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天悲小世界,魔域。
無為咳嗽了起來,正在處理公務。在魔尊離開後,短時間內的魔将都無法臣服彼此,以至于暫且還維持着先前的秩序。
“身為一個魔族,你可真是奇怪。”紅岫漫不經心地說道,“你為何要學習人族的語言?”無為只願剛才自己的咳嗽聲足夠大,能夠把紅岫的聲音也給蓋住。
這是他最近才有的舉止。
“你為何不去問魔尊,為何要學習人族的語言?”
紅岫聳肩:“我們已經沒有魔尊了。”
無為淡淡地說道:“但是妖界,也已經沒有妖王了。”
紅岫沉默了一瞬。
那位強大到可怕的魔尊在離去前,為魔域所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把所有好戰的妖王全數給斬殺了。那是何等超越的瘋狂,卻也确實為魔域和妖界的戰争劃下了最後一道線。
不管是妖族和魔族,都失去了他們的領袖。
在短時間內,是無法再挑起什麽所謂的大戰。
紅岫道:“咱們魔尊看起來傻乎乎的,實際上也是很厲害的嘛。”
無為平靜地說道:“你是因為現在魔尊不可能聽到你的話,所以才這麽任性妄為的嗎?”
紅岫面不改色,又把話題給扯回來了。
“所以,你還沒有回答我,為什麽要去學習人族的語言?”在這之前,無為不是很鄙夷和人族的接觸嗎?
無為嘿嘿笑起來,随口說道:“就算是人族,我們不用同樣的語言,但還是能互相交流,只不過那用的大多數解析的法術。那其實稱不上是對話,只是在理解相互的意思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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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妖族那邊,經常有化身為人,與人族相愛的事情。
他們一族倒是常有學習人族語言的習慣。
“然後呢?”紅岫似乎無法理解他的意思。
無為那張扁平的臉笑起來:“我只不過是從魔尊身上學到該如何與人族相處罷了。他們那一族,可是對異類懷揣着無盡戒備的種族。可如果是同樣的面孔,同樣的身軀,同樣的語言,再發出溫和可親的交流,便容易被軟化警戒……真是愚蠢又可愛不是嗎?”
紅岫:“……你是在說無燈嗎?”
魔族仰天笑起來。
“不敢不敢,世間哪有如他那般能馴服魔尊那般的人族?一個就夠了。”
可是旁的,能有這般強大的戒備嗎?
人妖魔哪怕再如何井水不犯河水,可偏生誰讓人族,那麽容易成為妖魔的食物呢?
…
“啊。”
在停下來歇息的時候,趙客松聽到謝忱山的聲音,下意識望了過去。
佛修似乎睡了一覺。
雖然臉色看起來很平靜,但是趙客松覺得他的心情不怎麽好。
“大師?”
謝忱山面無表情地說道:“果然當初順手殺了他們更好。”
趙客松:?殺了誰?
魔物遞過去水。
謝忱山平靜地搖頭,接過來吃了兩口。
距離他們抵達目的地,還剩下兩日的路途。以他們飛劍日以夜繼的速度,還需要花費将近半月的時間趕路,足以看得出來地域多麽遼闊。
謝忱山方才小睡了一下,卻做了一些繁雜的夢,讓他的臉色也顯得有些不好看。
正此時,沙沙腳步聲傳來,一道身影停在他的面前。
“你叫謝忱山?”蠍螺那把前頭還吐露惡毒話語的嗓音,此刻帶着低落和歉意,“先前的那些話,真是抱歉。”
矮小的青年蹲下來,法袍拖在地上,混不在意。
謝忱山随意地說道:“你是想尋找能讓魂魄融合的辦法?”
蠍螺一愣,這确實是他的目的:“沒錯。”
他從這位少年的身上感覺到了相同的氣息,可是他渾身上下分明正常如初,完全沒有半點痕跡。正在他以為自己是失誤的時候,謝忱山風平浪靜地投下一塊巨石:“你不必記挂在心上,我的魂魄碎裂程度比你還要嚴重,可以理解你的麻煩。”
蠍螺:?
這用麻煩可以解釋的嗎?!
謝忱山從前少出峰,也少有這種交流的機會。對于自己身上的麻煩,他其實也無遮掩的打算。只不過是懶得,至于現在是要一起去完成任務,為了避免同伴對于己身實力的錯誤估算,才會順口給提起來。
蠍螺就像是找到共同語言般,興致勃勃與謝忱山聊了起來。
他這些年也是飽受其中的痛苦,對于魂魄法術的鑽研也是越來越深,可是确實很難找到能愈合的法子。他無奈地說道:“不管是哪一類的卷宗,最後總是會加上一句,對于魂魄的傷害是不可逆轉的。這不是讓我要帶着破碎的魂魄去彼岸嗎?!連死都不能安心啊。”
謝忱山漠然說道:“死了的事情就沒必要現在來考慮吧。”
蠍螺立刻搖頭,極其認真地說道:“就算是去彼岸,下輩子輪回的時候,難道你不想活得安穩自在些嗎?”帶着破碎的亡魂,就算是投胎也只能如老弱病殘那樣活個十幾年吧。
謝忱山生硬地把話題給扯回來:“想讓魂魄愈合也不是沒有別的法子,有一個極其陰毒的法子,是要抽取一千個仙人的魂魄,然後……”
“等下!”
蠍螺的臉色大變,立刻揮手阻止了他的話。
“你要是說完整了,等我失去控制了怎麽辦?”他立刻跳起來,遠離謝忱山好幾步。
謝忱山淡定地說道:“你确實不會這麽做,可是難道你沒有一絲半點的想法,倘若被你聽完整了,待那個‘你’出來了,替代你這麽做了。屆時,你便可以這麽安慰自己,那些都不是你做的,而是壞的一面犯下的惡。”
蠍螺愣住了。
寂靜的山林裏,仿佛就靜得只餘下謝忱山的聲音。
“……你說得不錯,哪怕我不會這麽做,但是我也無法保證在那一瞬間,我的心裏會不會閃過一瞬間的惡念。而哪怕只是一瞬間的惡念,都會滋長他的力量,成為他的食物。”蠍螺的臉色有些難看,他的長相清秀,再加上個子矮小,哪怕謝忱山才是少年身量,卻已經比他還要高,“所以我無法反駁你。”
“所以你不必介懷。”謝忱山淡涼地說道,“我們性格中皆有這樣卑劣的瞬間,你越是忌憚,越是遏制,便越容易走向反面。”
蠍螺的臉色微變,片刻後他松了口氣,擡手蓋住自己的臉。
“你可真是壞性子,方才我差點以為你要将我大罵一頓。”
謝忱山懶懶地說道:“罵人可是要費力氣的。”
待蠍螺離開,趙客松有些好奇地說道:“大師,你方才是在開解他嗎?”
謝忱山道:“他看起來性格內斂,卻有着極大壓力。如果長此以往,只會加重他在另一面的影響。越是在意,便越容易産生不願意的局面。”就算是劍修,也不是每一個都如同青天和孟俠那樣堅定。
不過這真是有趣,那分裂的魂魄居然有自己的意識。
謝忱山微眯着眼,那他尚未完整的那些部分,是不是也同樣游離在外?
他笑起來。
莫不是也有某些意識吧?
…
抵達那座城的時候,便是蠍螺也察覺到了六和的情緒低落。
他忍不住去問與他關系不錯的好友陳紫河,也就是那個負責把他給捆起來的劍修,“六和道兄那是怎麽回事?這都到了,情緒還是這般不對勁。”
陳紫河慵懶地說道:“那能怪誰?誰讓他自己要口出不遜呢?”
蠍螺挑眉。
陳紫河知道他那段時間被占據了身體,并不确定發生了什麽,便與他說道:“你也知道六和那家夥迷戀着洛靈劍峰的一個雜役吧?那其實就是謝忱山。不過謝忱山身旁常跟着的那個高大男人,你可還記得?”
他沖着遠處的那行人昂了昂下巴。
蠍螺苦笑道:“那個刷新了接引峰記錄的人,誰會記不得呢?”恐怖到這般地步的,這幾十年裏,也就出了這麽一個,
其實帶他入劍閣的青天師弟也是那樣的天才,只不過那徐沉水實在太過驚人,掩蓋了不少他的光輝。
“他可不是人。”陳紫河淡淡地說道,“他是魔。”
蠍螺微微訝異了片刻:“那可真是稀奇,但也沒什麽。劍閣既然沒反應,說明不是壞事。而且我記得南邊也有鲛人族吧,只是稍稍稀少了些。”
“蠍螺,不是魔修,是魔。”陳紫河重複了一遍。
蠍螺道:“我是魂魄散了,又不是變蠢了,自然知道你是什麽意思。可是他是魔族又如何呢?這幾年也沒看出什麽事情。”
陳紫河無奈道:“以我們的歲數,幾年的時間是多麽短暫,又能算得了什麽。”
他看向距離越來越近的城池,聲音稍稍冷淡:“說起來,已經有許久不曾見過魔物了。難道說,在天悲小世界裏,其實藏有那麽多魔族嗎?”
蠍螺奇怪地說道:“不應該吧,就算是登天臺,其實也有許久不曾出現過魔族過天劫的消息了。而且這千年中,也不知是為何,就連各處魔族的消息也越來越少,就跟銷聲匿跡了一般。”
陳紫河皺眉,他隐約記得,天悲小世界曾有千年不曾有修士渡天劫,是因為……什麽來着?
“所以呢,你的話還未說完,六和對徐沉水口出不遜,但是這跟謝忱山有何關系?”蠍螺捅了捅陳紫河,讓他回過神來。
陳紫河道:“你難道沒有看出來嗎?徐沉水那般悍然保護的姿态,足以看得出來他倆關系親密。那自然的,謝忱山會為徐沉水出頭。”
倒是沒想到謝忱山說話如此犀利,三言兩語把六和打擊得夠嗆。
不過那也是活該就是了。
蠍螺微愣:“真的嗎?可是……謝忱山是佛修吧?”他自然聽得懂陳紫河的言外之意。
陳紫河也愣住了:“啊?”
…
這是一座極其古老的城池,據說在半年前,此地還從未有這座城池的蹤影。在此地生活的乃是平安喜樂的一處普通城鎮。
可是在上空驟然出現了古老城池時,附近的仙宗赫然發現,這座城池正在慢慢逼近底下的城鎮,而且某些地方已經在逐漸融合了。
為了避免出現什麽不可預料的災難,仙宗轉移了那座城鎮。
所以這并非歸一劍宗獨有的門派任務,想來大多對此感興趣的仙宗,都會對底下的弟子派發相應的任務。就連歸一劍閣的人抵達的時候,也隐約能在城池的上空,看到其他道友的身影。
謝忱山斂眉:“真是不快的氣息。”
趙客松的反應比他還要大些,臉色已經蒼白了起來,想來是能夠感覺到這城池內散發的古怪味道。
“從剛才開始,你們就在說氣息什麽的,是何意?”
六和走了過來。
他們還尚未入城,正在城外休整。盡管曾經遭遇過尴尬的對話,但是此刻六和是作為此次歸一劍閣的領頭,發覺任何的線索,自然不能放過。
謝忱山道:“你們沒有聞到嗎?”
他幽幽望着那座有人進出的古老城池。
“是茹障的味道。”
茹障!
六和的臉色微變。
“茹障?”
“不可能。”
“怎麽會在此間也滋生?”
“我記得……”
“是否是有小世界毀滅了?”
“快派人傳訊!”
聽到謝忱山的話,身旁歸一劍閣的劍修們臉色似乎都有變化。
不多時,就有消息傳了回來。
“水樣小世界被吞噬了。”
六和看着謝忱山等幾人,嘆氣着解釋:“不是每一個小世界都能如天悲小世界這般幸運,可以從茹障中走脫。不,應當說,大部分遭遇到茹障的小世界,最終都會被吞噬得一幹二淨。
“假如有小世界毀滅,天元大世界也會受損,在短期內出現茹障。”
謝忱山若有所思。
所以方才在覺察到茹障的時候,他們才會第一時間去聯系宗門,确定是否有小世界出事嗎?
可是……
謝忱山望着那座城池,平靜地說道:“你确定那真的只是因為小世界嗎?莫忘了,這座古老的城池,可是距今為止數萬年前遺留下來的,便是在這其中禁锢有茹障,那也不是不可能。”
六和皺眉:“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只是話雖然如此,還是要把這個消息給報上去。”
趁着他們正在交流的時候,謝忱山走向魔物。
徐沉水也在看着那座城池,感覺到有人靠近後,便迅速抽回了視線,停留在謝忱山身上。
謝忱山輕聲說道:“現在魔尊還能吞噬掉那些茹障嗎?”
魔物便點點頭。
他低聲說道:“你想要我去做嗎?”話音剛落,他已經流露出了些許氣息。
謝忱山一把按住了魔物的胸膛,沖着他搖了搖頭。
就在這短暫的瞬息,魔物洩露出來的氣息已經足夠敏銳的劍修們投注來視線。只是礙于禮貌,他們在片刻後就移開了眼神,并且沒有去聽他們的對話。
謝忱山低低說道:“除非必要,莫要在旁人面前顯露出這份能耐。”
魔物繼續點點頭。
趙客松在旁邊聽到他們的對話,默默沖着自己的嘴巴比劃了一下。
盡管在外頭停留了些許時候,待他們入城的時候,依舊為這座城池內感到荒涼和寂然。禦空飛行的仙人多數是小心翼翼,然他們無不屏息凝神,那等謹慎的模樣,讓歸一劍宗的人也愈發警惕。
“看到那些建築了嗎?每一棟房屋外面都會挂着八角鈴铛,就像是什麽标志。”蠍螺輕聲說道。
謝忱山随口說道:“是用來迷惑心智的。”
“房屋裏有人!”
前頭打探的劍修低聲預警。
只不過待他們進出探查後,才發現那些都是已經死去的屍體了。只不過外表容貌保持着原有的模樣,有種栩栩如生的雕塑那般悚然。
陳紫河道:“都是鮮活的肉.體。”
“什麽意思?”趙客松下意識問道。
謝忱山道:“這些人失去了魂魄,卻保着肉身不死。”
“不死?”趙客松驚訝,“可是這都是幾萬年前的人了!”
不錯,這些都是數萬年前的人了,可這些肉身卻仍然詭異地保留着生機,這實在是令人發毛。也怪不得進出的仙人都是那樣的神色,着實是詭谲異常。
魔物道:“這座城內,約莫有三千三百人。”
他的話,驀然引來了劍修們的注意。
“你确定?”六和皺眉問道。
魔物沒搭理他。
六和:……
謝忱山道:“因為死氣嗎?”放才能确定數量。
魔物道:“雖然他們肉.體看似不死,可失去了魂魄,正是在這游歷的界限中,正是死氣最旺盛之時。”
也就是他們當真是肉身不腐了數萬年。
六和微蹙眉頭:“奇怪,在這城中,并未察覺到任何的異樣。”
要保持這樣的狀态,不管是使用任何的手段,正常也應當留下一點痕跡才是。可是別說是痕跡了,他們連一點端倪都沒有發現。
謝忱山道,“我看他們都在上空,是為了尋找些什麽吧?”畢竟禦空飛行的人,遠比底下在搜索的身影要多。
六和擡頭看了幾眼,笑着搖頭。
“不管他們發現了什麽,都會引起波動。到時候跟上就是了,這種上古遺跡,不可能沒有任何的手段。争這一朝夕并無益處。”
謝忱山颔首。
因為此處面積極廣,他們是分散行動的。洛靈劍峰自然是走到一處,他們四散開來探尋這些街道房屋,卻只能感覺到整座城池都充滿着生活氣息。
仿佛這不過是一個平靜的午後,陽光正好,躺在街角的那個人只是懶在那裏曬太陽,坐在屋內掰菜根的婦人只是閉着眼歇息片刻……每一處都太過安逸,讓人完全失去戒心。
徐沉水按住了謝忱山的肩膀:“腳下有什麽東西。”
謝忱山挑眉,看向地面。
“在汲取生命力還是元力?”他矮下身來觀察。
這确實是謝忱山的疏漏,因為他的身體無時無刻不在外洩,反倒是對此不敏銳。
青天道:“都有。但是很細微。”
細微到了如果不是徐沉水出聲提醒,他或許還要遲一些才能發現。
謝忱山若有所思地說道:“你們覺得這些人是真的死了嗎?”
他看着那街角正躺着的老漢。
“就算肉身常存,可是沒有魂魄,那無論如何也無法活過來吧。”趙客松皺眉說道,“只不過進了這裏之後,雖然有感覺到茹障的氣息,可為何卻沒看到茹障肆虐的蹤跡?”
他們來自天悲小世界,或許是曾經與茹障共存的緣故,對這等氣息是萬分敏銳。
青天道:“視野所及之處,并無茹障。”
正在說話間,諸位猛地擡頭望向半空,原本空無一物的虛空中不知被觸動到了什麽,空氣竟然詭異地扭曲了起來。
那一瞬的變動,有數十道身影率先閃過。
都是些感官極其敏銳之人,怕是在瞬間就察覺到了異樣。
那是一種齊齊的預感。
有什麽東西将要打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五千五更新get√
昨天回家後,從下午昏睡到了早上,我朋友以為我出事了打了好幾個電話(痛苦面具
我完全沒感覺就跟睡死了一樣……醒來我都懵了
麻了,這章是昨天欠的更新orz我趴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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