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江上塵埃

萬萬沒想到,我也有失手的一天。

我第二天去獵妖獸,卻因心中有事,一直心不在焉。

我剜下妖丹,在轉身時居然被一只人面妖蛛給吐了蛛絲,纏住手臂,我揮袖拿劍砍斷,又被妖物趁機咬了一口。

我手一麻,腿一軟,妖丹掉在地上,人面蛛用蛛絲裹着妖丹,慢慢悠悠,又極其嚣張地拉走了。

我一時又氣又笑,趁着靈力未流失殆盡,向木屋飛身而去。

這毒一向來得猛烈,會馬上鎖住自身修為靈力,但來得快去得快,虛弱幾天過後,便又恢複如常,此毒常常被邪門歪道煉化用來暗算,修為越高的人,便越難以承受靈力被禁锢的痛苦。

毒雖是猛烈狠辣,但很是好解,幾乎修仙之人,人人皆備解藥,無人被這毒所困,可我在這形單影只近十年,自以為絕不會被低階妖獸所傷,便從未煉過這解毒丹藥。

結果便是我解不了毒,差點連自己設的界都進不去,我塞了自己好幾口突生靈力的丹藥,才狼狽地進了自己設的結界,等我跌跌撞撞到了木屋,已是看不清東西。

我還沒摸到門,就已經倒在門前,一個模糊的人影在我眼前一閃一閃。

我想,自己這幾天,是不好過了。

“你怎麽了?你有沒有藥啊!你藥在哪啊!”我迷迷糊糊感覺有人摸遍我全身,最後抽出了我身上的儲物袋。

我看着他拼命撕開袋口,卻一點縫都透不出來。

沒用的,你打不開……

我這乾坤袋認主,且靈力不夠,根本不能動一絲一毫。

他摸了摸我額頭,又去找來涼水,他邊換水邊問:“你還能不能說話?”

“你中毒了?”

“我該怎麽做……”

“我……”

我說不出話來,體內靈力不斷散失,仿佛化為實體,被切割成一段一段奪走,這樣的感覺難以忍受,竟比洗髓還疼。

我發熱冒汗,他也什麽都不能做,只是又坐又站,急到茫然。

這一場毒發鎖靈直到半夜才有停歇跡象,除了換水,他一直寸步不離,就在床前靜靜看着我。

我意識仍是昏沉,嗓子已經痛啞,我看着床邊的傻子,茫然臉色,勝似從前冷漠面孔。

我靜靜看着,竟嘶啞道出一聲:“玄決……”

我話音未落,自己就愣了,他也跟着我一起愣着。

過了一會,他試探地問我:“是叫楚玄決?你睡覺時,就總喊這名字……”

我一驚,我夜裏喊過?

我怎可能喊過!

我聽了這話,心中一痛,連靈力散失的苦都忽略了。

我聲音沙啞:“一個死人的名字。”

他看我一眼,說:“節哀。”

我冷笑,“我高興都還來不及,怎會傷心。”

他問:“是壞人?”

我愣了愣,“不算太壞。”

他笑一聲,“你們這裏,好像總會打打殺殺。”

“為求自保,什麽都可以做。”

“你也殺過人?”

我心裏波動一瞬,“……不關你事。”

他輕輕笑了一聲,說道:“看起來你就不會。”

我咳了幾聲,沒再說話。

還一看……你當年可是差點死我手上。

我越想越心冷,也越想越低落,剛冒出的一點暖意又被從前吹得一幹二淨。

我不想理他,卻聽了他下一句話就崩了防線。

他說:“我去給你熬碗肉粥。”

粥粥粥,面面面,你一天天就知道做飯!

自己也是,吃吃吃!就知道吃!

我對自己唾棄不已,嘴上卻不自覺說:“少放蔥。”

“好。”

小半個時辰後,他就舀好端來了。

“這是早上的肉湯熬的,很香。”他将勺子遞給我。

我看着粥裏翠綠的青菜,細肉被熬爛融在粥裏,一舀便是噴鼻的肉香,我吃了好幾碗,直到自己吃不下才作罷。

等我吃完後,他去洗了碗,回來鋪開薄被躺下,直直看着床榻上的我。

就算我背過身去,也還是能察覺到他的視線。

“你看什麽!”我沒好氣卻又只能虛弱地問。

“我覺得你對我态度很奇怪。”

“……我,”我半天憋出一句,“我脾氣不好。”

他也不知信沒信,轉了個話題,繼續問一些無聊的話:“我做菜是不是挺好吃的?”

他不提還好,一提我就氣。

我冷聲回道:“還行。”

他自言自語道:“其實我真不怎麽做飯,更別說給別人吃了……”

“你倒是第一個。”

第一個……

不得不說,我以往當得很多第一,第一個只修煉幾年就結金丹的天才,第一個破蒼衡後山術法的學修,第一個十年內就學滿蒼衡劍術的入門弟子,我也是世間第一個人魔混生子,第一個不容于世的怪物……

我還從未做過別人的第一。

可是……

我冷聲說道:“你又不記得,怎知道你有沒有給別人做過。”

“也是……”他忽然沉默。

真是傻子。

我冷笑說:“你連你名字都不記得呢……”

他馬上答道:“我自己再取就行了。”

我聽到這,心一下跳得極快,他會給自己取什麽樣的名字,會不會還是有一點殘存記憶……

“江默,江河湖海的江,沉默寡言的默,怎麽樣。”

我面無表情,這名字與楚玄訣毫無關系。

他見我不回答,又問我:“你名字呢?問你好幾次都不說。”

許是現在氣氛正好,我也被剛剛熱騰騰的一碗粥給熨暖了冷漠的心,我少了些往日的不耐,也沒有不理會,我只愣了愣,答道:“我叫林塵。”

話剛出口,我就反應過來不該告訴他真名。

他又問:“哪個塵?”

我聽了這問,滞了一下。

我想起自己初上蒼衡之時,身着褴褛布衣,處處言行拘謹,我跟在師兄後面,唯唯諾諾地說出自己的名字。

他轉頭過來,眉目冷冽,我卻覺得他帶着溫和笑意,他問:“是哪個塵?”

往事一閃而過,我忍住回頭看他的欲望。

算了,說了就說了。

我斂眼垂眸,答道:

“塵埃的塵。”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