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聖旨,朕不會讓花宜姝好……

最初, 為了更快更好更不被察覺地拔李瑜頭發,花宜姝悄悄做過不少次實驗。李瑜天靈蓋和耳側的頭發不能拔,太過顯眼, 況且那個時候李瑜還并未對她動心, 發現她故意拔他頭發,沒準李瑜就将她趕下船了。因此從一開始,花宜姝瞄準的就是李瑜的後腦勺, 畢竟無論是外出還是在室內走動,她必定不會越過李瑜走在他前面。

有時趁李瑜被其他東西牽絆住心神時拔一根, 有時假裝摔在了李瑜身上趁機拔,有時趁李瑜睡覺時偷摸伸出手……

經過數次實驗,花宜姝發現李瑜後腦勺左邊并不敏銳,有時候她當着他的面伸手到他身後偷拔,他也沒有發現。從那以後花宜姝就專沖着那塊地方出手。

只是沒想到這就将人給薅禿了,花宜姝自認精明, 獨獨算漏了這一條。她十分納悶,小處子的頭發看似濃密, 居然這麽容易禿。

事發後她已經盡力去彌補, 以她的預計, 李瑜就算要發現,那至少也要好幾日後,他天天喝張太醫的補藥, 到時候應該能長出一些,情況也不至于太糟糕。

畢竟李瑜禿的那個地方也就拇指大小,頭發梳好後壓根瞧不出來,除非用力去壓平自己的頭發,或者用指腹一寸寸摩挲過去, 才能有所察覺。

花宜姝做夢都想不到李瑜會因為擔憂自己後腦勺太平而不停地、一寸寸去揉摸過去。畢竟這小處子自戀得很,閑着沒事就在心裏吹噓自己的美貌,而有她開始給梳頭後,小處子的自信更是達到了頂峰,一面覺得自己魅力大征服了花宜姝,另一面又分外珍惜花宜姝給他梳的頭發,平常連碰都不會去碰一下,生怕将花宜姝給他梳好的頭發弄歪了。

因此見李瑜為此生氣,她還在疑惑他怎麽就突然發現了。

不過,遲疑也就那麽一剎那,這事兒畢竟是她做錯,花宜姝為了安撫自己的心虛,決定好好哄哄他。

心中這樣想,然而……

瞅見李瑜那表面冷淡,心裏卻快要氣成河豚的模樣,要不是還得在他面前裝裝官戶千金的樣子,花宜姝簡直樂得想要一邊踹柱子一邊笑話他。

聽聽他說的是什麽話,什麽遭人嫌棄的醜陋禿子,什麽不配和她站在一塊,還陰陽怪氣尖酸刻薄的,饒是對李瑜的內心戲早有準備,花宜姝也萬萬想不到他竟是這個想法,當下就沒能崩住臉,噗呲一下笑出聲來。

這個笑一出來,花宜姝心裏就暗道糟糕,果然,李瑜的面色當即變了。

他那張本就鋒銳的眉眼生起氣來便顯得尤為陰沉可怕,黑如墨玉的眼瞳裏好似藏着風暴,淡色薄唇緊緊抿成一線,似乎正極力壓抑怒火,換個人在這裏,只怕早就已經被吓得當場跪下,可是花宜姝半點不怵,當察覺到李瑜想要掙脫她的手時,她反而将另一只手也伸了過去,兩只手一前一後将李瑜的手包在了中間。

李瑜眉心狠狠地擰了一下,“松手。”

花宜姝才不,她嗯了一聲後搖頭,笑道:“我就不放,你有本事就把我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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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花宜姝這麽大膽,李瑜微微愕然,聲音更沉了幾分,“你好大的膽子。”

花宜姝微微歪頭,盡情向他釋放自己最讨人喜歡的一面,“可不是陛下自己說的,允許我恃寵而驕麽?”

李瑜就抿唇不說話了。

【可惡,被她抓住了話柄!】

【朕該怎麽反駁她?】

他撇開臉看向了別處。

花宜姝就轉過臉沖他笑。

【啊啊啊她這樣好可愛!】

【不行,她嫌棄朕!朕再也不能原諒她!】

花宜姝險些就脫口而出“我哪裏嫌棄你了”。

不行不行,不能放松警惕,不能叫李瑜發現自己能聽見他的心聲!

現在的她,不應該知道李瑜為何生氣的。

發現自己差點被李瑜的心聲弄得丢失戒心,花宜姝心下微微吃驚,暗道:難道這就是安墨說的天然克腹黑?

安墨雖然看上去傻傻的,但她說出口的話,有時候還真挺有道理。

花宜姝只是片刻的走神,卻立刻叫李瑜察覺到了。他薄唇抿得更緊,臉上沒有變化,暗地裏卻将牙齒咬得咔咔響。

【她變了!她變心了!】

【以前朕芳華尚好時,她多麽殷勤!如今朕只是禿了那麽一點點,她就開始嫌棄朕,連與朕說話都分心!】

【她怎麽可以這般敷衍!】

萬萬沒想到自己的愛情如此短暫。李瑜心裏又憤怒又委屈,覺得花宜姝已經不愛他了,他震開花宜姝的手,氣咻咻轉身就要走。

花宜姝雙手被他震開,順勢往後退了幾步,然後就躺倒在了地上。

呀!我摔倒了!

呀!我假裝的!

沒關系,只要李瑜上當就可以!

聽見花宜姝嬌呼一聲,李瑜腳步一頓,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在看見花宜姝前,他暗暗唾棄自己太過心軟,在看見花宜姝後,李瑜愣了一愣,腳步已經不由自主地往前,“你、你怎麽了?”

花宜姝可憐巴巴地仰頭看他,“陛下,我疼……”

李瑜立刻伸手要将她扶起來,花宜姝立刻伸手要搭上去。

室內暗香浮動,一粗糙一細嫩兩只手即将碰觸的瞬間,李瑜忽然一縮,花宜姝始料未及,搭過去的手觸不及防垂落了下去。

再擡眼去看,就見李瑜将手負在身後,居高臨下看着她,“你在騙朕。”

花宜姝微微一怔。她已經不再拔李瑜的頭發,身上也沒有任何李瑜的貼身之物。當兩人不再觸碰時,她再聽不見他一絲一毫的心聲。

此時此刻兩人一坐一站,他高高在上,而她仿佛跌落塵泥。

沒有那個她更熟悉的、活潑的少年音色,當“你在騙朕”這句話由李瑜低沉冷漠的聲音說出時,花宜姝心尖微微一顫,仿佛噩夢降臨,她的身份被拆穿,一瞬間從天上跌落人間,狼狽地滾落進塵泥裏,而他仍然高高在上金尊玉貴,用淡漠的眼神看着她,冰冷的聲音揭穿她,然後再将她打落地獄。

花宜姝從來不怕跌落地獄,因為她本就是從地獄中跑出來的,她唯一怕的是寂寂無名地死去,像路邊一棵野草,像腳下一抔黃土,從生到死無人所知。

可是此情此景,此時此刻,她忽然發現她又多了一樣怕的東西,她怕不能再占有這個人了……

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她竟然已經開始貪戀李瑜藏起來的那一面……

她自以為捏住了李瑜的心,可李瑜也捏住了她的心。

花宜姝的眼淚滾落了下來。她仰頭看着他,放任自己的恐懼暴露在李瑜面前。

她沒有說一個字,可是李瑜的面色卻是變了。

哪怕聽不見他的心聲,花宜姝也能清晰看見他不由自主暴露出來的擔憂。

“你……”李瑜蹲下身來看她,卻是好半晌也只吐出了幾個字,“別哭。”

他的性情就注定了他不可能将內心全部的想法毫無顧忌地吐露出來。

花宜姝将殷紅的唇瓣咬出一個小小的白印來,她眼眶裏嚼着淚,卻忍着沒有發出聲音,也沒有說出任何一句話。

本就是舉世無雙的美貌,這樣可憐巴巴地坐在地上,淚珠子不聲不響地滾落下來,看得人心都要碎成千片萬片,只恨不得将她心裏的委屈全都拿過來自個兒受了。

李瑜面色緊張起來,終于忍不住伸手攬住了她。

肢體一旦相互碰觸,花宜姝的耳邊就像是忽然多了無數個人,一句又一句心聲接連不斷地在她耳邊響起。

【你哭甚?】

【你別哭呀!】

【朕哪裏得罪你了?你又在怕什麽?】

【明明是你騙了朕!明明是你假裝摔倒騙朕過去!】

【就算要哭也該朕哭!你委屈個什麽勁兒?】

【別哭了好不好?】

【求你了……】

花宜姝靠在他肩頭,嘴角勾了勾,聲音卻還是委屈的,“陛下說得對,是妾身騙了您,可是妾身不這樣做,陛下就不會回頭看我,陛下不回頭看我,我就要失寵了,我一失寵,下面人捧高踩低,一定會把妾身磋磨死的!”

因為幼年經歷,李瑜最恨的就是捧高踩低的小人,此時聽花宜姝這麽說,他立刻道:“你想多了。”

【誰敢對你捧高踩低?就算你失寵了,那你也是朕的女人,誰欺負你就是欺負朕!】

花宜姝暗暗翻了個白眼,嘴上卻說得凄凄慘慘,“陛下說得好聽,可先欺負妾身的難道不是陛下?昨日還濃情蜜意,今日就冷言冷語,妾身究竟做錯了什麽?陛下哪怕要判妾身死刑,也總得先升堂斷個是非功過,否則妾身就是死了,也是被冤死的!”

李瑜:“別胡說。”

花宜姝:“妾身才沒有胡說!你是皇帝我是草民,你高高在上我卑微低賤,您一句話就能決定妾身的生死,你想要妾身笑就笑,想要妾身哭就哭,可是妾身有什麽手段呢?妾身只能卑微地留在原地等着陛下憐惜,除了陛下的寵愛,妾身什麽也沒有。妾身委屈啊!”

李瑜:……

【誰說朕想要你哭就哭,朕想要你笑就笑?朕讓你不哭,你聽了嗎?】

【朕心裏才委屈呢!明明以前對朕那麽好,每次話沒說幾句你就拉着朕上床脫衣服,可是如今呢?】

【朕只是禿了一點點!一點點而已!你就開始嫌棄朕了!】

【朕好幾次主動開口你都拒絕朕,朕難道沒有尊嚴,朕難道不要臉面嗎?】

【你就是嫌棄朕禿了,你就是嫌棄朕沒有以前好看,你就只是貪圖朕的美色而已!】

【朕對你一片真心,竟都錯付了!】

【錯付了!】

花宜姝:……

李瑜表面寡言少語,心聲卻仿佛一個慘遭抛棄的深閨怨婦,不厭其煩地反複控訴負心漢對他從主動勾引到厭煩抛棄的全過程,而她花宜姝就是那個對他始亂終棄的負心人,在他心裏被他從頭批判到尾,恨不得與她從未相識相遇過。

花宜姝仿佛在旁觀一出李瑜獨自出演的喜劇,有好幾次她憋笑憋得雙肩微顫,李瑜卻誤以為她又在哭,攬住她的手緊了又緊。

可是聽着聽着,花宜姝的笑意不見了,她開始恨鐵不成鋼。

你是皇帝,你是皇帝啊!有沒有出息?能不能有點出息?

覺得女人嫌棄你你就只會憋在心裏嗎?你怕什麽呀?被拒絕了你難道不會強上嗎?

你直接撕了她的衣裳把她壓在床上狠狠欺負不會嗎?

你力氣那麽大,你這人高馬大的,都白長了?

實在不行,你把她壓在地上欺負,壓在桌子上欺負,壓在窗戶上欺負,壓在浴桶裏欺負,壓在野地,不行不行,野地太髒了!除了野地,随便什麽地方都行,反正你是皇帝,還不是任由你為所欲為?

傻瓜!

花宜姝忽然擡頭,在李瑜臉上咬了一口。

李瑜:!!!

他懵了懵,低頭看向懷裏的人,好半晌才回過神,按住被咬出了牙印的臉頰,表情變化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應該先震驚還是應該先生氣。“你……”

花宜姝先聲奪人,“陛下說妾身想多了,又說妾身胡說,是不是說,無論妾身做錯了何事,無論日後陛下如何生氣,都不會判妾身死罪,也不會任由妾身被人欺負,而是會将妾身留在身邊,對嗎?”

李瑜:……

他剛剛有這麽說嗎?

可是仔細一想,花宜姝說得似乎有些道理。

他身子都給了她了,日後應當也不會有別人了,要是花宜姝做錯了事,就那麽放她跑了。那他怎麽辦?變成鳏夫嗎?那也太慘了。

李瑜憂慮之心大起。

花宜姝見他意動,趁機拉着他爬起來,将他往桌案前一推,“既然陛下也贊同,不妨現在就起一道聖旨交給我,将來若是妾身犯下大罪,若是有人以任何理由為難妾身、或是降罪于妾身……那妾身有聖旨護身,也就不必日日擔驚受怕了。”

于是等李瑜一回神,就發現自己被花宜姝推着坐到了桌前,面前被鋪了白紙,手裏還被塞了狼毫。

李瑜:……

【花宜姝說得有道理,若是有人要陷害她,只要亮出這道聖旨,那些奸惡小人不就不能得逞了?】

可是他又有點憋屈起來。【明明做錯的是花宜姝,明明嫌棄朕的是花宜姝,她就是個負心人,朕憑什麽要為她事事考慮周全?她當朕沒脾氣的嗎?】

【不行,就算要給花宜姝一道保命聖旨,朕也不能白白給她好處!】

【朕只保她的命!其他的,別想朕寬宏大量,朕不能讓她過得太舒坦!】

李瑜正要動筆,發覺花宜姝貼在他身邊正盯着,他蹙起眉頭,“你在這兒看什麽?退下!”

花宜姝不想退,可好不容易順勢忽悠李瑜給她一道保命符,她怎麽能不盯着?更何況這小處子心裏還有氣,正想着如何刁難她呢,她不留在這兒,怎麽繼續不動聲色地讨要好處?

可若是将他逼得太近,萬一他發脾氣撂下不幹怎麽辦?

花宜姝雖然貪心,但她知道孰輕孰重。也罷,能有一張保命符就不錯了,就算将來她冒充的事情被揭發,她也不用擔心小命不保。

花宜姝權衡利弊,乖乖退下了。

花宜姝一走,室內只剩下李瑜一個人,他終于徹底放松了下來。

倘若無緣無故就給花宜姝一張赦免任何罪行的免死金牌,別人一定又要罵他是被美色蠱惑的昏君。

得先寫上一些合情合理的話,叫人覺得花宜姝得此殊榮理所當然。

李瑜稍稍一思量,目光就是一亮,有了!

他提筆,在紙上快速書寫起來。

花宜姝在岳州救過朕一命,第一大功!

花宜姝在沔州為朕引開追兵還揭穿了何楚文的罪行,第二大功!

花宜姝在鬼樓十八堂找到了不少情報,第三大功!

只要花宜姝不是叛國弑君,這些功勞足夠為她掙一道赦免任何罪過的旨意了,這合情合理,不會有人認為她是靠着谄媚君王才得此殊榮。

可是花宜姝還嫌棄他,她傷了他的心!這個負心人,他豈能叫她好過?

李瑜打定主意,花宜姝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雖然任何人都不能判她死刑,但朕要将她圈.禁起來!

這個地方不能太遠,否則萬一她又惹是生非,朕鞭長莫及。嗯,就定在朕寝宮二十步以內,方便朕時刻監視她。

花宜姝是坐牢不是享福,不能讓她太快活,錦衣華服統統沒有了,換成麻衣囚服!玉盤珍馐也沒了,叫她頓頓吃糠咽菜!

寫到這裏,李瑜筆下一頓,她肌膚嬌嫩,換成粗布麻衣,将她那身皮子磨破了怎麽辦?

她脾胃虛弱,萬一吃的不好,壞了身子,磨破嗓子怎麽辦?

“朕也不是心疼她,只是她離朕太近,叫喊起來耽誤朕休息,也怕她攪擾神佛清淨。”畢竟他的寝宮旁邊也供着神像呢。

李瑜自言自語間,又将聖旨改了改。

飯菜就讓她照舊用精細的,裏衣就還讓她穿好的,不過外衣沒的商量,必須是粗布麻衣!

也不能讓花宜姝閑着,閑着就要出事,得讓她做事。

“就罰她日日都得給朕暖床!她如今嫌棄朕,将來就要日日給她嫌棄的人暖床,看她後不會後悔!”

不,不行。萬一花宜姝來葵水怎麽辦?總不能讓她天天伺候。

想起花宜姝來葵水時疼得不能自理的模樣,李瑜忽然停筆,将日日改為每個月二十三天。

不,還是不對,聖旨下了就不能改了,萬一花宜姝有個頭疼腦熱的怎麽辦?還得再給她預支幾天。

還是有些少,萬一花宜姝不小心摔斷了腿撞到手……

于是李瑜删删改改,一個月二十三天改到最後,愣是只剩下十天。

“不成,不能再改了,十天是最後的底線!”

寫完這一條,李瑜又想起坐牢寂寞,萬一花宜姝抑郁成疾……每個月得有幾日讓她出去放放風、見見人。

不過……李瑜面色冷厲,“她終究是個犯人。”

犯人怎麽能單獨出去?花宜姝必須在他的監視下行動,她想去哪裏,也須得由他陪同,她才能去。李瑜又添了這一條。

他方方面面都給她考慮了一番,自認已經給她上了重重枷鎖,這才滿意,将修得亂七八糟的內容再謄抄一邊,吹幹墨跡,蓋上玉玺。

不久後,花宜姝收到聖旨,盯着看了好一會兒。

什麽?犯了事以後能住在皇帝隔壁?還能好吃好喝天天晚上嫖皇帝?不想嫖還可以罷工,最多能空二十天?

住得悶了還能拉着皇帝出門遛遛?想遛到哪裏都可以?

天底下還能有這等好事!

花宜姝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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