝天的消息。

他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連帶着封印帝天的江止宴,也像是消失了一樣。

顏桐在青竹書院學了四年,去的時候,是蕭有辭不學無術的弟子,書院中的學生夫子,都不将他放在眼中,走的時候,卻成了天縱奇才,不光修為進境一日千裏,連學問做得也極好。

寫了一手好文章,夫子多次問他,願不願意下山輔佐皇室治理人間江山。

都被顏桐婉拒了。

十二歲那年,他向蕭有辭提出下山歷練。

不巧,當初江止宴也是十二歲下山。

顏桐把這話說給蕭有辭聽,蕭有辭沉默了很久,最終,還是應允了。

徒弟學得快,他應該高興。

只是吩咐他青俊大會前必須回來。

顏桐入門七年,自然明白青俊大會意味着什麽,仔細答應了蕭有辭的要求後,就下山去了。

顏桐一下山,蕭有辭就宣布閉關,整整兩年,都沒有出關。

兩年時光,彈指而過。

……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注1]

天璇峰的桃花比山寺中的桃花開得更晚,細雪飄飄揚揚下到五月,晴了一個月,暖了一個月,終于在人間盛夏時,桃花開了。

七月,天璇峰小院中唯一一棵桃樹繁花滿枝,微風拂過,花瓣洋洋灑灑,落了一地。

這景色極美,連封朗月都不忍破壞,偷了兩天懶,沒有掃地。

他與哥哥封朗行依在廊下懶懶地看花,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顏桐是不是今天回來?”

封朗行仔細一想,低聲道:“是,師父也說,今天出關。”

一個月前,顏桐就差人送來了消息,說是今天回來,封朗月盡職盡責地把消息遞進了蕭有辭閉關的洞府,蕭有辭人沒出來,只傳了消息出來,說是今日出關。

還叫顏桐一回來,就去見他。

封朗月自然是都轉告了,他怕蕭有辭,蕭有辭吩咐的話,他一個字都不敢漏。

可都已經中午了,怎麽還不見顏桐上山?

封朗月想爬起來看看,卻被封朗行摁住。

他低着頭:“與你何幹?”

封朗月一想,也是,顏桐在山下紅塵裏迷了心,忘了回門派的日子,他還能下山找他不成?

別說沒有師命不能下山,就是能下,他也不去。

于是他又躺了回去。

不過事情,卻不像是封朗月想的那樣。

一大早,顏桐就回來了。

可惜,歸還子母牒的時候,他被絆住了腳。

這趟下山歷練,他本是一個人去的,但在一個月前,顏桐決定返回門派時,遇上了同樣下山歷練的同門——他們結伴而行,有男有女,一共八人。

卻在一個偏遠城鎮遇險,顏桐出手相助,跟他們熟悉起來。

這些人都是各峰峰主或長老的親傳弟子,沒進過青竹書院,對顏桐只是聽聞,從未見過面。

跟外門弟子懷揣惡意不同,這些親傳弟子對顏桐多是好奇,親眼見到本人之後,又為他惋惜。

蕭有辭不務正事之名由來已久,大家都看出顏桐是純靈之體,覺得在蕭有辭手下埋沒他的資質,再加上顏桐這兩年年歲漸長,身上那股溫潤之氣越發明顯。

那些親傳弟子看他,只覺得他像是傳聞中已經被掌門坑害犧牲的前首席大弟子十分相似,年紀輕輕,天賦異禀,修為進境極快,還性格溫潤,與他相處,總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更何況,顏桐還是他們的救命恩人。

他們想不出更好的詞來形容顏桐,就越發不舍顏桐去那冷冰冰的天璇峰峰頂,跟那個壞蛋掌門見面。

于是,就拉着顏桐去自家峰上做客。

臨仙門雖然是一個門派,但七峰內部各自自主,峰主有很大的權利,平常沒事,各峰上的弟子也不會互相串門。

顏桐盛情難卻,就跟着去做客,這一折騰,就晚了時辰。

等他擺脫這些同門,終于上山時,天都已經黑了。

顏桐精疲力竭,應付這些同門,比打了幾百只妖獸還累。

他回天璇峰頂時,封朗月和封朗行都已經睡了,小院中月光如水,照在一地落花上,四周安靜得過分。

顏桐嘆息一聲,先前封朗月已經告訴他蕭有辭在閉關,這會兒想必還沒有出關。

他想了想,腳下的步子轉了個彎兒,往後山去了。

後山的小路還是那樣蜿蜒,道路兩旁開滿不知名的小花兒——天璇峰上的春天太短了,短得顏桐每次看都覺得陌生,都忍不住多看兩眼。

但今日,這條小路,又有些不同。

因為小路旁,站着一個人。

他穿着一身白衣,站在一叢小花兒旁邊,輕軟的薄紗垂在花朵上,讓嬌嫩的花瓣略微淩亂。

白衣的主人比兩年前更瘦了一些,膚色還是那麽白,月光下,像是一尊玉雕的像。

偏偏他的五官是昳麗的,站在那裏,如一把出鞘的劍,仿佛随時都準備割斷誰的喉嚨——素雅中,又多了一份冷意。

白,冷,淡。

這就是蕭有辭。

顏桐沒想到蕭有辭會親自在路邊等他,受寵若驚之下,卻有幾分惶恐。

他師父脾氣不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