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1)

轟!!!

廣雲仙子毫不留情地召雷,如碗口粗大的紫電接連劈下,斬斷了試圖抓撓的鬼樹。

“阿紫,丢了那個鈴铛。”

女聲極其犀利。

陳紫河還在猶豫,可廣雲仙子卻是忍不住了,臉色一沉,便引雷轟向他!

情急之下,陳紫河不得不抽身以對。

平穩的元力波動起來,便維持不住寶器鈴铛所需要的法力,瞬間就失去了效用,跌落在了陳紫河的懷裏。他信手把這東西收起來,無奈地說道:“也沒必要引雷劈我吧?”

廣雲仙子面無表情地說道:“那只能怪阿紫太過優柔寡斷了。”

天上,六和在确認徐沉水已經恢複後,也無暇多顧,立刻抽身回來幫忙。對失去了顧忌,肆意開殺的劍修們來說,這些鬼樹雖然難纏,但是只要避免被抓撓,尚且好對付。

“不必用過于強勁的法術,只需削斷根須讓其無法補給就好!”

六和的囑咐顯然是被聽進去了。

蠍螺臉色微沉,周身無數劍影,齊根斬斷鬼樹後,厲聲說道:“與我一起開路!”

“好!”

幾位默契的好友齊齊應聲,便有巨大的劍意沖天而起。

各色光芒絢爛,一同斬向前方!

數十丈的巨劍落下,赫然劈開了鬼林最密集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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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在幾位劍修的掩護下,歸一劍閣的他人和五雷仙門快速地穿行而過。

六和持劍在後方斷路,揚聲道:“謝忱山?”

謝忱山的聲音遙遙傳來:“你們且先去,牧之就先由你們看顧了。”話音落下,鸮已經叼着趙客松急急出現在他的面前。

此道既然說不可用飛行,那鸮要把趙客松給送過來也真是費了一些功夫。

六和沒再拖延,應聲道好,便直接帶着趙客松遠走。

鬼林雖然恐怖,可是他們畢竟是死物。

活人怎可能還會被死物給憋死?

歸一劍閣和五雷仙門的人離開後,這些已經被激活的鬼林卻沒有繼續紮根,仿佛還有着什麽東西在吸引着他們的注意。它們不斷、不斷湧向一個地方,如同潮湧一般填補了之前的空缺。

那前仆後繼的瘋狂,簡直是數不可數。

魔物望着謝忱山,以及那一身血衣。

他的臉色如同石塊般僵硬蒼白。

“為何不止血?”

如同水花濺開的血痕在地上蜿蜒,成為鬼樹們搶奪的物什。它們撕扯,它們掙紮,它們的根須揮舞,踩着彼此的骨骸攀爬,就像是締造了一條由詭異屍骨堆積而成的天路。

筆直朝向謝忱山。

少年佛修淡淡地說道:“因為止不住。”

他擡起手,那血味猶在。

“方才你便是聞到了這摻着佛印氣息的血味失去控制的?”

魔物僵硬地張了張嘴,那無數的觸須緩緩搖曳着。

“……不知。”

徐沉水慢慢道:“只是,那瞬間,似乎很讨厭。有什麽情緒……”他尖細的手指從腹部劃到心髒,戳着胸膛,“厭惡。”

從讨厭到厭惡,已經是一個層次的遞進。

對于魔物來說,有情緒便是一件較為難的事情,更不用說是強烈的情緒。

謝忱山漫不經心地甩了甩手上的血滴。

佛印啊……

“謝……”

徐沉水試圖靠近少年佛修,只不過在飛近的瞬間,便看到謝忱山抱着白象又往後飛了飛。

謝忱山一本正經地說道:“我還在生氣。”

魔尊恹恹了。

那些膨脹粗大的觸須齊齊落了下來,就像是垂頭喪氣的小狗,有些嗚嗚地說道:“對不起。那,謝忱山,要怎麽才消氣?”

他知道作為人,在做錯事的時候,要先道歉。

道完歉了,就該做出補償。

魔物深以為這次确實是他錯了。

那種驀然出現的厭惡感就算再如何強烈,也不可能真的驅使魔物傷害謝忱山。

一人一魔都清楚這點。

可是方才魔物的失控卻不是作假。

有一便有二。

在他們話語間,那些屍骸樹幹堆積成的“天路”已經能夠近乎要觸碰到謝忱山的靴子。它們貪婪地渴求地試圖去觸碰到更多血肉,卻在将将碰到的瞬間被湮滅成灰。

魔物的觸須洞穿它們,露出猙獰的神色。

“爾等豈敢!”

徐沉水的背後裂開根根醜陋的觸須,灰霧在他的體內奔騰,灼燒的熱度讓猩紅欲滴,下一瞬便是無盡的黑暗。人形撕裂出來的黑霧充斥着整片無邊無際的鬼林,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只餘下恐怖的嘎吱聲,仿佛像是在碾碎着什麽。

險險闖出鬼林的劍修們回身,六和皺眉說道:“是徐沉水的氣息。”

他剛剛正和魔物打得天翻地覆,又怎麽可能認不出來這是屬于誰的?

被他夾在胳膊底下的趙客松絕望地說道:“能不能把我放下來,我又不會跑。”

蠍螺朗聲笑道:“方才只是權宜之計,莫怪莫怪。”他拍開六和的胳膊,讓得趙客松能勉強站定。

然後又含笑問道:“想來小兄弟應該是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了?”

趙客松揉着僵硬的腰,望着那瞬間被覆蓋的鬼林,遲疑地說道:“魔尊的原身誰都不清楚,只有大師才略知一二。這或是他的某種化身,在其籠罩之內,幾乎全是他的領域。”

廣雲仙子淡笑着說道:“這難道不是好事嗎?如果徐沉水真的能夠拔除掉這些吸納力量的鬼樹,那在這之後,我們也不必受限了。”

陳紫河搖頭:“那可未必。”

就算這些汲取力量的生物都消失了,可是在這惡鬼之地無法得到太多仙氣的補充本就是事實。

從進入遺跡之門,就必須得限制過度的揮霍了。

趙客松有些着急地看着他們來時的方向,從其中傳出來酸牙的吱呀聲着實恐怖,讓人頭皮發麻。

“你……”

六和正想說些什麽,就看到有一頭白象踏破漆黑走來。

它甩着長長的象鼻,偶爾昂起腦袋的模樣就像是有着清越的象鳴在耳邊響起。渾身純白的光芒照亮了腳下的路,在越靠近他們一行人的時候,它的身形就縮得越小,最後安安分分地落在了趙客松的手中。

趙客松:?

六和若有所思地說道:“謝忱山把這個東西交給你,怕是想讓我們先走了。”

趙客松的臉色微變,卻聽到廣雲仙子也是贊同。

“他和這白象能發揮同樣的作用,既然在此刻驅使着白象交托給這傻小子,那便是要分開的意思了。”

不然謝忱山不用單單讓白象先行。

“還繼續往裏面走嗎?”

蠍螺問道:“從我們進來至今,可是半點信息都沒有拿到,反而是一路闖過來的。”

“那是什麽?”

五雷仙門有修行靈目通的道人突然高聲叫道:“那是不是一塊石碑?”

魔物發瘋的時候,是很難攔得住的。

不把天捅個痛快,那便不叫肆意。

那些被謝忱山的血肉吸引而來的鬼樹仿佛貪婪的活物,而魔尊就是那道瘋狂絞殺的防線。在意識到這無窮盡的鬼樹正是靠着吸納旁物的力量滋長的時候,那頭魔物笑了。

“呵。”

低冷的笑聲陰沉得恐怖。

想要力量?

他給便是。

鬼樹本就沒有靈智,只會機械地吸收。

黑霧湧動出無數可怖的觸須,它們狡詐地纏繞住每一處根須,在相接的瞬間,澎湃無盡的力量洶湧而來,仿佛是無窮。

不論如何鯨吞,那沖勢無法遏制!

多。

太多。

無數鬼樹掙紮了起來。

根須變得幽深,就像是吞噬着幽冥。

太多了!

這些被塑造出來的産物在痛苦擠脹中翻滾,在生命的盡頭瑟縮着,顫抖着匍匐在地上。碎裂的根須與骨爪爬成一片,在窸窸窣窣的啃噬聲中掙紮。

砰!

那是第一道碎裂的聲音。

旋即仿佛像是炮仗一聲接着一聲,擠爆的鬼樹炸裂開來,在痛苦的最後,它們依舊辨別不出那恐怖的存在究竟為何物。

無法用眼睛描繪。

無法用語言描述。

仿佛是不該存在的東西。

以及依舊無法割舍的腥甜香味。

那或許是最後的殘餘了。

謝忱山盤膝坐在虛空中,絲毫不為這黑霧發生的事情而動容。

魔物的肆虐雖然瘋狂,卻也只是在發洩。

待一切寂靜後,謝忱山才不緊不慢地說道:“發瘋發夠了?”

魔物慢吞吞打了個飽嗝,低低地說道:“謝忱山還在生氣。”

“哈,”謝忱山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你倒是知道我還在生氣。”

“魔尊根除了鬼林。”

魔物想了想,獻寶地說道。

謝忱山面無表情地說道:“魔尊以為貧僧會在意?”

“不要貧僧。”

魔物嘟嘟囔囔。

他沒有變回人形,依舊保持那看不透的原身。

聲音像是從一處傳來,又像是從四面八方傳來。

謝忱山自稱貧僧,往往便是他生氣的時候。

尤其語氣還如此薄涼。

一截胳膊突兀地顯露在謝忱山的面前,還朝着他的面前遞了遞。

謝忱山:……

魔物道:“你割。”

有些時候,這魔物可真是傻透了。

謝忱山的怒氣就像是被什麽軟乎乎的東西給刺破了一個小洞,雖然那個小洞着實是小,可是鼓脹的怒氣卻仿佛一下子從那個小洞裏面溜走了。

謝忱山嘆了口氣。

魔物便快活了起來。

“謝忱山不生氣了。”

在佛修的情緒上,怕是沒有人比徐沉水還要敏.感。

謝忱山道:“你就是把這節胳膊給炖了,難不成就能阻止方才的事情?”

一顆腦袋小心翼翼地從漆黑探出來,謹慎而貪婪地靠在謝忱山的肩膀上。

嘴巴一張一合,正在說話。

“徐沉水現在還做不到,但是以後可以試試。”

謝忱山一巴掌拍在那顆腦袋上,給活生生拍了回去。

“罷了,或許是這佛印有些奇特。如果是這樣,或許與這部經書本身的大因果有關。之前從未有過這樣的異動,來這惡鬼之地怕是來對了。”

謝忱山道:“……不過你還不變回來嗎?”

徐沉水:……

徐沉水慢吞吞地說道:“吃太飽。”

他那種奇異的饑餓感在消失後,魔物已經許久不曾如此大肆進食。

可以不吃。

不代表不餓。

謝忱山沉默了。

“……你可真是不忌口。”

也不嫌棄磕牙?

“所以解讀完了嗎?”

五雷仙門的玖蘭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他對符令一道并不專精,尤其是這些上古文字,更是只懂得其中一兩個字眼,自然不肯上前去湊熱鬧。

陳紫河死魚眼。

“為何是我來?”他一邊無奈,一邊費勁辨認這上頭的字眼,“我在這門道上,也不過是略通一二。”

廣雲仙子捂着嘴笑起來,“阿紫,好歹比我們這些一竅不通的人要好上許多。”

站在最前邊之一的,乃是手持着一小面旗幟的蠍螺。

那面小旗,自然也是一件寶器。

再過了兩刻鐘,蠍螺才滿頭大汗地動了動,揮着那把小旗說道:“根據反饋,這面石碑上被賦予了永恒不變的陣法與一句真實的詛咒。”

“詛咒?”

趙客松忍不住發問。

自從五雷仙門發現了這個石碑之後,他們就泡在這石碑上開始鑽研了。

這塊無字石碑極高,上面光滑無比,沒有任何的痕跡。

但是從五雷仙門和歸一劍閣的态度來看,這似乎是什麽極其珍貴的東西。

六和給他解釋:“在上古時期,仙人們會用這樣的珍貴石塊記錄文字。所以每次發現這類石碑,都是一次極其重要的收集。但是這些石碑是需要條件才能讓其顯露,而且無法保證其中的真假。

“只有學過上古文字的人才能看得出來裏面的記載是什麽。而詛咒……可以說是一種斷絕的力量,如同言靈,如同法令,在落字的瞬間,便有規則加身,天道感應。如此神奇的力量,至今已經無人學會,因為過于恐怖,如同詛咒般的存在,所以才被命為詛咒。”

蠍螺手中的寶器,便能夠甄別出這類石碑上所殘留的痕跡。

但是也只能使用幾次。

蠍螺道:“如果能解讀出來,那石碑上的記載便是真的。只不過我們這裏面,也只有陳紫河那家夥略通一二,我可是半點都不懂啊。”

陳紫河只覺得自己的背上瞬間又多了幾道炙熱的視線。

他痛苦地辨認着那石碑。

在陳紫河的眼中,那石碑并非是無字,而是循着某種無法形容的規則依次閃爍着,仿佛像是訊息,又像是游龍,望久了便連魂魄都有些動搖。

他閉了閉眼。

“這應該是羅剎自己留下的內容。”他的眼角有些裂開,感覺到有香味襲來,輕柔的力道按着那傷處,他知道那是廣雲仙子。

“數萬年前,羅煥生在自身的魂魄大軍徹底被度化後,便知道己身時日無多。如他們那種存在,向來是能感知到壽數的變化,于是便開始籌謀着金蟬脫殼的可能。”

六和緊蹙眉頭,卻沒有打斷陳紫河的話。

廣雲仙子先是用手帕擦拭了陳紫河的眼角,然後便取出丹藥,碾成藥粉一點點塗抹在了傷口上。

“然這何其難,他知祖師對他恨意之深,壓根不會留下任何讓他逃脫的可能。所以他尋覓了許久,總算找到了當初佛魔交戰之地,尋到了半冊遺落的經書。”

“經書?”

這次困惑的人卻是玖蘭。

他自然知道陳紫河剛剛所說的“佛魔”二位究竟是多麽恐怖的存在。便是這兩位隕落之後,才拉開了上古衰落的開端。

但是羅煥生這等羅剎究竟是怎麽和佛魔扯上關系的?

雖然同以數萬年來論,可羅煥生對比起他們來說,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後起之秀。

這可不止是玖蘭的困惑,便是在場的其他人也不得其解。

陳紫河繼續說道:“羅煥生在其中尋到了讓生機徹底斷絕再生的法門,借由此躲過了那場殺機。只是在再生之時,出了些差錯,原本應當是欺瞞過輪回彼岸的通天之術,卻引來冥河的關注,久久無法擺脫。”

“活該。”趙客松小小聲說道。

其他人就當做不知他的出言不遜。

盡管這羅剎算得上亦正亦邪,可是他在邪道上所殺的人卻是太多,多到讓人無法贊同。

尤其是那等兇殘血腥的手段,當真是令人發指!

“在臨死前,他留下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陳紫河頓住。

猶豫再三,才繼續說道:“留下了關于他畢生的功法,以及這道輪回再生之術的法門。”

衆人皆是震撼!

六和緊蹙眉頭:“你确定為真?你當真沒有看錯?”

蠍螺更是難以置信:“他的畢生功法?那些魂魄的法門?可是以羅煥生的性格,怎可能會把這些東西輕易地交付出來?!”

傳聞中的羅煥生可是一個極其自私卑劣的性格。

陳紫河無奈地睜開眼:“這上面就是這麽寫的,我怎麽知道?其說道,倘若能通過“血海鬼影”和“嗜血鬼林”的兩者,便是有才之士。算是通過了他的考驗。”至于那其中描述這“血海鬼影”與“嗜血鬼林”的殘酷,他便略下不說了。

直到看到其上描述的時候,陳紫河才忍不住心驚這兩者究竟有多恐怖。

那血海鬼影的走廊一旦走進,便沒有出口。

每過半個時辰,便會把他們随機扯入任何一塊鬼磚的幻境中,除非能一口氣破除那其中所有亡魂的幻境,不然便是永遠無法離開。

而這嗜血鬼林,正是當年羅剎喂養了無數修士才養出來的兇物。

在最鼎盛的時候,一棵鬼樹就能夠活生生吞噬掉一個堪比六和的道人。更別說那片無邊際的鬼林中不知究竟有多少棵鬼樹。

若非已經經過數萬年的消磨,讓這些鬼樹都徹底失去了喂養,不然他們可不能這麽輕松就解決了。

怕是這羅剎鬼神羅煥生也着實沒想到自己的遺跡,居然會隐藏數萬年之久吧!

趙客松說道:“方才那小旗不是說這石碑上有真實的詛咒嗎?不就是說明這上頭的內容不會有假?”

他說完這話後,顯然還有別的事情更為好奇,他忍不住問道:“就連羅剎那樣的仙人,也無法逃脫彼岸的束縛嗎?”

他小心翼翼地避免自己的提問流露出渴求,盡量像是當真只是出于好奇的詢問。

蠍螺道:“經由登天臺後,修仙者的體內就會經過淬煉,成為純淨的元力。在吸納仙氣的時候會更為順暢,這或許看來是小世界和大世界的差別。可不論是何等境界的仙人,在隕落的時候,也是要去往輪回彼岸的。”

趙客松嘆息了一聲:“原來任由是誰,都無法逃脫這等約束。”

陳紫河笑着說道:“為何要逃脫這束縛?若沒有這彼岸輪回,誰有來生呢?這命數歸于天道,列于輪回,才是該有的事情。”

趙客松挑眉:“那就沒有從彼岸被拉回來的可能嗎?”

六和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就像是在對付自家的小弟弟,他伸手指了指那道石碑,笑着說道:“如果可以的話,那這上頭寫着的字句又是什麽?就連這樣的仙人在試圖超脫輪回的時候,不也是被冥河給盯上了。”

冥河,便是魂魄在去往彼岸時将要跋涉而過的滔滔河流。

仿佛只是輕念名諱,就能在耳邊聽到那幽靜森冷的拍岸聲,讓人不寒而栗。

他們并沒有在這裏停留許久,在确定了這石碑為真後,他們便匆匆由陳紫河謄抄了一遍這石碑上的內容。

上古文字和現在書寫的文字各有一份,記錄的布帛再用法術烙印,分由歸一劍閣和五雷仙門所有。

歸一劍閣和五雷仙門這一路走來,在經過鬼影走廊後,卻再沒有見過其他進來的道人。

怕是這不同的鬼影走廊之後,通往的是不同的地方。

在他們離開後許久,謝忱山和徐沉水的身影才出現在了原有的鬼林盡頭。

沒什麽是魔物不能消化的,在短暫的停滞之後,徐沉水重新化為了人形。他在落地後的第一樁事情,便是出現在了謝忱山的面前,直勾勾地看着他的手腕。

他在失控的時候吞下了大口謝忱山的血液。

盡管有佛修飽含怒意的呼喚叫醒和所謂挖心的舉措,可是那大量的鮮血也是促使魔物回轉的緣由。

謝忱山确實還有其他的備選,可是他偏偏用這個法子,除開他确實是故意要刺激魔物外,卻也有着試探的緣故。

他那身血肉自出生起就帶着奇異。

不管是世間任何一切的事物,似乎都在渴求着這血肉的存在。如果在小世界中,他那一身血肉的存在,是為了對應魔物的誕生。

可為什麽在大世界中,尤其是在進入了這個地方之後,突然又能夠流出血液?

他這可是魂魄!

謝忱山心中有些猜測。

他需要更多更多的實驗,哪怕是對于自身的傷害。

然這血并未止住。

那是吸引鬼樹的源頭,卻也是魔物的渴求。

“恢複。”

徐沉水執拗地說道。

謝忱山淡定地說道:“恢複不了。”

魔物生氣了。

“可以!”

謝忱山道:“不可以。”

魔物:……

魔物用兩根觸須交叉在胸.前,然後兩只胳膊抓住了謝忱山的手腕,一口就咬下去。

謝忱山看着那奇怪的姿勢,花了片刻的時間才反應過來,那胸.前交叉着的兩根觸須,難不成是在表達生氣不成?

魔物一邊生氣,一邊吸吮着那流不盡的鮮血。

腥甜的香味,渴望的欲求,無法止住的欲.望,貪婪的食欲……一旦再度接觸,那種無止境的瘋狂便在徐沉水的心尖肆虐。

仍然有那揮之不去的惡心味道。

那是天然就無法喜歡的氣息,仿佛是刻入骨髓的敵對。

但是在唇舌舔舐過那傷口,吮吸着鮮血橫流的傷口,在吞噬幹淨那可惡的氣息後,那傷勢居然漸漸被止住了。

謝忱山的一根手指抵在徐沉水的額頭。

他低低說道:“你怎麽知道如此便能愈合?”

兩根生氣的觸須憤怒地拍打着謝忱山的袖子,可看着憤怒,那拍打的力量卻輕得像棉花,完全沒有一點力氣。

在啪啪聲中,有一道聲音仿佛在佛修的心頭響起來。

“不知。”

但是他仿佛知道,吸走佛印的氣息,就可以了。

嚯。

謝忱山挑眉。

用這種法子回答也就罷了,怎麽聽起來在生氣之中還帶着些許委屈?

這還委屈上了?

謝忱山收回那根手指,平靜地說道:“如果不是你失控了,方才的局面就不會這麽危險。”

觸須僵在了原處。

這兩根觸須迅速被其他的觸須給拍斷了。

斷裂的觸須被碰到了謝忱山的面前。

替代的新觸須谄媚得可以。

謝忱山:……

他對上魔物的眼。

他愣住了。

魔物的眼中有淚。

是紅色的。

盡管魔物的眼睛是血紅的,可那其中的清亮透明,卻是世間許多人都比不上的。這是一件多麽可笑的事情,須知這可是一頭造了無數殺孽的魔物。

可是泡着血淚的時候,便越發顯得可憐了起來。

謝忱山嘆息了一聲。

他伸出手擦去了魔物眼角的淚水,那滾燙的熱意燙得他的指尖發痛。

“你哭什麽?”

他溫柔了些,就好像剛才那個薄涼到用自己算計的人不是他。

魔物的眼清亮得可怕,他慢吞吞地說道:“人,流血不止,會死。謝忱山,不要死。”他說得很用力,也很簡短。

可話中,像是有着不該存在的恐懼。

真是奇怪。

徐沉水可是一頭世間罕有的魔物。

他的進展速度如此恐怖。

就算是來到了大世界中,他的奇特似乎也無法被掩蓋。

迄今為止,有什麽東西曾經傷害過他嗎?

謝忱山擦拭着那些順着眼角滑下來的熱淚,擦一遍,又擦一遍,見無法阻止,便無奈笑起來。

“我不會死。”

“撒謊。”

魔物在這一刻體會到了謊言究竟是怎樣的滋味。

因為謝忱山已經死過一回了。

佛修低頭看着已經愈合的手腕,那傷勢在緩慢蠕動着,像是要把裂開的皮肉重新貼合。

他曾經的隕落給魔物造成的影響,怕是比想象中還要深刻,那是無法描繪的痛苦,在那顆初生的心上刻下無法遺忘的印記。

讓這頭不知道畏懼為何物的兇獸知道了何為“恐懼“。

哪怕在他不知道這是什麽情緒的時候,就已經沒有退路了。

謝忱山牽着哭得慘兮兮的魔物落地,拖着他長長的袖子往前走。一步一個腳印,慢慢走過那些亂七八糟的坑。

魔物時不時說出一些亂七八糟的字句。

謝忱山便應一聲。

說一句。

應一句。

直到他們即将越過這片看似無窮,實則也能走到盡頭的林子……哦,現在已經是荒原了的時候,謝忱山道:“我雖也生氣,但是此事我也做得不妥當。”

他淡淡說道:“有人關心挂念,便已銘感五內。萬沒有用此來拿捏的道理。”

佛修晃了晃徐沉水的袖子,回身抱了抱他。

“如此,多謝了。”

他們走出了那片荒原。

在看到那石碑的時候,已經是空無一人了。

謝忱山仰頭看着那高大的石碑,光滑的表面流光溢彩,像是最絢爛的存在。那恣意張揚的字體在視野中漂浮,仿佛要吸納全部的注意。

“這些字體,倒是和經書上有些相似。”

謝忱山道。

又或者其實在根本上就是相同的一種字體?

魔物自從謝忱山牽住他的袖子後,便不許他放開了。有時候佛修下意識松開,便執拗地拽着衣裳的一角,重新塞到了謝忱山的手裏。

謝忱山也随他去。

只不過這石碑上的內容,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總沒有這石碑上說什麽就是什麽的道理。

謝忱山的視線落在最後的那大段大段的文字,那些闡述的內容與之前徐沉水從鬼妄的腦子裏扒拉出來的東西有些相似。

那或許可以佐證這其中的真實。

只不過在某處存在着違和感。

謝忱山晃了晃徐沉水的衣角,于是徐沉水的胳膊也跟着晃了晃。

魔物似乎對這樣的動作很是好奇,那血眸錯不落地盯着那胳膊,灼灼眼神就像是要把胳膊給燒斷一般。

“徐沉水,你覺得這是真的嗎?”

魔物頭也不擡地說道:“假的。”

謝忱山笑起來:“我想也是。”

盡管那上頭的脈絡邏輯如此通順,可是謝忱山不信。

歸一劍閣,洛靈劍峰。

洛靈劍峰的峰主萬裏空正無奈地看着貿貿然出現在他的仙居的另一座劍峰的主人。

便是六和的師尊,納蘭藍。

納蘭藍是一位溫文爾雅的仙人,對比起萬裏空的儒雅,他便是那種仿佛只有和氣微笑,從不會生氣的性格。

可倘若如此,當初又怎狠下心來,把六和丢到了秘境中歷練許久,方才給放出來?

那手段可極其兇殘。

萬裏空是不想要和納蘭藍對上的。

畢竟同為峰主數千年,萬裏空深知納蘭藍是個千般算計的性格,外界所謂的溫和從容不過是遮蓋的面皮,誰能看得透底下的幽深?

納蘭藍笑着說道:“別擺出這樣的臉色給我看呀,咱們這麽多年的交情,難不成還不夠我來讨杯茶水吃嗎?”

萬裏空咧了咧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你底下徒子徒孫的孝敬難道還不夠,看上我這裏的破玩意?”

說是這麽說,萬裏空知道他的惡劣,也不可能就這麽把他給趕出去。

無奈一擡袖,便在石桌上化出一套精美的茶具來。

便開始真的泡茶了。

沒有半點仙術,只是這樣親手泡出來的茶水,在那醇香的味道溢散出來的時候,納蘭藍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嘆息着說道:“還是你泡出來的茶水好吃。”

萬裏空無語地說道:“這不是還沒吃呢。”

他把一杯推到納蘭藍的面前,看着他吃下去,邊說道:“既然都吃了,便不要廢話。你來尋我,當真只是為了這杯茶?”

納蘭藍抱着茶杯,老神在在地說道:“我來,是想問你劍峰中的徐沉水和謝忱山,是不是數年前登天臺的那幾個?”

萬裏空知道這件事其實瞞不了多久。

而他自身,早在青天拜入門下的時候,就知道那兩人的來歷了。畢竟以青天那端正的性格,是不可能會欺瞞自己人。

“不錯。”

納蘭藍柔柔地說道:“這麽大的事情,你怎麽不告知仙門一聲呢?”

萬裏空沉穩地說道:“這麽些年有過登天臺異象的有多少個?難不成每一個都是無量道人?”

“那可其中有一頭,卻是魔物。”納蘭藍仿佛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輕輕笑起來,勾起的嘴角帶着嘲弄的意味,“天元多久沒有看到登天的魔族了?”

“從前也并非不存在。”萬裏空道。

納蘭藍颔首,笑着說道:“這話确實沒錯,可是這千年,魔族銷聲匿跡,這突然登天又來了一頭,如何不讓人好奇?尤其是這等神速的進展……還有,謝忱山,是佛修吧?”

一個魔族,一個佛修,這兩者湊在一起,如何不讓人生疑?

萬裏空沉聲道:“納蘭藍,你可知你最讓人厭惡的地方在何處?便是這等繞圈子的能耐。咱們敞開天窗說亮話,你究竟想說什麽?”

納蘭藍斂去笑意,冰涼地說道:“我要那頭魔物。”

“不成。”

萬裏空拒絕得比變臉的夏日還要快。

納蘭藍皺着眉,無奈地說道:“你瞧,這敞開天窗說亮話,也不是沒有用嗎?”

萬裏空斜睨他一眼:“你繞圈子便有用了?”

納蘭藍悻悻然地說道:“那說不準呢?”

他們畢竟都是老交情了,盡管大部分時候是看不慣彼此的性格,可是在某些大事上是同進同出。

“難不成你也是為了之後的佛魔遺跡?”納蘭藍自然是有自己的算計。

萬裏空搖頭,他平靜地說道:“你想要為佛魔遺跡的探索增加幾分勝算,我也不是不能明白。可是那頭魔物……”

他微蹙眉頭。

“以咱們現在的境界,你瞧那魔物如何?”

納蘭藍也不是沒見過徐沉水。

便是曾見過一面,這才心生算計。

其實那佛修他也是想要過來的,只是萬裏空必然不許,他也懶得開口。

“恐怖。”

他下了個判斷。

“那魔族像是沒有止境,只要他願意,那簡直就是無底洞。”

既然納蘭藍都敞開來說,萬裏空便也不藏着掖着了。

“你說得不錯,他修煉的速度過于恐怖,哪怕是青天如今,也只不過與他勉強平手。你的弟子六和是稍勝他,可是要動手,他必死無疑。我在徐沉水的身上感覺到極其強烈的違和,似乎他本不該如此,應當是更為兇殘,更為窮兇極惡的存在……但是有什麽東西套牢了他。”

納蘭藍咧開嘴,低低說道:“讓一頭鸮妖都說出這樣的話,這不是讓我更好奇嗎?”

萬裏空不是人。

他是妖。

是曾經天悲小世界萬劍派的始祖感化一頭鸮妖。

“是那佛修嗎?”

萬裏空說話留有幾分餘地:“不一定。你要徐沉水,不過是想在臨行前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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