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過人算不如天算,陳沫怎麽也沒想到自己休完病假回去,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好整以暇坐在辦公桌對面等他進來的陸景明。

陳沫過去的時候助理和他說有客人在裏面,等了他幾分鐘了,已經告訴對方陳沫可能今天也休假不來,那人卻說沒關系還是等着,也已經是第三天這個樣子了。

幾個女職員叽叽喳喳圍在陳沫辦公室的窗邊,隔着百葉窗對立面探頭探腦地照相,看到陳沫過來才紛紛問了聲“陳經理早”,然後低頭散開。

陳沫嘆了口氣進去。

“陸先生,早。”

陸景明手裏握着一杯熱茶,緩緩回頭看來,笑道。

“陳沫,聽說你生病了?今天已經沒事了?”

陳沫點點頭,“已經無礙了。您明明叫個助理過來說一說就好,何必……”

陸景明皺了眉頭,不回答,反道:“你還是像以前那樣叫我吧。都是老同學,這樣說話也太客套了。”

陳沫不回答,在自己桌邊坐下,拿了文件翻開,一副要公事公辦的樣子。

陸景明卻不理會他那公事公辦的決心,問道,“說起來,那之後給你打電話沒有打通……你……”

陳沫道:“那之後就生病了,所以電話一直都是關掉的。在家裏也不用聯系什麽。”

擺明了的謊言,陸景明自然也懂。

他就這麽看着他。

陳沫低眼下去,試圖專注在面前的白紙黑字上。

助理端了陳沫的咖啡進來,又悄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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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又有的沒的聊了一會兒。

如鲠在喉的氣氛。

陳沫覺得胸口郁悶,頭痛起來。

好在沒多久陸景明接了個電話,說了句之後再聯系又走了。

看到他走了,陳沫看了看自己手邊那杯快冷掉的咖啡,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喝完咖啡,陳沫想了很久,總有種自己再把他的電話放在黑名單裏說不定那個人就每天來自己辦公室坐坐的預感。所以想了半天還是把人從黑名單裏拉了出來,非常客套地寫上了聯系人的名字:“陸先生”。

剛剛才放下手機,那邊短信已經過來了。

“陳沫,晚上你有時間嗎?過來[沉沒]。”

陳沫回複:“我下班後和未婚妻約了時間去看電影。”

其實根本沒有什麽和未婚妻的預定。

陳沫就是不想看見陸景明那張禍國殃民的臉。

那邊很快又回複了。

“那明天?後天?你什麽時候有時間?”

陳沫想了想還是回複他。

“就今天晚上吧。不過我們看完電影大概也要十點,11點?”

“好。”

放下手機,陳沫對着空掉的咖啡杯子發呆。

是什麽事情呢?

總不可能去酒吧談生意吧。

陸景明……

又是抱着什麽心态給他發這種短信的呢?

陳沫嘆息。

胸口一陣一陣地抽痛。

不該有希望,不該有奢望。

卻無法控制自己。

——這樣無恥的自己。

事到如今,陳沫覺得那樣還無法死心的自己實在太愚蠢而無恥了。

**

硬是加班到了10點多,看看快要來不及,才背着包下樓。

到[沉沒]的時候那邊人正多,肅河站在吧臺邊上忙着和一個濃妝的漂亮女孩子調情,卻是到處都沒看到陸景明。

陳沫找了個位子走下,肅河立刻看到了他,幾步走了過來。

“他在包間裏等你呢。”

陳沫楞了一下。

“誰?”

“陸景明啊。”肅河奇怪地看着他,“你們不是認識嗎?”

“啊、對。”陳沫應了一聲。

“小白、你帶他去XX房。”肅河喚了一聲邊上的人,又忙自己的去了。

陳沫跟着那人走去包間,進去的時候燈沒開幾個,陸景明坐在暗處,見他進去似乎動了動身體。

陳沫在包間的另一頭遠遠地坐下。

服務生在一邊兩個人要點什麽,然後記了單子出去了。

“那個……”

陳某鼓起勇氣開口。

卻被打斷。

——“手腕怎麽回事?”

陸景明突然問。

陳沫說了一半的句子戛然而止。

他掩耳盜鈴地握住自己手腕的部分。

陸景明看他這個反應,眼色一暗。

陳沫當然是看不到,他支支吾吾找了個理由。

“玻璃碎掉時候不小心劃傷的。”

陸景明不說話。

兩個人就陷入了沉默。

服務生過來送了東西,開了酒,陸景明揮手就叫他出去。

“那個,可以開個燈嗎?”

陳沫問。

陸景明不明不白地問了聲。

陳沫松了口氣去找開關。

酒吧裏陳沫從來沒進過這種封閉的地方,至多也就和幾個同事在卡座聚會過,他之前甚至也不知道[沉沒]裏還有這種地方。

開燈了之後陸景明就看得清楚了。

長手長腳坐在沙發裏,帽子口罩外套都脫在一邊,半撐着臉正目光灼灼地打量着陳沫。

陳沫吓了一跳。

印象裏的成年後的陸景明陰沉、冰冷,說白了就是個追名逐利的瘋子。

自己也是瘋了才那麽喜歡他。

眼前的人卻不一樣。

——像還是16歲時候的那個人。

幹淨、直率、偶爾說點冷笑話。

——還沒被陳沫毀掉之前的那個陸景明。

陳沫看着他楞了一下,突然又反應過來,心裏暗暗唾罵自己。

對自己陰沉、冰冷的那個陸景明對着外人不也一副風度翩翩的僞君子的樣子嗎?

唯一不同的是自己現在變成了“外人”而已。

陸景明看着陳沫開燈。

開光在門邊上,剛好陳沫坐的位置的後邊左邊一點。

陳沫不站起來,扭着身子去按。

陸景明想着他似乎太瘦了。

燈亮了之後陸景明看到那人眼中一閃而逝的懷念,卻很快消散,變成了沉重的鄙夷。

又想起了那次帶他回去時候的經歷。

那些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當年分別的時候的那些話,纏繞了自己十年,又是什麽意思?

兩個思緒一閃而過。

最後卻定格在兩個畫面上。

浴室裏伸出的滿是傷痕的手腕。

還有他剛醒來時有點性感的眼神。

陸景明覺得胸口隐隐作痛起來。

從來沒有過的——微妙的痛楚。

陳沫整理好思緒看向他。

“叫我來,是有什麽事情嗎?”

陸景明一愣,臉上卻是沒有表現出來。

——只是想再看看這張臉而已。

“我……”

但是那種理由不可能說出口吧。

“十年不見了。”陸景明說,“之前有幾次的同學聚會聽說你也都沒去。随便聊一聊而已?”

就為了這種理由叫我出來嗎?

陳沫想。

不參加同學會就是為了不想起過去。

半吊子的關心也該适可而止。

陳沫一點一點地不安而且焦躁起來。

包間裏的暖氣十足。

他脫下外套和圍巾,拿了送上來的酒喝了一大口。

那是動物一般的知覺。

預告到自己的不确定性,預感到未來的不确定性。

因此而焦躁不安。

唯有冰涼的液體可以壓制的騷動。

害怕自己把那麽多年的心思都脫口而出。

害怕自己所有的堅持就此支離破碎。

陳沫灌了自己兩口,笑道。

“你請客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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