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握筷子的手有點顫抖,而筷子本體在我嘴巴裏快被我咬碎了,作為一根木頭它如果會說話一定發出了慘叫,而此刻我手上只有它可以拿來緩解緊張,我根本不敢轉頭看坐在我旁邊的沐槐楊,這到底是做了一場什麽樣的美夢啊。
今天早上考完最後一門,我渾身舒坦,活動筋骨,準備回家開始過寒假。
我們班同學非常熱衷于考完對答案,我拒絕參與此項目,我自己什麽水平答題的時候還不清楚麽,絕不能提前讓自己糟心。
程一索特別沮喪跟我說,完了,會的全沒考,考的全不會,今年過年真完蛋了。
喻言對他不屑一顧,“就你,上課來睡覺,作業全靠抄,考什麽你能會吧。”
“烤肉我會呀,你們寒假來我家烤肉不?”
“不去。”喻言斬釘截鐵拒絕,說完就拉我往教室外面走。
程一索緊跟上來,“那寒假多無聊啊。”
我們教室在四樓,高一剛開始的軍訓可真是苦了,每天訓練到四肢癱軟,還得硬爬到四樓,拐彎下樓梯到三樓時,程一索跳到我們面前,在我們下一階樓梯上說,“來嘛,我好吃的好喝的招待。”
“不去。”我同樣拒絕。
當我要撥開程一索繼續往下走時,沐槐楊正迎面向上走來。
“姜小山,你再認真思考一下。”
我耳朵哪裏還顧得上去聽程一索在說什麽,眼睛偷偷瞄向從我身邊經過的沐槐楊,心髒的跳動比中考查詢分數強烈多了,屏住呼吸,生怕我的呼吸驚擾到了他。
“姜小山?”
我以為只是擦肩而過,卻意外獲得了沐槐楊停留的目光。
“嗯?”
我們站在同一層樓梯上,互相疑問,我知道他是正常,畢竟高一的女生沒幾個不認識他沐槐楊的。
“槐楊,”程一索插入了我們簡短的對話中,“你認識姜小山啊?”
我也在等他的答案。
“不認識,”他回答程一索後再次看向我,“我剛好要找她。”
找我?
這是天上掉什麽餡餅砸到我頭上,沐槐楊怎麽會來找我?
他問我,“你認識沐茯苓嗎?”
“茯苓,認識啊,從小就認識。”我還疑惑他怎麽會問我認不認識茯苓時,突然聯想起來他倆的姓氏。
“沐槐楊,沐茯苓,你就是沐槐楊?”
我這問題問的,我早知道他叫沐槐楊,只是從來沒把他和沐茯苓聯系起來,我考進這所高中的時候,茯苓還特地跟我說過,我哥跟你同一所學校,我壓根沒把她說的這事放在心上。
“對,我是沐槐楊。”
他沖我笑着,這個笑容怎麽形容,算起來我們也是八竿子遠的親戚關系啊,對親戚的笑只能是客氣了。
“那你找我是什麽事?”
“茯苓讓我來帶你去家裏吃飯。”沐槐楊的回答,讓我們仨都驚訝了。
這句話在我頭腦裏被解讀的意思是,沐槐楊邀請我去他家裏吃飯。
“可是,我現在是要回家的。”我底氣很不足。
“茯苓會打電話跟你爸媽說的。”
“哦。”
我再也沒有任何思考,直接忽視了程一索和喻言的存在,“那現在去嗎?”
“現在去,茯苓會在校門口接你,你應該出校門就會看到她了。”
“那你呢?”我這目的性多明确。
“我還有點事,過會兒走,怕你先走了,所以先上來找你。”他對我的問題有點意外,但還是給我解釋了。
“哦。”
“那我先走了。”沐槐楊給程一索打了招呼,又轉身跑下樓。
被晾了好一會兒的程一索和喻言完全不知道我們的對話是什麽意思,喻言迫不及待地問我,“你跟沐槐楊怎麽認識的?”
程一索更莫名了,“我和沐槐楊還是初中同學,我怎麽不知道你們還認識。”
在今天之前,我單方面認識沐槐楊。
我第一次見沐槐楊是在高一第一次月考的考場裏,他穿着一身大紅色的夾克,臨近開考前趴在桌上睡覺。
而在這種時候還能睡覺的男生,自然被我歸到了差等生的行列,我對他第一印象确實是非好感,甚至是嫌棄。
十秒之後,沐槐楊用臉打了我的臉。
他轉了個頭,面向着我,我還來不及收回鄙夷的目光,便瞬間驚豔于沐槐楊依舊閉着眼睛的側臉。
十月初的天氣,陽光很好,透過玻璃折射進考場的教室裏,那間教室的外頭有成排的柳樹,被風吹起來,沙沙的響,風又趁機鑽進來,吹動了少年的頭發,輕輕拂動。
我和沐槐楊的四目相對發生在這個時刻裏,他睜開了眼睛,于是這一眼我就記到很久很久之後,可是我想,沐槐楊從來不記得那個時候的我。
被發現盯着他看的我,面紅耳赤,為了假裝有事,向他問道,“你有多的2B鉛筆嗎?”
他坐立起身,打開筆袋翻了翻遞給我一支鉛筆。
我說謝謝的聲音小到只有自己能聽到。
那支鉛筆我沒來得及還給他,不過當時我也只是跟喻言說我們考場裏有個很好看的男孩,并沒有其他特別的情愫,喻言笑話我,能多好看呀。
肯定有非常多女生暗戀他的那種好看。
我再次見到沐槐楊得虧了喻言,她在課間僅有的十分鐘拉着我去小賣部,有女生用品的小賣部在食堂二樓,得經過一段長長的樓梯,我們還是害羞的女同學,對于女生用品還是遮遮掩掩的藏在校服口袋裏,下樓梯時跟做賊一樣,生怕別人看出來我們來買了什麽。
悶着頭往下走的時候,只聽得有人從身邊哼着歌經過,那首歌在那一年很火,大街小巷的商店裏都放着這首歌的盜版磁帶,歌名叫《他一定很愛你》,歌手聽說是個新加坡的建築工人。
我躲在車底,手握着香槟,想要給你生日的驚喜。
當然沐槐楊肯定也不知道,他唱這一句的時候,我剛好從他身邊經過,永遠記住了這句歌詞。
等他走遠了之後,我才跟喻言說,我上次在考場見到的那個男生就是他。
喻言回頭又看了看,問我,“沐槐楊?”
“沐槐楊?”
“嗯,我以為你說的是誰,他在一開學的時候就很出名了,好像還是九班班長。”
“他還是班長?”
“應該是,就是因為成績好還長得好才出名的吧。”
人家竟然是班長,我竟然以為他是個學渣,我本來還想他還有支鉛筆在我這兒,要不要去還給他,這樣看來,我這種外貌平平,連學習也平平的女生要是去還鉛筆,真像是找機會跟他搭讪了。
後來我總在校園裏遇見他,有時候是同一個操場上的體育課,人群裏的沐槐楊擋住了身邊所有男孩的光,有時候是我去語文老師那兒取作業本剛好他也在,偷偷期待着我們能一起走出辦公室就好,但我從未曾想到有一天,他迎面走來,再次經過我身邊會叫住我的名字,并且告訴我他是沐茯苓的哥哥,我們之間憑空建立了一層莫名其妙的親屬關系。
我解釋給喻言和程一索,我們這層遠親到底有多遠。
沐茯苓的小姨是我的堂嫂,沐槐楊是沐茯苓的堂哥,沐茯苓比我小兩歲,但按照輩份她要管我叫一聲小姑。
“所以換言之,沐槐楊也得叫你一聲小姑。”喻言不愧是班級前十的女生,會推理。
“那沐槐楊還是你侄子了?”程一索疑惑地問我。
我點點頭,“輩份上,血緣上沒有。”
“那你們以前都不認識?”
“我跟茯苓認識十幾年,也是開學她才跟我說她有個哥哥跟我同一所學校,我也沒聯想到就是這個沐槐楊。”
“全校還有幾個沐槐楊,這名字放全國都沒幾個吧。”喻言說道。
我們說着到了校門口,程一索想起來剛沐槐楊找我的事情,“那你是要去沐槐楊家裏吃飯了?”
他這話說得,馬上被我糾正,“我是去他妹妹家吃飯。”
“切,你此行主要目的不是沐槐楊,我叫你爸爸。”程一索得得瑟瑟,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
我一腳踢上去,“我要你這麽大兒子幹嘛。”
程一索假裝痛,嗷嗷叫,“你們這些女生什麽心思我還不清楚,我都看多少女生前仆後繼追他了。”
喻言幫着我一起教訓程一索,我們仨打打鬧鬧也完全沒把程一索當男孩看。
茯苓在馬路對面使勁叫我,我才停止對程一索的毆打。
“小山,小山。”
她就比我小兩歲,我們從小認識的時候就是喊對方的名字。
我見她在對面朝我招手,便告別程一索和喻言,程一索仍在嘟囔,姜小山重色輕友啊。
我到茯苓跟前,她就一把勾住我的手臂,張望了會兒問我,“是我哥去找你的不?”
“是啊,他突然來找我,剛好遇到。”
“我交給他的任務,一定要把你帶去家裏吃飯。”茯苓強調。
“我下次再去你家吧,我媽還等着我回家。”
“我媽已經跟你媽說了,你放心吧。”
其實我為了在除學校以外的場景下見到沐槐楊,在他跟我說的第一時間已經沒有任何思考地決定去茯苓家吃飯了。
而此刻沐槐楊正坐在我旁邊,我從單方面認識他到跟他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用了一學期的時間。
可我總覺得這是在做夢,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還發生在我身上,我在學校偷偷瞄幾眼的風雲男孩怎麽就跟我扯上關系了,還把我帶回家來吃飯,而且他的媽媽也在我旁邊坐着,這四舍五入等同于我見了家長啊。
“小山,你跟槐楊是一個班嗎?”沐槐楊他媽媽問我。
“不是一個班,我四班的。”
“她們班在我樓上。”沐槐楊平淡地說。
可這句話在我聽來卻是無限想象,“你怎麽知道?”
“我九班啊。”他看着我回答。
“哦。”我腦子裏盤算了下教室的分布。
丢人,我想什麽呢?
“那小山成績肯定比我們槐楊好,女孩都比男孩聰明。”
這個問題,我真不好意思回答,剛夾的菜都不好意思往嘴巴裏送了,我這成績雖然不算差,但是怎麽跟沐槐楊比。
我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中考成績,還能打一打。
“不好,我成績不好,中考才考了565分。”
“那很不錯了,槐楊他跟你差不多,585。”沐槐楊他媽笑眯眯地看着我。
“沐槐楊是他們班長,我不能比的。”我小心翼翼地說。
“你也不差啊,語文課代表。”沐槐楊夾菜的間隙接了我的話。
我在飯桌上又用吃驚的語氣問了第二次,“你怎麽知道?”
“辦公室裏經常遇到你啊。”
“哦。”
他記得我,他竟然記得在辦公室遇到過我,那我就不是毫無存在感。
“真有緣分啊你們,槐楊按輩分是不是還得叫小山小姑姑?”沐槐楊他媽問茯苓他媽。
“按輩分是的,茯苓得叫小山小姑呀。”
茯苓還是個小丫頭,她壓根不知道我發酵的小情愫,跟我說,“小山,你讓我哥叫你聲小姑姑聽聽。”
于是一桌的人,茯苓她爸媽,沐槐楊他媽,都笑起來,囑咐我下次跟沐槐楊一起來。
大家都是親戚些,這麽熱情,我哪兒還敢打沐槐楊的主意。
這頓飯真不是我裝矜持吃得少,是壓力太大沒法下咽,生怕長輩們看出點什麽我對沐槐楊有什麽,偶爾瞄到一眼沐槐楊的側臉,還得趕緊收回目光。
當我把這頓飯的全過程細致描述給喻言後,她先是“天吶”一聲感嘆,姜小山,你這就見婆婆啦。
這都胡扯的啥?
再接着她嚴肅跟我分析道,你未來婆婆,也就是沐槐楊他媽不好對付,她這是在全方位考察她兒子帶回去的女生是否合格做她兒媳婦,連中考成績都給對比了。
我想了想我的期末考成績,完了,姜小山,你下學期可能沒法跟他辦公室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