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黑夜藥物 現在是特殊情況,有夜與藥的……
華桦覺得自己今晚一定撞上靈異事件了。
她若無其事地撥弄挂在車上保平安的紫檀黃銅八卦鏡,對準賀秋渡照了一下。
唔,是本尊。
不對,是本尊的話就更詭異了啊!
華桦眼珠亂顫,忍不住去瞄後視鏡。
淦哦,老板已經把賀巨星當成他家裏那個洗脫了色的潘崽玩偶,正牢牢扒着不放,臉蛋還在賀巨星胸口蹭來蹭去……
蒼了個天,專訪裏不都說賀秋渡巨巨巨巨讨厭跟人親密接觸的嗎?恨不得随時跟人保持二米遠的社交距離。
難道他也覺得縮成小小一團的老板很可愛嗎?
害,這怎麽可能呢!
人家可是有個惦記了十幾年的初戀呢,為了那個初戀不惜和家裏鬧翻也要跟老板退婚呢!
路面不平,車子颠簸了一下。
賀秋渡感覺抱在懷裏的人也跟着小小幅度地顫抖。垂下眼簾,從他這個角度,可以看見清晰看見林杳然整張臉。車內燈恰到好處地打下來,徹底驅散帽檐投下的陰影。
原來,這個人只有在睡着的時候,才不會露出微笑的表情。
唇角是繃緊的,眉頭是微蹙的,一副怏怏愀然的模樣。
他很可能從來都不曾真正開心,只是一味藏着掩着真實情緒,以滿不在乎的輕飄姿态,去應對一切傷害。
這其中,一定也有自己帶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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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出于對那份持續十幾年的想念的堅持,又或許是因為對那個聽任擺布的未婚妻極度不屑,自己毫不猶豫地做出了那個自以為斬截利落的決定。
現在再想,諸多動因仿佛都變得十分脆弱,尖刺般突兀地橫亘在腦海中的,唯有一個念頭——
林杳然究竟是以怎樣的心情,面對訂婚宴上的一切。
賀秋渡擡起食指,輕輕去撚林杳然的眉心,想把那個小疙瘩揉散開來。
林杳然不滿地掙了掙,那副誇張的啤酒瓶底黑框眼鏡跟着小幅度地晃動。他像不安分的小動物,即使被人抓攏在了懷裏,也不肯徹底服軟乖順。
賀秋渡有點想笑,又生出點說不上來的酸澀感。
車開上大橋,兩側橋燈綻着團團黃燦光暈,漸次向前延伸開去。
光亮穿透車窗,時隐時明地掠過林杳然的臉龐,像為他的皮膚鍍上一層暖色的釉。茸細的柔和光線勾勒出鮮潔輪廓,鼻子和嘴巴都是工筆細描,叫人看得移不開眼睛。
賀秋渡眸光微動,仿佛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林杳然應該長得挺好看的。
而且,微妙地給他一種熟悉感,可親,懷念,不舍。
畢竟,他與搖搖相似的地方實在太多,會映射出這種感覺也在所難免。
哪怕自己清楚明白地知道,林杳然絕不可能是搖搖。
賀秋渡猶豫着想要松開手,把林杳然安頓在自己鄰側的座位上。可林杳然喉嚨裏發出一點含混的聲音,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胳膊,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都不願松開。
他的整條手臂都壓上了林杳然的重量。并不重,卻挨得緊密又固結,衣料摩擦間,溫度随之攀升,好像這條手臂集中了兩個人全部的體溫。
賀秋渡另一只手僵硬地頓了頓,輕拍林杳然的手背,安撫着他,讓他乖乖聽話先放開自己。但林杳然固執得很,還得寸進尺地往他懷裏鑽,近到似乎只要一偏過臉,嘴唇就能蹭過他的下颌。
賀秋渡整個人都麻痹了一般,絲毫無法動彈,或許內心深處也不願打破現在的情境。
一想到那個始終面帶淡然微笑的林杳然,那個把一切都當成創作素材的AZURE,現在正全身心依賴着自己,他就忍不住生出一絲隐秘的滿足感。
甚至不介意對方托付給自己更多。
但,也就是這樣了。這是他們兩個相處時最極限的親密程度,他們必須維持這一平衡的臨界點。而且,現在是特殊情況,有夜與藥的作祟。
賀秋渡斂了心神,轉過頭,望向車窗外紛繁變化的景色。
不知過了多久,他隐約聽見睡得正酣甜的林杳然忽然小聲咕哝了句什麽。
短促而微弱,會讓人以為是毫無意義的喉音。
抱住他胳膊的雙臂緊了緊,像怕他會溜掉似的,然後,他又聽見林杳然重複了一遍。
于是,難耐好奇,他俯下臉湊近去聽。
這回聽清了。
那柔軟秀氣的淡色薄唇間,吐出的只有兩個字:
“媽媽。”
寬勁修長的手掌在半空中凝滞了一瞬,輕輕撫向林杳然的腦袋。
一下一下,純粹的溫柔。
不含一絲绮念。
林杳然的家在市區一片比較老的小區,叫幸福灣小區。樓房多,一幢幢挨得密集,每個樓層也都有好幾家住戶。
賀秋渡一看見這裏的環境就忍不住皺眉,“他怎麽住在這種地方?”
按AZURE現在的咖位,随便寫幾首歌,買套高級住宅區的公寓總沒有問題。
華桦開車門的動作頓了頓。“老板說,他喜歡在人的包圍下生活。而且萬一哪天突然……也好及時被鄰居發現。”
賀秋渡一聽,神色愈發冷硬了下來,長眉迫着黑漆漆的一雙眼,看上去還很兇。
華桦感覺他下一秒就要發火了。
可他什麽都沒說,只是寒着臉把林杳然抱起來,轉身朝樓上走去。
華桦滴溜溜地跟在後面,發現賀秋渡雖然看似清瘦,但個子很高,骨架又挺拔,老板被他往懷裏這麽一圈一抱,簡直稱得上密不透風,大有一副生怕被誰觊觎搶走的架勢。
不要老板的也是他,争當人形抱枕的也是他,華桦嘆了口氣,覺得自己永遠搞不懂男人這種生物。
不聲不吭地爬了會兒樓梯,華桦突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忘了跟你說,老板家住六樓,又沒電梯,如果不行千萬不要逞強,別把腰給閃了……”
因為怕吵到其他住戶,兩人腳步都刻意放得很輕,四周靜悄悄的,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華桦這幾年跟着林杳然,也逐漸被拉入堕落的深淵,能坐着就絕不站着,能躺着就絕不坐着。才爬到三樓,她就開始喘,聽起來特別明顯。
可賀秋渡的氣息卻紋絲不亂。林杳然再瘦也是個成年男性,賀秋渡抱着他,每一步都走得又沉又穩,連晃都不帶晃一下的。
等終于到了六樓,華桦撐着膝蓋,掏心掏肺地沖賀秋渡比了個大拇指。
“身體可以。”
開門進屋,裏面燈都亮着,只是冷冷清清沒什麽煙火氣。相比林杳然工作室裏樂譜滿天飛、樂器滿地堆的熱鬧,他的家簡直幹淨到可怕,跟樣板房差不多,幾乎找不到一點生活痕跡。
卧室也是一樣,四壁雪白,中間是一張床。
賀秋渡把林杳然放下,不覺輕松,只覺胸懷陡然一空。床上被褥鋪得松軟綿厚,林杳然一下子就陷了進去,像被埋進冬日厚積的雪堆,很快就要随着初日照耀融化消失。
失去了一直擁着自己熱源,林杳然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尋找什麽。華桦眼疾手快,把放在枕邊的玩偶塞進他懷裏。
洗掉了色的潘崽。
很舊,肚子上的兜兜還有縫補過的痕跡。
“他怎麽也有這個?”
華桦回過頭,見賀秋渡正神色古怪地注視着那個玩偶,便讷讷道:“這很稀奇嗎?我記得我小時候也有一個,現在還在老家櫃子裏收着呢。”
賀秋渡仿佛充耳不聞,視線移到依然齊整戴在林杳然後腦勺的帽子上。猶豫了一下,他伸出手,緩緩探向那頂淺灰色的貝雷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