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超過負荷的精神力消耗與連續的高度緊張, 夏川睡了整整七天。
等他醒來，世界已經變了樣。
星網上彷佛剛海嘯完又火山爆發, 接連不停地震。
當星海照亮所有蟲族大陸，垃圾星上畫面回傳的那一剎，星際蟲民都呆滞了，萬萬沒有想到，元帥雄主，那個毫不起眼的黑炭，前一刻還被萬衆群嘲走後門當上首長的底層雄蟲，竟然是王！
老天，他竟然真的是王！
風向一夕之間徹底翻轉, 沒幾秒, 淩羽發過的幾條動态全被刷上了熱門。
淩：無畏。[夜空下走向奎家的模糊背影]
淩：如炬。[黑漆漆的臉與發亮的眼睛]
淩：[愛心][愛心][愛心][抱着幼崽熟睡的雄蟲]
『眼睛真的好好看啊！炯亮深邃，裏面有光！』
『嗚嗚眼神絕了，帥得合不攏腿, 求王看我一眼！！！』
『啊啊啊我死了！王的背影好帥, 千軍萬馬獨木橋的霸氣——』
『小聲說, 元帥一開始發動态我就覺得了, 這皮膚像黑玉一樣，別致耐看......當時都在罵......我沒敢留言......』
『對對對，黑皮特別耐看，越看越獨特, 與衆不同。』
『簡直帥斃了好嗎, 誰說醜木炭的給我出來！』
『好溫馨，王好溫柔，羨慕元帥QAQ我家雄主就是大爺，都不哄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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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留言被舉報删除了上千萬條, 新留言不斷刷刷刷湧出。
[舉報]@愛生活愛元帥就是這個家夥！座标邊緣星系，罵王醜蟲多作怪到處潑髒水，沒看見王是被欺淩的那一方嗎！太惡心了！
還有這個毆打王，千刀萬剮的該死家夥，垃圾星前首長的護衛長@嚴五
『誰在垃圾星上？這邊出價一萬信用點，把他們打一頓！』
『我出十萬信用點，要求把他們往死裏打！要直播！』
『誰打殘這兩個，我再加價二十萬信用點。』
『辱罵王的都給老子滾出星網，回去投胎！』
夏川醒來的時候，整座筒子樓一片喧嚣吵鬧。
天井上，一堆蟲子整整齊齊正襟危坐，聚精會神地聆聽着什麽，彷佛在開什麽證道法會似的，态度恭敬又虔誠。
在衆人圍繞的正中央，鋪着一個巨大綿軟的黑色緞枕，緞枕上趴着一只小團子。
“嘛牟嘛牟哄！PAPA......忘掉！”小團子開班授課，“然後PAPA就會忘掉啦！”
“嘛牟嘛牟哄！”
一陣魔音傳腦，一堆念咒似的詭異聲音一時充斥整個天井。
“嘛牟嘛牟哄！PAPA忘掉！”童溪拉着胖子坐在最前面，一臉忐忑道：“小皇子，這樣老大，噢不，這樣王真的能忘記我們對他的不敬嗎？”
天！
他們要瘋了！
“你還成吧，我居然打過王的腦袋......”鐵子哭喪着臉。
“成什麽成，”童溪牙齒打顫，“我的口頭禪是老大又醜又弱又殘又廢，每天都要念幾遍，死定了，我死定了！”
胖子一臉痛苦，“你們都不算個事！我還發誓要吃三斤那啥......救命......一定要讓老大忘記......”
小團子看着衆人落到他身上的期待目光，歪着腦袋想了下，煞有其事點頭：“抹黑黑！念三次！嘛牟嘛牟哄！PAPA忘掉！”
“嘛牟嘛牟哄！PAPA忘掉！”
“PAPA忘掉！”
“......”不！快別亂喊！
夏川頭痛地隐去身形，繞過一堆半路認爹的新兒子，他循着淩羽的氣息找到筒子樓門口。
筒子樓外人聲鼎沸，比樓裏更嘈雜，門口堆滿了各式各樣祈福的鮮花禮物，數量之多連外面的街道都被堵住了一半，另一半占滿了人，方圓十裏黑壓壓一片人頭，全是過來探望與朝拜王的蟲民。
淩羽站在筒子樓前面，幾只激動的蟲子沖上來包圍住他，對方情緒激動，似乎遇到了什麽事。
“這些話——”
夏川一過來，就聽見淩羽冰冷的聲音。“你們去跟雄主說。”
“板栗。”
夏川現身，走到淩羽身旁，溫聲道：“發生什麽了？”
“王！”
“醒了醒了，王醒了！”
夏川出現的瞬間，筒子樓門口傳來一陣歡呼聲，而後離得遠的蟲子們從歡呼聲裏收到了王出現的信號，突然一個瞬間，歡呼聲震天價響，興奮的尖叫聲、口哨聲、拍手聲不絕于耳，氣氛一片歡欣愉悅喜氣融融。
“王恢複了！”
蹲守了七天的蟲民們喜極而泣。
“王......板板，你看見了嗎，是王！”
有人激動地抱着一個錦布袋，朝夏川跪了下來，他就像一個啓動器，周圍的人紛紛仿效他跪了下來，就像骨牌一樣，一時跪倒成一片，個別不方便跪下的也彎下了腰。
在衆人看不見的地方，無數螢白光點從他們身上湧了出來，化成信仰之力彙聚到夏川身上。“”
不久前，這裏也是這麽多人擠得水洩不通，那時候，跪着的人是他，被奎九的護衛拿炮口抵着腦袋。
現在想來恍如隔世。
“王！”
夏川一走過來，蟲子們紛紛左右避讓出一條路，筒子樓門口的路原本被奎九炸得凹凸不平坑坑窪窪，現在都被人填平了，最上頭還上了一層垃圾星上相當稀罕的變形金屬，整條路平整光亮完美無暇，都能當成鏡子，夏川踩在平地上，像走過了一條荊棘血路。
他走進最先跪下的蟲子，目光落在蟲子懷裏的錦布袋上。
這個體積形狀與大小，像是骨灰壇的外罩。
他伸手将蟲子扶了起來。
“都起來吧。”
夏侯澗帶來了太多死傷，垃圾星元氣大傷，無數目睹親友死去，經歷了精神創傷的蟲民太需要一個心靈的寄托與慰藉。
“王。”
蟲子一呆，手上馀溫猶存，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扶起身了。
“我在。”
“對不起，王。”蟲子忽然哭了，他摸摸錦布袋，低下頭道：“我，我帶板板......就是發過您黑帖的愛生活愛元帥......過來道歉，他一直一直都很崇拜期待您，一直一直說這輩子一定要見到您一面......他只是、他只是......”只是太崇拜王了，忍受不了任何人玷污心目中完美無缺的那個王的形象......
“嗯，我知道。”夏川說，“沒事。”
蟲子淚流滿面，抱緊了骨灰壇。
板板，你看見了嗎，你期待的王，他比我們想像得都要強大都要溫柔。
“你也快點過去！”一個不客氣的聲音吆喝道：“快給我去跟王道歉！”
他們旁邊突然一陣騷動，夏川轉過頭，正是剛才激動圍着淩羽的幾只蟲子。
“啊！”
一只雌蟲被踹倒，跌到夏川面前。
“快道歉！”
一只雄蟲過來兇狠地押着雌蟲，反剪他的手用膝蓋骨頂住他的背，強迫雌蟲跪趴在夏川身前。一般雄蟲不會這麽毫無顧忌碰觸碰雌蟲，看起來押着他的人是他雄主。
“？”
夏川疑惑。
雌蟲的模樣非常不好，氣息虛弱，脖子手臂上一片青紫，一看就有傷在身。
他看不清雌蟲的臉，但這發型與身板隐隐有點眼熟......
淩羽說：“奎九之前的護衛長，嚴五。”
嚴五渾身上下無處不痛，自從爆出來多次被他找麻煩欺淩過的廢物醜蟲是王之後，他就被雄主打得半死不活，他當衆侮辱毆打王的影片在星網上瘋狂，全星際蟲民都看見了，他現在成了過街老鼠，有瘋狂的擁戴者過來找挑事找麻煩，看了他就打，甚至連他雄主跟孩子一起打，砸牆砸門，左鄰右舍被吓得全跑光了！
他雄主深怕王遷怒降罪過來，一家子被他連累，害怕得連夜把他綁了過來要他跟王認罪悔過，在筒子樓外守了七天。
“王......”
嚴五微微擡起眼，仰望着面前的人。
“我......呃啊！”
他一開口便慘叫一聲，胸骨幾乎要被他雄主給壓裂。
“小的......對不起您，”他屈辱地換上了恭敬的卑微口氣，“以前的事都是首長吩咐的，他看不順眼您，命令小的找您麻煩......啊！”雄蟲不滿意，重重地折了他的手，“小的不該對您動手，請您責罰！”
好痛。
渾身好痛，胸骨好痛，嚴五眼前陣陣發黑。
就是他！
嚴五一說話，全部蟲子都意識到了，就是這個可惡的家夥，把王按在地上毆打的雌蟲！
瞬間嘩然。
“打死他！”
“王！打死他！”
夏川往前站了一步，全部蟲子們都緊張地等着他出手。
“起來吧。”
王？
蟲子們愕然地面面相觑，他們期待王讨回一口惡氣的期待落空了，在衆人的目光中，英俊清貴的金發雄蟲一臉寬厚，溫聲說了一句。
“過去的事都過去了。”
新任的蟲帝溫和的目光掃過所有人。
“過去的事都過去了。”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在衆人震驚與敬佩王的胸襟時，夏川正精神力傳音到嚴五腦海。
『很痛吧？五髒六腑都快碎裂的滋味如何？』他用非常輕柔的口氣道：『看見了嗎，這就是你愛得要死要活，寧願忍受屈辱鑽獸族胯也要保護的雄主啊。』
在衆蟲子眼裏，他們的王慈悲為懷地朝嚴五露出溫柔的笑。
那笑容讓嚴五如墜深淵。
『哦，還有旁邊這兩個盯着你看都不出聲的孩子，看着雌父被打，一點反應都沒有呢。真是好孩子啊。』
“！”
嚴五一股血氣直沖腦門，再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來。
“怎麽吐血了？”夏川驚呼一聲，連忙朝雄蟲道：“快帶他回去休息吧。沒事，我在此承諾，”他看似對着雄蟲，實際上對着所有蟲子說道：“過去所有的事，垃圾星上發生的那些、星網上的言論，我不會追究的。”
王啊啊啊！
夏川話音一落，群情激昂到了最高點。
在場的誰沒偷偷罵過王啊！
只是有的是口頭上的抱怨沒有證據，有的偷偷删除了星網的發言，大家都裝作鎮定若無其事的樣子，有點法不責衆、混水摸魚的心态，那麽多人都罵，王不可能追究到每個人的，想歸想，畢竟還是心虛。
直到現在，聽見王親口承諾，所有人才完全松了一口氣。
這一刻，無窮無盡的光點從他們身上湧現了出來，明滅閃爍的星芒光點奔流湧動不息，像晚秋的金色麥浪，又像閃着粼粼波光的燦亮海面。
星川之海。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星川之海。
夏川看着漫天光點，肩膀忽然一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責任。
他被這麽多人信仰與期待着。
“只要我活着一天，”他說：“就不會讓蟲族大陸再度淪陷。蟲族，”他想到了小團子，眼中透出堅定的信念，“在可見的未來，一定會走出星際，成為宇宙的主宰。”
傳說中的最強帝王已經出世了，小帝王誕生于微末之中，他繼承了淩羽那邊來自玄家的最強血脈，繼承了自己的時間之力，擁有空間之力，一定能帶領蟲族走出幽微星海。
一片歡呼聲中，嚴五被雄蟲一路拖着離開了，後面跟着幾名雌侍與孩子。
夏川看着信仰之力彙聚的星海，看着嚴五，轉身進了筒子樓。
他不動手，因為執政廳前，淩羽早就幫他讨回來了。嚴五被淩羽僞裝成的獸族打成重傷，後被自己雄主打得半死不活，在低潮的時候沒有親近的人支持，被珍視的人背叛與捅刀，精神上的創傷比什麽都要痛苦。
“夏夏！”
筒子樓邊，小板栗高興地喊了夏川一聲。
他渡過了分化期，換夏川躺了好久，發現夏川醒了就一路跟過來。
夏川感應到小板栗的氣息了，但是回頭看見他身影的時候，還是呆楞住了。
一個五官精致漂亮的小豆丁眼睛亮晶晶盯着他。
白瓷似的臉蛋，水墨般的眉眼，眼角一顆豔紅的小淚痣靈動又張揚。
與當年的淩羽簡直一個模樣。
夏川胸口一跳，記憶如潮水般湧現。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那驚鴻一瞥的驚豔，當時的小雌蟲模樣好看得像個陶瓷娃娃，但傲氣又嚣張，他跩跩地揚着腦袋，明明是被進來皇宮的小客人，卻像小主人似的走路都帶着一股風，不由自主地吸引走他全副心神——
碰！
筒子樓門前的柱子被撞出一個人形。
“！！！”
成千上萬只蟲子癡呆地目睹他們英挺非凡的帝王直直撞壞了樓柱。
喀啦。
柱子跟牆面傳來了裂開聲。
“夏夏？”
小板栗吓了一跳，蹬蹬蹬跑過來想把嵌入柱子裏的夏川□□，才剛伸出手，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有人從後面抱起了他。
“大板栗，”他着急道：“夏夏！”
淩羽噗哧一笑，把夏川從柱子裏拉出來。
“看來筒子樓柱子的質量不怎麽樣，S級的厲害雄蟲一撞就壞呢。”
第一次遇見的時候，一只比他還矮的小雄蟲撞壞了花園的雪人灑水器。
當年小雄蟲強行挽尊的話浮現他耳畔。
『這個雪人很結實！你看，S級的厲害雄蟲撞上它都不會壞的噢！』
『S級的厲害雄蟲？你嗎？』
『當然啦！我以後肯定很厲害的！』
夏川一張俊臉脹得通紅。
此時他就懷念起黑炭臉了，一回眸，撞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
“精神力衰竭過度，”他再度嘗試挽尊，“一時沒看見柱子......”
淩羽看着他好半晌，笑了。“板栗，你真的是一只S級的厲害雄蟲了呢。”
他的雄主，完美又強大。
兩人視線交會處，空氣再度粘着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owo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呼啊! 2瓶；寧汐尋 1瓶；大麽麽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