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特殊對待(二更)

五條家的庭院裏,?種滿了櫻花。

臨近十月,櫻花未開時,枝葉繁茂,隐天蔽日。

這不是阿音第一回 踏足五條家了。

但這是她第一次走進七十年後的五條家,?所睹見的景色,?已是大不相同。

老舊破爛的房屋早已拆毀,?拔地而起的新屋鱗次栉比,?唯有一些意義重大、保存良好的屋宅留到了現在。

比之這些,?更加肉眼可見的變化是……五條家種了太多的櫻花樹,?像是把整個櫻花園都搬過來了,?每棟屋後面都會種上兩棵,一到春季,?便暈染了半天的粉色。

引路的仆從在一棟面積遼闊的宅院前駐足,阿音輕巧地躍過石板路,擡起頭時,?那位仿佛從冰天降下的雪童子,正靜靜地坐在石凳上,陽光被樹葉切得斑駁,照得他上身明暗交錯,只有那雙眼睛光芒從未黯淡。

太像了。

阿音的大腦,剎那間被這一個念頭充斥。

他和他……實在是太像了。

哪怕這才只是第一次見面。

但他的面容、他的喜好、他的眼神、他的言語……都與阿音曾熟知的那個人出奇相似,這真的只是巧合嗎?

血統的傳承,?真的就神奇到這種地步?

何況他并未留下後代,?旁支的血脈也能出現與他這般相近的人嗎,?乍看之下,簡直是複刻版的一個他。

阿音恍惚出神,連男孩的呼喚都沒有聽到。

五條悟攏起眉宇,?不得不擡高了音量:“喂,你聽得見人說話嗎?”

“——啊,抱歉。”

阿音如夢初醒,下意識抿出歉意的微笑。

她走向五條悟,把手中的紙盒子擱在石桌上,娴熟地拆開了它。

五條悟的目光随着紙盒飄遠,他輕哼道:“你倒是有心。”語氣裏是掩蓋不住的輕快。

“聽聞五條小少爺喜好甜品,恰好我很擅長這個。”

紙盒甫一張開,水晶桂花糕羅列成塔,剔透精美,除此之外,蛋黃酥顏色濃郁,竹葉糕清香四溢,沁人心脾,馬蹄糕軟糯蜜甜。

小小的紙盒內,盛放着巨大的誘惑,精致的外形、濃郁的香氣,在一瞬間便牢牢捉住了五條悟的眼球。

阿音做的都是華國傳統甜食,在日本可能也有,但絕不正宗。

她太了解六眼所有者的胃口了。

往死裏加糖,準沒錯。

五條悟一爪子伸向了讓他心動不已的桂花糕,故作鎮定:“那我就收下了。說吧,禪院家主親身前來,所為何事?”

“是這樣的。”

阿音毫不拖泥帶水,立刻從随身文件袋裏掏出了合同,标點符號都飽含着社畜的熟練。

“我想要修複與五條家的合作關系。”

五條悟挑眉:“嗯,你接着說。”

他嘴裏還塞着一塊桂花糕。

“從一開始,禪院和五條的關系破裂就是非必要的……”

看樣子這一位五條小少爺是比較耐心的性格,阿音稍稍放心了。

為了說服對方,她甚至追溯到七十年前開始講,骨灰都涼透的某兩個人被她拖出來鞭屍。

“恕我直言,當年的那兩位家主,有些過于任性了。”

阿音到死都想不通,為什麽他們要打個你死我活同歸于盡?哪怕是想為她報仇,你們聯合不好嗎!

為什麽要自相殘殺啊,那不就中了敵人的下懷了嗎!

還拖累了整個家族,影響了兩家的外交關系!

阿音滿肚子的牢騷沒法抱怨,只能從盡量客觀的角度去評說那兩個人的行為,可她沒料到,對面的男孩抱着同自己迥然相異的态度。

五條悟一擡頭,是不贊成的目光:“你覺得他們做錯了嗎?”

阿音反問:“不然呢?”

可能是沒見過有人直面自己的眼睛還能如此坦蕩自在毫不閃避,五條悟怔了一秒,在大腦反應過來前,他竟是先一步挪開了視線:“……沒什麽。”

奇怪了。

從看到這個少女的第一眼起,他的心髒就一直在不自然地鼓動着。

連語氣都弱了三分。

“你說不好,那就不好吧。”說出口的話,都是他曾經想都不會想的。

五條悟一口咬碎蛋黃酥,眉頭愈發擰緊。

好像……某些細微的、會失控的東西,正在發酵。

對待這位禪院的新任家主,他的脾氣好得自己都在驚詫。

他過去可從沒有閑心聽人繞彎子講話,但凡是三分鐘內切入不到正題的,他會直接喊出下人送客。

可他這回,神奇地聽完了阿音追溯到七十年前的“大段廢話”。

是為什麽?

因為他對“女子登臨禪院家主”的好奇心嗎,因為他近期有關注阿音的動向,從她的改革手法中看出她的非同一般嗎?

五條悟給自己找了無數條理由,但好像都說服不了自己。

他不明白。

心跳的失速是從何而來。

若是有熟悉他的下人在旁聽他和阿音的談話,定然會吓死吧。

五條悟比平日軟和三分的語氣,聽人扯皮十多分鐘的耐心,還有對她拟出的合同,稍微過了一眼就松口同意的……好說話程度。

“這些我大致都看過了。”五條悟擡眸看向阿音,年幼的孩子尚且無需遮目的物什,他的藍眸就那樣直勾勾盯着阿音,“等我與家父商量過後,會給你回應。”

沒有讨價還價,沒有刻意刁難,一切順利得不可思議。

阿音覺得,這是她談得最舒心的一次了。就像在和家裏人說話一樣。

彼時,太陽西斜,黃昏染紅了半邊的天穹。

眼看天色漸晚,阿音提起自己的紫傘,想與五條悟道別。

五條悟的嘴仿佛不受他自己控制般吐出一句:“天色不早,你要不要留下來用餐?留宿也可以。”

話一出,兩個人都愣了。

阿音神奇地打量着默默扭頭的白發男孩。

我應該推翻之前的猜想。阿音心說,這孩子如此熱情好客,懂事有禮,和那位五條閣下根本沒有半點相似啊。

果然,之前都是她先入為主的錯覺。

主人家的好意,阿音不好推辭,她爽快道:“那就叨擾了。”

五條悟慢了她一步,走在後頭的他用手捂臉,殊不知他對初見的阿音造成了多大的誤導。

自己果然是瘋了吧。

他如是想道。

………

身後來了一個人。

五條悟率先駐足,回頭看去。

鞋底敲打木制走廊的聲音戛然而止,他雙手插兜,又恢複了面無表情的冷淡神色,而在他的不遠處,黑發的青年直直地注視着他,眼中翻湧起萬般波瀾。

只此一眼,五條悟就明白了這人的身份。

看不到一絲咒力的存在,就他所知,符合這一特征的只有那個在幾年前被禪院逐出家門、視為家族污點的“廢物”。

禪院甚爾。

他是怎麽進來的?

以禪院甚爾的身份,他的拜帖不可能會呈上家主的案桌,仆從會先一步處理掉。

除非他是偷偷溜進來的……哈,連一個無咒力的人都攔不住,五條家的結界是形同虛設的嗎?

氣氛陡然陷入膠着,直到——少女的驚呼聲響起。

“啊!”阿音猛然靈光一閃,“你就是甚爾君對吧?”

她雙目放光,快步上前,伸出友好的手:“你好,我是禪院家現任家主,就是給你寄了超多的信的那個!叫我阿音就好,我想見你很久了,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

她感慨了一聲:“這就是緣分啊~”

其餘兩人皆一陣惡寒。

五條悟的關注點有些歪:寄了超多的信?

禪院甚爾聽到阿音的自我介紹後,表情管理失敗,臉上露出了狀若惡鬼的表情。

“怎麽又是你!!”

禪院甚爾的內心是崩潰的。

“我都跑到這裏來了還能遇到,陰魂不散的你是鬼嗎!!”

每周一封信就算了,他視而不見,就當垃圾處理。

為什麽他跑到五條家來,直接遇到她本人?

禪院甚爾對阿音并沒有什麽意見。

但他對她的身份有意見。

只要一想到她“禪院家主”的身份……渾身雞皮疙瘩炸起,脊背竄上一陣惡寒,一股宛如生吞了蒼蠅般的惡心感油然而生。

這都快成為禪院甚爾的生理反應了,當年禪院家留下的陰影太嚴重。

阿音懵了一瞬,“诶?你原來是在躲我嗎……”

她頭頂的呆毛焉焉的,好像還沒接受自己被人讨厭了的事實。

阿音嘀咕着:“我是真心想讓你回族的啊,包吃包住三餐有肉五險一金應有盡有,多好的條件啊,你為什麽就不願意呢?”

禪院甚爾眯起眼,戰術性後退。

他表現得如此排斥,阿音也不好逼他。

她嘆了口氣,遞給禪院甚爾一張名片:“那好吧。這是我的聯系方式,你要是回心轉意了,就打這個電話。”

禪院甚爾本想拒絕的。

但他目光一轉,看到阿音明燦燦的、不摻半點雜質的眼睛,要說出口的話在喉嚨裏滾動幾番,被他咽下。

他接過了阿音的名片。

姓名一欄,寫着的不是“禪院音”,僅僅只是“阿音”。

他心頭驀地一松。

他再擡頭看去,面前已不見了那兩人的蹤影。

………

晚飯後,五條悟把阿音引薦給了他的父親,五條家現任家主。

除了中間禪院甚爾的那個小插曲外,阿音感覺事情發展順遂,一切合她心意。

是她眼花了嗎?

在五條悟介紹她的過程中,五條家主的表情一直在“懷疑”、“詫異”、“驚悚”之間來回切換,時不時飄向阿音的視線裏充滿了探尋。

阿音就很莫名其妙。

待到五條悟合上了門後,他的父親才長長地嘆息一聲。

盯着阿音的眼神裏寫滿了複雜:“閣下是怎麽做到的?”

阿音:“嗯?”

“這麽多年了,我從未見過悟待誰這般特殊,不僅留人用飯,抽出時間為其引薦,甚至……”明裏暗裏的扔了不少眼刀,讓他不許怠慢了對方。

這一代的五條家主就很卑微。

他本身是個平庸之輩,之所以會當上家主,純粹是老爹只有他一個嫡系兒子,同輩之間也沒有出色的人才,矮子裏挑高個的,他就被選上了。

他這輩子最大的榮耀可能就是生了個六眼兒子。

全五條家都是靠悟一人支棱起來的,他深知這一點,日常生活中把五條悟當祖宗一樣供着,全家上下都捧着他,這就給五條悟養出了驕矜高傲的少爺脾氣。

當爹的得看兒子的眼色,這很奇怪,但在術式為上的咒術界,卻又是合理的。

他收到了五條悟的眼神暗示,他明白應當客氣對待阿音,但他抑制不了心裏的好奇心。

探究的眼神瞥向阿音:“閣下若是有空,不妨展開講講?”

到底該怎麽刷悟的好感度,在線等,挺急的!

作者有話要說:  阿音:首先你要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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