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天空卷着一片煙青色的雲慢悠悠地踱了過來, 幾縷風呼嘯着沖了進去,把胖乎乎的雲啃掉了一角,卷着水汽打向了禦劍飛行的兩人。
段懷瑾随手揮出一道元氣, 把撲來的水汽打向一邊, 腳下的嘈雜在飛速掠去,浸在一片靜谧中的春意居慢慢露出面兒來。
這春意居是溫家名下的一處園子, 園內有酒樓, 酒樓後有客棧, 客棧後流着一彎曲水, 曲水緩緩穿過嶙峋的假山, 繞過幾座精巧的亭臺樓閣,流進一方元氣盎然的青蓮池。
春意居平日裏僅靠招待那些富貴子弟,一日便可入賬數萬塊兒下品元石,不過,因着溫婉怡上報的事兒,它在三日前便早早停了生意,別說人了,連只蒼蠅都沒有放進去。
被派來守着春意居的修者們也是不太明白, 三小姐為何咬死了規定任何活物都不讓進, 這幾日他們攆貓趕狗的事兒可沒少做, 但長老既然吩咐他們好好聽三小姐的話兒, 他們便聽着就是。
段懷瑾看着不遠處籠着死寂的春意居,緩緩降下了金離劍,取出玉簡打入元氣, 快速留下幾行字跡,擡眸道:“子瑜。”
“怎麽?”
段懷瑾看向春意居的眼底晦暗翻卷,“把泉髓給我。”
“嗯。”
接過那塊拳頭大小的泉髓,段懷瑾掌中化出一道元氣刃切掉一半,“你把這一半兒收起來。”
“好。”喬子瑜接過那半球狀的泉髓收進了戒子。
沒有管再次亮起的玉簡,段懷瑾把手中那半塊泉髓再次切掉一半,将其中一塊兒丢進了嘴裏。
片刻後,進階元液三階中期的段懷瑾睜開眼,迅速取出一枚固元丹服下,“子瑜,一會兒進去以後,你不要開口,看我眼色行事,一旦談判有變,切記以逃為上。”
“......好。”喬子瑜雖心裏有異,但也沒有再反駁。
“別擔心。”段懷瑾攬過人柔聲道:“夫君心裏有數。”
“嗯。”喬子瑜輕輕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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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春意居雖只是溫家脈下的一個小財路,遠遠比不得溫家那幾間器閣和丹閣,但是能讓春意居徹底謝客......”段懷瑾面色微冷,“這溫家上面也算是挺重視了,我還真是受寵若驚。”
“那溫家能發展到如此......他們族裏應當有玄級上等的煉器法決吧。”喬子瑜猶豫開口。
“應當有,所以這次他們不會派家主或者大長老那種來,咱們對他們來說只能算是道滋味不錯的正菜,卻算不上大菜。”段懷瑾掃了掃玉簡上的字跡,“咱們走吧。”
段懷瑾不知道的是,溫婉怡為了能第一手接觸到那煉器古籍,上報的時候說的就是‘在某位修者身上發現了一本玄級下等煉器決’,但若是按她心底對段懷瑾擁有古籍的定位去上報......
呵,怕是溫家的那老怪物會直接出動。
不過,倒也多虧了溫婉怡心底的心思,否則......現在坐這春意居裏的,呵......還指不定是誰。
兩人在春意居門口向那守衛出示了玉簡,便被一元液二階的男修引了進去,幾人穿過曲曲繞繞的走廊,步進那空無一客的酒樓,在其三層最末的房間前停了下來。
“進去。”男修語氣微鄙。
段懷瑾面色淡淡一瞥,推開門走了進去。
偌大的房間裏站了十數人,修為全在元液二階到三階之間,房間盡頭的桌子旁坐着一襲白衣的溫婉怡,彎彎柳眉如黛,一雙剪瞳若水含情,見段懷瑾來了,眉眼盈盈地站起笑道:“段修者,好久不見。”
“溫修者。”段懷瑾不着痕跡地掃視了一下房間,“咱們有話直說就好。”
“段修者着急什麽。”溫婉怡示意段懷瑾坐下,“可有什麽喜歡的茶麽?”
“在下不愛喝茶。”
“不愛喝茶......”像看着挑食的孩子似的,溫婉怡溫柔一笑,“那就嘗嘗春意居的甜湯吧,這可是我們這兒的招牌。”
“溫修者,你抓了我三個人,就是為了喊我來喝甜湯?”段懷瑾冷笑,眼底的諷刺絲毫不掩,“何必裝模作樣呢。”
腦中的一弦騰地崩斷,溫婉怡霍然攥緊了手指,指甲一下子劃進了手心。
裝模作樣!
她溫婉怡最恨的就是別人說她裝模作樣!
怨毒絲絲蔓蔓從心底爬了上來,瞬間繞滿了溫婉怡全身,刺得她每一處神經都在發痛。
溫婉怡嘴角緩緩漾開一抹笑容,段懷瑾......倒是這輩子第一個這麽說她的人。
呵。
是她太仁慈了呢,還是......她還不夠溫柔善良呢?
“段修者這麽說,我可就傷心了。”溫婉怡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溫婉,“夏郡可是個好地方,段修者的煉器天賦在別地兒可就被埋沒了啊,在這兒大展身手......”溫婉怡聲音愈發甜膩,“不好麽?”
“在下并沒有什麽煉器天賦,只是偶然得到一本煉器古籍罷了。”正如他所料地在溫婉怡眼裏看到一絲了然,段懷瑾掩下眼色,繼續道,“只是在下有些不明白,溫修者是如何得知在下有一本煉器古籍?”
溫婉怡柔柔一笑,沒有回答。只道:“古籍呢?”
“人呢?”段懷瑾曲起指節扣在桌面上,“溫修者不是要空手套白狼吧?”
“呵......”溫婉怡掩嘴笑了,“泉髓,古籍,還有你的寵物,一樣不能少。”說罷眼色一厲,“段修者......好像沒有帶那只虎仔來吧。”
“溫修者也請拿出些誠意。”段懷瑾神色淡淡,“至少先換一兩人來,讓我們知道這交易可行,再說全換吧。”
溫婉怡氣笑,她最需要的就是那古籍,其次便是那白虎獸,上輩子這段懷瑾就是靠着這兩樣才在滇州混得風生水起!
甜膩的笑容染上一絲陰霾,溫婉怡清了清嗓子,“段修者想怎麽換。”
“泉髓,古籍。”段懷瑾取出那被切過的泉髓,一股濃郁的元氣霎時充盈了房間。“換石棣薛知。”
“石棣薛知?”溫婉怡含笑看向段懷瑾,“不可呢,薛知石棣只可先換一人,另一人和溫文卓下一次一起換吧。”當她傻麽,把石棣薛知換走,然後把溫文卓撂給溫家麽。
“換薛知。”知道溫婉怡是想刻意扣下石棣夫夫中的一人,段懷瑾冷冷開口。
“古籍。”
“可以。”段懷瑾收回泉髓,另把那本仿版古籍取出,壓在手下道,“我先要見人。”
溫婉怡拍了拍手,身邊一位男修立刻撕碎了一張黃符。
片刻後,雅間的門被大力推開,一個被捆縛繩綁着的人影被扔了進來。
段懷瑾定睛一看,是手筋腳筋全被挑斷并被貼了縛口符的薛知。
喬子瑜連忙起身,但腳還沒邁出一步便被兩位男修攔了下來。
“溫修者這是何意?”
“古籍。”
“先把捆縛繩和縛口符松了。”段懷瑾翻着古籍,語氣淡淡。
“呵。”溫婉怡冷冷一笑,向薛知身後的男修擺擺手。
男修立刻應下,撕掉了薛知身上的縛口符并解掉了捆縛繩。
段懷瑾不動聲色地看了喬子瑜一眼,把古籍慢慢地推到了桌面中央。
在松開手的一剎那,喬子瑜已經移步到了薛知旁邊,取出化創丹和回元丹喂了進去。
溫婉怡拿着那本仿版古籍翻看了片刻,眼底閃出簇簇精光,這古籍裏的煉器手法比溫家的《明空煉氣決》還要高級,而且還有很多元器她連聽都沒聽過!
有了這古籍,她很快便可晉級五級煉器師!
若不是為了那白虎獸......溫婉怡心底冷笑,罷了,就讓他們先活兩日,那雙兒剛剛的身手竟像到了元液三階的樣子,現在若動手,怕是可能會逃走。
“段修者,這交易可還算公允?”
“溫修者有話直說。”
“明日申時,咱們再在此交易另外兩件兒。”溫婉怡把古籍收進儲物戒,“少一件兒或晚一個時辰,那石棣可能就活不了了。”
“賤女人!”薛知怒目圓睜,正要沖過去的時候被喬子瑜一個手刀砍暈。
“溫修者,好算盤。”
“哪裏。”溫婉怡看着段懷瑾走到房間門口,嬌笑着道,“這甜湯段修者不帶回去麽?”
“甜湯比較适合溫修者。”冷冷的聲音從房間外傳來,“去毒。”
不管那溫婉怡作何反應,段懷瑾帶着喬子瑜和薛知禦劍而起,化作一道虛影飛出了酒樓。
房間內,精致的玉勺被啪嗒一下捏斷!
段!懷!瑾!
溫婉怡咬牙切齒地把那嫩黃色的甜湯掀到地上,溫婉的面容扭曲若鬼。
我便再讓你活一日!
明日......明日......明日我定将你扒骨抽筋!
七拐八拐把兩道尾巴甩掉,段懷瑾才飛向流然山莊。
二等院落的元氣果然濃郁,容果在這呆了幾個時辰,丹田內的瓶頸便開始松動,但是想到段懷瑾二人還沒有回來,他一個求人者便兀自入定修煉,着實太不講禮數,便盡心盡力地撸起貓來。
就是這貓有點奇怪,好像腿有問題,總是一蹦一蹦的。
容果心裏暖暖的,段修者和喬修者果然是好人,對一只殘疾貓也那麽好。
在路過籍房的時候,段懷瑾去補辦了兩枚手牌,然後把在院落外的牆根處蜷成一團的貓蛋兒塞進了袖子,才走進了院門。
“段修者,你們回來了!”容果興奮地抱着某貓跑了過去,在看到薛知的時候吃了一驚,“他......”
“剛從溫家救回來。”段懷瑾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容果的反應。
“溫家?”容果睜大了眼睛,接着撇嘴道:“我就說溫家不是什麽好人。”
“嗯?”
見段懷瑾感興趣,容果便打開了話匣子,“雖然溫家名聲比雲蕭白三家好一點兒,但也不是什麽好人,可不要被他們迷惑了。”容果憤憤然,“當初我和少主的兔子丢了後,是一個溫家的女人說在山上見到了兔子,少主才去的,但是少主出事後,那溫家卻不承認他們摻和了進來,所以郡主最終只殺了那雲家和蕭家的兩個長老。”
“你怎麽知道那女人是溫家的?”
“我看見她鞋底沾着牡承花花瓣兒了。”容果咬牙,“牡承花喜熱,只長在牡承山的熱泉附近,牡承山那一片兒都是溫家的私地。”
段懷瑾眸色微黯,思忖了片刻後将薛知帶去了一間側房,“容果,你在這兒照顧他,沒事別來打擾。”說着便帶着喬子瑜走進了正方,咔噠一下關上了門。
容果在原地愣了愣,半晌後蹑手蹑腳地抱着貓湊近薛知:......這個人看起來比我還小诶。
把袖子裏的貓蛋兒掏出了撂在桌上,段懷瑾看着喬子瑜揉兔子,“少主見到了嗎?”
“叽。”見到了。
“傻了麽?”
卷耳兔點點頭:“叽!”傻了!
貓蛋兒眯眼享受着他家小瑜的愛撫,喉間打着惬意的小呼嚕,圓圓的短尾巴不由自主地顫了起來。
“叽~”脖子也要撓~
“真傻了啊。”段懷瑾揪了一把毛茸茸的兔耳朵,“他記得兔子麽?”
“叽叽叽!”他記得!
卷耳兔點點頭,一雙耳朵垂到了眼睛旁,伸出小爪子啪地一下捂在了耳朵上。
好讨厭揪耳朵......
“認得便好。”段懷瑾揉了揉太陽穴,“子瑜,那半塊兒泉髓取出來吧。”
“嗯。”喬子瑜手掌一展,手心出便出現了一塊半球狀的泉髓。
段懷瑾取過泉髓,凝出一道元氣刃切成兩半,将一塊遞給喬子瑜:“這泉髓先服了吧,明日怕是有一場惡戰。”
雖然這樣有殺雞取卵之嫌,但情勢所迫,也容不得再留了。
“好......”心裏暗覺可惜,喬子瑜接過泉髓,“現在服下麽?”
“嗯。”段懷瑾把喬子瑜懷裏的兔子拽了出來,丢到了桌子上。
“那好。”
被撂在桌面上的貓蛋兒饑渴地盯着兩人手中的泉髓,蹬了蹬短短的小腿,嗅着濃郁甘甜的元氣不停地咽口水。
片刻後,喬子瑜進階到了元液四階後期,段懷瑾則進階到了元液三階後期。
段懷瑾從戒子中取出一只玄級極品破元鈴,交到了喬子瑜手裏,“那只地級極品的怕是不夠用,這一只你收着。”
喬子瑜滿面憂色地接過,“明日......”
“別太過擔心。”段懷瑾輕輕地把人攬進懷裏,“按今日那房間裏的修者估計,明日怕是會有三十左右的元液三階以內的修者。”
“三十左右?!”
“還可能會有一位元液四階甚至五階以上的。”段懷瑾眼色微沉,“那溫婉怡明日不會放我們活着出去。”
“那怎麽辦,他們......?!”
“有辦法。”段懷瑾吻了吻喬子瑜的眼角,“別着急,一會兒咱們就去準備一下。”
兩人難得地溫存了片刻,半晌後,段懷瑾取出一張紙片,在上面洋洋灑灑地寫下幾行字跡,接着便把其卷成半寸長的小紙卷,塞進了一個微型玉筒。
把微型玉筒粘在了貓蛋兒的下牙後面,段懷瑾看着煩躁地用爪子撓桌面的貓蛋兒,“一會兒我說的話,你要認真聽,事情做成了,以後天天有肉吃,完不成......”段懷瑾摸了摸貓蛋兒的腦袋,“你就當兔子,天天啃蘿蔔吧。”
貓蛋兒氣得耳朵一豎,一爪子把桌子撓出了個窟窿!
“再撓壞桌子也沒有肉吃。”段懷瑾淡淡補上一句。
“叽!”貓蛋兒一驚,一屁股坐在了窟窿上。
它堵住總可以了吧!
另一邊廂,溫婉怡正袅袅婷婷地從六長老的院子裏走出來。
嘴角勾起一個最溫婉的弧度,溫婉怡手指一勾,蓮池邊木歡樹上的一朵花便悠然然地飄到了她的手中。
手指輕撫着白潤柔膩的花瓣,溫婉怡淺笑輕喃,“開得真好......”說罷指尖一動,那潔白純美的木歡花便碎成了漿沫,融進了池邊的一地兒稀泥裏。
溫婉怡笑着輕嘆一聲,她剛剛改主意了,死多便宜人啊,不知......遇上元液五階巅峰的六長老,你段懷瑾可還能護得住你那小夫郎呢?聽說,雲家那風度翩翩又是修煉奇才的大公子,可是極愛好喬修者這種高修為的美人兒呢。
只是......溫婉怡微微搖頭,嘴角噙着極其甜美的笑意......那雲大少爺,已經生生虐死了不少人了呢,不過,像喬修者這種絕色美人兒的......應當能被多玩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