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四日
◎換個地方給你出氣。◎
其實看到陸行嶼的一瞬間, 溫書念心裏驀地松了一口氣,那是一種在陌生環境裏找到某種依靠的強烈安全感。
她聽話地悶頭走進去。
等到被他按着肩膀坐下,腦子才遲鈍地開始運轉。
他剛剛叫自己什麽?
老婆?!
溫書念又低頭看了眼被收拾幹淨的課桌左上角, 貼着葉瓊的名字。
小祖宗這次是又故意整蠱他們,讓他冒充哥哥, 讓自己冒充嫂子, 讓他們來場史無前例的尴尬邂逅?
雖然又是一個烏龍,但她稍微回味一下男人剛才脫口而出的稱呼,熟稔又自然, 好像平常已經叫過千百遍。
溫書念有點不太敢看他。
臺上,班主任清了清嗓子:“葉瓊哥哥, 你要不要先到後面姜月的位置上坐一下?”
她這才注意到自從自己進來坐下,他被占了位置,就只能站在她旁邊。
他又高,這麽站着,實在出挑顯眼。
“還是我——”溫書念小聲嘀咕着, 想站起來給他騰位置,後腦勺被輕輕拍下了。
“沒事,王老師, 您講您的, 不用管我。”說着, 他懶洋洋地蹲下,手臂散漫地搭在膝蓋上,擡起頭, 故意捉弄似的, 不停找她的目光。
溫書念躲不開, 只能和他對上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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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葉瓊忽悠你來的?”他仰着頭, 凸起明顯的喉結滾了滾,聲音壓得很輕。
溫書念點點頭:“你也是嗎?”
“不是,我是看到家長群裏發的通知。”
“......”
你不要入戲太深好不好!
溫書念都不知道怎麽接他話,他也不催,就那麽安靜又眸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溫書念不自在地戳了戳他肩膀。
“怎麽了?”
“你坐後面去。”
“不。”
“可是你這樣他們都在看我。”他存在感本來就特別強,現在又這麽親近地蹲在她身邊,溫書念感覺自己都遭受好幾輪視線的洗禮了,“你快點坐過去好不好?”
她聲音又輕又軟,命令起人也沒有威懾力。
陸行嶼聽得心癢癢,瞥見她輕顫的眼皮,又怕真把人惹生氣,無奈地輕嘆了聲:“知道了。”
溫書念聽到後座拉開椅子的動靜,心松了松。
但很快,包裏的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她猜到可能是陸行嶼,果然,椅子被他伸過來的腳輕輕踢了下。
這人以前坐她後座就喜歡這樣,這臭毛病怎麽這麽多年都改不掉呢!
她假裝沒聽見,認真聽臺上班主任的講話,椅背又被敲了敲。
“手機。”他好像不肯善罷甘休。
溫書念無奈,瞄了一圈周圍的家長,只能頂着罪惡感,從包裏拿出手機,放在桌鬥裏,摁亮,解鎖。
【中午一起吃飯?】
【你想吃什麽?】
他催着自己看消息,就是為了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
溫書念:【等結束再說吧,不要玩手機了。】
陸行嶼:【家長會不是上課,你不用這麽緊張。】
臺上班主任的視線掃下來,溫書念收起手機,不再回。
陸行嶼看着她欲蓋彌彰的小動作,還有繃得直挺挺的背,無聲彎了彎唇。
窗外,灑進的陽光越來越炙熱明亮。
陸行嶼撐着下巴,目光開始肆無忌憚地打量起她。
她今天穿了自己送的那條裙子。
煙粉色,襯得她原本就白皙的肌膚通透勝雪,頭發溫柔地挽起,露出一截纖細的脖頸,像玉一樣,在光線下細膩瑩白。
他掌心輕輕松松就能握住。
還很軟......
在溫泉池的那個夜晚,他已經感受過了。
她坐在自己懷裏,眼神朦胧吻上來的那一刻,自己捏着她後頸,第一次感覺到,怎麽能有人這麽軟,而且好像全身都是軟的。
心跳莫名地又失控加劇,陸行嶼別開目光,撇開腦子裏那些不三不四的念頭,點開葉瓊的微信,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小葉子:【你去開家長會了?我不是和你說過讓溫老師去,你不用去嗎?】
陸行嶼:【她也在。】
小葉子:【?】
小葉子:【你自爆了?大尾巴終于藏不住了?】
不是藏不住,是不想藏了。
從雲亭山回去那晚,他認真想了整整一夜,既然自己準備追她,那有些事總得坦白。
只不過自己好不容易找了個合适的契機,她好像不相信?
小葉子:【陸行嶼,人呢?溫老師什麽反應?】
小葉子:【有沒有吓一大跳?】
那邊迫不及待,立馬又彈了一個語音過來。
陸行嶼挂斷:【沒什麽反應,她以為是你故意搗蛋,把我忽悠來的。】
小葉子:【...........】
小葉子:【敗壞我名聲!你解釋了沒有?】
陸行嶼:【解釋了,她不信。】
小葉子:【也是,我長得這麽沉魚落雁貌美如花,你長得這麽醜,不做個DNA鑒定,別人都不會相信你是我哥哥。】
陸行嶼:【......那你來解釋。】
小葉子:【我怎麽解釋?】
陸行嶼:【把戶口本拍過來,從陸見山那頁開始拍。】
溫書念還不知道後座在密謀什麽大事,等臺上的家長會結束,她收起做筆記的小本子,轉過身。
男人正以一種疏懶閑适的姿态,腦袋枕着自己的一只手臂,輕阖着眼,明亮的光線穿過他柔軟的發梢,落在高挑冷白的鼻梁上。
恍惚間,溫書念感覺好像回到了高中。
每個夏日午後,他總是這樣睡得肆意又慵懶的。
溫書念甚至都懷疑過他是不是得了一種靠近課桌就犯困的毛病。
教室裏,家長陸陸續續地往外走,溫書念本想直接拍醒他,但看着那張不減少年英氣的臉,落到他額前的指尖突然停住。
下一秒,男人突然睜開眼,深不見底的黑眸此時在陽光照耀下淺淡成了溫柔的琥珀色,沒有懶散的睡意,只有灼熱和清明,安靜地掠過她臉頰,停在她那只手上。
溫書念被盯得僵了僵,猛然意識到手腕上還戴着他送的镯子。
她尴尬地抽回手:“家長會結束了。”
“嗯,走吧。”他活動了一下脖子,起身。
兩人走到班門口時,她手腕一緊,低頭,發現男人握住了她的手。
“陸行嶼?”她面色怔了怔,小聲地叫了一聲。
男人揚了揚下巴,她循着望去,發現班主任正和幾個家長站在走廊上,聊着小孩學習之類的事,偶爾有幾道目光穿梭過來,停在他們身上。
做戲,有必要這麽全套嗎?
溫書念心裏嘀咕了一句,手卻沒掙開,男人的掌心又往下滑了滑,溫柔緩慢地撐開她溫軟的手指,修長的指節插進來,十指相扣。
第一次被人這麽牽手。
溫書念心突然一顫,擡頭去看他,他倒是神色如常,唇角還輕輕翹了翹。
上次的事,他是沒有芥蒂了嗎?
也是,誰會和一個喝醉的人計較呢。
溫書念一邊告訴自己這樣的結果是最好的,但一邊又忍不住失落。
他心裏是真的坦蕩,再親密的姿态也能大大方方,自己就不一樣了,有了歪心思,稍微觸碰一下就敏感得不行。
走到樓梯口,她手心已經起了一層汗,看着沒人,低着頭抽回自己的手。
“你先回去吧。”她咬着唇,聲音也悶悶的。
陸行嶼:“怎麽了?”
“我要去辦公室找班主任聊下葉瓊的情況。”不單單是為了躲避他,家長會結束時,班主任說過家長如果還有任何關于孩子的問題可以去辦公室找她溝通,自己雖然起初是抱着一顆敷衍的心來的,但收了人家那麽多錢,總歸也該負責一點。
“那我陪你去。”他不由分說地又握住她的手。
溫書念不解地看他一眼。
“誰讓我是她哥哥。”
杭越的師資優越不僅體現在老師的教學水平上,也體現在情商和溝通上。
沒有溫書念想象中的老師一味教育家長,批評學生成績,而是比較客觀地反映和分析了孩子在校的情況,又提出了很多有情感關懷的建議。
即使是溫書念這種不善交流的人,聽着也如沐春風。
聊到最後,對方又打趣問了一句“你們是新婚嗎?”
溫書念疑惑,陸行嶼攬過她的肩,微笑着點頭。
老師也和善地笑了笑,拉着溫書念說:“怪不得,以前都是她哥哥一個人來,現在你們結婚了,又多了一個關心葉瓊的人,真好。”
走出辦公室,溫書念還深陷在最後一句話裏。
她是一直叫陸行嶼假扮自己哥哥來學校?
這不太可能吧。
校園裏,日頭越來越高,刺得人眼前發白。
溫書念邊自顧自地朝前走,邊摸出手機,打算打電話給小祖宗好好問問怎麽一回事。
微信裏,跳出幾條未讀消息。
葉瓊:【溫老師,對不起,我真不知道我哥也去了家長會。】
葉瓊:【我明明把他手機裏短信删掉了。】
葉瓊:【你們是不是碰上了,他有沒有罵我?】
陸行嶼真是她哥哥?
那葉逢呢!
溫書念感覺自己的認知受到了強烈沖擊,趕緊撥了一個電話過去,那邊無情地挂斷。
她望了一眼身邊替自己撐着遮陽傘的人。
滿腹的疑問,欲言又止。
幾分鐘後,走到校門口,一輛商務奔馳停在了兩人面前,她發怔地坐上去,又收到葉瓊發來的三張圖片。
點開,是戶口本內頁。
戶主:陸見山,長子:陸行嶼,女:葉瓊。
“我是看到家長群裏發的通知。”
“誰讓我是她哥哥。”
之前,她以為漫不經心的玩笑話,此時一遍遍在耳邊回響。
什麽入戲太深?
從頭到尾,演戲的只有她一個人,人家是正牌的哥哥!
“中午想去哪吃?”男人收了傘,跟着坐進來,寬敞的後座因為他人高腿長的,好像瞬間逼仄不少,就連光線都擋掉一部分。
溫書念回過神,餘光瞟過他淡然又讓人捉摸不定的臉色,一時間,也顧不上思考其他的,滿腦子都是自己和小祖宗合謀假冒家長的糊塗事。
還假冒他妻子。
他心裏是不是覺得很荒唐?
車子緩緩駛離校門口,旁邊的人一言不發,但溫書念感覺得到他有如實質的目光始終游離在自己身上,即使刻意往窗外看,也如芒在背,難以忽略。
她坐立難安,無奈地回過頭,對上那道視線,抿了抿唇,好半天悶出一點聲音:“對不起。”
“什麽?”男人挑了挑眉。
“今天的家長會,我不該冒充葉瓊的家長過來的,給你添麻煩了。”她屏着呼吸,一鼓作氣地說完。
他輕輕轉着自己手上的尾戒,沒說話。
溫書念眼睫耷拉下去,別開頭。
片刻後,他似乎輕嘆了一口氣,被冷氣吹得幽幽的聲音飄過來:“是挺麻煩的,這下他們都以為我結婚了。”
其實還好吧。
家長也不是天天見面的,尤其是升了高中,孩子不在一個學校,不認識的面都見不上了,而且作為有孩子的一群人,圍着自己孩子都轉不過來,也沒空關心別的家長的婚姻吧。
溫書念剛想為自己辯解一句,聽他突然叫了自己一聲。
她擡起頭,深沉的眸光就那麽安靜地看着她,只是眼底劃過一抹稍縱即逝的遺憾:“溫書念,你說以後我找不到老婆,你是不是得負責?”
“?”
他什麽意思?
是要她——以身相許?
溫書念感覺自己大腦好像卡住宕機了,突然,車子一個急剎,她沒系安全帶,差點撞上前座,被男人伸過來的手摟住,腦袋在他胸口輕輕磕了一下。
“抱歉,陸總,溫小姐,前面有輛車突然插進來。”葉逢轉過頭,心虛地笑了笑。
真不怪他不會開車。
誰知道他不近女色冷心冷面的老板還有這麽流氓的一面,青天白.日的就在車上逼人家跟他好。
再看那位溫小姐,臉都紅了。
陸行嶼警告地剜他一眼,他識趣地收回目光。
溫書念被這麽一晃,晃清醒了,躲開他懷抱,拂了拂裙邊,坐回自己那邊,探頭湊到駕駛座旁:“你能在前面把我放下來嗎?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葉逢為難地看向陸行嶼。
她臉色垮了垮,扭頭看向窗外,半晌後,聽到某人淡淡地“嗯”了一聲:“找個地方停車吧。”
溫書念倒不是和他置氣,只是現在感覺腦子亂糟糟的,想一個人清靜地捋一捋。
車一停,她立馬推開車門。
陸行嶼低頭瞥了眼地墊上的傘,拿起,跟上去。
夏天的風都是裹着熱浪的。
溫書念沒走兩步,手腕被人拉住,回過頭,才發現陸行嶼跟了上來,黑膠傘面遮過她頭頂,擋住曬人的太陽。
“你——”
“生氣了?”他沒了之前開玩笑的散漫,眸光有些認真地注視着她。
溫書念搖搖頭。
但在陸行嶼看來,就是生氣委屈得不想說話了。
“對不起,如果你不喜歡,就當我是随便說——”
“說了沒有,”溫書念打斷他,又感覺自己語氣有點激動了,低下頭,默默嘆了口氣,“我就是感覺現在很混亂,越想越頭疼。”
“那就不想了。”陸行嶼抹了抹她額頭上的汗,往她身前站了站,将人藏在自己的影子裏,“有哪裏想不清楚的,問我。”
溫書念思考着,還是從自己最關心的問起:“你當時找家教是故意找上我嗎?”
“不是。”
他雖然是喜歡她,也在心裏觊觎了很久,但在當時以為她讨厭自己的情況下,絕不可能主動去打擾她。
不被她需要的感情,對她來說就是莫大的困擾。
“是宋洋和他老婆閑得無聊,耍了我。”陸行嶼簡單地将當時的事解釋了一遍。
溫書念聽得有點哭笑不得,原來他也是被“算計”的。
“那你是什麽時候——”
“你來隆江簽合同那天,我當時就在門內。”
怪不得,當時那個秘書對自己态度轉變那麽快,前一秒趕人,後一秒就端茶倒水的伺候着。
都是他的安排。
溫書念:“你當時為什麽不說?”
“我覺得當時那個場合,你應該不太想見到我。”
或許吧,就好像面試時遇到了多年不見的同學,對方正好是面試官,你當時還特別狼狽。
任誰心裏都會有點觸動。
“如果你知道家長是我,你還會來嗎?”陸行嶼見她皺着眉,溫聲反問了句。
“如果錢給的夠多,應該會吧。”她說完,陸行嶼忍不住笑起來,笑得放松又肆意。
“我沒開玩笑。”
“嗯,挺好的,要加工資嗎?”對上她眸光裏閃過的惱意和認真,陸行嶼輕輕揉了下她腦袋,“我也沒開玩笑。”
“不用。”現在這個工資,她已經拿得非常有心理壓力了,“我教得又不好。”
“誰說的?”
這個還需要人說嗎?
成績已經給出答案了。
算了,溫書念暫時不想和人讨論教學水平這種嚴肅的問題,尤其是頂着炎炎烈日。
“那你現在為什麽又都告訴我?”
其實今天他想瞞也是可以瞞過去的,或者直接冷處理。
“還沒看出來嗎?”他似乎有些遺憾地長嘆了口氣。
“什麽?”
“我想追你。”
“?”溫書念一臉的不可置信。
“得了,還真沒看出來。”陸行嶼無奈又自嘲地笑了聲,彎下腰,平視着她因為震驚睜大的雙眸,“那就現在說清楚,好不好?”
“我想追你,覺得有些事應該先和你坦誠,不然以後等你自己發現,你怪我欺騙你怎麽辦?”
陸行嶼看她懵得眸光一動不動,抿着唇角的笑意,繼續說,“還有今天,我其實也知道你要來,不過這事和葉瓊真的沒關系,她不知情,是我想找個合适的機會和你坦白。”
合适嗎?
溫書念一想起今天早上遲到的一幕,頭皮還是一陣發麻。
“哪裏合适了?我今天好丢人。”
“我也不知道你會遲到。”陸行嶼知道這種學校的事,她一般都會早到,自己的初衷也是來學校先找到她,兩人找個地方先把話說開。
結果家長會都開始了也沒看到她身影,還以為她不會來了。
“你的意思是都怪我。”她負氣地小聲嘀咕。
她怎麽開始鑽這個牛角尖了?
“沒有。”
“有,你的意思就是全是因為我遲到——”這話脫口而出,溫書念就意識到責任确實在自己,她向來也是通情達理的人,更不喜歡與人争執。
但不知道為什麽,在陸行嶼面前,她總是忍不住無理取鬧。
陸行嶼看着她薄薄輕顫的眼皮,沒想給人惹急了:“對不起,我錯了。”
“你沒有。”又開始跟他犯軸。
平時也就算了,他有的是耐心。
現在這室外打個雞蛋都能烤熟的大熱天,他怕再多站一會兒,就給她這小身板曬暈了。
陸行嶼把傘塞到她手裏。
“你幹嘛?”話音剛落,腳下一空。
陸行嶼一把将人打橫抱了起來:“換個地方給你出氣。”
作者有話說:
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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