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值得
Fed整個人縮在沙發裏,目光有些呆滞地落在手中的PSP中,手上漫不經心地按着控制鍵。
突然門被猛地推開,風塵仆仆的費中誠大步走了進來。
Fed沒有看他,只是依舊盯着PSP的屏幕,笑了笑說:“老爹不是在外地開會麽,怎麽提前回來了?”
“你還有臉說!”費中誠一把把手中的報紙拍在面前的茶幾上,“你說我才走了幾天,你就給我弄出這麽個頭版頭條來?”
Fed聞聲才稍稍挪了挪目光,一眼就看見頭版上自己醒目的大照片。一頭黑發,自己看着都覺得有些陌生到認不出來。
旁邊照例是一行突兀的大标題:“‘接吻門’水落石出‘神秘人物’原為經紀人”。
其實這幾天Fed回家之後,就刻意地切斷了自己的信息來源,關了手機斷了網,也沒有看任何電視,只是整天整天地縮在沙發裏沒日沒夜地玩着PSP裏面的幾個游戲。由于老媽和自己的閨蜜出去度假了,所以家裏也沒有人管他。Fed一遍一遍地通關,然後繼續玩着重複的游戲。仿佛只有這樣讓腦中沒有任何空餘的時候,就可以不必回憶起之前的事情。
也不是刻意地回避什麽,只是不願意想起罷了。寧願它們變得遙遠一點,被時間沖淡一點,這樣在過一段時間之後回憶起來,也許就不會那麽刺痛了。
即便如此,自己其實心裏也知道,那一天的事絕對會被炒的沸沸揚揚。媒體的力量,自己一直是耳濡目染的,輕到自己的生平經歷,重到祖宗八代的祖墳,也許都可以被挖得徹徹底底。加上各種或真或假的猜測和評論,各種情形,估計是自己根本無法想象的。
但或許……自己不應該這麽懦弱。其實這些結果在做出決定之前就已經預料到了,所以自以為已經做好了所有的心理準備。然而卻并不是這樣。他發現自己此刻最不怕也最不願見到的人,依舊還是林銳。他甚至無法想象林銳聽說了這件事後的樣子。是和往常一樣淡淡地沒有什麽反應,還是會因為自己而有什麽不一樣?是怪自己,覺得自己不該插手他和仲源的事,還是會因為自己的舉動,而有那麽一點點的感動?
不知道,不知道。由于注意力離開了PSP,又加上看到了這張報紙,腦中積壓許久的思緒立刻翻湧了上來。腦中一片混亂,Fed覺得自己根本無法繼續思考這個問題,盯着報紙忽然就解嘲地笑了一聲。
“發什麽呆?”費中誠盯着Fed有些失神又布滿黑眼圈的樣子看了看,神色不由地緩和了一些,最終走到他旁邊坐下來,往沙發背上一靠,說,“你害得我被熟人電話拷問了無數次,必須給我一個解釋。”
與他後仰的姿勢呈鮮明對比,旁邊的Fed已經坐在了沙發邊上,彎着身子,雙肘擱在膝蓋上握着PSP,黑發散亂地垂了下來,也不知是刻意還是無意地剛好遮住了他眼裏的全部表情。
“那人肯定不是你,這我是知道的。但我想不通你為什麽要往自己身上攬,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媒體的厲害,名聲壞的話……可是很不好辦的……”見Fed半天沒給回應,費中誠嘆了嘆又說道,本來想說“名聲壞了的話,在圈子裏可就一輩子擡不起頭”,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改了口。
“我當然知道,名聲壞了确實很麻煩……”隐約地,Fed似乎是嘆了嘆,接着又小聲說,“所以……我這不是在給自己的明星洗白麽?”
“有你這麽洗白的麽,最後把自己都搭進去了?”費中誠聽了一下子坐了起來,恨鐵不成鋼地說,“虧你自己還是學營銷的,又好歹幹了快一年的經紀人,怎麽幹出這種毫無機會成本可言的事?你不是經常标榜自己是理性經濟人的麽?如今哪個經紀人不是資本家,不是把明星當成圈錢的工具,能炒則炒,怎麽來錢怎麽包裝,緋聞什麽的,有時候反而起到推波助瀾的效果,你一貫精明,我不信這點道理你會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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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中誠一激動,不覺滔滔不絕起來,然而話還沒說完卻被Fed輕輕打斷。
“爸……”Fed依舊保持着剛才的姿勢沒有動,開口也沒有像往常一樣沒大沒小地喊自己“老爹”。費中誠目光略略下移,注意到他握着PSP的指尖已經因為施力而微微發白。
“爸,那不一樣……”Fed仿佛費了很大力氣一般,終于緩緩地吐出幾個字。
費中誠覺得兒子的語調有些異樣,不覺有幾分驚訝地盯着他的背影,正要開口問話,卻聽見Fed接着剛才的話又低低補充了一句。
“我……愛林銳。”
“爸,你信麽?”Fed突然松開了握住PSP的手指,回頭看着費中誠擠出一個笑容,“這大概……就是我和其他經紀人不同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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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銳沿着走廊的盡頭一直走,直到看見坐在角落的人。
染黑了頭發的本人,這麽多天了自己還是第一天親眼見到。然而……林銳頓住了腳步,不遠不近地看着Fed的黑發,卻恍惚有一種感覺,好像他整個人此刻都要融進周圍昏暗之中一樣。不再像過去滿頭金發那樣的奪人耳目,此刻自己看到的卻只有滿目的深沉。
酒吧裏人很少。坐在角落裏的人也很不顯眼,極度容易被人忽略掉。
想到這裏,忽然覺得心裏空空,仿佛少了什麽一樣。
猶豫了一下,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淡淡地說:“你終于肯接電話了。”
“你來了。”Fed淡淡一笑,把桌上另一杯酒推到林銳面前。至少,林銳喜歡什麽樣的酒,這樣的生活瑣事,他從來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四處看了看,又說,“你不應該找我。在這裏被狗仔拍到,可就百口莫辯了。”
“為什麽?”林銳瞥了一眼杯子裏的淡色液體,很快又擡眼把目光挪到Fed眼中。
Fed目光和他對視了片刻,只覺得心裏仿佛被什麽拉扯住了。似乎不願從那眼中讀出引起自己情緒波動的任何神色來,很快挪開目光,笑着低低自語道:“為什麽?你就當……是我瘋了吧……”
聽到這話,林銳身子僵硬了一下,擡起頭定定地看着Fed,而後者只是低頭盯着自己的杯子。過了一會兒才忽然挑起頭,嘿嘿一笑,說:“開個玩笑。我就只是挺身出來當炮灰,幫你們擋一擋而已,也不算多大個事……”
“幾乎上了所有報紙的娛樂頭版,成了八卦論壇的熱門話題人物,那些所謂專家評論家抨擊的對象,還被狗仔隊四處圍堵……這些都不算麽?”
“這麽說來我好像出名了。”Fed握着酒杯的手頓了頓,最後看似并不在意地笑了笑,繼續舉起酒杯準備往嘴邊送。
卻被林銳一把握住手腕。
林銳看着Fed極力掩飾情緒的目光,覺得心裏騰起一股莫名的混亂感覺。頓了頓,卻也只能定定吐出幾個字。
“你這樣……不值得。”
Fed也沒有反抗,只是任林銳抓着自己。默默地和他對視了片刻,忽然低低地笑出來,垂眼看着被握住的手腕,淡淡地說:“林銳你知道麽,這麽多年來,我自認為做任何事都大體遵循了所謂的‘成本效益原則’,也就是不做收益小于成本的事,自視還算得上一個理性的經濟人。然而……後來我才發現,所謂的絕對理性是根本不存在的。明明知道不會有任何收獲,卻還是毫不猶豫的去做了……這樣的事,原來的的确确是存在的,是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說到這裏,才再度慢慢擡起頭,看着林銳。
林銳看着他愣了愣,卻不知道該用怎樣的目光去回應,只能松開了手,低低地嘆着重複了剛才的話:“你這樣……真的不值得。”
“我覺得值得就夠了。”Fed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擡手仰頭,喝幹了杯中剩下的酒。
林銳隐隐感覺到,心裏的自己明明很想要安慰面前的人,卻又不知道到底做什麽,才能給他真正的安慰。便只能沉默着看着他,僅此而已。
“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Fed放下酒杯,表情笑得很刻意,“我們幹經紀人的,又不是靠名聲吃飯,沒多大用,只要林銳你不抛棄我,我自然就不愁混口飯吃。你說,對吧?”
這話說着很輕松,但分明是個很拙劣的安慰說辭。林銳看着Fed,只覺得心裏五味陳雜,頓了頓,忽然拿起杯子遞到他面前,說:“我陪你。”
Fed眼裏有些驚訝,看着林銳拿着酒杯就要送到嘴邊,卻又伸手制止了。動作就好像是林銳剛才制止自己一般,但不同的是,他只是抓住了杯腳而已,卻不是林銳的手腕。
“等一下,”Fed很快松開了五指,擡頭看向林銳說,“今天出來是有正事要找你的,先說完再喝吧。”
“好。”林銳放下杯子看着他。
“米蘭明年一月的男子成衣展,新利會派人參與過去,其中有你一個,”Fed笑了笑,倒是徑自往空杯裏添了添酒,嘿嘿一笑,“整個新利裏面也只有三個人,這機會可是很難得哦。”
“謝謝。”林銳愣了愣才給出反應,似乎對這個話題轉換的速度有些不太适應。
“跟我還客氣個啥。”Fed擺擺手笑了笑,又湊近了一些,笑容斂去了幾分,“但是,我希望,我們下個月就動身過去。”
林銳擡起頭看着Fed。
“我在那邊的醫院有認識的人,想先帶你過去,在表演之前把毒戒掉,半年時間應該夠了。在外國戒毒比較容易保守住秘密,而且現在過去也可以避避媒體風頭。”Fed頓了頓,伸手撓了撓頭,笑着又補充道,“還有仲哥……也一起過去,怎麽樣?我想……有他陪着,總會好一些吧?”
林銳看着Fed若無其事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麽心中突然緊了緊。過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說:“好,我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