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私心
仲源敲開休息室門的時候,開門的是Fed。見到自己,後者的表情明顯一個僵硬,随後又極度誇張地滿臉堆笑仲哥長仲哥短親熱地叫起來。
“快到時間了,林銳……”仲源從Fed肩頭往後看去,“……啊,還沒醒?”
Fed舉起手腕一看表,發現已經兩點五十了。糟了,自己的胡思亂想再一次地超時了。回頭一看沙發上那個造成自己時間觀念淪喪的罪魁禍首,還睡得事不關己的樣子,美感還在,但是賞美的心情已經煙消雲散了。而且,旁邊還有個礙事的。
“仲哥我十分鐘之內一定把他弄得精神抖擻,”回頭看着仲源又擺上官方的笑容,“不如你先去準備吧?”
“呃……”仲源的目光不經意地又朝自己身後瞥了瞥,有幾分猶豫道,“要不推遲一點也是沒問題的。”
“不用不用,”Fed一聽仲源又要給林銳搞特殊化,趕緊擺擺手說,“仲哥先去把先去吧。”邊說邊既客氣又虛僞地把仲源往門外推。
終于門“砰”地一個聲關上,仲源硬是被Fed弄得愣了幾秒鐘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站在門口了。
還是很快擺出招牌式微笑,聳了聳肩,走進攝影工作室輕輕地掩上了門。
站在攝像機後,看着面前燈火通明卻空無一人的布景,腦中不自覺地勾勒出上面站着的那個纖細瘦削的身影,想象着他換上衣服的樣子,以及該有的符合這主題的“沉靜”的姿态和表情。深吸了一口氣,用冷靜和理智理順腦中四處逃竄的思緒,反複告誡自己這是工作是工作。
抱手盯着布景看了看,忽然走到一旁拉下了原本的米色背景,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的顏色。
這世上,還有什麽顏色比黑白更能讓人冷靜呢?仲源滿意地笑了笑,這原本是很簡單的道理,倒差一點被自己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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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Fed正面臨着如何叫醒林銳的難題。
或許換作平時,這對于久經沙場的Fed而言根本不能算作是一個問題。但是這個時候,他經歷了剛才那種翻江倒海一般的心理活動後,小心髒很明顯還沒有完全恢複過來。嘗試喊了幾聲,意料之中的沒有得到任何回應,Fed盯着林銳的小臉瞧了又瞧,一方面不知道怎地又善心大發,不太忍心把他叫醒,另一方面又很精分很不厚道地想,如果這個時候自己撲上去朝他猛啃一口,他是不是也這樣毫無反應。
目光胡亂地在房間裏掃了掃,落到桌上一聽可樂上,眼睛忽然亮了亮。
很快一臉壞笑地将罐子拿在手裏,湊到林銳耳邊,手指扣在拉環上略一用力。只聽“砰”的一聲,那極具爆發力和沖擊力的聲音,對于在睡夢中的人來說絕不亞于一顆原子彈爆發的威力。對于這一點Fed既充滿自信又感同身受,畢竟高中的時候被人家這樣整過的事,到現在還記憶猶新。雖然當時他驚得幾乎從板凳上跳起來的情形一直被他視為人生十大糗事之一,但他自視覺悟甚高,很快深得其要領。于是在大學裏順利地靈活運用并加以改造,用這種方法分別向來自不同國家不同膚色來自不同大洲的各國友人表示中國人民熱愛友好和和平的決心,并從中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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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看到林銳動了一下,Fed心裏的成就感頓時油然而生,心想這個辦法果真屢試不爽。但是轉念一想,發現在林銳身上效果好像減弱了不少。他居然只是動了一下,僅僅只是動了一下而已……如果Fed是個生物學家,他說不定會立刻把林銳拖到實驗室裏插上各種各樣的導管,研究這人的聽覺或者傳導神經或者大腦皮層什麽的是不是和別人有些區別。但他充其量只能算個經濟學半吊子,被這個詭異的現象震驚之餘,也只能抓着那罐子看着面前的人揉了揉腦袋,蠕動一般緩緩地爬起來。
“什麽聲音?”林銳擡頭看了看Fed,有點奇怪為什麽幾乎每次醒來都能看到他一副下巴脫臼的表情。
“啊?”Fed扭頭看了眼被自己舉在空中的罐子,回過神來哈哈一笑,遞到林銳面前,“渴了吧?”
如果說林銳剛剛醒來,看到Fed臉上的表情足以用“目瞪口呆”來形容的話,那麽現在Fed看到林銳臉上的寫着的,分明就是極度的“莫名其妙”四個大字。
淡淡地瞅了瞅Fed,倒讓後者羞澀了一下。林銳聳聳肩,也不打算深究。接過罐子喝了幾口,忽然想起了什麽,問道:“幾點了?”
“呃……”Fed忽然發現自己和林銳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處于絕對的健忘狀态,抖了一下,看看表,又抖了一下,“三點半……”
“哦。”只有一個音節,頓了頓,又加了幾個,“仲哥呢?”
看來林銳對時間概念的極度缺乏已經到令人發指的地步了,聽到了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Fed嘴角抽動了一下,心想他極有可能根本不知道啥時候開始拍第二套。
聽他問起仲源,心裏小小地複雜了一下。不過想到這好歹是工作是正事,還是笑眯眯地說:“已經在攝影工作室了,不如,我們還是快去化妝換衣服吧。”
“嗯。”林銳正準備起身,動作忽然頓了頓,拿起身上搭着的外衣,伸手遞到Fed面前,“謝了。”
Fed立刻笑得龇牙咧嘴,簡直比春花還燦爛。等到林銳出去之後,帶着殘留的笑意朝着鏡子一看,發現自己那神态居然像極了見了美女的豬八戒。太有損形象了!Fed面部立刻很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趕緊變了臉,做出一副很假很優雅的樣子,對着鏡子微微一笑。
裝模作樣地感嘆了一下鏡子中這小子是誰怎麽這麽帥,然後挑了挑眉,心滿意足地想,憑這姿色,何愁拿不下林銳?
結果眼睛朝下瞥了瞥,從鏡子裏看見桌上一盒不明物體。盯着看了看,這才想起來,林銳還沒吃午飯。
本能地拿起盒飯就準備追出去,但走到門口突然又一個急剎車。
一道靈光從腦中貫穿而過,一個好點子突然迸發出來。思量了一下,很滿意地笑了笑,飯盒一放,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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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哥,”林銳推門走了進來,略帶歉意地說,“抱歉,睡過了。”
“沒事,你也是辛苦了吧。”仲源回頭看了看面前的人,眼睛不由地亮了亮,好在有鏡片遮掩,不算是太明顯。
“也還好。”林銳已經畫上了濃重的眼妝,臉上表情卻是淡淡的,邊說邊已經輕車熟路地走到了布景前,不明顯地笑了笑,“開始吧。”
被仲源事先調整過的光線已經不是上午那樣的明亮了。林銳一身樣式簡單的白色淺紋襯衫,領口微微敞開着,胸口卻隐沒在一片陰影中時隐時現。緩緩走進布景,瘦削的身子線條立刻被背景的黑色勾勒得泾渭分明。昏暗的光從一側淡淡地射過來,零星在他身上點綴着亮色。
整個人一身素白自然,唯有眼妝幽深而濃重,并未失掉他原本的風格。而這黑與白白與黑之間的交錯映襯,卻又正是最為極致的靜谧。仲源看着林銳,滿意而欣賞地挑起了嘴角,随即對着他舉起了照相機。
閃光燈一閃而過,頃刻描繪出林銳分明清瘦的輪廓,又很快暗去,任那面容隐沒到一片昏暗的光影中。
仲源靜靜地看着,心緒反而徹底的平靜了下來,倒不需要強行地放大理智或者冷靜什麽的了。在這黑白交錯的光影中,那波瀾不興的眼眸裏分明滿是望不見底的沉靜。仲源知道,這是林銳心底最真實的東西,他只不過是通過背景燈光服裝以及妝容的效果,将其徹底誇張和放大了而已。
或許自己終究還是存有一點私心,想借此機會,填補起缺失林銳的那兩年空白。然而即使是現在這樣清晰地看到了,卻依舊不能猜透藏在這一切表象之下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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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進程總體來說還是比較順利的。在無數次的閃光燈和快門的交錯之下,收工一看,已經七點了。
林銳忙完看到時間以後,身子立刻僵了僵。很明顯,他晚上六點準時上床睡覺的計劃,照此看來,是極度不切實際的。
二人出來之後,工作人員才得到了下班的允許,紛紛舒了口氣各自拿東西。林銳卸了裝換回了衣服之後,卻沒看到Fed沖出來端茶遞水的身影。回到休息室看了看,也是空無一人。
周圍太安靜了,似乎……隐約覺得有點不适應。林銳随手關了門走出來,摸出手機正打算給Fed打電話,卻看見仲源正背着包,在一群工作人員的衆星捧月之下有說有笑地走近。走到自己面前停下了步子,似是有些詫異地四處張望了一下,又推了推眼鏡問道:“Fed人呢?”
“不知道。”林銳聳了聳肩,低頭在手機上按了幾下。
仲源看着他,猶豫了一下,說:“要不我……”
“要不仲哥有事就先走吧。”林銳看似随意地朝他揚了揚手機,淡淡一笑,“我打電話給他。”
“……好,那明天見了。”仲源頓了一下,看見林銳已經把手機放到了耳邊。也不好再說什麽,只得沖他揮了揮手,雖然笑得從容,但心裏多少還是有些無奈。
看着仲源一行人消失在門外後,林銳緩緩放下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一條正在編寫的短信:八點,老地方。
熟練地按下一串陌生的號碼。發送。
于此同時,忙得手忙腳亂的Fed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弄得更加混亂。趕緊擦了擦手,小跑到客廳裏拿起手機。看到來電人的名字,不覺一笑,放到耳邊。
“哎呀銳銳不好意思了,我老爹有點事就先把我叫回去了……嗯,對,你也早點回家去吧。好,拜。”
挂了電話,忽然有種撒謊成功的滿足感和成就感,不過還多了那麽一點甜蜜的味道。Fed滿意地瞥了一眼桌上那幾盤自己勞動了N小時的成果,又擡頭看了看鐘,發現時間不太夠了,又趕忙轉身進了廚房。如果不能趕在林銳回來之前搞定那一團混亂,可就白費了自己這番名為“Fed愛心大餐”的周到體貼美麗大方溫柔賢惠……的創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