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媒證王大娘沒有找到, 都過去這麽多年了, 要在諾大的惠州城找一個人, 也着實有些困難。
韓青梧本來想着要不再找過一個媒證, 徐夫人卻給了建議:“聘書都已經下了, 餘下的步驟也無非是做給外人看的。眼下就要過冬, 開春時分國子監便要開始上課, 此去京都路途遙遠,怕是成親之後你們便得趕路,不如一切從簡, 直接請個吉日,便将這婚事給了了。”
韓青梧覺得師娘說的有道理,但是……
他想了想說:“師娘說的青梧都記下了, 我回去與小瑜兒商量一下。”
徐夫人看着他那有些遲疑的模樣, 便猜到了,“可是擔心顧姑娘嫌棄婚事太過簡單?”
韓青梧猶豫了一會兒, 點點頭。
徐夫人笑着拍拍他的臂膀, “是個好孩子。你家小娘子也是個知書達理的姑娘, 她會理解的。”
“她這樣懂事, 我便不想太委屈她, 這一輩子也就成這麽一次親,便是我自己, 也不想太簡單了。”
“師娘懂得你的心思,你這樣想也沒有錯, 但畢竟婚禮上那些大禮小禮都是給旁人看的, 買來之後還得找地方專門擱它們,再說你們馬上便要走了,那些禮品怎麽辦?難不成還帶着上路?你們此次去京都,人生地不熟的,要花銀子的地方多着呢,銀子還是要省着點花,我現在便與你直說吧,我與你徐先生都說好了,你們的婚禮我也不去花心思選禮品了,直接封個紅包給你們,窮家富路,多些銀子傍身總是好的。”
徐夫人替他們考慮的如此周到,他深深地給她作揖,道:“多謝師娘教誨!”
徐夫人将他扶起來,“你們都沒有了娘親,我便替你們多想了些,你們別怪我自作主張才好。”她想了想又道:“對了,你從哪裏迎娶顧姑娘?”
韓青梧沒聽懂,“難道不是我家嗎?”
見他那副茫然的樣子,徐夫人噗地一下笑出了聲,“真是難得,見到你如此懵懂的模樣,”她解釋道:“婚禮前幾日你們兩人是不能見面的,到婚禮那日,你要去新娘子娘家迎親,把她接到自己家,如此才算是娶進門,總不能從你家裏出嫁,然後你再把她娶進去吧?!”
徐夫人琢磨了一番後,又說:“不如這樣,吉日前幾天,你就提前把她送到我這裏來,到時你便從我這裏迎娶。總歸要讓她有個娘家,不然将來被你欺負了,她都沒有地方可去,而且還有些東西,都是需要娘親來教導女兒的,她沒有娘,我來教她也是一樣的。”
最後徐夫人拉着韓青梧的手,拍了拍,說道:“青梧,成親之後,你便要負起整個家庭的責任了,婚禮辦的怎麽樣并不重要,今後你好好待她,你們好好過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韓青梧将師娘的話一一牢記在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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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便在兩人忙忙碌碌的籌備中緩緩劃過,轉眼又到了一年的臘月二十六,婚禮前,兩天。
這日上午,顧瑜在徐筱雅的閨房裏,陪着她一起寫字。
兩人寫的好好的,徐筱雅忽然湊了過來,神神秘秘地問顧瑜,“诶,我娘昨日拉着你,單獨說了一個多時辰,你們說什麽了?”
聽見徐筱雅這樣問,顧瑜的臉慢慢地浮現一層淺淺的緋紅,想到師娘教給她的事,她頗為複雜地看了徐筱雅一眼,“也……沒什麽。”
“你當我是三歲小桐桐呢?沒什麽你臉紅什麽?”徐筱雅想了想,又挨了過來,“你不告訴我也行,把我娘給你的那本小畫冊拿來給我看看。”
“這……不好吧。”
“這有什麽不好的?我娘現在也在給我說親,說不定哪天我就嫁了,提前看兩眼有什麽的?”
顧瑜想想。
也是。
徐筱雅與她同歲,師娘正在給她物色合适的夫婿,嫁妝也是早就準備好了的,提前做個準備也是好的,免得像她這樣,沒有心理準備的猛然看見,吓了一大跳。
想到這裏,她便讓徐筱雅稍等一會兒,她去櫃子裏将那本畫冊拿了出來。
兩人頭碰頭地,湊在一起看。
“啊呀……這……竟是這樣的?”
“天哪,這樣也行?”
“小雅,你小點聲,你的丫鬟還在外面呢!”
正說着,便聽見篤篤兩聲,屋門被敲響了,丫鬟在門外說:“小姐,林先生從京都回來了,現在正在前廳,老爺夫人請你去見見。”
“遜之哥哥回來了?”聞言徐筱雅立刻從畫冊中擡起頭,“月初便說是要回來的,竟到現在才到。”
她把小冊子放下,拉着顧瑜的手說:“走,我們一起去前面看看。”
“你等會兒,我先把這個放好。”
顧瑜收好畫冊之後,兩人相攜來到前廳,徐夫人早已讓人架好了四扇屏風,将前廳一分為二。透過絹布的水墨山水畫,江山多嬌圖的屏風,能隐隐綽綽地看見對面分坐着三人。
顧瑜與徐筱雅一同進來,她還未來得及行禮,徐筱雅便迫不及待地問:“遜之哥哥,你可算是回來了,怎麽走了這麽久才到?可是路上耽擱了?”
“呵呵……”林遜之溫和地笑了,“我繞道去看了一下曲先生,路上便有些耽擱,”他頓了頓又道:“小雅長成大姑娘了,就是這性子,還跟個孩子似的。”
“哪裏像小孩子?人家已經是大姑娘了!”徐筱雅不高興地說:“娘,遜之哥哥大老遠的回來,您在這中間擺這幾扇屏風,讓我們怎麽好好說話啊?您看我就在遜之哥哥面前,他卻看不到我已經長大了。”
“小雅,你既已經長大,便不可不知禮數。遜之自幼在家中長大,便如你兄長一般,自是不必拘着你們,可今日小瑜在這裏,怎能不放屏風?”
徐筱雅聽見她娘如此說,便也不再說什麽了,她絞了絞手中的帕子,坐到一旁早已備好的圈椅上。
林遜之卻是心中一驚。
小瑜?
可是……顧姑娘?
他埋在廣袖下的雙手緊緊攥成了拳。
自己心心念念的名字,深埋在心底的人兒,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又翻湧了上來。
他一定是魔怔了,怎麽會聽見一個相似的名字,便以為是她?
此時,卻聽見對面屏風後面,傳出一道清澈婉轉,又帶着些許軟糯的聲音,似一道清泉緩緩流入心間。
“顧瑜見過徐先生,徐夫人。”聲音稍微停頓了一小會兒後,又道:“顧瑜見過林先生,先生,三年未見,別來無恙。”
這下林遜之是真的愣住了。
她……真的在這,這真的……是她。
顧瑜在屏風後面見着徐筱雅不太高興,心中有些過意不去,便又說道:“我聽見林先生回來了,便來與他打聲招呼,現在便不多打擾了,你們好好聊聊,我還有嫁衣要熨,便先回屋去了。”
顧瑜後面的話林遜之聽見了,但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根本沒注意她在說什麽。
徐夫人無意間轉頭,看見林遜之怔忪的神情,微微皺了皺眉,遂開口道:“那便快回屋去吧,後日便是婚期,可別耽誤了。”
“什麽?”林遜之這才反應過來,“什麽婚期?”
顧瑜又在屏風後面道:“臘月二十八是我與青梧哥哥成親的日子,因着林先生一直沒有回來,便沒有給您下帖子。”
顧瑜說到這裏便有些為難,也不知這個時候了,再給他下帖子是否妥當。
倒是徐夫人說:“現在也不用再下什麽帖子了,遜之于我們家來說也不是外人,到時跟着我們一塊兒去便是,一起熱鬧熱鬧。”
林遜之看着對面屏風上的江山多嬌圖,輕啓薄唇,艱難地吐出個好字。
大銘三十五年,臘月二十八,宜嫁娶,動土。
一早,天上又飄起了絲絲小雨,雨絲纖細,在這隆冬季節,卻仿佛春雨一般綿密。
韓青梧站在長廊下,看着這漫天飄散的雨絲,心內焦急。
這雨什麽時候會停?都已下了兩日了,若是今日不停,今晚可能就飛不了了,那這麽些天的忙活全都白費了!
好在,還未到午時,雨勢漸小,待到未時,雨終于停了,雲層緩緩散去,天居然放晴了。
見到太陽出來了,韓青梧的心這才放到肚子裏。
杜惟這些天一直都在韓家幫着韓青梧,也自然知曉他的心焦所為何事,此時見到天氣放晴了,真是替他高興,嘴上卻還不忘擠兌他兩句,“你小子,真是有幾分好運氣!”
待到黃昏時分,韓青梧身着紅色喜袍,頭戴玄色烏紗,帽子雙側插着花翎,翻身騎上一匹棗紅色的大馬,身後跟着一隊樂手,并一臺六人擡得婚轎,熱熱鬧鬧地出發前往徐府迎親。
街道兩旁的百姓,聽見歡樂的樂曲,都來圍觀。本來大家就愛湊熱鬧,特別是娶妻這樣的大喜事,更是要過來沾沾喜氣,待湊得近了,兀地發覺,這新郎官也太俊了吧!
衆人都在街道兩旁看着高頭大馬上的韓青梧,有人不自覺地,将手中的帕子打了個結,朝韓青梧扔了過去。
他沒有防備,被那帕子砸在身上,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帕子飛來的方向。
扔帕子的姑娘看見韓青梧朝自己看了過來,又羞澀又高興,雙手捂着臉,偏又從指縫中偷偷看。
其他人見此情景,便有樣學樣,不斷地将手中能扔的物件,都朝着韓青梧砸去。
他本來好端端地騎在馬上,現在不得不擡起袖子去阻擋那些四處亂飛的物品,他那架勢,倒不像是去迎親,反倒像是中狀元後的踏馬游街。
民衆也真是……太熱情了。
好在徐府離城北不算太遠,天剛剛擦黑的時候,韓青梧一路遮遮掩掩的,帶着隊伍也到了。
杜惟比韓青梧快一步到徐家做準備,此時見韓青梧來了,立刻點燃了鞭炮。
噼裏啪啦地一陣聲響過後,徐府的大門緩緩的打開了,徐筱雅手中撐着一把大紅色的油紙傘,另一只手攙着顧瑜,慢慢地跨過門檻,走了出來。
韓青梧站在花轎旁,自看見徐府的門開了之後,眼中便只有顧瑜一人,只見她穿過氤氲的煙火硝煙,一步一步地,堅定地朝着自己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