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首先基本上不會用上真的馬，大多是一個馬頭的模具，然後演員們坐在各種各樣的架子上、椅子上，工作人員們在底下使勁搖晃，營造出角色正在馳騁的氛圍。有的時候甚至根本連馬頭模型也沒有，演員直接拽根缰繩騎工作人員脖子上，還要做出一副快馬馳騁的潇灑模樣。

屏幕前的談情說愛都很浪漫，但拍戲時根本不是這麽一回事兒。演員們經常得對着空氣表深情，和替身卿卿我我，還得自我臆想情景氛圍……

總之，呃，怎麽說呢，就……很尴尬，很傻。

每一個鏡頭都很傻。

所謂演戲，真的是全靠演技。

譚艾琳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己那些炸裂天際的神仙打架場景在這樣的你來我往中該怎麽呈現。

但好在她的适應能力還是很強的，剛開始她幾乎全程要拼命控制自己去憋住笑，過了一段時間後便适應了這種生産制作過程。

宋毅雖然是個新人，十八線糊咖，但他的表現還是可圈可點的，江成海悄悄跟譚艾琳說：“宋毅有爆相。”

譚艾琳不懂他們行內的這些看法，不過，她覺得，宋毅不管從外形還是演繹上，還是挺還原她書裏的角色的；人又恭謙溫暖，虛心好學，對誰都彬彬有禮，休息時不是在背臺詞就是在鑽研怎麽演，很敬業，大家都很喜歡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譚艾琳算這部戲的老母親，宋毅對她有天然的親近，經常噓寒問暖，閑下來時也是常常和譚艾琳待在一起，探讨對角色的理解。

譚艾琳蠻喜歡和宋毅呆着的，他沒有名氣，說話又投機，沒有壓力。

江成海很不滿意：“譚艾琳，你怎麽老跟宋毅湊一塊？？他是小鮮肉來的，你應該多跟我這種成熟穩重的待一起。”

譚艾琳笑：“你就是太重了，我帶不動啊。”

江成海瞪她：“你不能着了小鮮肉的迷，搞得和別人比和我更好。”

譚艾琳哭笑不得：“又忘記搓衣板了？”

“別，別提這茬。”江成海求饒，“你該多撺掇他跟潘奕君呆一塊兒。雙男主的戲，他倆得多處着，感情才能培養起來，演戲看戲的都得講究共情，知道不。”

譚艾琳覺得有理，但又擔心：“萬一入戲太深，出不來怎麽辦？”

江成海鄙視她：“這幾乎是每一個演員的必經之路。出不出得來，要多久才能出來，這都是後話，也是他們過後要努力的，但現在他們首先得入戲，得沉浸。我看宋毅和潘一博這倆，分開都挺好的，合在一起，就是少了那麽一點味兒，導演那邊都不滿意。”

江成海看看譚艾琳：“我琢磨着，問題就出在你這兒，你老見天兒這麽跟宋毅呆着，他的心思都在你這了，哪裏還能和潘奕君共情。”

“瞧你這話說的。”譚艾琳笑着打他，“兜了半天，原來要說這個。我可先聲明了，我沒你說的這麽大魅力哈！不過我會勸宋毅多和潘奕君互動培養感情的。”

“你明白就好。”江成海拍拍屁/股站起來，擡腳要走，不放心地又補了句，“你不會夾帶私貨吧？”

“沒有的事！”譚艾琳幾乎要被江成海笑死，“你真是人如其名啊！江能說成海。”

她費了好大勁才從椅子上爬起來，用劇本拍拍江成海的肩膀：“走吧，又熟又重的江大主持人。”

宋毅确實乖，導演和譚艾琳的意見他都聽進去也非常配合地照做了，空閑時間基本上都跟潘奕君待在一塊。兩個年輕帥氣的大小夥子，都是沒名氣的新人，演繹的又是超越社會主義兄弟情的情感，放下戒備互動多了之後，氛圍就出來了。

導演對他倆的化學反應十分滿意。為了後期宣傳，他專門安排了編導和攝像來拍他倆的花絮。

譚艾琳每次看他們打打鬧鬧，都有種“他倆是不是真的”的恍惚，感覺現場有隐隐約約的暧昧和粉紅泡泡在流動。

接下來的兩個月，拍攝進展得異常順利。

這天在片場，江成海對譚艾琳說：“艾琳，你和小鮮肉沒戲了。”

譚艾琳朝他翻了個譚式白眼，搖搖頭懶得搭理他。

“這倆拍完戲，起碼得三五年不要見面，不然準出事。”江成海說。

“這麽嚴重？”譚艾琳驚愕，“你不是說，這是演員的必經之路嗎？好的演員都要經歷入戲出戲。”

“問題是他們還不夠好。入戲容易出戲難。”江成海給譚艾琳拿了個盒飯，自己也打開一個，邊刨邊說，“譚艾琳，你是不是沒談過戀愛？你對氛圍的理解能力有待提升啊！”

譚艾琳扁扁嘴，打開飯盒，發現裏面是她不愛吃的苦瓜炒鴨，便拿筷子挑着些飯粒吃。

“怎麽了，不合胃口？”江成海看着譚艾琳的飯盒。

“太熱了，有點吃不下。”譚艾琳撒謊。

江成海點點頭，确實太熱了，他自己都渾身水淌過似的。于是江成海對譚艾琳說：“我跟你出去那邊吧，外頭雖然也熱，但好歹還能有點風，這裏頭實在太悶熱了。”

譚艾琳一時也不好說什麽，只好端着飯盒跟江成海往外走。

外頭确實好點，至少沒那麽悶。

江成海盯着譚艾琳的飯：“吃吧，我陪着你吃，盡量多吃點，你都瘦得像根藤了。”

譚艾琳沒辦法拒絕江成海的這番好意，只好梗着脖子吞。

江成海給她擰了瓶水：“瞧你吞得難受。”

譚艾琳抗議：“你這麽盯着我，我都吃不下了。”

她喝了兩口水，拿紙巾擦擦嘴說：“飽了。不吃了。”

“就這？”江成海驚訝，“你就吃這麽點？”

譚艾琳點點頭：“夠了。我夏天都吃得不多。”

“拉仇恨。”江成海說，“瘦成這樣就夠打擊人的了，還吃這麽少，存心讓我們胖子無地自容？”

“有得吃你還叽歪。”譚艾琳笑着說，“走吧，裏邊應該又開始了。”

“歇歇吧。”江成海說，“不着急進去。裏面這會兒應該在補吳菲的戲。”

“吳菲？”譚艾琳詫異，“我記得今天沒她的戲啊。現在不是應該拍宋毅和潘奕君的荷塘戲份？”

“剛換了。”江成海說，“吳菲這邊要加戲，其他的全往後推了。”

“加戲？加什麽戲？”譚艾琳不明白。

“沒和你說？”江成海拍拍腦袋，“忘了，這些改動都是阿東的事。”

阿東就是總編。

原來吳菲不滿意自己戲份太少，要求增加，突出她這個“女主”的地位。可這本來就是雙男主的戲啊，所謂“女主”，只是強化了一下其中一個女配角來方便走劇本而已。這些在進組前都是達成共識了的。

“可人家現在不幹了啊。”江成海嘆氣，“不好得罪，只能給她加了。她接下來還有別的事，提前拍完她的。”

譚艾琳心領神會。這種情況，一般是資本施壓了。難怪她不知情，總編壓根兒就沒來麻煩她。因為面對這種情況，總編親自處理總比讓她這個半行外來要省時省力。

果然，江成海說：“也不知道這個吳菲是怎麽搞的，竟然把咱們金主爸爸給搞定了。”

哈？金主爸爸？譚艾琳驚訝地看着江成海，比着嘴型：“王子峰？”

“可不是。”江成海說，“那天吃飯倆人眉來眼去的，我就知道有奸/情了。後來果然勾搭上了。王子峰讓給她改劇本，增加戲份，美化角色。”

江成海說：“好在宋毅潘奕君是新人，随便怎麽捏，不然都耍起來，也是頭疼。這吳菲在劇組裏人緣不咋地，枕頭風倒是吹得溜。”

譚艾琳默默聽着，不予置評。《無羁》原著本來沒女配多少事，但是影視化要考慮的因素太多，才将吳菲這條線拎了起來。不過前期敲劇本的時候，她的戲份還是很合理的。現在不知道改成什麽樣了，但無論如何，背靠金主爸爸強行加戲改劇本，播放之後口碑什麽樣還兩說，現在在組裏肯定是不讨好的。

一個劇本是很多人的心血，小修小補無傷大雅，一旦調動大的橋段，風向就變了，不管是相關演員還是編劇，都得面臨很大的挑戰。

而吳菲的要求不可謂不過分，她如果要走女主，雙男主勢必要進行大調整，到時候觀衆尤其是原著粉可能會掀起口水大戰。

哎，頭痕。

“這事不用你操心，看把你緊張的！”江成海說，“有資本頂着呢！管他。你也歇歇吧。待會再進去，偷個懶。”

譚艾琳忍不住笑起來，江成海就是這樣，滑膩得理直氣壯，但又讓人覺得他很坦誠——連摸魚都很坦誠。

兩人在外面聊了好一陣才回到片場。

吳菲正在拍一段“美人出浴”的戲。

她坐在一個大木盆中，穿着抹胸式的衣服，裸/着香肩和雙臂，當然她不會真的“出浴”。木盆裏沒有水，放着幾個正在吞雲吐霧的加濕器，營造出沐浴時水汽氤氲的樣子。吳菲前面擺一小盆水，吳菲時不時地用手撩一些撒到手臂上，一臉天真的陶醉。她的背後是綠色的背景布——這是為了方便後期摳圖。

導演一聲“咔”，繃着表情的衆人放松下來，場記道具燈光紛紛出動，布置下一個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