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從很久以前開始就知道自己的消失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夏玖看到手機時也不意外沒有任何的未接電話。漠然地把手機放到一邊，他才開始打量身處的環境。靠着床邊有排木質衣櫃，兩扇開着的門，透出了明亮的白色燈光。掀開被子站起來的時候，腦子有幾秒鐘的充血不足，藥物的後遺症以及身體縱情的後果這時提醒着他剛剛的情|事究竟有多瘋狂。
小浴室裏開着浴霸，打開花灑也不意外是人體适宜的溫熱水，另一面的牆上安了大鏡子，鏡子裏他的脖子、鎖骨、甚至是身體上都有點點紅色。水沖刷着的除了身體上的不适宜，還有心理上的陰冷。發生過的事情他不會再去自欺欺人，再說腦子裏留下的記憶和身體上的感覺騙不了人，那時候的他也并沒有任何的抗拒。雖說是用過藥物後身不由己，但說起來他其實并不吃虧，之所以覺得心裏難受，大約是因為這次的情|事并非出自于本心。
快感和愉悅都并非他所願。
身體和大腦背道而馳更是讓他覺得難堪。
很多畫面在他腦海中閃過，比如昨天徹夜的狂歡，比如那個少年平時天真燦爛的笑容，比如那樣渴望又執着的眼神，他甚至是想起了還在中學的那年站在窗邊看到樓下那個溫柔微笑的女孩。
如果不是紀雲秋，他不會轉學，不會再次遇見樓蕭蕭。
誠然他喜歡過樓蕭蕭，再很早以前，在還不認識她的時候，在還不知道她叫什麽的時候。夏玖當然清楚他對樓蕭蕭的并非真正的愛情，這只是一種寄托，仿佛是在人來人往中只有你能看見我的的寄托。
他當然知道這是假的。
他當然知道這只是一種虛幻。
樓蕭蕭于他，他于紀雲秋，大約都是同樣的虛幻。只不過他沒有勇氣去實現，而紀雲秋卻不顧一切。
他接受不了紀雲秋，卻也不能再否定紀雲秋了。
走出浴室的時候，房間裏沒有人，但床單被套卻都已經換過了，房間裏沒有留下任何別的什麽東西，幹淨、整潔，空氣中似乎都彌漫着陽光溫暖的味道。
床上放着一件淺灰色的T恤和黑色的牛仔褲，摸起來很舒服，夏玖也不知道是個什麽牌子，又懶得在衣櫃裏再找衣服，因此就直接穿了上去。他肩膀寬穿着衣服板型不錯，然而一直宅在家中以至于身體瘦弱，穿着衣服卻只能顯得空蕩蕩。
再名貴的衣服，也要有合适的人穿着。
“小玖。”順着聲音走出房間，燦爛微笑的男孩子看起來溫柔又有些天真，像是中學時期看到的站在樓下的女孩一樣，不同的是，這個男孩子是真正的，眼中只有他一個人。
看起來就像是真的一樣。
Advertisement
夏玖抽了抽嘴角，掃了眼對方身上與自己同款同色系的服飾，心中暗嘆這樣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果然就是差強人意的。
他性格本就有些冷淡，不笑的時候眼神掃過來更是有些陰郁，勾得紀雲秋心頭一跳，說不出是害怕還是興奮。紀雲秋舔了舔嘴唇，看着夏玖不為所動地坐在位置上低頭吃飯，心中有些沮喪。
紀雲秋其實頗為疲憊，然而他一心想要讨好夏玖，雖然清楚他意識操之過急可能會把人越推越遠，但相比于他卻更無法接受夏玖對樓蕭蕭的友好。
“小玖小玖，好吃嗎？”紀雲秋只當不知道夏玖的冷淡，繼續笑嘻嘻地說。
夏玖懶得說話，心想紀雲秋天天跟着他，知道他的愛好，菜色也不可能回不合口味，連眼皮都懶得翻一下。
餐桌上的食物都冒着可口的香味，夏玖正在吃的是馄饨，薄薄的皮把大塊的肉包成四方形，包的方法也極為巧妙，既不會皮破，也不會失了口感，進入口中的溫度稍稍有些高，但這樣的溫度吃馄饨是再好不過。夏玖也是真的有些餓了，低着頭就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大碗，吃完才有些窘地發現紀雲秋已經蹲在地上擡着頭看他。
見夏玖終于看到自己了，紀雲秋連忙擺出了自己覺得最好看最溫暖的笑臉，哪知道夏玖只是掃了他一眼，又拿了個雞蛋在桌上磕了磕，滾了滾，開始剝殼了。
一直以來渴求的人就在面前，但被無視的感覺卻一點都不好，紀雲秋心裏想着小玖小玖看我看我，然而現實總與想象背道而馳，他像是完全入不了夏玖的眼一樣。他有些難過，又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會難過。
他喜歡的人就在面前，他伸手就可以觸摸，稍微擡起身子還能吻上，但是那個人眼裏沒有他啊！
“小玖。”紀雲秋小聲地叫着夏玖的名字，像是曾經無數個日日夜夜一樣，只有喊着那個人的名字方才能入眠。
夏玖瞥了眼對方看起來快要哭的笑臉，終于還是覺得自己沒那麽冷血，捏着一半的雞蛋，把蛋黃塞到紀雲秋的嘴巴裏，邊塞邊說：“吵死了。”
紀雲秋立刻笑得真心實意了，雖然想說話但是嘴巴都被蛋黃塞住了，只好委屈地看着夏玖。
切，你當我是瞎子看不到你笑那麽開心嗎。夏玖沒忍住翻個白眼，又拿了杯豆漿喝。
雖然讨好計劃失敗，但好歹讓夏玖開口說話了，紀雲秋在心裏給自己打氣，又覺得自己好像找到了讨好的方向，試探性的喚道：“小玖。”
沒人應。紀雲秋也不沮喪，故作低落地說：“我痛。”
夏玖被豆漿嗆得直咳嗽，他是處|男，對紀雲秋也并不溫柔，當時也是存了類似于“活該”、“報複”的心思，對紀雲秋的動作更是粗魯，然而即使是現在想起來，他也沒什麽後悔的意思。紀雲秋連忙上前給夏玖拍背，他本來就是蹲在桌子邊上，也不敢起來，只是看着夏玖的眼神既委屈又可憐。
雖然被紀雲秋的話嗆個正着，但他咳嗽好了之後也沒什麽疼惜的情緒，絲毫不為紀雲秋所動，只是冷笑說：“活該。”
“我很開心。”紀雲秋并不傷心，反倒是沉醉于自己的心情當中，一心一意地用癡迷的眼神看着夏玖，“那個時候，雖然痛，但我很開心呢。”
“能擁有夏玖，能和夏玖在一起，只要想起來，我都覺得……”
他并沒有說完，但他的眼神變得極為驚喜，瞳孔也開始渙散，明明是快樂的笑容，但嘴角無意中扯出的角度在那種娃娃臉上竟顯得極度扭曲，面部的肌肉甚至沒有辦法很好地湊成一個微笑。他仿佛走進了他一直渴望的那個世界，那個世界什麽都沒有，也什麽都不需要。自很多年起，他就開始做着這樣一個夢，夢中什麽都沒有，也什麽都不需要，仿佛只有他，卻又仿佛沒有他。但他一直等着，直到他看到了夏玖，他才知道，夏玖就是那個人。他一直渴望着，卻在以前一直無法伸手碰觸的那個人。
頭發被抓得刺痛，紀雲秋順從地擡起頭，看着夏玖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深情，但夏玖并不為所動，說道：“以後不要再做那樣的事情了。”
“什麽事呢。”紀雲秋的眼神那麽溫柔，那麽順從，他甚至順着夏玖的力道，頭輕輕靠在夏玖的手上：“是下藥嗎？還是做|愛呢？”
夏玖皺了皺眉。
“小玖是我的，我才不會再下藥呢。”他癡癡地笑了，喃喃着重複道：“小玖是我的了。”
夏玖松開手，從椅子上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問道：“那你呢。”
紀雲秋沒有反應過來，滿臉茫然地問：“什麽？”
“那你呢。”夏玖扯出一個極為諷刺的笑容，“永遠都想現在這樣子嗎？”
“但是啊……”
他眯了眯眼睛，看到紀雲秋的臉色從茫然變成迷茫，再從迷茫變成失措。
“你知道，我永遠不可能是你的，那麽你，願不願意，變成我的。”
不經過大腦的話出了口，夏玖仿佛看到了新世界的大門再向他打開——或許，他早就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