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4

唐代的公主,作風倒是多有豪放。等到了宋代再往後,彪悍的公主就此在歷史上絕了跡。據說,在清朝時,大多數出嫁的公主都活不過三十多歲。原因,竟是被管家奶媽嚴苛的規矩折磨死的!

真是奇哉怪哉!

至于這大邺朝公主的畫風,李魚自然不是很清楚。不過她既然已經離開京城,來到銀州,此時此地,她這個公主的身份就比天王老子還尊貴,她想怎麽豪放就怎麽豪放!

只不過,她要搶的這位良家民男,可不是什麽簡單的人物。

趙四領命而去,一點紅的雙目之中,卻忽然爆出精光來,他盯着公主,嘶聲道:“不知道你打什麽主意,可是此人身上帶刺,你最好別碰。”

他已看出,這黑衣黑刀的少年,身懷絕世的武功,就趙四那功夫,估計得被此人一刀秒了。

——當然,趙四的性命他不在意,即使趙四被那少年刀客一刀砍下了頭顱,一點紅也不會眨一下眼。

而楚留香就不一樣了,他對趙四這小夥子印象挺好的,因此他沒打算讓他橫死。楚留香緊緊的盯着傅紅雪握着刀的手,在他出手的一瞬間,他就會上前制止。

至于為什麽不制止公主的荒唐舉動……或許是因為,他覺得公主做的事情,都有自己的道理吧。

但是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是,那黑衣少年傅紅雪并沒有出刀,他真的被趙四用一根麻繩捆住了雙手,從那間破舊的面館中走出來了。

原因也很簡單,因為趙四悄悄的告訴他:“如果你想複仇的話,就乖乖的忍耐。”

這話是剛剛公主讓他說的。

而傅紅雪……傅紅雪在聽到公主那放肆而嚣張的命令之時,正垂着頭,他右手握着筷子,筷子在輕輕的顫抖,而他的左手握着刀,刀穩如磐石。

他微微的偏過了頭,看着自己那只握着刀的手。

漆黑的刀,蒼白的手。

他的手死死的握住了刀鞘,好像唯有這刀能給他力量。

趙四一步步的走進來之時,傅紅雪渾身的肌肉已緊緊的繃起,仿佛已經要忍受不住,可是他偏偏卻又在忍耐,忍耐着那種難捱的憤怒與屈辱,那種……那種……被鞭笞的鮮血淋漓一樣的屈辱感。

要出刀麽?

……能出刀麽?

傅紅雪的大腦裏空空落落的,他才剛剛來到銀州,這是他在銀州吃的第一頓飯,他已打算蟄伏,然後在适當的時機複仇。可是這個莫名其妙的公主是怎麽回事?她為什麽非要這樣做……?要逼他……要逼他……

然後,他聽到趙四用氣音輕飄飄地道:“殿下說了,如果你想要複仇的話,就乖乖忍耐一下。”

忍耐!又是忍耐!

傅紅雪的牙齒已經緊緊的咬起,而他的背,也已被汗水所浸濕。

然後,他擡頭。他的目光從趙四身邊掠過,像是燃燒爆裂的炭火一樣,在公主的身上炸開。

她很美,美的不可方物,也尊貴的不可方物。她雲鬓微斜,發絲輕垂,雙目如漆星,皮膚勝落雪。她斜斜倚靠在車轅的那黑衣劍客的身上,仿佛渾身上下的骨頭都被抽掉了一樣。可是她的表情……那是一種勢在必得、運籌帷幄的自信表情。

趙四又倨傲地道:“殿下召見,還不快走!”

傅紅雪強迫自己放松了下來,他垂下了頭,默默的站了起來。

然後趙四就用一根麻繩捆了他的雙手,把他從面館裏牽了出來。

而公主的眼神就沒有再落在他身上了,她倨傲的哼了一聲,得意忘形地命令道:“行了,快走吧,本宮乏了。”

傅紅雪就被麻繩縛着,一步一步的跟在公主的馬車後面。他的腳有殘疾,走路本就走不快,被這樣拉扯着,就時不時的踉跄一下,看起來又狼狽、又凄慘。

很快,衆人就到了太守劉芳所住的州府。這州府倒是挺氣派的,在破敗的銀州城裏顯得十分格格不入,院子裏頭都鋪着青石板,回廊綠樹、假山小橋一應俱全,更誇張的是,這州府之中竟然還有一個足足三層高的小樓,這個高度,站在上面就基本可以将銀州城一覽無餘了。

沒見過世面的李魚感到很滿意。

太守忙前忙後,十分殷勤的迎公主入主屋,自己和嬌妻美妾倒黴孩子們挪到偏房去住。然而李魚實在是看他很不順眼,她現在這個武力,打不了馬空群,還打不了這個胖太守麽!

于是,太守就被兇神惡煞的趙四拉扯到公主面前了。

公主坐在主屋的椅子上,一只手撐着腦袋,歪着頭似笑非笑地看着太守。太守腦門上的汗就更多了,他哆哆嗦嗦地掏出手絹來,哆哆嗦嗦地擦汗。

公主道:“劉大人……”

太守立刻:“殿下有何吩咐!下官立刻辦!立刻辦!”

……除了修公主府的事情。

公主:“哦,那你帶着你一家老小滾出去。”

太守:“……啊?”

公主和和氣氣:“既然公主府還沒修好,那就勞煩劉大人親自督工,什麽時候本宮能搬進公主府了,什麽時候劉大人就可以搬回州府裏頭了。”

太守抖如篩糠,正要說話,公主卻已經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趙四立刻瞪大牛眼,高聲喝道:“叫你滾你就滾!公主殿下懿旨,你竟敢不尊?!”

太守一個字都來不及說,就被扔出了州府,連帶着他一大家子人,都被兇神惡煞的侍衛們拉扯着趕出來,六神無主的站在州府門口哭。

劉芳這下是明白了,這位安樂公主殿下,也不是個好打發的主兒啊……一山不容二虎,而他卻要在這二虎之中斡旋,這真是,這真是……

趙四居高臨下的站在臺階上,還不忘補刀:“殿下開府,食封三百戶,不知太守,殿下的三百戶在何處啊?”

其實在本朝,食邑制度本應當是有名有實卻無權的,就是說,李魚食封了三百戶,那麽這三百戶所上交的賦稅就是她的,但是這并不是說她就是“領主”,可以直接從這三百戶手裏拿東西,而是應當從京城的太府之中領取這些賦稅。

然而……

新皇與原主也坦白交代了,朝廷不會供養她,如果她下定決心要出去天高任鳥飛,那她所有的一切都要自己辦——當然,好聽的名頭倒是可以給她。

也就是說,安樂公主這個食封,乃是虛的,京城太府根本不會撥一毛錢給她!不過好在,馬空群是個大字不識的江湖漢,而這銀州太守劉芳……如果他識相,他就應該裝糊塗。

果然,這胖太守,臉上冷汗直流,卻是一句質疑的話都不說,趙四撂下一句“公主要建田莊,你去辦吧,三日之後,殿下要看見她的莊子!”

說罷,就轉身回去了。

太守一摸自己的頭發,竟然薅下來一縷頭毛,頓時覺得更生無可戀了。他長嘆一口氣,準備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然後去萬馬堂,見一見那頭遲暮的老狼。

太守妻道:“奇了怪了,這公主殿下的食封,怎麽找我們要?我們可是每年都盡力交齊賦稅了……殿下要錢,當找她皇兄要去啊!”

太守看了一眼氣呼呼的老妻,不由嘆道:“知道你聰明,你就少說兩句吧,夫人!”

俗話說的好,皇權不下縣……而如今的銀州,同縣也沒什麽區別了。皇帝對此地的掌控力很弱,每年只收兩次賦稅——馬空群倒也不是真的如江湖中所傳的那樣目中無人,所以這賦稅,他還是會交的。

如果是別的地方,這樣也就足夠了,可是銀州不同,因為銀州可以養馬!萬馬堂虎踞與此,對朝廷來說,實在礙眼到了極點!

但是先皇在時,揮霍空了國庫,又因為嫌費錢,所以撤了一大批的軍隊,再加上幾個月前,太子與晉王争奪皇位,那場血腥的鬥争,讓整個京城都元氣大傷,危機重重。

如今的朝廷根本抽不出人力物力來管銀州,所以他們就往這裏扔了一個公主——一個打不得殺不得只能供起來的公主。

天底下能看出如今朝廷式微的人很多,可是真的敢與皇權叫板的人卻很少!劉芳知道,馬空群的膽量絕不可能有那麽大,他沒能在公主進銀州之前殺死她,那他就已經落了下風。

而且,這安樂公主孤身犯險,只帶二百随從,就敢傲視萬馬堂幾千部衆,這分膽量,怎麽看也不像是個普通人。

今天找銀州要食封——還是實實在在的得給她人和地,就是她的第一次出擊!

劉芳還真的是更看好公主一些,所以他剛剛在趙四面前,默默的表了态。

行了,趕緊找住處去吧,等安頓好老婆孩子,他再去與馬空群那頭老狼周旋。

——而他的弱點也很明顯,他瞧不起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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