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8章

方徊來取出快遞紙箱裏的東西, 先是嗤笑一聲,笑着笑着又哭了。

紙箱裏,是一對毛線織成的護膝。針法歪歪扭扭, 各處漏洞的樣子也不知是漏了多少針。要不是裏面塞着美發雜志上撕下來的一頁,上面寫着“護膝”而字, 還真是很難看出這是一對什麽。

顧迢在旁邊輕輕的說:“哇, 竟然有人織毛線比我還爛的!”

方徊來回頭瞪了顧迢一眼。

顧迢笑道:“好了好了,知道這是你的寶貝。”

方徊來冷笑:“這種破東西, 有什麽可寶貝的。”

顧迢在心裏吐槽:嘴巴這麽硬,是可以把自己的腦殼變成鴨腦殼去賣錢麽!

顧迢說:“好吧, 不寶貝, 但是試試嘛,不合适再扔掉就是了。”

方徊來:“好吧, 不然太浪費地球資源了。”

顧迢:……你什麽時候變地球母親的環保小衛士了?

顧迢拿着那一對醜到爆炸的毛線護膝, 蹲了下來, 輕手輕腳的套到方徊來的雙膝上。

方徊來抿了抿嘴, 沒有拒絕。

顧迢:“你看, 大小正合适。”

方徊來:“選的什麽毛線, 也太紮人了吧。”說這不屑的把毛線護膝取了下來,随手一扔。

顧迢回頭一看, 方徊來這一下扔得準啊!正好扔在自己打開的行李箱裏, 合上行李箱就剛好可以把護膝一起帶走的那種。

Advertisement

顧迢低着頭偷笑。想起方徊來那段采訪視頻。

方徊來在拍完第二部 科幻片以後, 參加了一個新聞發布會。導演在發布會上激動得哭成了小學生:“我想告訴所有演員們, 不怕有人比你有天賦,也不怕有人比你努力,怕的是比你有天賦的人還比你努力。”

說的是方徊來。

在一場方徊來随母親進入太空、失去重力的戲中,方徊來對自己身體的每一個姿态都摳到極致, 在過度疲憊的情況下,膝蓋嚴重扭傷,當時全劇組的人都聽到了“咔”的一聲。

吊威亞的工作人員趕緊把方徊來放下來,方徊來臉色蒼白、滿頭是汗,導演是真的吓到了,趕緊叫跟劇組的醫生過來:“傷到什麽程度了?”

那次的結果是方徊來被直接送往了醫院,住了三天院,又馬上回劇組,每天吃着止疼藥繼續上。

導演還是很擔心:“你要是疼得受不了,你就吱一聲啊。”

方徊來:“吱。”

導演:“……”

方徊來笑了:“逗你的。我肯定沒問題。”

方徊來說自己沒問題,她就真的沒問題。電影如期殺青,一天都沒耽誤。

導演感動到在發布會上痛哭,準備把方徊來的英勇事跡大肆渲染一番,現場記者要是不聽哭不準走出會場的那種!

結果方徊來輕描淡寫的說:“傷早好了,就是陰雨天膝蓋會有點隐隐作痛而已,注意養護就是了。”

導演:“……我敬你是條漢子!”

這段采訪顧迢看到了,在網上搜出了幾十款紅外線熱療儀,挑出三款準備給方徊來一一試用。

現在看起來,這段采訪還有一個人也看到了。

從來沒碰過家務的那個人,也不知花幾天跟自己美發班的姐妹學了織毛線,挑了一款暗灰色的毛線,大概花了半個月的時間,才織成了一對歪歪扭扭的護膝。

從毛線磨損的程度來看,也不知道是拆拆織織多少次,才織成了這麽一對護膝。不過那人估計自己對這“作品”也沒什麽信心,還特意從美發雜志上撕下一頁,一筆一畫寫上“護膝”二字,生怕收到的人看不出來。

雖然這個人,從理論上說,應該并收不到這對護膝。

顧迢輕聲說:“她選了暗灰色的毛線哎。”

方徊來冷笑:“醜死了,好像老頭子。”

顧迢:“她沒有選自己喜歡的大紅大綠,應該是想着,你可能會喜歡這種低調一些的顏色吧。”

寄出護膝的人,是方徊來的媽媽方钏。

她不知道方徊來劇組的地址,也怕寄到劇組去會給方徊來添堵、影響方徊來拍戲的心情,所以寫了Z戲的地址和方徊來的名字,寄到了Z戲來。

她不是不知道方徊來已經畢業了、不會回學校了。她只是不知道作為一個想要跟女兒修複關系的母親,她還能做些什麽。

她覺得自己要做出努力,哪怕這努力并沒有機會被她的女兒所看見。

然而機緣巧合之下,方徊來回Z戲看顧迢時,竟意外的收到了方钏所織的這對護膝。

顧迢小心翼翼的試探着問:“我有方阿姨的手機號碼,要不……”

“我不給她打電話。”方徊來立刻斬釘截鐵的拒絕。

顧迢悄悄的嘆了口氣。

方徊來又用很低很低的聲音說:“買兩張高鐵票吧,距離我下一次進組還有幾天,陪你回家看看。”

顧迢一下子就笑了,撲過去攬住方徊來的脖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方徊來抱住顧迢的胳膊,也忍不住笑了。

顧迢告訴過方徊來,方钏南下去上的美發班大概要花三個月的時間。沒想到方徊來表面嫌棄,其實牢牢記在了心裏,這會兒算了時間,知道方钏應該已經回到顧迢的家鄉,繼續去開她的美發店了。

顧迢和方徊來,一起踏上了回家鄉的高鐵。

方徊來穿着黑色連帽衫,戴着巨大的口罩,縮在角落靠窗的位置,倒是沒被人認出來。

顧迢開心極了,買了大包各種口味的梅子,每五分鐘就撕開一個包裝袋,,悄悄送到口罩之下,喂到方徊來的嘴裏。

方徊來:“吃梅子都要吃飽了。”

顧迢這才停手:“那別吃了,一會兒先到我家吃飯去。”

方徊來:“好。你媽媽不會嫌棄我吃的太多,怕我把你吃窮不讓我跟你在一起吧?”

顧迢哈哈哈的笑:“我媽從小就習慣你的大胃王食量了好嗎?每次給你盛飯的時候,都特意用飯勺幫你壓了又壓,就想多盛一點。”

方徊來:“喔,我還以為你們家做飯水放的少,格外紮實呢。”

二人輕聲的聊着天,高鐵車窗外的景色飛馳而過,由北方一望無際的平原,漸漸換成了南方山巒連綿的高低起伏。

方徊來把頭靠在顧迢的肩上:“困了。”

顧迢:“你在劇組每天消耗太多精力了,你睡會兒吧。”

高鐵免不了還是有些颠簸,顧迢想讓方徊來睡得更安穩一些,于是伸手攬住了方徊來的肩膀。

平時她很少這麽做,大多數時候都是她小小一只、依偎在方徊來的身上,方徊來伸手抱住她。

這會兒顧迢伸手抱住方徊來的肩,方徊來好像很舒服的樣子,往顧迢的頸窩裏又鑽了鑽。

很快,方徊來的呼吸聲變得平穩而均勻。看起來方徊來是真的累了。

顧迢把方徊來的肩膀,抱得更緊了一些。

她的

腦海裏,又想起方徊來拍科幻電影時,依偎在飾演媽媽的女演員懷裏久久舍不得起身的那一幕,顧迢在心裏揣測:這一次見面的時候,方钏會不會給方徊來一個擁抱呢?

那個方徊來從小到大,無比渴望卻又從未得到過的,媽媽的擁抱。

下了高鐵,二人穿過人群,順利打到了一輛車,往顧迢家的方向走。

方钏的美發店就也不遠處,步行可抵達的距離。

顧迢和方徊來商量的結果是,先去顧迢家吃午飯,然後就去方钏的美發店看看。

牽着方徊來的手往家的方向走時,顧迢不知怎的,覺得心裏一陣強烈的不安湧上。

明明什麽都沒變:電線杆上貼滿的小gg,樓下坐着聊天的大爺大媽,樓道裏堆滿的廢棄自行車和雜物。

一只灰毛的老鼠,明目張膽的在顧迢眼前穿過,鑽入了另一側的廢紙箱堆中。

顧迢莫名其妙的想:蛇蟲鼠蟻,四害橫行,或許這是兇兆。

顧迢又想:等自己賺了錢的時候,要帶爸爸媽媽搬離這髒亂的環境。

不過,他們也不一定願意。顧迢看了一眼身邊的方徊來。方徊來每個月打給方钏的錢,足以讓方钏去更大的城市開美發店了,顧迢問過方钏為什麽不去,方钏說在小城市這樣的環境裏生活慣了,鄰裏鄰居都相熟,反倒覺得有生活氣息。

顧迢看了方徊來一眼,發現方徊來的臉色白得吓人,雙唇緊抿成了一條直線。

顧迢問:“怎麽了?”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發抖。

方徊來搖搖頭:“沒事。”

顧迢心中又莫名其妙冒出一個詞:故作鎮靜。

她覺得她自己和方徊來都在故作鎮靜。因為兩人心中的不安,都越來越強烈。強烈到她們都不敢宣之于口的地步。

生怕成真。

于是二人牽着手,故作鎮靜的走到了顧迢家門口。

“噗嗤。”一聲很詭異的響動傳來。

聲音不大,卻不是日常生活裏能聽到的任何一種聲響。

“噗嗤。”

又一聲詭異的聲響傳來。顧迢心中的恐懼,無邊蔓延。

方徊來拿過顧迢手上的鑰匙,猛然一把推開了顧迢家的門。

在顧迢看到眼前的景象之前,先被傳來的一陣熏天酒氣,給熏暈了頭。

繼而她聞到,在這熏天的酒氣中,還有一股濃烈的血腥氣。

顧迢發現,自己的手和腳開始狂抖,以自己都控制不住的頻率。

方徊來已經順着推開的門,走了進去,顧迢伸手在空氣中虛無的拉了一把,但是晚了一步,沒有拉住方徊來。

顧迢記得,那天分明已經冬天,不知為何,太陽卻大得出奇,明晃晃的挂在頭頂,好似盛夏的午後,照得顧迢一陣頭暈目眩。

顧迢暈得站不住,只得快走兩步,跟着方徊來走進了家中。

那時顧迢的心中存着最後一絲僥幸:也許是因為太陽太大、曬暈了頭,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覺,也許走進家裏,就會發現這只是一個尋常的午後,什麽都沒有改變。

但顧迢看到先走進去的方徊來,身子晃了一下,然後顧迢就知道了:自己所有僥幸的心理,都是妄念。

順着方徊來走進去的方向,顧迢也往裏面望去——

幾個月前顧迢還見過的方钏,那個總是穿着大紅大綠、有着粗俗而旺盛的生命力的女人,此時倒在一汪血泊中。

顧迢的爸爸,帶着滿身的酒氣,跌跌撞撞俯在方钏的身邊。

他的手裏,握着一把長長的水果刀,早已被血跡浸透。

他的另一只手裏,竟還拿着一只酒杯不撒手,此時又灌了一口酒,嘟嘟哝哝說道:“臭、臭女人……我摸你,你還給我拿上勁了……”

顧父聽到動靜,擡頭一看,顧迢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眼前。顧父沖着顧迢說話的聲音裏,竟還帶着幾分委屈:“你來評評理,我看得上她,是不是給她臉了?她這麽一個誰都能睡的女人,我跟她這麽多年、耗了這麽久,今天想要她一次,她還給老子拿腔拿調的……”

倒在血泊中的方钏,此時早已沒有了動靜,不知是活着還是死了。

“噗嗤。”

喝多了酒又受了刺激的顧父,也許早已瘋了,當着顧迢和方徊來的面,好似不覺得自己做的事有什麽不妥似的,再一次揚起了水果刀,狠紮進方钏的腹部。

好像倒在血泊裏的女人,只是他面前一只沒有了生命力的死豬。

顧迢清晰的看到,方钏腹部的血漿噴射而出,濺了她爸爸滿臉。

顧迢

僵在原地,手和腳都已凝固了一般。

突然,有人推了她一下。

顧迢愣愣的轉回頭去,原來是站在她身後的方徊來,面無表情的對他說:“殺了他。”

顧迢一怔。

方徊來又說:“殺了他,也要阻止他。”方徊來的聲音,平靜到聽不出任何一絲情緒。

顧迢沒有動,左手端着酒杯、右手拿着刀的顧父,身上滿是濃稠的血漿,此時擡起頭,沖着顧迢鬼魅一笑,好似地獄來的惡鬼。

顧迢沒有向着顧父沖上去,反而轉身向着一旁,稀裏嘩啦的吐了。

方徊來眼裏的最後一絲光熄滅了。

“住手——!!!”

當顧父又一次向着方钏舉起刀的時候,方徊來發出了聲嘶力竭的一聲尖叫。

如果不是顧迢親耳聽到,她很難相信這樣一聲尖叫會是方徊來瘦弱身體裏能夠發出的。直到這時,她才意識到,剛才方徊來平靜的表面下,掩藏着多麽波濤洶湧的恐懼和憤怒。

方徊來努力維持着平靜的表面,是因為她也害怕這些情緒一旦釋放出來,就會肆虐到她自己也控制不住的地步。

方徊來尖叫着沖了上去,竟用自己的手去握顧父的刀。顧父此時已經什麽都不顧了,即便刀刃被方徊來握着,也煩躁的使着蠻力,把刀向着方徊來柔軟的腹部推去。

“爸。”已經雙腿發軟的顧迢,輕輕的叫了一聲。

眼看着刀尖距離方徊來的腹部,只有幾毫米的差距了。

“爸——!!!”顧迢聲嘶力竭的喊了一聲。

顧父的動作,猛然間停止了。

“哎。”顧父輕輕的答道。

他好似猛然間清醒過來一般,把刀扔在了地上,迷茫的擡起一雙眼,望着顧迢:“小海,你回來啦。”

“我讓你媽,去買你喜歡的那家鹵肉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這天顧迢和媽媽約好了,帶方徊來過去看她。

出門之前,顧迢在穿衣鏡前磨磨蹭蹭,連換了三件衣服仍覺得不滿意。方徊來翹着腳坐在一邊笑她:“你是要回家看媽媽還是要去高定時裝周走秀啊?”

顧迢回頭瞪了方徊來一眼:“還不都是你!你看這滿脖子的蚊子包!我媽看見又該給我們買補品了!我得挑一件能完全遮住脖子的衣服!”

“這有什麽好遮的~”方徊來笑着拉過顧迢,坐在自己的腿上:“你媽不是從我小時候就知道我飯量大嗎?不如趁現在還有時間,再來一碗……”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