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試劍白衣 秦府盜書

第2章試劍白衣秦府盜書

一夜春雨,潤物無聲。

景致起來時,四野白茫茫的一片。他于林間晨練完畢,出門吃早餐,青石板街婉約,開門聲、汲水聲、叫賣聲不時響起。他在一個小鋪前坐下,要了碗馄饨,正要吃,聽一個清脆的聲音叫,“哥哥,買一束杏花吧?”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提着一籃杏花,衣衫單薄,蓬頭赤腳,她對面站的正是蘇青拟。

和昨日青衫不同,蘇青拟今日的白衣極是素雅,頭發也未曾束起,蹲下身時散落在衣袂上,将錢袋給小女孩兒,從花籃裏拿出一束杏花,湊于鼻尖聞了聞,“這麽好看的花,該戴在頭上。”以杏花為簪,挽起小女孩蓬亂的頭發。

那刻,朝陽刺破晨霧,江南巷弄濕潤而明媚。杏花飛落在他如雪衣袂上,晃如夢幻。他含笑,眼如彎月,睫如羽扇,比三春的陽光都要燦爛,比飛舞的杏花都要豔麗。

景致微微失神,再見已有人影擋在蘇青拟面前,烏衣烏笠,背影欣長,站在杏花煙雨的巷弄裏,卻清冷肅穆如古柏。

蘇青拟站起身來,見那人掀起烏笠,相對片刻,兩人什麽話也沒說向杏花樓走去。

景致吃完早餐又回到竹林裏,煮酒、焚香、撫琴,琴音清寂。未幾果有人出現,烏衣烏笠,行步輕靈。

景致猛然拉動琴弦,以琴為弓,內力為箭,一拉一放,只見一道青光如箭矢向烏衣人射去,烏衣人縱身而起,腳踏竹枝在林裏穿飛,景致手上毫不停滞,接連拉動琴弦,青箭如盛夏驟雨緊緊追來,烏衣人身影越來越快,如一道墨跡在竹林裏游走,完全看不清哪裏是真身!

“一影如墨,行走無疆!是白家的無疆身法,白衣女俠,幸會!”景致朗聲道,手上毫不停滞,連番拉動琴弦,內力連成彎刃,浪潮般層層推去,所到之處竹子齊齊倒下。

“幸會!”白衣從容道,她已無支撐點,墨影逐漸向一點凝聚,景致抓住機會青色箭矢直射而去,眼見就要射中,墨影忽然躍起,如蒼鷹展翅,落到未倒的竹子上,竹枝被壓得彎倒如弓,她借着彈力一躍,“铮”地一聲抽出寶劍,直逼景致喉節!

晨霧傾刻凝結成霜,古劍攜着風刀霜刃刺來,景致只覺寒涼浸骨、殺意凜然,這才是真正的青霜古劍。

風聲驟停,琴音乍止,竹林裏倏然一片死寂,格鬥的兩人瞬間靜止下來。

青霜劍直抵着景致的喉節,突破這一葉的間距便能刺破他咽喉。景致左手并指如刀夾住劍刃,右手琴弦勒在白衣脖子上。

爐火仍在燃燒,壺中酒發出滋滋的聲音,酒香四溢。

“凍醪初熟,何不一飲?”景致收起琴弦,白衣也撤了青霜劍。兩人當席對座,各飲一杯。

“蘇公子便是你要找的,李若水的兒子?”景致問。

“不錯,劍譜勞煩轉交。”聲音清飒,果不似一般女子。景致意外,她來不是為了拿回劍譜?“擊铗穹頂,長歌相和,景兄當尋長歌。”說罷報拳,長身而去。

景致疑惑不已,江湖傳聞白衣女俠性格孤僻,一向獨來獨往,如何今日也豪邁起來?長歌相和,——長歌?

想到謝棠臨走時挂念她,好心道:“謝三郎昨日剛往川陝。”

白衣頓了頓,江湖路歧,他們都有自己的路需要走,不如就此分別。她再未作聲,身影轉瞬消失。

景致回到杏花樓,天色已晚,春雨又朦朦的下起來,遠遠地便聽見一陣激越缭亂的琴聲,锵然不絕。

進了後院,只見蘇青拟半卧在屋檐上,雨水浸濕了衣服,緊貼在身上顯出瘦寂的骨骼,舉着酒壇一口接一口的飲酒,竟是說不出的頹廢孤寂。

景致躍上屋檐,寬大的衣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擋住雨水,将劍譜遞了過去。蘇青拟卻看也不看自顧喝酒。

“書給你。”景致沉聲道。

蘇青拟瞥了一眼,語帶譏诮,“沒用的東西,我要幹嗎?”舉起酒壇灌了一口酒,他脖頸欣長白皙,仰動間露出一截精致的鎖骨。

景致別開眼,“沒看怎知沒用?”

他語氣頗有些驕傲,“我說沒用便是沒用。”

景致一時語塞,“随我投軍。”江湖傳聞,杏花樓蘇公子精于兵法謀略、奇門遁甲,他此次來江南便是要請他投軍衛國。

蘇青拟斜睨了他一眼,不屑道:“你是誰?”

“我誰也不是,但你是李侍郎的兒子!”李若水乃欽宗一朝侍郎。金人縛虜了徽欽二宗後,決定廢掉趙氏,另立新君,派遼國降臣蕭慶向徽欽二宗傳旨,蕭慶宣旨完畢扒欽宗的龍袍,李若水見狀,撲上去抱着欽宗皇帝,怒罵金人,“此乃真皇帝,鼠輩安敢爾”,拼死護主。完顏宗望大怒,将其淩遲處死,受刑時李若水仍然罵聲不絕,血濺敵軍。

蘇青拟冷哼一聲,“你若能拿到《長歌》,我便收了此書,如何?”眼角眉梢俱是譏俏之色,。

景致奪過酒壺丢了出去,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蘇青拟絲毫不懼他的威脅,撐着腦袋與他對望,銀灰色的眸子濕潤而冷冽,泛着酒暈卻異常的冷醒,蒼白的唇慢慢地吐出一個字,“滾。”

景致狹目微眯,寒意凜然。

針鋒相對時,樓下有人道:“公子,我家爺有請。”

蘇青拟忽然笑起來,乜斜着眼譏嘲地掃了眼景致,搖搖擺擺的在屋檐上走,似随時要掉下來,“公子小心,等我們去扶你!”侍女們驚叫連連,他也不聽,搖搖晃晃地走着,幾次都差點滑下去。

景致看不過去扶住他,見他似笑非笑,眼底卻是濃濃的厭惡,脾氣也上來,索興攬住他的腰。蘇青拟便伏到他懷裏,呵呵地笑起來,“景致,景致,知道那是誰家的狗嗎?”

景致不明白,低頭對上蘇青拟滿是惡意的眼神,他依然在笑,“是秦桧!”而後張口,尖銳的牙齒狠狠地鉗進景致的下巴裏。

景致吃痛推他,後者順勢便摔下樓去,嘴角猶挂着血跡,卻沖他吟吟而笑。來請蘇青拟的人也是個高手,輕巧地接住他放到轎子裏,擡着走了。

景致呆立在房頂上,見那轎子越行越遠,轎裏的人似醉非醉地高吟着:

請君拭目看,天下皆大同。

草木參差長,歲終不枯榮?

白骨荒壟上,孰知孰無能?

我輩且歌答,憑它興起終。

披發棄冠冕,赤腳過朱門。

随後兩天蘇青拟都沒有回杏花樓,景致已打聽到《長歌》是一本書,據說是李若水參與編撰記錄詞曲。一本琴譜,一本詞曲,為何會引起這麽多人的興趣?穹頂老人與李若水頗有交情,兩本書有什麽聯系?

《長歌》如今在丞相秦桧的藏書樓裏,他決定過府一探。

是夜月高風黑,景致換上夜行衣到秦府外,秦府戒備十分森嚴。靖康之變後,金人決定廢掉趙氏,秦桧第一個反對,亦是一個節義之士。只是康王登基,定都臨安後,秦桧卻主張議和,有不滿其主張的前來行刺,秦桧便招集江湖亡命之徒守家護院。

他輕功極佳,躲過護衛很輕易來到中院,夜深人靜,只有鳥鳴時不時響起。

秦府的書房是一個獨立的院落,秦桧是一朝丞相,平日接待會客皆在此處,此院也建造的格外精致,典型的江南園林。但見一水繞園,或直或曲,或聚或散。水上架橋,形态各異,古樸的石拱橋、貼水的九曲橋、雅致的竹橋等,兩邊皆是太湖石堆疊的假山,高低參差,或如鬼怪,或似雲煙,将瘦、漏、皺、透,清、醜、頑、拙,表現的淋漓盡致,假山上奇草異木,姿态萬千,芳香陣陣。

景致不由得悲嘆。

原來北宋徽宗喜歡奇石異木,官員敬獻石木,徽宗一但看中必然賜其高官厚祿。貪官污吏利用這一點,勒索百姓,橫征暴斂,誰家有一石一木尚堪玩味,黃條一貼,便歸為禦用之物,一旦損壞便是大不敬之罪,當淩遲處死。百姓若不賄賂,官吏便損壞木石,誣陷主人扣上大不敬的帽子,搬運過程中折毀百姓房屋、建築、累死百姓不計其數!花石綱前前後後持續二十多年,給東南一帶帶來巨大的災難,以致官逼民反,引發方臘起義。

這些石木運到東京汴梁,建成了艮岳,可謂集天地靈秀,萬民血淚。然金人攻打東京時,這些奇石異木被折毀做了木擂滾石,奇珍異獸被士兵殺了裹腹。曾經引起國人暴動的園林,被歷史輕飄抹去,豈不令人感慨悲痛?

這秦桧享受的一草一木,何嘗不是百姓的血肉?如包拯那般懲奸除惡、為民請命之人,竟再難有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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