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三月十六日。
陳沫坐在位子上，隔着半張桌子看着斜對面的陸景明。
原本并不想過來的。
畢竟他從來不會缺人給他慶生。
上一生，陳沫曾經在陸景明成名後的某一年打算給他慶生。
偷偷地布置了房間，滿懷期待，卻沒有等到。
但是父親也收到了邀請，晚上的時候就拉着他一起過去聚餐了。
聚餐結束後原本陳沫就打算離開，卻被陸景雲纏住，拖到了KTV來。
現在圍坐在包間裏的不過是十幾個年輕人。
有三四個人在一邊玩着撲克，有兩個正拿着麥克對着屏幕K歌，有三個在另一邊用手機玩着猜詞游戲，剩下的人則坐在沙發上圍着一個桌子用酒瓶子玩真心話大冒險。
陸景明右手邊的男孩子正在回答“上一次H的地點是在哪裏”的問題。另一邊的卻是越長卿，正悄悄和他耳語着。
男孩子說了一句“廚房”，全場哄笑了起來，不斷有人拍打他問是什麽女生，男孩子卻興致盎然地告訴他們廚房地板太冷了不适合。
陳沫看着眼前喧鬧的場景，覺得格格不入。
這些年輕人，不是哪裏有名的藝人就是誰家的富二代，按照常理是和自己完全沒有交集的類型。
而且以陳沫的心理年齡，這樣的地方有點太吵鬧了。
酒瓶子轉着轉着停了下來，瓶口指向了陳沫，瓶底指向了對面的一個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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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女孩子笑了起來，“終于輪到我下命令了。那麽……這位……嗯，先自我介紹下？”
“嗯。”陳沫道，“我叫陳沫。耳東陳，泡沫的沫。……陸景明的以前的同學而已。”
“是死黨。”陸景明補充說道。
衆人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陳沫有些不适應，輕輕地咳了一聲，看了那個女生道，“我選真心話。”
“噢噢噢噢哦、又有爆料了。”大家歡呼了起來。
一般問的問題不會太過分，但是打打擦邊球是難免的。
“唉、問什麽好呢？？”那個女生似乎迷茫了起來。
陳沫坐立不安，只希望她趕緊随便決定一個，然後趕緊回答。
女生身邊的男伴偷偷和她耳語了一聲，女生興奮地道“就這個”接着就轉向了陳沫，“如果、是說如果哦，你和我們都不熟悉對吧？如果要你在現場的男~士~裏選擇一個H的話，希望選擇哪一個？”
圍嘴的人都哄笑了起來，連越長卿都笑道。
“這問題也太壞了。他可是有未婚妻的人哦。”
陳沫窒了一下。
這個問題其實根本不需要選擇。
自己做的時候抓着後頸想着的也不過就是那個人的名字。
貪戀着。
那個人的全部。
但是那個答案卻無法說出口。
陳沫看到陸景明擡眼看他。
陸景明身邊的是小鳥依人的越長卿。
是那個就算只是随意坐着也會散發出和自己截然不同的氣息。
陳沫露出尴尬的笑容，然後目光在幾位男士之間游移了一下。似乎是很無語地嘆息了一聲，最後指向了其中長相最中性的人。
衆人又哄笑了起來。
“喂喂，人家指你唉。”
被指到的那個卻全不在意，反倒是捏了個蘭花指，扭着嗓子道，“哎呀哥哥~人家好高興哦。”
衆人笑的更厲害了。
許久之後才有人說“好了好了下一個。”
陳沫勉強笑了笑，道，“我出去上個廁所，你們繼續玩。”
衆人也不在意。
陳沫就從包廂裏走了出去。
——很辛苦。
那樣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真的太辛苦了。
他走進廁所的隔間，關上門，竭盡全力不讓自己倒下去。
如果從來沒有得到過，自己也許不會那樣執迷不悟。
可之前的陸景明偏偏是那種人。
得知自己的心意後毫不猶豫地利用了他。
陳沫那時候傻傻的想着因為是陸景明，所以沒關系。
因為是陸景明，所以要自己做下面的那方自己也認了。
因為是陸景明，所以那些所有的屈辱和忍讓，自己也都認了。
——因為那是陸景明。
然而那些陳沫擁有過的耳鬓厮磨全部都是虛假的。
陸景明并不曾說明，但是他走紅之後和陳沫的聯系越來越少。
陳沫告訴自己那是因為他越來越忙，也要越來越注意形象，所以沒有辦法和自己太多聯系。
直到陸景明的那個電話變成空號。
陳沫蹲在他家門口等了兩天，等到了他。
陸景明卻只是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給了他經紀人的號碼，當着他的面甩上了家門。
和着那一聲沉重的關門聲，陳沫聽到他說。
“煩死了，死同性戀。”
那是他們26歲時候的事情。
陳沫拽緊手心被寫在皮膚上的那個經紀人的號碼，走了兩個小時回到了自己那個小公寓。
然後陳沫再無法欺騙自己是陸景明太忙是陸景明出了名的原因。
而是自己從頭到尾都只是被利用了。
現在住着小公寓打着零散兼職工的自己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
——僅此而已。
陳沫那之後想過了放棄，第二天起來他洗幹淨了手，把所有和陸景明有關系的東西扔進了樓下的垃圾桶，然後上網把所有關注着他的網站清理幹淨，把自己發的所有和他有關的動态删除。
但是那天半夜陳沫又發了瘋一樣下樓去，在零下的溫度裏穿着單薄的睡衣翻遍了附近的所有垃圾桶。
當然那些東西白天就已經被垃圾車收走，再怎麽找也找不回來的。
——那個人已經和自己再沒有什麽關系了。
陳沫告訴自己。
那個人和自己再不會有什麽關系的。
隔間的門板被敲了敲。
“陳沫？”
“啊？”
門外的陸景明聽到了那一聲，問道，“你還好嗎？吃壞肚子了？”
“啊？啊…”陳沫終于回神，踩了下水閥，然後開門出去。
陸景明站在外面，單手搭着門板的邊緣，說道：“還以為你出什麽事情了，出去這麽久。”
陳沫避開他視線，走到一邊去洗手。“不好意思。不過我差不多也要回去了。”
“這麽早？才七點多。”
“嗯、嗯……”
他洗幹淨手，抽出一遍的紙巾擦手。
陸景明跟來跟去跟在他身後，這時候問，“那、禮物呢？”
“什麽？”陳沫訝異地回頭。
陸景明笑了開來，伸手，“生日禮物，今天是我我27歲生日。”
“啊、這個、”陳沫想了起來，但是他是臨時被父親抓過來的，并沒有什麽準備，“不好意思，下次……”
“唉唉，太過分了，難道沒有準備嗎？”陸景明誇張地失望着問。
——你并不缺我一份禮物吧？
粉絲送的禮物都快堆到事務所的天花板了不是嗎？
就這樣幾句話也挑唆起了陳沫的焦躁。
那年為你那樣準備、等了你整整一天，最後不還是沒有回來嗎？
我給你的慶祝，根本無關緊要吧？
就算是現在，包廂裏這麽十多個人都等着你，世界各地的人都在發着“陸景明生日快樂”。
我又——有什麽要緊？
他咬牙，丢下了擦完手的紙巾。
“下次補給你。”
陸景明看着陳沫神色漸漸冷淡，最後吐露出了那麽一句話。
胸口又開始了那漸漸劇烈且微妙的痛楚。
“你讨厭我？”
陳沫一愣，擡頭看他。
陸景明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心裏一橫卻打算把話說清楚了，于是堵住他去路，問：“陳沫你是不是讨厭我？”
陳沫不回答，轉開了視線。
陸景明想起那兩次，也是一樣，面前的人就那樣轉開了視線，盯住了地板。
“你在喜歡的家夥面前也這樣嗎？”
他繼續問。
陳沫嘆了口氣。
陸景明看見他黑色的發絲和雪白的後頸。
陳沫看着地板回答他：“我沒有喜歡的人。”
話音才落，陳沫只覺得腰際猛的一疼，卻是被陸景明抓着領子推到了洗手池的邊上。
“陳沫！”
陳沫發出吃痛的驚呼。
陸景明才反應過來，松了手，退開兩步。
“抱歉。”
陳沫整理好自己的衣領。
陸景明看了他一眼，說道，“我知道你有喜歡的家夥，不是你的那個未婚妻，是別的什麽人……大概是不喜歡你的人。我就是生氣你不告訴我。”
陳沫整理着的手微微一頓。
陸景明繼續說道，“就算分別了十年，我還以為我們能重新做死黨，所以……所以你要是連我都不說的話，我……！”似乎也說不下去了，陸景明扶着額頭嘆息了一聲。
陳沫看着眼前的人。
他直率地說出了這樣的話。
——是16歲時候的陸景明。
陳沫突然意識到了。
眼前的人不是那個瘋子，不是那個僞君子。
現在的、才是陸景明真正會有的樣子。
但是如果、如果自己再接近的話，再被他發覺的話，眼前的這個人也許會被自己再毀掉一次。
因為他直率、幹淨，所以才容許不了最好的朋友的背叛。
陳沫輕笑了一聲。
原來是這樣。
自己是不應該存在在他生活中的人。
“我不讨厭你。”
陳沫說，“但是、到此為止吧，陸景明。”
“我不想讓自己更覺得自己悲慘了。”
“也不能再毀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