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致富 “是我!”
餐廳仿佛被按下暫停鍵。
大家都沒了言語, 眼睛也不敢随意轉動。
章之聆其實并沒有表現出惱怒,她素來娴雅,剛才說話也還是那種溫淡的腔調, 可氣場上帶出的威壓, 好似讓天花板都低了一寸。
她擦擦嘴, 将餐巾放到一邊,說:“清予,雪竹,我們走。”
喬焉一愣, 看向陸清予, 而章之聆那邊不給他們思慮的時間,已經起身。
無法, 喬焉只好趕緊攙扶章之聆,陸清予跟她一起。
“媽, 您別動氣。”陸慎西也起了身, “一家人嘛,随便聊天而已。”
文喆連忙接話:“就是就是。這待會兒還有一道佛跳牆, 慎西特意叫祖上在宮裏禦膳房掌廚的大師傅做的。媽您得嘗嘗啊。”
“一家人。”章之聆淺笑,目光劃過在座每個人的臉, “是我姓陸?還是你們誰身上流着我的血啊?”
當年, 章之聆嫁給陸原,外界都說是章之聆占了便宜。
她不能生育, 哪個名門望族願意娶一個不能開枝散葉的老婆?而陸原有四個兒子, 原配又死了, 能看上她,可不是撿了大便宜?
外人很少有人知道,陸章兩家聯姻, 是陸原多次到章家提親,并且承諾拿出自己名下58%的陸氏股份的一半作為聘禮,章家老爺才同意章之聆嫁過去。
後來,陸家借助章家在政界和官場上的勢力,可謂是所向披靡,一步步締造了如今的商業帝國。
在陸氏,話語權最大的董事不是陸慎東,也不是陸慎西,是章之聆的四哥章之昂。
而個人手裏擁有陸氏股份最多的,也不是陸家的任何人,是章之聆。
換句話,能撼動陸氏根基的,只有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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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您這是哪裏的話啊?”文喆幹笑着說,“您就是我們最尊敬的媽,我們……”
“不敢當。”
章之聆淡淡的三個字,拉着喬焉和陸清予要走。
這時,陸映又憋不住,直接反問:“我們不是,六哥就是?”
所有人都是一愣。
陸清克回過味,趕緊使眼色:“別說了,小妹。”
“為什麽不說?”陸映走到陸清予面前,揚揚下巴,“六哥,你找的這位女朋友,到底是你喜歡她啊?還是看重她是奶奶愛徒的遺孤,想借此巴結奶奶?”
喬焉心裏咯噔一下,立刻望向陸清予。
意識到不該看他,她又趕緊去瞄章之聆,老太太倒沒變化,還是閑淡無波的。
看來是不信這話了?
喬焉抿抿唇,心裏亂作一團地打鼓,文喆站到陸映身邊,又來添油加醋。
“既然話說穿了,那就說透些。”文喆沖章之聆笑笑,“媽,我們這也是為您好,怕您被騙。”
一個“騙”字,讓本就低沉的氣壓仿佛墜入冰窖。
喬焉瞧着這些人,他們都站在對面,一個個外表人模人樣,心裏卻打着不可告人的算盤,叫她覺得一股陰寒的冷意從腳底直鑽腦子。
“咱們這是幹什麽啊?”陸晴打圓場,“大過節的,快……”
文喆一記眼刀殺過去:“閉嘴!這兒還輪不到你說話!還真以為自己是陸家二小姐?”
陸晴咬咬唇,退到一邊。
“媽,我也覺得話既然說了,就明說。”陸慎西看了眼陸慎東,“畢竟事關重大。”
陸慎東點頭:“不無道理。”
喬焉手心起了一層汗。
她不知道章之聆會不會信這些人的話?她很害怕,害怕章之聆也站到對立面。
那他,就真的被孤立了。
就在章之聆要開口的時候,喬焉忽然喊道:“是我!”
本來也要說話的陸清予一怔。
“是我。”喬焉站出來,直直對着這些人,“我上學時就暗戀清予。一次偶然重逢,我開始追他。追了好久,他才答應我的。”
她看了一眼章之聆,怕對上視線又彈開,繼續:“遇到章奶奶之前,他不知道我和章奶奶的淵源,我也不知道他是章奶奶的孫子。”
說完,餐廳裏一陣鴉雀無聲。
文喆冷笑:“口說無憑。”
喬焉看她,也笑,回敬:“那三夫人說的話就有憑據了?”
“你!”文喆沖她過來。
喬焉心中大吼一聲:別慫!是女俠就上!
她給自己助陣,也沒注意陸清予什麽時候到的她身邊,還一把拉住她,把她扯到了他身後。
“三嬸想幹什麽?”
他語氣淡漠,眼神冷得像結了冰的深潭水,看得文喆不由自主後退。
“你這是做賊心虛!”文喆瞪着眼睛,“有本事就證明你們是真的,不然就是居心叵測。喬小姐,你也還年輕呢,說不定你以為的愛情都是某些人預謀算計好的。”
喬焉擡眸,看到陸清予的側臉,下颌緊繃。
其實,他可以随便說的,對他怎麽有利怎麽說,就把責任都推在她的倒追上,也沒所謂。
反正她是他花錢雇來的,有義務替他擺平這事。
但他什麽都沒說,只是握着她的手。
“我分得清什麽是對我好,什麽是利用。”
喬焉從陸清予的身後來到他身側,用另一只手覆蓋住他的,用力按了按。
“我信他。”
陸清予心頭一跳,只覺那小小的手頓時化作一道熱流,溶進他的皮膚、他的血液,淌進了他的心髒。
“呵,你的信又算什麽。”陸映笑道,“還真拿自己當回事呢。”
喬焉知道他們都瞧不起她,也還是挺直腰站在那裏,不卑不亢。
陸清予握緊手,轉頭和章之聆說:“我要帶喬焉回家。”
章之聆望着他片刻,點頭:“小晴,你也和我們走。”
回到筠園,陸清予随章之聆去了書房談話。
喬焉在餐廳,李秘書讓廚房臨時炒了幾個菜,給她和陸晴。
她吃不下,看着米飯發呆。
“不用擔心。”陸晴安撫,“奶奶心裏有數的。”
喬焉也說不清楚此刻的想法和感受。
一方面,她徹底知道陸清予找上她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在陸氏需要章之聆的支持,可對她來說,章之聆那麽疼愛她,她卻幫着陸清予這樣貪圖她,她很愧疚;
另一方面,她又祈禱章之聆現在不要知道陸清予的目的,還以為他們是情侶,這樣再相處下去,等章之聆發現陸清予只是需要她的支持,并不會害她,就能幫陸清予。
然而,第二種想法也讓她覺得自己背叛姑辜負了章之聆。
章之聆待她那麽好,別人可以欺騙她,但她不可以。
可是……
喬焉覺得自己陷入了死循環,腦袋脹得快要爆炸。
戳戳太陽穴,見陸晴關心地看着自己,她放下手,小聲問:“二姐,他在陸氏很難嗎?”
陸晴遲疑了幾秒,點點頭。
“大伯父和三叔都不肯放權,聯合其他董事處處擠壓老六。老六能回總部,完全是之前爺爺的一位得力手下力挺的結果。後來,大伯父和三伯父知道了,私底下多次威脅,逼得那位手下自請辭職,又剪了老六的羽翼。”
“之前肅清一個薛董,搞得三伯父火冒三丈,一直叫板到現在。大伯父也借這個機會煽風點火……要是沒有奶奶的支持,他還會這麽難下去。”
說到這裏,陸晴輕嘆一聲:“可你也知道,奶奶和我們都沒有關系。沒義務幫忙。”
喬焉微不可見地“嗯”了一聲。
誰能想到大家都使出渾身解數想要巴結的陸氏繼承人是這樣舉步維艱?
喬焉雙手不覺交握在一起,低聲又問:“那他要是聯姻呢?”
陸晴被這話弄得驚訝了一下,喬焉自知失言,馬上咧嘴笑笑:“我也是看小說和電視劇什麽的,亂猜的。”
“應該不會。”陸晴說,“老六應該不會聯姻。”
陸清予父親陸慎北是陸家幺子,排行老四。
陸慎北從小受寵,是個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游戲人間。
和秦家聯姻,陸慎北答應得特別痛快,美其名曰為陸家做貢獻。
他從不管婚後自己的妻子秦嬈和初戀一直保持着關系,夫妻倆各玩各的。
陸清予出生,最重要的豪門任務完成,更是完全解放了陸慎北和秦嬈。
陸慎北基本不再回家,秦嬈和初戀越來越明目張膽,就連陸清予的小學同學都知道陸清予的媽媽在外面還有一個家。
陸清予六歲那一年,陸慎北在和女伴玩跳傘時,遇難喪生。
秦嬈喜出望外,火速清算財産,和秦家斷絕關系,改頭換面跟初戀遠走高飛,再也沒回來……
“你看,自己生在這樣的家庭,還能願意聯姻嗎?”
陸晴苦笑着搖搖頭,讓傭人去拿威士忌。
喬焉聽得都定住了,見傭人過來,她別過頭,重重地呼氣、吸氣。
可即便如此,就像是吞了塊硬石,還是堵得她要窒息。
等傭人走了,她轉回頭,不死心地問:“四夫人就沒回來看過他嗎?”
“看誰?老六?”陸晴灌口酒,少見的沒了淑女形象,“他生下來,見過媽媽的次數就不超過十次。”
眼眶頓時湧起巨大的酸意,喬焉捂住了臉。
陸晴看得出她很心疼,可豪門裏這樣的事太常見了,哪個大家族不是尋求強強聯手?
婚姻不過是實現利益的工具。
像她,即便是卑微的私生女,照樣也得為了家族利益嫁到孫家。
這晚,喬焉怎麽都睡不着。
陸晴的話像一個血淋淋的故事,毫不修飾地擺在她面前。
可如果只是個故事,消化消化也就過去了,但就像看電影看到破防,最怕下面還标注着“本故事根據真實事件改編”一樣,讓人心顫。
真實,是最可怕的。
喬焉掀開被子,想去斟杯水冷靜冷靜。
一打開門,涼風撲面。
陸清予在陽臺上抽煙。
夜色稠如墨汁,他站在欄杆旁,風吹起衣角,他一只手搭在平臺上,一只手夾着燃了一半的香煙。
“去穿衣服。”他側頭瞥了一眼過來的人。
喬焉:“……”
這話說的,她穿着衣服的好麽!
回去加了一件長款毛衣,喬焉回到陽臺。
“睡不着嗎?”她問。
陸清予彈彈煙灰,一串微小的黃色火星從二樓墜下,沒入黑夜中,消失不見。
“透透氣。”他說。
章之聆和陸清予的談話內容,喬焉一概不知。
他們一字不提,章之聆出來後也待她和之前一樣,沒有任何芥蒂,就像他們今天沒去陸家老宅吃過飯一樣。
喬焉摸不準接下來會怎麽樣,忽然又聽:“恨我嗎?”
“什麽?”
陸清予側過身,半靠着欄杆,雙眼透過虛蒙的白煙看着她:“恨我利用你騙人。”
喬焉愣了一下,笑笑說:“我們是上下級,你不用我,難不成是找個浪費你錢的人來?”
陸清予沒言語,煙灰快要落到手上,他彈了彈,才說:“不想笑別笑,說過。”
“……哦。”
其實,剛才的話也不是違心話。
陸清予在合同裏寫的就是讓她讨好章之聆,也按照她的意思,把保障章之聆利益的條款都加了進去。
他沒有逼着她簽字,是她為了錢,願意這樣。
他們是一條船上的,她的愧疚本質是良心不安的矯情,畢竟錢一分沒少拿,她哪裏有什麽資格恨他?
“陸先生。”
他轉頭。
“如果,我是說如果,章奶奶不幫你,你會……聯姻嗎?”
這個問題在喬焉腦子裏過了百遍。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執着于這個問題,明明陸晴告訴了她陸清予的經歷,陸清予是憎恨聯姻的。
可世事難料,她不想騙章之聆,不也還是騙了?
陸清予碾滅了煙,扔在臺子上的小木盒裏。
靜立會兒,他走到她的面前。
他身上的煙草味濃烈不少,初聞有一點點嗆,再聞有種冬日裏被黑色圍巾包裹着隐隐冒出來的冷香,高冷之下藏着一絲體溫的熱。
喬焉覺得有些好聞,擡起頭看了男人一眼。
陸清予就是在她這一眼過後,開口:“你先回答為什麽說暗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