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暗弄風雲
大理寺少卿江容今日正值休沐, 在自己房裏飲茶看書,難得清閑。
他并非玉京人士,家中也沒有富裕到能随便在玉京買套房子的地步, 只憑朝廷發的那點俸祿, 更是連租房住都吃力。如今他人已年過而立, 還沒有自己的住房, 仍是宿在大理寺官舍中。
不過這倒也有好處,住官舍離哪裏都近, 辦事方便。
京中只有妻兒和他三個人, 官舍也夠住了,他也不稀得弄個幾進幾出的大院子,再養一堆仆人。等年紀到了告老還鄉,也不用費心處理太多。
官舍守衛敲門時, 他剛放下書,準備起身出去走走。
“江少卿, 黑衣旅的劉承劉将軍拜訪。”
江容心中微訝,推開門走到院中,便看見那位年輕的黑衣将軍站在自己屋前。
劉承欠身行禮,送上請帖, 道:“在下黑衣旅劉承,奉魏王殿下之命前來拜訪。殿下請江少卿一敘。”
江容一愣,接過請帖打開看了眼,上面只寫了地方時刻, 并沒有多的言語。
“魏王殿下……為何突然要見我?”江容合起請帖,忍不住問了一句。
劉承搖搖頭,道:“這個我也不知……許是當年一案幸得少卿照拂,這次回京來, 便想着當面答謝吧。”
江容聞言只覺不可信,失笑道:“我哪裏照拂過什麽……殿下百忙之中,還能想得起我來,着實受寵若驚。”
劉承點頭道:“請帖既已送到,我便先回去向殿下複命了。江少卿,告辭。”
江容點頭:“劉将軍慢走。”
劉承離開,江容才卸下臉上的笑意。
說實在話,當年魏王謀反的案子,他并沒有有意偏向魏王,不過是秉公辦事罷了。就算他有意偏向魏王,就他這樣的出身,毫無家族背景,官位也說不上大,又能左右得了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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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魏王真的想感謝誰,也該是去請大理寺卿,請禦史大夫,請他做什麽?
江容滿腹疑慮,夫人從房間內出來,亦是有些憂心:“江郎,魏王殿下怎麽忽然就要見你?”
江容回頭對着夫人一笑,搖頭道:“不知。”
夫人執起江容的手,道:“江郎……我從來不求多麽富貴顯赫……只要我們一家人平安就好了。”
在京城做官,最難獨善其身,夫君那麽多年不涉黨政極是不易。她就怕夫君一時不慎……
這朝堂之上是何種局勢,她多多少少也知道一點。尤其魏王當年那一個案子,經手自己夫君,她只是聽到那麽一點也足以察覺出些不尋常來。堂堂一位親王尚且能被人逼到那種地步,何況江容一個無權無勢的大理寺少卿。
江容知曉妻子之憂,安慰道:“夫人放心,魏王殿下或許就只是請我吃個飯而已,不必太過驚慌。”
夫人眉目低垂,憂色難解,最後也沒再說什麽,只是抿着唇點了點頭。
傍晚時,江容按照約定去了酒樓。
進門他便看到魏王殿下坐在大堂中央喝茶,忙上前行禮:“竟讓殿下在此等候,下官惶恐。”
李長明淡淡一笑,一名親衛匆匆進門,在他耳邊說了什麽。他聽完才道:“江少卿不必多禮……既然已經到了,那便移步二樓雅間吧。”
酒樓侍者引兩人上樓,樓下剛好又進來一人,江容轉身是餘光恰好瞥見,不禁一怔。
“那不是兵部的羅大人麽?怎麽他來這裏吃酒?”李長明故作驚奇,說完便輕飄飄從他身旁走過。
江容頓時眉頭一皺,心裏開始有些沒底。
魏王完全沒有掩飾他的刻意,這便讓江容覺得怪異了。等兩人進了隔間,江容又聽到羅大人與人一起從門口走過,似乎就進了隔壁那間房。
對方約來這種地方見面,可是極為小心,本來是将旁邊兩間房都一起包下了。但這并不是什麽事,遇上魏王,就算把整間酒樓都包下也沒用。只要魏王出面,酒樓掌櫃又怎麽敢拒絕。
李長明不慌不忙地斟酒,江容見他親自動手,哪裏敢受,忙要勸阻。卻聽他道:“江少卿無需太過拘束,既然是請少卿來喝個酒,那邊是朋友,不必管那些虛禮。”
說罷李長明将斟滿的酒杯放到江容面前,自己也舉起酒杯盈盈一笑:“當年一案,多虧少卿大人公正審查,才能有我今日。”
“不敢,下官只是秉公行事罷了。”江容将酒飲盡。
李長明沒有再與他聊什麽,只是靜靜喝酒吃菜,房間內陷入一種極為詭異的靜谧。旁邊那間的人本就以為兩旁房間都已被自己包下,放松了警惕,他們兩人又沒怎麽出聲,恐怕就是來個人在門口也無法發現裏面有人。
酒過三巡,隔壁那間的人離開。李長明才“不經意”地道:“說來也是巧,這家酒樓也不是什麽達官顯貴愛去的場所,我也是偶然發現覺得不錯,才請少卿大人過來。沒想到在這裏還能見到熟面孔……也不知羅大人在隔壁約了什麽人。”
江容笑道:“原來殿下約我,目的在此啊。”
李長明笑而不語。
隔壁那間的人再小心,也偶爾會漏了幾句話過來,江容聽到的信息不多,甚至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能聽清楚。但能聽清楚其中幾個詞,就已經足夠了。他只要稍微一想,便能猜到個大概。
江容平靜道:“與異國馬場有利益牽扯,這種事,可不會僅僅關系到兵部這幾個人……輕則革職,重則沒命,不知殿下要的是哪一樣?”
“好歹也是做了那麽多年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跟他們又沒什麽大仇,何必要趕盡殺絕呢,你說是吧?”李長明輕輕起身,悠然走到窗邊,“查案找證據,可不是我之所長。江少卿素來剛直,既然知道了此事,應當不會坐視不管吧?”
江容正色道:“自然不會。”
李長明拱手:“那就有勞江少卿了。”
江容起身還禮:“下官,告辭。”
望着他轉身離開,李長明微微眯起了眼睛。
接下來的事,倒是不用魏王殿下費心了。算時日步六孤辰應當過個十來日就能到,在那之前,涉事之人都要收押調查,該騰的位子早就已經騰好。
李長明悠悠走到桌前,又給自己倒了杯酒。
翌日散朝後,李長明在宮城門前見到李于岐急急忙忙進宮。正想開口喚住人,對方已然進門去,全然沒有注意周圍。
李于岐是個宗室閑散子弟,不任朝職,鮮少入宮。這次會進宮來,只是因為太後娘娘召見。
到底是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太後娘娘那麽多年來一直惦記着。前些天聽聞晉王世子在外遇刺,太後便擔心得一連幾天沒能睡好覺。非得要找個機會召他入宮見上一面,才能夠放下心來。
只是李于岐對此卻極為抗拒。于太後而言,她是思子心切,只不過想讓兒子進宮來讓自己看看。于李于岐而言,進宮見太後卻是得硬着頭皮做的事。
從記事起就長在晉王膝下,李于岐跟太後之間那點血緣,早已被十多年的時光沖淡了。
進入宮殿,李于岐跪地行禮:“臣,拜見太後娘娘。”
太後見了他本是欣喜若狂,此刻面上神情猛地一滞,被那四個字深深刺痛。明明她是李于岐的親生母親,他卻叫她太後娘娘!
李于岐久久沒聽她出聲,便一直保持着那跪地叩頭的姿勢,心中焦急難當,緊張得心髒都快跳出嗓子眼。
太後緩了許久,才道:“起來,賜座。”
宮人擡上軟椅放在案前,李于岐僵硬着身體走了過去。這期間他一直低着頭,不敢看向太後,坐下後離太後更近,越發不敢動。
太後盡量平複自己的心情,關切道:“鳳兒,你遇刺了?可有哪裏傷着?”
李于岐仍是頭也沒擡:“沒有傷着,長明哥哥在旁邊,我沒事的。”
說完他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緘口,偷偷擡眼去看太後臉色。
果然,聽到自己提起李長明,太後就臉色鐵青,極為難看。
李于岐試圖挽回點什麽:“太後娘娘……魏王他武功高強,若不是他在一旁,我恐怕真會被刺客重傷。”
“鳳兒……”太後喚他一聲,心中惱怒又悲痛,竟是什麽也說不出來。
一對親生母子,竟然就這樣相對無言。
另一邊,李長明離開皇宮後,就去了典客署接塔吉,繼續完成自己招待烏環使團的任務。禮部早就安排好了今日的游玩路線,他其實也沒費什麽心思,只要出面陪同就好。
他和塔吉每次見面都跟朋友相約出游一般随意,陪同之人早已見怪不怪了,也懶得提什麽禮節上的事,由着兩位大人物旁若無人地勾肩搭背。
“長明!”宮宴後再見,塔吉出門就向他問,“我一直等着看的舞呢?怎麽沒了?”
李長明一愣,不解道:“你說《神威破陣舞》?你為什麽想看啊?”
他可是害怕塔吉看了心裏不舒服,才特意去跟皇兄說了,不要讓宮人在宴會上跳那支舞。
他那麽照顧塔吉情緒……現在看來,好像倒還有些多餘了?
塔吉道:“那不是給你編的舞麽?怎麽……那麽小氣,不想給別人看嗎?”
“哪裏是我小氣……”李長明想解釋,又覺得那個理由說出來有點傷人。
“我都知道了,是你不讓他們跳的。”塔吉語氣特別委屈,“我期待了那麽就,就是想看那支舞。”
李長明愣了愣,覺得他好像一只沒能得到主人獎賞的狗狗。自己訓練獵犬的時候,是見過這種神情的。
“那就……找機會讓你看一次……”
“哪裏還有機會!”塔吉沒怎麽用力地拍了兩下桌子,“都要走了,哪裏還有那麽大的宴會能看舞?”
“那就……”那就等以後出使大虞……
“不行,你把舞撤下的,你得還我!”
李長明疑惑道:“怎麽還?”
塔吉眼中閃過一道精光:“什麽時候跳給我看看?”
“我哪裏會啊……”李長明看他一臉期待,實在不好回絕,“好吧,我以後跳給你看。可以走了吧?”
塔吉心滿意足,跟着他登上馬車。
作者有話要說: 魏王妃:成功騙到老婆給我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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