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塗脂抹粉
蘇總是靜靜的看着前方，不知在思考什麽，她的視線路過所有鱗次栉比的大小屋瓦，最終落在軒轅城宮殿。宮殿已有百年歷史，是比慕容氏更早的家族建的，經過帝辛這位前朝“暴君”的大興土木，金碧輝煌，琉璃璀璨，終于成為軒轅大陸最奢侈豪華的建築，讓天下人羨慕，又讓天下人畏懼。
茉莉之前猜蘇的身份，信心滿滿對自己說猜到了，這幾日見她這般，又有疑惑，懷疑是自己自大。蘇的眼睛，像無雜的寶石，是再卷翹的長睫毛，也遮不住的透徹。
如果是純潔的靈魂，為什麽還會在世間徘徊？
茉莉仰望着蘇，也仰望着蘇仰望的方向，一時心亂如麻：她不是擔心自己，是擔心姬音的運氣不怎麽好，也牽涉在蘇的“複仇”計劃裏。她有預感，蘇生前一定是位人物，她若重生，軒轅城将要面臨一場腥風血雨。
任是旁人死而複生，還被女鬼附身，世道也別想太平。
清淨日子沒幾天，一日醒來，茉莉渾身一個激靈——是她她她他他她，那個可怕又壞脾氣的小人！她怎麽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這！
“殘命鬼，給本局起來！”
百裏長纓坐在床頭，兩臂相繞，抱于胸前，看着茉莉一臉嫌棄：“你真是命大不嫌覺長。”
茉莉幹笑幾聲，算是附和。
百裏長纓懶得再廢話，小手比出兩個指頭，語速飛快：“本局現在給你兩條路。一，能站，不能跑跳。二，行動無異，命不長久。”
昨天是誰說她奇怪的？誰說不救的？做人說變就變啊……等等，好像沒聽到“三”？
“三呢？”
“呵。”
茉莉見百裏長纓瞧不起自己的樣子，心裏不舒服，郁郁寡歡。盡管她也不喜歡百裏長纓，但至少态度還算客氣吧，自己真是遇到狂妄自大界的翹楚了。
“茉莉鬥膽請教，這兩種療法……”
“有一種蠱蟲可以續命，不用一刻鐘，你就可以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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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這個吧。”
茉莉選的這麽快，百裏長纓不由多說幾句：“只有一年，一年後，等蠱布滿你體內每一根筋脈……你放心，植蠱是沒有絲毫痛感的。”
百裏長纓見茉莉低頭不語，又補充道：“這蠱一公一母，公的之前被逆徒偷去，就剩下一只母蠱，不能獨活。最近我那逆徒死了，公蠱沒了，這母蠱更活不久。你既然選了，就別後悔。”
茉莉掙紮着身子起來，雙手高舉，謝過百裏長纓：“昨天是茉莉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閣下乃是軒轅第一毒醫，您的恩情，茉莉沒齒難忘。”
百裏長纓不吃這套，催她道：“本局還有事，你想好沒？”
茉莉什麽都沒有想，她在等蘇。
……
半盞茶的時間過去了，百裏長纓不客氣的跳上姬音的桌案，開始打坐。蘇這時才悠悠轉醒，她對這蠱十分不屑：“這蠱根本撐不過一年。”
“你怎麽知道？”
茉莉話出口便覺出不妥，她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下文。蘇竟然不理她了。
難道蘇認得百裏長纓，也知道這蠱？
茉莉有些糾結：蘇似乎對這個蠱很熟，如果都撐不到一年，确實有點虧。一想到姬音，茉莉就無法冷靜的去思考，自己終将離開，到時候誰來照顧她呢？
茉莉想的多了，又發現一個問題：“敢問局長兩次前來，是受何人所托？”
此小人性格乖張，自視甚高，自己何等身份，茉莉還是清楚的。不論是誰，能叫來軒轅第一毒醫治她，茉莉都應知道這位貴人。
百裏長纓跳下桌，甩袖丢了什麽過來，茉莉急忙去接，拿穩了，才看清手裏多了一個小玉盒——說是玉盒，周身卻沒有縫隙，只有一個極細的孔。更讓茉莉驚訝的是，玉盒裏面有什麽會發微弱的黑色的光，一旦貼近，就傳出輕微的響聲，是個活物。
茉莉心裏有些發怵：“我還能選一嗎？”
“不能。”
百裏長纓踩上床榻，一指過來，茉莉便身子僵住，動彈不得。她眼睜睜看着玉盒被百裏長纓摔碎，裏面黑乎乎的東西飛出來，又飛過來。百裏長纓屏住呼吸，又是飛速一指，茉莉感到後槽牙發酸，不由自主張了嘴。
那蠱眨眼不見蹤影。
百裏長纓拍拍手，靜候茉莉的反應，倒是多了些耐心。茉莉驚魂未定，一把推開百裏長纓趴在床邊，一陣幹嘔。
“你，你沒給我解穴……”茉莉忽然反應過來，起身看向百裏長纓，一臉不可思議。
“惡心？你沒有感到力量？”
“感覺……了……”正是因為感覺到了，才會意識到這是多麽惡心的一件事。那東西在肺腑之間發熱，力量散如游絲，卻沖破了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無數穴道，震的茉莉全身是汗。
“水……”
百裏長纓随便倒了一杯茶遞過來，茉莉一口飲盡，不夠。百裏長纓把茶壺提到茉莉面前，茉莉直接對着壺嘴一通牛飲。
隔夜的茶，很涼，也很苦。
“你在笑？”
百裏長纓去把茉莉的脈，暗暗輸力，試着将蠱毒的部分力量壓制，“你很奇怪。”
“是啊，很奇怪。”
茉莉十分想笑，事實上她确實笑了，“我現在喜歡這種感覺。”
百裏長纓收回手，任由蠱毒在茉莉全身游走。看着茉莉開心的樣子，百裏長纓不得不承認：她真心不喜歡茉莉——幾乎是厭惡。
芍藥局避世在外，卻出過兩位響當當人物，一位是芍藥局的局長百裏長纓，一位則是百裏長纓的大徒弟。局長百裏長纓性格古怪，救人毒人全憑心情，好在世人已見怪不怪，若不是命不得已，不會招惹。
可這位大徒弟，就說來話長了。
這大徒弟本是官家出身，因父親的小妾美貌，遭帝辛觊觎，導致禍從天來。父親被誅，她自己伸冤無門，一路逃亡，九死一生，發誓要為全家報仇。百裏長纓聽說了她的故事，從帝辛的爪牙下救了她不說，見她聰穎好學又肯吃苦，教了她不少本事。
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這大徒弟一心習毒，手中最得意的毒，連她師父也甘拜下風。那毒無色無味無形，中毒者最多三日之後，毒發之症才會顯現，任誰也無力回天。
世人稱此毒為“千殺”，天下第一毒。
關于此毒，坊間一直有傳言，稱萬人敬仰的姬玟大公子，就死于此毒。這大概就是此毒當之無愧第一的原因，一波激起千層浪，姬玟的追随者對此謠言有憤慨——這是在否定公子的犧牲！有質疑——莫非公子的死真有蹊跷？更多的是傷心——那樣谪仙般癡情又善良的人啊！怎麽能這麽去了！
世人抨擊芍藥局，罵其弟子忘恩負義，百裏長纓不堪其擾，放言江湖道：毒可殺人，亦可救人，我徒弟若真有此心，也是被朝廷利用！
此言一出，本已得罪太多江湖人，朝廷更是直接發下通緝。可即使如此，百裏長纓也從沒斷絕師徒關系，她此番入宮，倒想問問當今陛下，自己徒弟的死。
有些真相，是不能直視的。
姬音回來的時候，茉莉已經好可以坐在床沿，試圖站起來了。這原本是一個驚喜，誰料變成驚吓，丫鬟們從姬音身後一擁而上，又扶又攔，七嘴八舌，瞬間把茉莉團團圍住。
茉莉一下子站起來，高聲道 ：“我真的好了！”茉莉怕她們不信，費力走了兩步，才氣喘籲籲坐回床上。
姬音“啊”了一聲，疑惑又驚訝。
待姬音屏退旁人，茉莉又喝下一壺水，才開始一番解釋。關于百裏長纓，關于蠱蟲，關現在自己的狀态。姬音聽後大為驚訝，将茉莉左看右看，甚至翻開茉莉的眼皮看，查看異樣。
“放心，我不會變成蟲子的。”茉莉握住姬音的手，放到自己心髒的位置，“你聽，是不是跳的好好的。”
姬音還是不放心，比劃道：“誰能請動芍藥局……莫非是鐘鯉？”
“鐘大人？我又未曾見過她。”嘴上這麽應着，茉莉卻忽然想起第一次醒來的那天，似乎是她在屋外在唱歌。
姬音比劃道： “不論是誰，至少你好了。”
“不，我不好。你的樂府不安全。”茉莉對此頗為擔憂，“一些人來去自如，哪天抓走我也未可知。唉，如果是鐘大人也好，她還算客氣，換做旁人，我恐怕已經沒機會同你講這些話。”
姬音坐在茉莉身邊，一直握住茉莉的手，不肯松開。茉莉回握着姬音，同樣有力。
“不論發生什麽，我都在你身邊。”
不論發生什麽，我都要你好好活下去。茉莉暗暗發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