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上一世,季殊就覺得這樣的雲喬不像是雲晖和蘇曼青能養出來的,這一世,他更不知道阿冬婆是怎麽養的雲喬。
季殊習慣将雲喬身上的所有不知,歸結于他的天賦異禀。
但雲喬再天賦異禀,也不能忽略雲晖和蘇曼青這一世對雲喬“變本加厲”的不用心。
雲喬伸手過去,将季殊的手腕握住,試了脈搏和手溫。
“還是有點涼。你飯後的藥得吃。”
季殊回頭,對上雲喬淺淺的笑眸,想說“無妨”的話咽了回去,“我吃。”
“嫂子羞羞,吃藥還要我哥哄,我都不需要了。”
雲閥拂開保姆的手,自己跳下座位,蹭蹭來到了季殊輪椅之側,側着身堪堪把自己擠入雲喬和季殊之間,“哥,哥,我吃完飯了!”
季殊目光下意識跟随雲閥,落在他那只還被雲喬虛握着手腕的手上,實際上雲喬只用兩指指腹碰到他,并沒有雲閥看起來的那麽親密。
“吃飯很乖,另外好好和你嫂子說話。”
小孩子就是容易學壞,這陰陽怪氣的模樣也不知道和誰學的。
雲喬放開季殊的手,順手扒拉一下雲閥的頭發簾兒,就起身去給季殊倒水。
季殊輪椅後側背包的另一個鐵盒子裏,季殊現階段在用的藥,他都有。
“這我給你備的……”
雲喬一句話開頭,還沒明确說明這些藥,季殊就已經接過藥片,喝水,下咽完成了。
“我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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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殊記得自己常用藥品,但更關鍵是他信任雲喬。
雲喬雙眸微微彎起笑得深了些,他接着話繼續和季殊說這些藥品,但話語裏更多是注意事項的科普,尤其是飯前飯後劑量相關的特殊說明。
雲閥雲裏霧裏控制不住晨困,季殊表情愈發冷漠深沉時,幫雲喬運東西的李勝幾人回歸了,還順帶接來了九季集團法務部的首席律師董一誠,九季“天團”的重要成員。
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兒,代表雲家的律師在場,能維護雲喬利益的季家律師也該在。
書房裏間,雲錦集團法務負責人陳達耀,走出一步,目露震驚和慎重。
“董師,您也來了?”
“事關雲少和季總,不敢不來。”
董一誠和九季簽的是長期合同,他早年還切切實實地受過季家大恩,任何關于季殊的法律事務他都會親自處理。
陳達耀擦了擦額頭尚未冒出的冷汗,整個人十二分專注起來。
随後半個小時裏,陳達耀,雲晖以及另倆位就近趕來的公司高層都流了不少汗,才将最後一版協議書擺到了雲喬面前。
雲喬将近五月的開支賬本複印頁和現金鐵皮盒子遞給陳達耀後,才拿起筆邊看邊簽。
雲喬對現代商業法律條款不甚精通,但并不妨礙他将所有條款都記住,并稍作理解。
雲家收下鐵皮盒子,他簽下這些文件,代表他在財産和情理上都和雲家割裂開,他拿的這些,并非雲家贈送,而是雲家用他的婚姻獲利後,于法于理應該給他的。
他未欠雲家分毫,相反,雲家在被動缺失了對他的法定撫養義務後,又欠了他人情。
“這是?”陳達耀略為疑惑地接過了文件袋和鐵皮盒子。
“你交給王管家,他會知道。”
雲喬頭也不擡地回了一句,兩分鐘後他放下筆,把已經簽好的一式三份的文件交給董一誠複查,“後面交給你,辛苦了。”
股份轉讓和收益轉贈協議可不是簽幾個字就完成了,還有諸多程序要進行。
“應該的,這是我的聯系方式,以後雲少有關于法務方面的事情,都可以找我。”
董一誠給雲喬的是随時能聯系到他的私人電話,雲喬和季殊結婚,也算他半個老板和恩人了。
“阿喬,你等等,我有話和你說。”
雲晖叫住要往主樓客廳和季殊彙合的雲喬,又等其他人都退出到書房外間,他才再開口。
“為了家人和雲錦,你好好和季總相處,結婚了就不能任性,更不能動不動就提離婚,至少三年內不行……”
三年後,有九季參與的景麗項目工期都已結束,無論雲喬離不離婚,都不會影響到項目的後期收益。
雲喬一人占收益的近三分之一,該比任何人都不希望項目進度受到影響。
這是雲晖将股份轉讓和贈送協議推遲到結婚當天簽署的主要原因。
他要讓雲喬充分明白,這段婚姻對于雲家和他個人的特殊性。
“三年後,無論你作何決定,我和家裏都會支持你。”
雲晖就差把“過河拆橋”四個大字,刻到臉上給雲喬看了。
雲喬不怒也不笑,他盯着雲晖看了一會兒,才開口,“三年後,我要你把雲錦的管理權交給我,你願意嗎?”
“什麽?你要雲錦?你爸我還不老,阿閑……爸和你保證,雲錦只會在雲家人手裏。”
雲晖沒敢繼續提雲閑,三年後雲閑大學畢業一年,至多到公司幫幫他的忙,雲錦的股權和管理權都不可能落在雲閑手裏。
雲喬就更不可能了,學識教養天賦遠不及豪門繼承人的普通标準。
雲錦是雲家幾代人的心血,不是給雲喬敗着玩的。
最有可能是,是十幾二十年後,他将雲錦的管理權交付給接受了完整精英教育的小兒子雲閥。
“我知道了,你不願意。”
雲喬輕輕颔首,他表示接受雲晖的決定,“也請你記住自己的回答。”
技術創新才是一個企業的生命力所在,雲錦集團在雲晖手裏發展得再好,也只是昙花一現,難以長久。
“另外,結婚和離婚都是我和季殊的事兒,與你,與雲家無關。”
婚姻早已非現代人生活的必須品,但依舊受民俗和國家法律的承認和保護。
這個決定一開始或許有沖動的成分,但兩個多月後的現在,雲喬已經明白它所附帶的責任和義務。而他不會回避自己的責任。
如果有一天他和季殊真的離婚了,那必然是他們雙方共同做出的決定。
出了書房,雲喬走樓梯,進到主樓客廳。
他的身影才出現在樓梯轉角處,季殊就把頭擡起看過來了,而原本自告奮勇要陪季殊的雲閥早沒影兒了。
“都簽好了,沒多沒少。這些以後要辛苦你一起打理。”
雲喬心裏清楚,沒有和季家的沖喜聯姻,雲晖是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單獨給他超過3%以上的股權,更可能是沒有。
在雲晖心裏,雲錦排第一,其他一切都得靠後。
而沒有九季集團的加持,所謂項目收益的三分之一也極可能是一紙空談。
換句話說,季殊比他更有資格花這筆錢。
季殊微微低眸,點了點頭,“好。”
季殊這一世還未有過一筆失敗的投資,上一世他早期資助雲喬實驗室的那一筆,在後來被各種渲染成神來之手,他和雲喬除了醫患關系,同學,發小之外,也是盟友和合夥人。
甚至後者占的比重更大,也更牢固。
但現在……季殊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心虛。
這個世界雲喬本就被擾亂的命運軌跡裏,他竟也跟着摻了一手。
這後果是好是壞,他尚無法給出任何保障。
雲宅前院花圃,一輛車率先啓動開出雲宅,車上是先往季家去的阿冬婆和兩個保镖。
剩餘的黑色轎車裏,季殊被安置在後座,保镖陳威坐駕駛位,李勝在距車稍遠處和王德堂說話,并把一個U盤交給了他。
雲喬站在左車邊,右手被蘇曼青拉着,左腿被雲閥熊抱着。
“……阿喬,明鏡樓永遠為你留着,你想任何時候回來都可以。有一些事,并非出自我們的本願,你爸爸和我也是……很舍不得你。”
蘇曼青突然話多起來,愧疚,不舍,遺憾……各種情緒一齊湧來。
她煩惱無措糾結了小半年後,雲喬突然決定要嫁人了,她本該有那麽點松口氣的感覺,但沒有,恍惚間她只覺得這小半年過得太快了,她的孩子又一次要離開她了。
雲喬側耳低眸認真聽着,等蘇曼青說得差不多了,他才勾了一下嘴角,聲音低緩地回應蘇曼青。
“嫁給季殊是我自己的選擇。我該拿的拿了,該還的還了,你們和我并不相欠。這半年多謝照顧。您哪天辦音樂會了記得給我和季殊留兩張入場券。”
蘇曼青是鋼琴演奏家,同時也是國家音樂協會成員,嫁給雲晖前,舉辦過音樂會,還獲過許多獎。如果沒有雲閥的意外到來,她應該已經按原計劃到聖京音樂學院任教了。
蘇曼青皺眉看雲喬,越聽越覺得奇怪。
“什麽照顧不照顧,什麽拿了還了,音樂會好些年不辦了……”
雲喬并不反駁,他眸光落在他被蘇曼青抓着的手腕處,退後半步,微微躬身。
“保重。”
蘇曼青被雲喬突然的重禮弄得哭笑不得,沒忍住放開手,輕拍了一下雲喬的手臂,“好了,不說什麽有的沒的,一會兒在季家見,快去,別讓季先生久等了。”
考慮到季殊的身體,沒有分兩次在倆邊辦婚禮,但雲家這邊的親戚朋友都會一起到季家去見證這個大日子。
明後兩天,雲宅裏還會專門再宴請這些親戚好友、商業夥伴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