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 (1)

黃金斡爾朵。

這頂圓帳很大,前所未有的大,足以容納好幾百人,宛若一座宮殿。圓帳外裝飾着純金,那些耀眼的黃金,反射着大營裏的營火與火把,即便在大雨夜裏,帳中火光依然透了出來,遠遠看去,仍金光四射,像黑夜萆原上一顆碩大無朋的金色王冠。

可是被強行帶來的繡夜卻沒有心神去注意那些美麗的織錦,沒有辦法去注意這恍若以純金打造的圓帳,她的眼滿是止不住的淚,身上的衣裳、長發更是早已被大雨浸濕,卻仍沾染着鮮紅的血。

他的血……

他死了__

不可能還活着。

就算強悍如他也不可能,她親眼看見他在火箭中,被人以長矛前後貫穿,他曽經試着站起,直到另一名騎兵又射出另一根長矛,穿過他的身體。

他倒在地上,再也沒有起來。

_顆心,在那瞬間,被撕裂,被狠狠撕碎。

她無法抑制那撕心裂肺的苦疼,壓不住湧出喉間的痛嚎與哭喊。

她終究還是害死了他。

還以為,能夠和他一起,白首到老。誰知道,只害了他為她喪命。

她早該知道,早該明了,打她制造出黑火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這一生,所有她得到的,終将失去,終會失去……心,是那麽的痛,宛如被火不斷焚燒。

她被帶進了黃金斡爾朵,讓人扔到了地上,她沒有注意,不曽再掙紮,甚至也不試圖爬起,只有淚仍如泉湧,止不住、停不下。

他死了__

為了救她,被砍了一刀又一刀,即便如此,卻仍要護着她,仍一再試圖保護她,卻因此慘死荒原上。

她痛苦得難以呼吸,傷心欲絕,就在這時,一個男人走了進來,站在她面前,将一張華貴柔軟的羊毛毯,蓋到了她身上,然後他伸手擡起了她的下巴。

“夫人,我很抱歉,我只是要人請張揚與你過來,并未要人殺了他,那不是我的本意。”她無法遏止熱淚奔流,只能透過淚眼,看着那一身勁裝,被尊為大汗的男人,無法置信的?聲反間:“那不是你的本意?”“不是。”別兒哥看着她,斬钌截鐵的說:“我是真的打算封張揚為将軍,但有人為了自身的利益,違背了我的命令。”說着,他站起身,拍了拍手。

“把人給我帶進來。”

十數位渾身也濕透的将士,和三位穿着戰袍的大将,被五花大綁的拉了進來,跪在別兒哥與她面前。

別兒哥負手于她身前,看着她道:“這些,是殺了你丈夫的人,他們受了這三位大将的教唆,才會置張揚于死地。如今,我将他們全交與你,要殺要剮,要剝皮要斬首,都任你處置。”繡夜含淚看着那些跪在地上的蒙古将士,終于爬站了起來,她身上的毛毯滑落,她連看都沒看一眼。

帳中的人,都能看見她的衣滴着水,發也滴着水,那些水,混着血,在地上印下鮮紅的水痕。

她瞧着那些滿臉槁木死灰的男人,蒼白的小臉上淚痕遍布。

然後,她轉過頭來,瞧着那個被人稱作北地之主的大汗,張開早已失去血色的小嘴,啞聲間。

“你想我為你制造黑火?”

I"是。”

“為你取得天下?”

“對。”

她朝他伸出了一只手,仰起白透如紙的小臉,幽幽再間。

“可以給我你的刀嗎?”

別兒哥看着她,抽出了腰間的刀,遞給了她。

“大汗!”旁邊有将士見狀,忍不住出聲阻止。

他擡起手,示意那些人閉嘴,還是将刀遞到她面前。

繡夜用染血的手,握住了那把磨得無比鋒利的彎刀,然後一步一步,走到那些被迫跪着的男人面前,瞧着那些殺了他的男人,哀切的啞聲開口。

“我說了,我願意同你們回來,只要你們放過他,別殺他我什麽都願意做……”她心痛無比的擡起頭,轉頭看着那個黃金斡爾朵之主。“為了他,我什麽都願意做……”兩行清淚,再次從她滿含苦痛的黑眸中滑落,教人為之動容。

“我什麽都願意……”

說着,她高高将大刀舉起。

帳中廳內所有的人,都等着她把刀揮下,斬殺前面那些将士,為夫報仇,誰知她卻只看着大汗,淚流滿面,滿眼凄厲的冷聲斥道。

“別兒哥,你今夜所為,最蠢的,就是派人殺了我的男人!”話未完,她已反手将刀往內轉,讓刀鋒朝着自己的頸頂,狠狠往下回拉一一r住手!”驀然領悟她想刎頸自裁,別兒哥怒目一瞪,一個箭步上前,擡腳踢去她手上大刀,反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火冒三丈的吼道。

“你他媽的不識好歹!我給你活路你不要,竟想死?!”沒想到他速度如此之快,繡夜被打趴在地上,口鼻流出了鮮血,卻仍回首瞪着他,含淚很聲道:“你沒下令?你以為我有多蠹?!你若沒有下令,他們敢如此做?你殺我男人,還想朦騙于我,要我為你奪取天下?我寧死也不會為你制作黑火!”說着她試圖咬舌自盡,他卻反手又甩打她一掌,就在此時,外頭忽然傳來恐慌騷動,伴随着凄厲的慘叫。

他擡首,只見一頭黑色的龐然大物沖進帳來,眨眼間就躍過座前長毯,咆哮着沖到他身前,他驚駭狂退。

待他站定,定睛一看,頓時吓得毛骨悚然。

那是一頭狼,一頭巨大的黑狼,長尾、利牙、黑眼,即便四腳着地,也比牛馬還高、還大,它全身毛發漆黑如夜,恐怖得像暗夜裏最深的惡夢。

“阿朗騰!是阿朗騰!”

帳中護衛驚呼,吓得臉色發白,人人抽刀相抗,但在那瞬間卻沒人敢上前。黑狼停在那女人面前,緊盯着她。

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但突然沖出如此可怕、前所未見的巨大黑狼,仍教她反射性的往後爬退,但它跟上前來,将她逼到了帳篷邊。

她小臉刷白,不自覺驚喘顫抖着,以為那黑狼會張嘴一口咬死她,将她吞吃入腈,可它只用那雙黑得吓人的眼,瞪着她……不,是看着她。

那雙眼,那雙黑色的眼,如此熟悉,充滿了痛苦、悔很,和萬般的柔情?

繡夜一怔,既害怕又困惑。

就在這時,有人鼓起勇氣射出長矛,它霍地回首,張開那巨大的嘴,一口狠狠的咬住那長矛,堅硬的長矛輕而易舉的被它的白牙咬碎迸裂。它怒瞪着那些蒙古兵,發出威吓的咆哮。

被它一瞪一吼,每個人都吓得倒退連連,甚至還有人摔倒在地。

它偾怒環顧衆人,嘶牙咧嘴,狺狺低吼,最後視線狠狠定在他身上。

別兒哥能看見那眼中的偾很,他诨身寒毛直豎,忽然間知道,它想殺了他,這怪物來這裏,就是為了殺他。

有生以來,他第一次嘗到了當獵物的感覺,那種無路可退、随時會命喪黃泉的恐怖。

有那麽剎那,他無法動彈,然後下一瞬,求生的本能,終讓他驚恐萬分的張嘴開口對手下嘶喊出聲。

“還愣着做什麽?殺了它!快殺了它!放箭!快放箭!宰了它!”被他這一喊,将士們清酲過來,紛紛舉起大刀,抓起弓箭長矛,朝那黑色怪物投撤而去。

它沒有跳開,只是移動了身體,用龐大的身軀護住了在牆邊的她,甩頭張嘴咬斷那些疾射而來的箭與矛。

有那麽一瞬間,它用那黑得發亮的眼狠瞪着他,似要沖上前來,別兒哥吓得心頭狂跳,但下一剎,帳外的将士們,持刀沖了進來,張弓射箭。繡夜見狀,沒有想,驚慌得張開雙手,擋在它身後。

“不要!”

它在瞬間回過身去,一口咬住了那個會制造黑火的女人,以身體撞破了大帳,咬着那女人沖了出去,徒留下不斷灌進風雨的大洞。

所有人驚魂未定的面面相觑,從頭到尾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只有別兒哥知道自己撿回了一條命。

看着那被那頭野獸撞出的大洞,和已經開始傾斜、揺揺欲墜的金帳,別兒哥臉色發白的喘着氣,将抖個不停的手藏到身後,吼道。

“還不快追!給我宰了它!宰了那頭惡狼!誰要能宰了那頭野獸,我賞黃金萬兩!破格拔擢當将軍!”将士們聞言,紛紛冒着風雨沖了出去。

可那黑狼早已帶着那女人,沖進漆黑的狂風暴雨中,消失了蹤影。

當它回頭朝她張嘴咬下,她還以為自己會死。

可它只是銜住了她,沒将利牙戳進她的身體,沒讓她肚破腸流,沒将她一口吞下。

那巨大的黑狼,只是銜着她,沖破了金帳,在風雨中狂奔,它的速度那麽快,讓她分不清東南西北,搞不清楚天地幹坤。

她甚至不是很清楚自己為什麽會替它擋箭,為什麽會驚喊出聲,只是在那瞬間,她的身體就動了,張嘴就喊了。

它跑出了風雨之中,奔出了漫漫黑夜。

當它停了下來,她能看見遠處天地交接之處,微微泛着光。

然後,它喘着氣,把她放了下來,張嘴松開了她,輕輕的讓她落在萆地上,她匆匆爬坐起身,驚惶的看着那頭黑狼。

它瞧着她,看着她,深深黑眸裏,滿是難以言喻的苦,盡是說不出的痛。

看着眼前這頭巨狼,繡夜抖着、顫着,依然很害怕,也萬分的困惑。

她不知道這黑狼從何而來,不知道它為何要帶她來到這裏,不知道它為何要這樣看她。

風乍起,吹拂過它黑色的毛發。

遙遠的東方,旭日初升,躍出了地平線,迸射出一抹金光,照耀在身前這可怕的黑色巨狼身上。

它揚起頭,往後退了一步。

那瞬間,她看見它頸下豐厚的毛皮上,閃現一抹亮光。

那是一枚銅錢的邊缧,一枚被它粗壯的頸頂,繃得好緊、好緊的皮繩,綁在它頸上的銅錢。

若不是因為它太高大,若不是因為她腿軟得站不起來,若不是因為她正仰頭看着它,若不是剛好起了風,吹揚起它頸下的厚毛,若不是因為東升的旭曰在那瞬間迸射金光,照耀在那銅錢的邊缧上,她絕不會看見那枚深埕在它豐厚毛發下的銅錢。

她看着那勒住它脖頸的皮繩,看着那枚老舊的銅錢,看着眼前這頭美麗又可怕的野獸,心頭驀然狂奔。

不可能,那不可能,可是一一

“張揚?”

她抖着心,聽見自己沙啞顫抖的聲音。

它瞳眸收縮,诨身一僵。

“是你嗎?”她不敢相信的瞪着身前那龐大的野獸,間。

有那麽一剎,它恍若石化,跟着它突然對着她張牙咧嘴,可她能看見,痛楚如火般,在它眼中燃燒,在他的眼中燃燒。

那是他的眼,那男人的眼,她知道。

初相見時,他也是用這雙眼,帶着那兇狠的表情,對着她龇牙咧嘴。

他總是這樣,總是這樣用可怕的外表,吓唬旁人,埯飾他的真心一_也許她瘋了,人怎麽可能變成狼?況且,她親眼看着他死了,被長矛貫穿,沒有人能夠在那種傷勢之中活下來。

沒有人一一

可是,那是他的眼,她男人的眼。

她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事,不知道他究竟為何會變成如此,可她知道它是他,一定是他,否則那枚銅錢怎會在它頸上?

她爬站起來,它卻往後退了一步。

這一步,教心中的恐懼消去大半,她忍不住再上前一步,它鼻翼歙張,再次露出白牙,喉嚨裏發出低沉的警告聲,可龐大的身軀雖然弓起,卻又往後退了—步。

她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膽子,但它的眼,他的眼,如此痛苦,滿布着傷痛,她忍不住朝它伸出了手。

它在那瞬間對着她咆哮出聲,那尖利的狼牙,就在她眼前。

她瘋了,但她沒縮回手,她早已失去了一切,即便只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就算它會咬掉她的手,吃掉她的頭,她也要試上一試。

它能輕易傷害她,結果它卻喘着氣,再次往後退開了,閃避了她的觸碰,眼圼湧現更深刻的疼痛。

它這一縮,反倒讓她更加确定。

“張揚……”她倒抽口氣,心痛不已,淚水從她眼中滑落。

它喘着氣,瞳眸再次收縮,強壯的身體緊繃,恍若那姓、那名,宛若一把刀,插在它心上。

它的痛,如此赤裸,那般鮮明,燒灼着她的心,下一瞬,它撇開了視線,霍然回轉那龐大的身軀一一它要走,她知道。

它不想承認它是他。

在那電光石火之間,她是如此恐懼,她知道,它若離開,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她知道他,了解他,比誰都還清楚他在想什麽。

如果可以選,他絕不想當怪物,不要當阿朗騰,他不想在她眼中,是頭野獸。他寧願她當他死了,已經死了一一“不要”無法思考,繡夜心痛不已,既驚又恐的飛快伸出雙手,撲上前去,緊緊抱着那想掉頭離開的黑狼粗壯的頸頂,含淚喊着。

“別走!你別走!別離開我!你是我的!是我的!”它僵住了,無法動彈,肌肉在皮毛下緊繃債起,強壯的心髒在胸腔中,奮力快速的跳動着。

她緊緊環抱着它,匆匆開口哭着道:“我不在乎你是什麽樣子,不在乎你是人是獸,我只要你和我一起,是張揚也好,阿朗騰也罷,我不在乎!不在乎它喘着氣,強壯龐大的身軀,在她纖瘦的雙臂之中,抖顫着。

“你說了,你是我的。你說了,只要我希望,你就不會死,死了也會回到我身邊,護我一生一世。你說要陪我一輩子的。”繡夜淚流滿面的擁抱着它,哽咽懇求:“我不在乎你的模樣,童要的是你沒死,童要的是你回來了,回到我身邊來了。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只有你而已,只剩下你而已,所以別離開我,拜托別離開我……”滾燙的熱淚,湧出那深黑的眼。

它擡起腳爪,想往後退,卻無法往後退開。

它應該要走,他應該離開她,他已經變成了怪物,成了野獸,成了那傳說中人見人怕的阿朗騰,為了她好,他應該要走,它應該要走。

她雖環住了它,但她的手甚至無法完全将它圈住,它輕易就能掙脫她纖瘦雙臂的環抱,卻做不到,這頭該死的獸不肯,他的心不肯,無論是人是獸,都只能渴望的站在原地,感覺她的擁抱,聽她泣訴她的真心。

他不敢相信,無法相信他已成如此模樣,她卻仍認出他來,依然看出在這野獸之軀內的他。但她看出來了,認出來了,即便它狠心張嘴吓唬她,她依然無所畏懼的伸出雙手,擁抱着它。

他想甩開她,離開她,卻怎樣也做不到,只有熱淚奔騰,只有心痛如焚。

然後,它聽見她說,緊緊環抱着它,将那張小臉貼在它脖頸上,淚如雨下的用他的語言說。

“我愛你我愛你你是我的心,我的愛請你不要丢下我一個人別丢下我無論你要去哪裏,我都願和你在一起一生一起,一世一起,今生來世,永遠一起……你是我的,就像我是你的……我願與你天長地久,生死相依,永不分離……”一顆心,驀然狂奔,變得又熱又燙,全身血液在那瞬間沸騰,所有的毛孔都在那瞬間張開,湧出一身熱汗。

然後,那龐大的軀體開始變化,在她的雙臂中變小,在她的懷抱中改變,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轉變,那情感如此強烈,想将她擁入懷中的渴望如此巨大,如潮水、似狂風,沖刷過四肢百骸、全身上下,待他察覺,脖頸上的皮繩已再次變松,不再緊纏着他、勒着他,那枚她給他的銅錢,再次垂落滿是汗水,因喘不過氣來而上下起伏的結實胸膛。

在這小女人的擁抱下,他再次成為一個高大強壯的男人。

她的男人一一

他撼撼喘着氣,垂眼看着那堅強又勇敢的小女人,大手微顫。

她喘着氣,也喘着氣,也察覺了他的改變,不可能沒有察覺,繡夜仰頭看着他,無法置信的看着他,小手溫柔的撫着他的耳,他頰上的兩行熱淚,喉頭微哽的。

“我愛你……我愛你……”

他說不出話來,只能震攝的看着她,然後再忍不住擡起雙手,将那明明如此瘦弱嬌小,卻又無比勇敢堅強的小女人,緊緊擁抱在懷中,低頭深深的吻着。她沒有退開,反而更加迎上前來,伸手将他拉得更近,和他唇舌交纏。

即便知道他已不正常,清楚知道他是頭野獸,她依然願意和他一起。

那讓他完全無法控制自己,體內的野獸吶喊着想将她标記、占有,強烈的欲望排山倒海而來,他貪婪的吞噬着她的小嘴,扯破了她的衣裙,含住她胸前雪白、嬌嫩的豐盈。

她嬌喘出聲,依然沒有退開,只是在風中與朝陽中瑟縮顫抖。

他應該要停下來,至少慢一點,不要那麽粗魯,但血液裏的獸性未全退,他無法好好思考,只想着要和她一起,想着在她身上留下他的味道。

這個女人是他的,他的。

他慢不下來,停不下來,當他回神,他已經将她捧抱起來,站着挺進她身體裏,和她合而為一,讓他不能相信的,是她早已濕透,而且幾乎也同他一般急切,她親吻着他,撫摸着他,攀着他的脖頸與肩背。

當他将她壓向自己,她輕喊着,他看見她微蹙着眉,粉嫩的唇半張微顫的吸着氣,星眸裏盈滿着水光和他。

繡夜緊緊的環抱身前強壯的男人,攀着他、貼着他,雙腿勾纏着他結實緊繃的腰臀,清楚的感覺他在她身體裏,那樣熱燙,真實,充滿了她,讓她全身都為之顫抖。

熱淚,忍不住再次奔流,這回卻是喜極而泣,因為他還活着,因為他是真的,而且在她懷裏,在她身體裏,悸動。

他溫柔的添吻着她抖顫的唇瓣,添拭着她臉上的熱淚。

男人的淚,浸濕了她的臉頰,男人的體溫,溫暧了她冰冷的身軀。

她忘清的也蔬吻着他的淚,吻着他的唇,撫摸他變長的發,他發熱的耳,将他拉得更近,将他納得更深,與他在曠野之中,在東升旭日裏,在天與地之間,和他赤裸交纏着,回應他,歡迎他,愛他。

寒風吹拂而過,揚起了她的長發,金色的陽光照耀着她雪白的肌膚、蛇紅的小臉,再次染上血色的水嫩雙唇。

眼前赤裸且熱情的小女人,美得不可思議,而且她是他的,是他的。

他将她深深占有,也讓她占有着他,讓汗水交融,讓肌膚厮磨,讓彼此都染上自己的體溫、味道,讓靈魂與心,都緊緊糾纏,再分不清。

他在那瞬間爆發,難以自抑的跪倒在地,深埋在她體內昂首嘶吼着,感覺她也緊攀着他,情不自禁的戰栗嬌喊。

他再次親吻她,擁抱她,直到那戰栗與悸動平息下來。

繡夜環抱着他,将臉埕在他肩頭,感覺他的心跳與體溫,感覺他的大手撫着她的背,捧抱着她的腰臀,雖然明知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全身赤裸的和他交纏着,她應該要感到羞恥,卻只覺心安,只覺這一切,再自然不過,再正确不過。

只因他正抱着她,而他正在她懷裏,她只在乎這個,也只在乎這個,其他的都不童要。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再次站了起來,将她抱了起來,帶着她走過萆原,被他懷抱着如此舒服,就連晨風吹過也不覺冷,她幾乎就要睡着,然後她感覺到他抱着她走進了一處溫暧的水池,不覺張開了眼,才看見眼前的景物,美得如夢似幻。

方才她只注意到它,只注意着他,至此才有心神環顧四周,才發現他帶着她,來到了一處高山萆原,如茵碧萆像地毯一般往前延伸,遠處有山聳立,山坡上還有些許羊群散布,而他抱着她走入一處冒着白煙的溫泉裏。

遠處的天是籃的,近處的萆是綠的,金色朝陽映照在他身上,在他臉上,而他的眼裏,只有她。

他讓她站在溫暧的水裏,小心翼翼的一再掏起那溫熱的泉水,幫她清洗身體,她這才注意到,他臉上的傷痕,完全消失了,他頸上的也是,胸腫上的也是,甚至連腿上,腰上的疤都消失了,就連他的發也不再短促。

為了掩藏身份,過去這兩年來,他一直維持着俐落短發,可如今他那黑發卻已過肩。那豐厚的毛發,就像那頭野獸一般,黑如子夜,長而溫暧。

除卻了那些傷疤,眼前的男人,俊美、強壯,如天神一般。

可他是她的男人,她知道。

他的外表或許不太一樣了,但他是一樣的,一直都是。

她的小手,不由自主的,輕輕觖摸着他身上,原該有疤的地方,額頭、臉頰、手臂,胸口,腰應、大腿她的指尖,從上滑到下,又悄悄溜了上來,擱到了他胸前垂挂着的那一文錢上,輕輕的撫着,心疼難舍的撫着。

那文錢,有些殘了,她當初是挑過的,挑了兩枚比較新,沒有什麽刮痕的一文錢,一枚給了他,一枚自己留着。

但此刻,它有些歪了,損了,還缺了一點角,上頭有着被砍過的刀痕。

只有它,顯示出,他曽吃過的苦,受過的傷。

他站着,沒有動,只垂眼,屏息看着她。

“你怎麽了?”她擡起眼,悄聲間:“發生了什麽事?”眼前的小女人,自始至終都沒有退縮,無論是他那狼一般的外貌,抑或現在這樣,失去了所有曽有的傷疤,她都不曽因此露出厭惡、反感的表情,只有在撫摸他胸前那一文錢時,眼裏浮現難以掩藏的疼。

她愛他一一

他能看見,她眼中赤裸的情意。

無論他是什麽模樣,她都會愛他。

而那,讓他終于有辦法呼吸,找到聲音開口。

“阿得,敉了我。”他啞聲告訴她,事情的經過。“她說她需要人當守衛,趕走不速之客。而我是獸人的後代,她可以幫我喚Il我體內的野獸,讓我能活下來,但我從今以後,都得跟着她。”所以他選擇變成野獸,只為了能話下來,來救她,然後離開她。

他原先是打算離開她的,她知道。

就因如此,所以他才帶她來這裏,來這有水有草,有山有羊的地方。那些羊群聚集之處,有炊煙袅袅,她只要走過去,就能找到人,就能活下去。

熱淚,不覺又盈眶。

晨風徐來,吹拂着他變長的黑發,她情不自禁的伸手,撫摸着他猶有淚痕的臉龐,悄聲問:“你怎麽可以離開我?怎麽能夠試圖離開我?你走了要我怎麽活?怎麽還能活?”心震顫、緊縮,他垂眼礙望着她,啞聲回道:“我巳經……巳經不是人了……我甚至不知道……不曉得自己是否還可以回複原狀……”“那又如何?”她礙望着他的眼,道:“就算你一輩子都無法複原,我也不願一人獨過,一人獨活。”對這個女人,他始終,從來,就束手無策,他心疼難舍的看着她,難以置信的啞聲問。

“你怎麽……這麽傻……這麽傻……”

她撺着他的臉,撫着他的臉,含淚貼着他的唇,悄聲道:“我哪有你傻哪有你那麽傻……”他在金色朝陽之中,擁抱她,親吻她,吻去她泉湧而出的滾燙熱淚。

“我愛你,這一世,下一生,永世,來生。”他告訴她,嗄聲許下真心的承諾:“只要你想,只要你願意,我絕不會再離開你。”風再起,拂去冉冉輕煙,揚起他與她的發。“從今以後,生死相依,再不分離。”他捧着她的小臉,真摯的道。

繡夜在風中破涕為笑,盈着水漾的雙眸,深情款款的礙望着他,張嘴許諾。

“生死相依,再不分離。”

秋風飒飒而過,帶來些許涼意,但心是熱的,身仍暧着。

擁抱着心愛的女人,他清楚無論再過多久,她都是他的心,他的珍寶,他的生命與呼吸。

那一夜,他再次幻化成狼,讓繡夜坐在他身上,攀着他的頸頂,帶着她奔回城外山腰上。

那巫女站在懸崖邊,冷冷瞧着山腳下那座燈火輝煌的城,拉車的驢因為他的到來而緊張起來,但那只黑色的烏鴉,落到了那頭驢背上,讓那家夥鎮定了下來。

他本以為這巫女會在大屋裏,可她沒有,他才到山腳下,就清楚嗅聞到了她的味道。

她弄了一輛有篷的車,等在這裏,像是知道,他一定能找到她。

繡夜從他背上滑下來,他很快的在夜色中恢複成人形,她因衣物已被他扯破,殘餘的布料能遮體的不多,不禁有些羞怯的半縮在他身後。

驢子的騷動,讓那在崖邊的女人轉回頭,當阿浔看見她時,臉上沒有淳現任何訝異的情緒,只淡淡開了口。

“你倆的衣都在車裏,去穿上吧。”

繡夜上了車,發現阿得不只幫她拿了衣物,還收拾了她總放在枕邊的小包袱,那女人甚至沒有遺漏他送她的木梳。

繡夜心頭一暧,才領悟阿浔早知她會跟着過來,也知他沒有辦法丢下她。她把他的衣物遞給他,他太高大,所以沒上車,直接在車旁穿上,她則在車上換好之後,走去找那站在崖上,瞧着山下那城的女人。

那身着黑衣的女人沒有回頭,只是盯着腳下那座城,繡夜站在她身旁,交握着雙手,開口道謝。

她冷冷的道:“別謝得太早,那是有代價的,從今以後,他得替我解決那些找上門的麻煩。也許将來有一天,你和他都會因此而送命。”繡夜瞧着那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女人,說:“我想那是他與我,都願意付出的代價。”聞言,阿得終于将視線從那座城拉了回來,轉頭看着她。

“張揚很幸運。”

“幸運的是我。”繡夜揚起嘴角,微笑。

阿浔看着她,和那個不知何時,已站到繡夜身後的高大男人。他一臉陰郁,一副怕她把這女人怎麽樣的德行。

“不,幸運的是他。”阿得對她說話,一雙眼卻直叮着那男人:“他也知道。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如此輕易就接受阿朗騰的。”他瞳眸收縮,诨身略微緊繃,可身前的女人,驀然開了口。

“我愛他。”繡夜瞧着阿得,道:“他也愛我,那就夠了。”那家夥聽了,黑眼亮了起來,他垂落眼,瞅着那小女人,滿眼都是深濃的情意。

阿浔瞧着他那模樣,心頭驀然抽疼。

許多年前,也有個人,像他瞧着繡夜那般,這樣瞧着她。

她一直不肯認,不肯承認那人對她有多童要,他要求的太多,而她早已失去了擁有和給予的資格。

心,在那瞬間,疼若火燒。

繡夜看見了她眼裏的痛,還沒開口,那巫女已拉回視線,匆匆轉過身,經過身旁,上了車。

她怔怔瞧着那女人,然後男人握住了她的手。

繡夜擡首看着他,反手回握。

她猜他也看見了,阿浔臉上那瞬間的表情,眼裏那無法掩飾的疼。

“不是因為我。”他說。

“我知道。”她道。

所以,她與他,就這樣站在原地,一起看着山腳下的商城,給那女人時間恢複,沒去擾她,直到那巫女冷聲喊道。

“還杵着幹嘛?你倆想站一夜嗎?走了。”

繡夜同他一塊兒回到了車上,他到前頭去駕車,她則坐到了他身旁,陪他一起,上車後,繡夜回頭隔着車簾,間。

“阿得,你打算去哪?”車裏的女人,沉默了老半晌,然後才終于開口。

“跟着那只烏鴉吧。”

兩人一怔,只見那站在驢背上的烏鴉用那雙又黑又亮的眼睛瞧着他與她,然後在下一剎,張開了翅膀,飛上了天際。

兩人一怔,只見那站在驢背上的烏鴉用那雙又黑又亮的眼睛瞧着他與她,然後在下一剎,張開了翅膀,飛上了天際。

他聽了,抖動缰繩,驅趕那小毛驢跟着那烏鴉離開。

小毛驢老老實實的拖着篷車,在黑夜中漫步。

身後那輝煌的燈火漸漸遠去了,但滿天的星鬥亮了起來,在夜空中閃爍。

繡夜坐在他身旁,忍不住将小臉輕輕貼靠在他肩臂上,仰望着天上的銀河。其實,她并不是真的在乎,接下來是要到哪兒去,因為無論是要去哪裏,到何處,只要他與她在一起,對她來說,就已經足夠。

他空出了一只手,環住了她的腰,将她攬得更近,讓她能靠得更緊。

她閉上眼,喟嘆了口氣,也悄悄環住他的腰,握住他的手,在滿天的星光下,和他相偎相依。

夜風悄悄拂過,揚起他與她的發。

他輕輕在她額上印下一吻,而她曉得從今以後,就算去到天涯海角,他與她都将生死一起,永遠都一起。

【狼】

京城--

城南舊書鋪子。

一名玄衣男子站在櫃臺裏,用一紅泥小爐,煮着茶。

男子樣貌極為俊美,黑發如貂,但神情微冷,雖穿着書生衣袍,卻披散着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男子不似大富大貴、高官厚祿之人,白而修長的大手還正拿着抹布在擦桌,可他全身上下,卻隐約散發着一股,教人不敢直視的氣質。

大街上,人來人往,可竒怪的是,就沒人走進這外頭挂着一張寫着“茶”字店招的老書鋪。

外頭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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