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或許只有真正從骨子裏冷出來過的人,才能知道,那一片繁花似錦的土地下面埋了多少不為人知的東西——那是她整個青春的白骨,支離委地,無人收。
不管上面開了多少鮮花,它們都在。她清楚它們的位置卻無可奈何,只能每次經過時刻意地繞開。
可今晚記憶還是猝不及防。
王子峰在耳邊喃喃自語:“譚老師,睡不着,怎麽辦?”
譚艾琳不是男人,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能不能強行睡着。但是她知道魏陽能。魏陽是在任何情況下都能摟着她睡着的。
魏陽從來不會這樣抓耳撓腮的,所以她從前一直以為像魏陽那樣是順其自然的事情。
但王子峰不是魏陽。王子峰會怎麽做……,估計只會由着自己的興趣來。
王子峰欺身上前,把頭埋在譚艾琳的頸間磨蹭,聲音低沉:“譚老師,我好喜歡你,我想要你。”
譚艾琳忽然覺得很疲倦,疲倦到身心都是萎靡的,不要說被王子峰這樣撩撥,就算王子峰現在拿着刀來給她淩遲,她也沒有什麽抵抗掙紮的欲望。
她抵在王子峰胸前的拳頭驟然松開,像大勢已去,緊繃着的神經也松懈下來。
說不上是拒絕還是接受,是害怕還是渴望,還是欲拒還迎,她忽然覺得一切都無所謂。
和他日夜厮守耳鬓厮磨這麽多次,要說只是迫不得已,也是矯情。
可能她的潛意識裏早就渴望來一場刺激到每一個感官毛孔的纏綿,渴望被一個人熱烈地愛撫,渴望從對方身上傳來的那一點溫存來喚醒早已麻木的心。
這個人是誰,是花心大少,還是謙謙君子;是會愛她如魏陽,還是會棄她如魏陽,都不重要。
只要他熱烈地喜歡着她,熱烈地渴望她——即使只是一瞬。
順其自然吧。反正都這樣了。
譚艾琳死魚一樣地躺着。王子峰開始輕吻她的耳朵,熱烈的氣息只往她的耳朵裏鑽,癢癢得她接連打了幾個冷顫。
譚艾琳不由自主地想推開他。
王子峰捉住她的手,握在他寬大的掌心裏,輕輕地啄。
譚艾琳手上的力氣像被啄食了似的,手軟綿綿地垂着,任由王子峰團在掌裏。
王子峰的吻落下來。
他小心翼翼地,仿佛極盡憐惜。
譚艾琳沒有再抵抗。
無力回應,只有深深的疲倦。
從第一天晚上她無法拒絕開始,她似乎已經看到了今夜的到來。
來吧。無所謂。至少有一個人會得到很多快樂。
然後快樂會過去,激情會淡,時間到了,作鳥獸散。
總要這樣的。
人和人大抵是兩個獨立的個體,有自己的生命軌跡,一路行走,一路遇上。愛誰不重要,不愛誰也沒關系。她的心,既然曾讓魏陽細心呵護憐愛過,卻不能屬于他一個人,那麽這顆心裏多一個魏陽,多一個王子峰,或許以後還再多一個魏子峰一個王陽……本質上并沒有什麽區別。
都是過客。
那些纏綿歡愉,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王子峰呼吸急促。
譚艾琳的眼淚悄悄地從兩邊眼角滴了下去。
魏陽早已再婚,他曾經無限憐惜地撫過她的那雙手,早就這樣撫上了別人。
那個女人在被他這樣愛撫時,也會如她曾經那樣發自內心地感到幸福吧?
也會渴望這樣的熱烈能生生不息地延綿下去,像一條河流流過,每一寸受了它滋潤的土地都綠意盎然。
然後直到生命的盡頭。
今夜,她的身上也伏着另一個男人。
他将帶給她一些新的東西。
他未必會有多愛她,而她也未必會有多愛他。他們的相遇,不過是他于萬千人海中的一次偶然執拗,終究會化為虛無缥缈。然後分開,然後消散于芸芸衆生、茫茫人海。
那些所謂的一晌貪歡,不過渺如滄海之一粟。
假如她不幸再度淪陷,充其量,或許也只是在将來為那片花園的地下再添一堆白骨。
從她的身體裏、血肉裏抽離出來的最後在陽光下枯萎的白骨。
王子峰的動作很溫柔,每一個吻都小心翼翼,仿佛在呵護着什麽易碎的珍品。
譚艾琳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水一樣蕩漾起來。
王子峰抱起譚艾琳,和她貼着臉厮磨。
譚艾琳感覺到他的動作一頓。
王子峰似乎有點難以置信:“譚老師?”
譚艾琳沒有出聲。
王子峰把手抽回來,想撫摸她的臉,臨到時又縮回去,皺着眉頭看了看,轉身從床頭櫃扯下了幾張紙巾擦手。
“怎麽了?”王子峰吻她的眼角,“對不起。你沒有拒絕,我以為你喜歡。”
他把譚艾琳的衣服整理好,重重地吞咽了一下,沉聲道:“對不起。”
譚艾琳沉默半晌。
“沒關系。”譚艾琳說,“你做吧。”
王子峰:“……”
他似乎有些愠怒,呼吸不太平穩,死死盯着譚艾琳的臉。
可能他自己也不明白,在這種時候,譚艾琳居然還能有如此平靜的神色。
“媽的。”王子峰低低地罵了句,“做毛做,你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老子都軟了!”
他跳下床去洗手間。
王子峰什麽時候回來的譚艾琳不知道,她在他離開沒多久就睡着了。這些天來,她似乎沒有這麽快平穩入睡過。
再醒來時是被咬醒的。
譚艾琳做了個噩夢,夢中自己置身于一個蛇蟲鼠蟻之地,那些螞蟻密密麻麻地從她的腳下爬上來,快速遍布全身。一條又一條的蛇在她身旁游過,有的還鑽進她的褲管裏纏着她的腿游移而上。譚艾琳恐懼得毛骨悚然,想要大聲呼救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然後不知道是蛇還是老鼠撲到她的嘴邊給了她狠狠一擊。
譚艾琳恐懼得頭皮發麻,只希望自己馬上死去。
可是她死不了,她只能徒勞掙紮地被啃噬,耳邊仿佛還有咀嚼的吱吱聲。
然後譚艾琳在巨大的恐懼中醒了。
咬着她的不是蛇也不是老鼠,是王子峰。
他一只手抱着她,發狠地吸吮着她的嘴唇,又發狠地咬她的下唇。
譚艾琳感到嘴裏一陣腥甜。
應該是流血了。
她正想掙紮,驟然看見王子峰的另一只手在快速地來回抖動,連帶着他的身體都在劇烈地抖動。
譚艾琳忽然想到了什麽,放棄了掙紮。
王子峰的舌頭長驅直入,攪天拌地。
譚艾琳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突然伸手抱住王子峰的脖頸,弓起身體,舌頭用力地頂了回去。
“妖精!”王子峰狠狠地低聲罵了一句。
他手上的頻率加快,譚艾琳被吻到人都有些恍恍惚惚了,王子峰低吼一聲,一些滾燙的東西噴薄而出。
王子峰整個伏在譚艾琳身上,沒有做任何支撐,譚艾琳覺得自己要被壓扁了,氣都透不過來。
“妖精。”王子峰低聲說。
譚艾琳的手停在王子峰的背上,頓了好久,才輕輕地撫摸了兩下,又拍了拍。
王子峰把燈調亮了些,仔細地察看譚艾琳的嘴唇。
“靠!破損了。”王子峰說。
譚艾琳用舌頭舔了一下傷口,抿了抿嘴唇,看着王子峰說:“沒關系。”
王子峰還是有點懊惱,盯着那個傷口看了老半天。
譚艾琳拍拍他的手,低聲說:“真的沒關系。”
王子峰抱着譚艾琳去浴室。
花灑的水熱熱地灑下來,王子峰站在水裏,把譚艾琳拉過來緊緊抱着。良久,又把唇覆在她的嘴上。
水澆得她睜不開眼,閉着眼睛和王子峰互相啃噬,又喘不過氣來。
一面刺激,一面窒息。
好容易等王子峰放開她,譚艾琳探頭離開,大口呼吸。
王子峰輕笑了一下,關掉沐浴,扯下一條毛巾給譚艾琳擦頭發,把頭發擦得亂糟糟的。然後将譚艾琳包起來抱出去。
譚艾琳坐着,王子峰給她吹幹頭發。
收拾停當,兩人在床上相擁而眠。
“你太瘦了。”王子峰說。
“嗯。”譚艾琳有點心不在焉。
王子峰聽出了她的敷衍,支起身看了她老半天。
“你如果想要,我可以的。”王子峰說。
譚艾琳忍不住笑了一下。
“笑什麽?一晚上幾次對我來說都是小意思。”王子峰咕哝。
譚艾琳拍拍他的背,安慰性地說:“知道了,知道你行。”
王子峰:“那你……”
“不不不。”譚艾琳擺擺手,仰面躺平,看着天花板說,“我不想,也不需要。”
王子峰湊近譚艾琳的臉,看她神色平靜,不由得有些失落。
他還想努力一下:“你不試一下,怎麽知道你需不需要?”
譚艾琳:“……”
見譚艾琳沒有反應,王子峰試探性地把手探到她的腋下撩了兩下。
譚艾琳的身體一下子就像被碰到了的含羞草一樣蜷縮着收了起來——她超級怕被撓癢癢。從前和魏陽在一起的時候,每次和魏陽鬧別扭,魏陽就用這一招,撓得她咯吱咯吱地笑得滿地打滾求饒,然後之前的不開心就一了百了了。
“原來你怕這個啊?”王子峰把手放到嘴邊哈了兩下,“小懲大誡。”
譚艾琳的聲音有了哭腔:“別!別這樣!”她雙臂靈活地繞上了王子峰的脖子,緊緊抱着他,把頭埋在他的頸間,哭腔清晰:“王子峰,別這樣。”
王子峰哈了氣的手舉着,猶豫了好一會,最終還是沒有撓下去,只在譚艾琳的肩頭拍了拍。
“睡吧。”王子峰說,“我不鬧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