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她逃,它追,她插翅難飛……

居然真是楊寶寶!

楊惠惠很震驚,當初把楊寶寶弄回梅園的時候,不過比巴掌大一點點,後來離開梅園時,也跟普通土狗差不多大,如今再次見到,怎的長這麽大了!

它不就是一只平平無奇、毫無特色的土狗嗎?

土狗能長這麽大?

那兇惡的面孔,健壯的肌肉,龐大的黃白身形……看似楊寶寶,卻又不是楊寶寶。

個子并不嬌小的楊惠惠,差點被擡起前爪有一人高的大狗給撲倒。蠢狗根本不知自己現在有多大多重,依舊像以前那般一個勁兒地往楊惠惠懷裏擠,尾巴搖得像陀螺,大嘴快活地張開,舌頭伸出對着楊惠惠一頓亂舔。

幸好楊惠惠眼疾手快,拼命用手護住臉,才沒讓蠢狗得逞。

“好了,你快下去。”楊惠惠趕緊推開蠢狗,蠢狗卻不懂她的意思,又直立起來撲她。

“楊寶寶!不許撲!不準舔!”楊惠惠被蠢狗弄得十分狼狽。如今她穿的衣裙是桂嬷嬷發下來的衣服,若未到半年弄壞了,會受罰的。

楊惠惠推開蠢狗,趕緊提着籃子往另一邊跑,試圖讓狗冷靜下來。

她的動作似乎讓楊寶寶誤會了,蠢狗以為她想和自己玩兒,興奮地繼續追她。

“你不要過來啊!”楊惠惠氣急敗壞,在漫天玫紅的月季小路上飛奔,身後追着一條撒歡的大狗。

于是她逃,它追,她插翅難飛!

小半個時辰後,逃無可逃的楊惠惠累得癱倒在地,表情麻木地任由依舊興奮的蠢狗咬她的衣裙,舔她的臉。那無言的神情,仿佛被強行賣給土財主做小妾的良家女,拼命逃跑被抓回來後,滿臉寫着認命——你舔吧,就算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蠢狗并不知沒得到它娘的芳心,依舊搖着尾巴圍繞它娘轉,時不時汪汪叫兩聲,似乎在說——娘啊你咋不跑了?起來,繼續玩!

楊惠惠忍無可忍,一巴掌拍到蠢狗頭上,怒罵道:“蠢貨!”

蠢狗以為它娘又要陪它玩耍,眼睛噌地亮起來,尾巴搖得如陀螺,哈赤哈赤地吐舌頭。

楊惠惠又打它腦袋,邊打邊罵蠢狗、蠢東西,叫一聲,蠢狗就開心地汪一聲。打着打着,楊惠惠忽然大笑起來,笑着笑着,眼眶又紅了,抱住蠢狗的粗脖子,往它身上貼。

“楊寶寶,好想你啊,你有沒有想娘親?”

“沒想到居然還能遇到你,你怎麽在這兒?”

在遙遠的京城能遇到楊寶寶,說句不恰當的,楊惠惠心裏竟然升起了他鄉遇故知的感動,哪怕這故知是一條狗。

也幸虧故知是一條狗,若是遇到人,楊惠惠反而不會如此開心。

養一條狗,就算待它不好,又打又罵,抛棄它遠走高飛,若是再遇到,狗也會不計前嫌地依舊親近主人。

可若是人的話,哪怕之前對他再好,抛棄他,若臨走前還說些過分的話,那人定然會恨之入骨,再次見面,估計就是仇人了。

楊惠惠抱着蠢狗說了會兒話,把籃子裏剩下的點心一塊塊地投喂給蠢狗,蠢狗吃得很開心。

等喂完狗,楊惠惠在月季花叢中找了塊幹淨的草地,讓蠢狗卧下,她再躺在蠢狗毛茸茸的身體上,仰頭望着湛藍的天空。

微風輕拂,鼻端淡淡的芬香。

“你在京城,他是不是也來了?”

蠢狗聽不懂深奧的話,沒有回答。

楊惠惠繼續道:“難怪,那破世子一天到晚找我麻煩,肯定認識景峰。那破世子對付我,是不是景峰指使的?他是不是很恨我啊?”

“汪!”

“你說對?也是,當初我抛棄他,還說了那麽過分的話,他肯定不會原諒我。”

“汪!”

“還是你好,聽不懂人話,也不知道我抛棄過你,景峰他心眼兒小,肯定恨毒了我……”

“汪!”

陽光略強,頭枕着蠢狗,楊惠惠閉上眼睛。身後的觸感太過真實,剎那間,楊惠惠像是回到梅園的時候,她和景峰在後山桃樹下,缤紛的粉色花瓣中,他靠坐在樹幹,而她頭枕着他的腿,安靜地睡覺。

耳邊是景峰翻動醫書的簌簌聲。

花瓣飄落地面的細微聲響。

以及小狗在附近奔跑,小爪子快速跑過的聲音。

一切美好寧靜得如同夢幻。

那時候她來梅園半年,和景峰感情最好的時候,雙方都認為彼此是生命裏最重要、最合适的那個人,以後會共度一生一世。

沒人懷疑他們會吵架,會鬧別扭,會分開,會相互怨恨。

她記得她當時枕着景峰的腿,不小心睡過去了,醒來時發現景峰臉色發白,她趕緊起身。景峰的腿麻了,他身體本就不好,血脈不通。她枕着他的腿睡覺,很快血脈阻滞,人也眩暈起來,可他依舊不忍心打擾她,硬生生挨到她醒來。

楊惠惠忍不住罵他,“你怎麽這麽笨,不會叫醒我嗎?”

景峰靠着樹幹,頭上的花瓣紛紛揚揚落下,地上鋪滿花泥,他穿着質地柔順的白色長袍,黑發如瀑,面容絕美,靠着樹幹仰頭沖她笑。

楊惠惠能清晰地看到他漂亮至極的眉眼,蒼白的皮膚,以及上下滑動的喉結。

心髒怦怦亂跳。

“因為惠惠睡着的樣子很可愛,我想多看一會兒。”他笑着說,臉色白得透明。

楊惠惠從他漆黑的眼眸裏,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站在落英缤紛中,笑靥如花,清晰而美好,就仿佛她在他眼裏,是花雨中的仙女,森林中的妖精,是世間聚靈氣之所在。

她心跳得好快,不敢看他的眼睛,連忙別開視線,朝遠處的楊寶寶喊道:“寶寶,過來!”

楊寶寶撒着歡兒飛奔到她身邊,楊惠惠彎腰抱起楊寶寶,對景峰說:“你啊,笨死了,比楊寶寶還笨。”

景峰臉色雪白,人美如畫,笑着看了一眼楊寶寶,問她:“你喜歡我,還是喜歡楊寶寶?”

楊惠惠失笑,“怎的還和狗比?”

景峰認真道:“你回答。”

楊惠惠說:“都喜歡。”

景峰追問:“喜歡我多些,還是楊寶寶多些?”

楊惠惠差點笑出聲,“這有得比嗎?”

人和狗怎麽能比?

景峰執拗地繼續問:“回答我。”

楊惠惠咬着唇,臉慢慢紅了,好一會兒小聲道:“當然是你。”

景峰蒼白的臉上浮現笑意,望了一眼她懷裏的小狗,張開雙手,“我也要抱。”

白色衣擺從他手臂散落,黑發微微晃動,皮膚蒼白如玉,極致的黑與白。整個人病兮兮的,看起來虛弱不堪,透着一股水晶質地的脆弱,那脆弱又恰到好處地混在他的氣質裏,落英缤紛中,美得一碰就碎。

楊惠惠見他如此模樣,又好氣又好笑,居然和一條狗吃醋,真是小孩子氣。

她不好意思真抱他,畢竟青天白日的抱一個大男人,她也有羞恥心。于是她後退一步,搖搖頭,“我抱着楊寶寶,抱不了你。”

景峰依舊張開雙手,語氣輕柔地說:“快抱我,不然我把那狗宰了。”

楊惠惠見他執拗,便瞪他一眼,放下毫不知情的楊寶寶,伸手抱他。那時候她陷入濃情蜜意、心慌害羞中,并沒有多想。

過了很久想起這事兒,才驚覺——景峰當初并非開玩笑。

如果她當時不抱他,他真會宰了楊寶寶。

楊惠惠睜開眼,唏噓地歪頭看楊寶寶,蠢狗見娘親盯着它,開心地汪了一聲。

楊惠惠愛憐地撫摸它的狗頭,嘆息道:“你能活下來,還能長這麽大,真不容易啊。”

在梅園時,楊惠惠把楊寶寶當狗兒子看待,待它很好,經常陪它玩耍,惹得景峰吃醋好幾回,雖然他并未過多威脅,也未發脾氣,可看楊寶寶的眼神非常不善。

那眼神非要用言語形容的話,大概就是看死狗的眼神,或者看狗肉火鍋的眼神。

可惜蠢狗不懂人類情緒,還湊上去圍着景峰撒歡,因而逃過一劫。

大概這就是蠢狗的無知福氣。

如今楊寶寶長得膘肥體壯,想來在景峰手下應該過得不錯。楊惠惠突然心虛,她這做娘的,說走就走,把蠢狗扔給一個脾氣陰晴不定,時時想把它做狗肉火鍋的爹爹,略不負責任。

幸好它爹并沒有把它做成狗肉火鍋,還把它拉扯大了。

楊寶寶的出現打破了楊惠惠的計劃,原本想早點兒采完花早點兒走人,如今她卻不想那麽拼命。先和楊寶寶敘敘母子情誼,再靠着楊寶寶溫暖毛茸茸的軀體睡一覺,便過去了大半天。

太陽快升到半空,楊惠惠拿出藏在衣袖裏的布條,包住左手拉莖稈,右手摘花。

大概摘了小半籃子,太陽高升,曬得人流汗,楊惠惠便往涼閣方向走。蠢狗一直跟着她,楊寶寶又高興又發愁。

高興的是半年過去蠢狗還把她當娘,發愁的是不知該如何安置它。

如今她只是個婢女,連養活自己都困難,再加一條狗,難上加難。

走到半路,楊惠惠還沒想好如何安置楊寶寶,竹青的身影出現在石板路前方。

“惠惠姑娘。”竹青見到她,叫了一聲,“小的正要叫你用午飯呢。”

不說還好,一說楊惠惠頓時感覺肚子餓了。

竹青的目光又落在楊惠惠身後的蠢狗身上,笑着道:“原來狗在惠惠姑娘這兒啊,剛才找了好久。”

說罷上前招手,“楊寶寶,過來。”

聽到他熟稔的語氣,楊惠惠微微吃驚,“這狗……是你在養?”

竹青笑道:“不是,楊寶寶是世子爺的狗,平時都會套着繩子,偶爾會放它出來望望風,今兒放出來跑遠了,世子爺差人到處找狗呢。”

世子爺的狗?

楊惠惠腦中浮現一個想法,難道景峰把狗送人了?

也對,自己都跑了,景峰怎麽可能留下她的狗呢?沒把楊寶寶炖成狗肉火鍋就不錯了。

難怪楊寶寶長得膘肥體壯,油光水滑,估計小日子過得不錯。定然是景峰看不得她的狗,趕緊送人,這個人正好是安定侯世子。世子爺家大業大,有權有勢,養條狗綽綽有餘,順手就把狗養好了。

一定是這樣沒錯!

“惠惠姑娘,咱們趕緊走吧,世子爺還等着我們呢。”竹青說。

楊惠惠打了個激靈,停下腳步問道:“世子爺等我們?他為什麽要等我?”

竹青道:“世子爺等着你用午飯呢。”

楊惠惠:“……”

等着我用午飯?他到底如何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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