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纓緌之徒
內閣大人忽然失蹤,是白茉莉始料未及的,計劃總趕不上變化,她還沒等到見鐘鯉一面,事情就出了變故。
回神,姬凊岚還在原地等她,白茉莉試探的問道:“現在?”
“嗯。”姬凊岚點點頭,推門而去。
那四個刀仔再次出現,拿着同一個布袋,那麻袋結實,袋口大到可以裝下一個人的腦袋。
“看來是趟遠門……”白茉莉強裝鎮定,一拱手道,“四位,容我去告訴郡主……啊呀!”
那四人根本不聽,将人兜頭罩住。
被人架着,白茉莉走出了樂府庫的門。左轉,是一百二十五步。左轉,是一三十五步。左轉七步,一個踉跄,應該是穿過一處房門……倏地,腳下一空,身子失重,白茉莉站不穩,多踩了幾腳。
腳下瓦片松動,白茉莉估計這房不高。
正辨着東西,背後一股大力襲來,将白茉莉推下去。
“诶呦!四位好漢,我還不想死呢!”白茉莉躺在地上,一邊哼哼唧唧,一邊敲敲身下之地。
好像是很硬的木頭。這是上了一輛車?還是被扔進了棺材?他們這是要帶自己去哪?
“啪!”随着一聲鞭打,白茉莉身子抖了抖。
不是她動了,是身下的木頭忽然動了,馬蹄聲緩緩響起,白茉莉勸自己冷靜:如果姬凊岚要解決她,不會多此一舉。
要不要逃?白茉莉有些拿不定主意。
馬車緩緩行駛,一路颠簸,白茉莉數着自己的名字,數到第兩千兩百遍後,終于忍不住要吐了。
“我們……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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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茉莉的發問,蘇沒回應,馬車倒停下了。白茉莉被四人拽出來,丢上另一輛馬車。
白茉莉忐忑:這段路程,未免太長了,不會是出城了吧?
馬車繞過大半個軒轅城,離曉晴樓不過半裏遠的地方,終于停下。這是一處姬凊岚的私宅,不算大,屋外樹植枯敗,屋裏塵埃落盡,少有人來。
四個刀仔将白茉莉架到最裏面的廂房,推開床板,不打一聲招呼,直接将白茉莉推了進去。
“啊——”一聲驚叫,白茉莉受不了了!
這一路舊傷未好,又添新傷,木拐被姬凊岚沒收,蘇也不理自己……越想越氣,白茉莉直接把破布袋拽下,只想破口大罵。
四周昏暗,空中飄的都是方才自己下來摔的灰塵,定睛一看,饒是白茉莉,也心驚膽戰——眼前桌案上鋪滿刑具,似乎是個牢房。湊近細看,刑具幹幹淨淨,不像用過。
“喂!這是什麽……”白茉莉仰頭,不料頭頂的門掩上,叫她吃了一嘴土,“呸!呸呸呸!什麽地方!”
往裏走,穿過這些唬人的刑具,還有一處暗門。白茉莉推開門,發現門後是一個長長的通道,一望無際。奇怪?這些刑具難道是為了掩人耳目,門後才是真正關押鐘鯉的地方?白茉莉一頭霧水,推門的手開始猶豫。
“百裏閣的密道遍布軒轅城。”
“蘇!”
蘇終于出現了,她告訴白茉莉:“這一處是百裏閣的要道,一處可連接其它三處。”發覺白茉莉一臉怨念,蘇無辜道:“我剛才睡着了。”
“姬小侯爺這是何意?她為什麽把內閣大人關在這裏?”
“這裏有三處暗門,只有兩處安全,我也猜不出鐘鯉被關在哪處,只能你前去試了。”
“等等!”白茉莉尚有不解,“你方才說,此處只有兩處安全?”
“有一扇門是有去無回。”
“另外兩扇門呢?”
“可能關着你想見的人,也可能是空的,分別關着也說不定。”蘇好心提起一個人,“比如白絨絨。”
通道的那一頭,其中一處暗室,小小的窗透過陽光,撒下滿地明媚。
姬凊岚道:“鯉姐,音的事,還請你保密。”
鐘鯉坐在窗前,手握竹簡,讀的聚精會神,并不理會。
姬凊岚又道:“鯉姐,一會兒我會派人來伺候,你若缺什麽,就跟她說。”
鐘鯉頭也沒擡,下逐客令:“侯爺請回。”
“鯉姐。”
“清岚,回去吧,你贏不了的。”
“等內閣大人見到她,再決定不遲。”姬凊岚離開前,對鐘鯉鄭重行了一禮,“本侯還有事。”
白茉莉好不容易推開厚重的石門,直愣愣走了進來,迎面撞上姬凊岚。她笑嘻嘻的打起招呼:“小侯爺,白茉莉來遲,還請贖罪。”
“不遲。”
姬凊岚一把摟住白茉莉,笑得比誰都得意,只聽“咔嚓”一聲,白茉莉的手腕被什麽扣住。
“咦?”白茉莉擡手一看,一節三尺寬,玄鐵打的沉重無比的手镯,戴在自己手腕,“這是什麽?”
“手镯”無縫銜接,兩邊各有小圈,是栓鏈子用的。鏈子是白色,極長,極細的一條,雖輕,卻堅韌無比。
“這是蠶絲煉的。”姬凊岚垂眼,指尖挑起鏈條,“煉了很久,差強人意,比青銅精巧。”
“侯爺,白茉莉還能回去嗎?郡主子……”
姬凊岚親了親懷中人粉嫩的唇,如蜻蜓點水一般,語氣輕柔:“你在這照顧好大人,時辰一到,本侯來接你。”
姬凊岚的手臂抽離白茉莉的腰身,白茉莉有些不舍,回身扯住的姬凊岚的衣袖,一臉嬌嗔:“侯爺……”
姬凊岚袖子一抖,甩開白茉莉,去意已決。白茉莉一瘸一拐的追上去,追至門口,愕然停身——鏈條長度剛剛好,只能追到這裏。
拍拍臉,恢複一點精神,白茉莉回身向裏走去。鏈子的長度,還夠走到鐘鯉面前。
“內閣大人,我是來保護你的。”
白茉莉反手抓住鏈子,扯了扯,直到同鐘鯉面前的鐵欄杆一尺之隔,再不能靠近。白茉莉伸出另一只胳膊,這下夠長,手伸進了鐵欄的縫隙之中。鐘鯉手拿竹簡打開白茉莉的手,白茉莉吃痛,縮回手,委屈巴巴:“內閣大人,我叫白白茉莉,我是來……”
“你确實有幾分像。”鐘鯉漠然轉身,不屑一顧,“即使姬音教會你摘星,又如何。陛下的态度還不夠清楚?”
白茉莉摸摸腿,暗自嘆了口氣。
鐘鯉坐回塌上,揮揮衣袖,态度也很清楚。
“我是來保護你的。”
“不需要。”
“你需要。這裏除了我,沒人可以保護你。沒錯,我腿是廢了,但這是為了保命,你也來看過我,不是嗎?你清楚我的價值。”
“你想說什麽?”
“不好意思,我第一次見到你,有點緊張。”白茉莉環顧四周,扯來一卷草席,在鐘鯉面前席地而坐,“我出現在這裏的原因,是因為我要見你。”
說來話長,計劃趕不上變化。
“我哪也沒去,一直在樂府等,但你和陛下誰都沒來。我知道你們政務繁多,沒時間見我這種小人物,可我不行,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可以現在就告訴你,姬凊岚密謀造反有段日子了,綁架你只是開始,等宮裏人心惶惶,她會有更大的動作。”
“姬凊岚把我關在這,和你一起,根本不是為了照顧你。如果在大事發生之前,我還無法改變你的立場,她會命我殺了你。我不想殺你,也不想改變你的立場,我是來保護你的,甚至可以帶你逃走。”
鐘鯉冷笑一聲:“省省吧,別來煩我。”
“你不信任我,沒關系。鐘鯉,我信任你就可以了。我知道你是個正直的人,你是軒轅的希望,我會保護你的,我發誓。”
“你倒是說說,要怎麽保護我?”鐘鯉轉頭,端詳白茉莉的臉,“你除了這張臉,還有什麽本事?”
“大人,你不是以貌取人的人。”
“我讨厭你。”
“讨厭我?還是蘇榕?”
“別提她的名字!你沒資格!”鐘鯉憤然起身,“而且她已經死了!”
“鐘鯉,冷靜!你聽我說!”面對鐘鯉的失态,白茉莉迅速起身,她壓低聲音,将自己如實道來:“我原名抹厲,青冥閣排行第十八。你見過我的,在蘇府的時候,我們一起玩過水,直到後來你發現我是假的閣主。”
“你……”鐘鯉震驚于此,“怪不得如此像!是你!你是第一個?”
“是,我曾是閣主第一也是唯一的替身,卻因為被你瞧出了破綻,雪藏至今。我說這話絲毫沒有怨你的意思,事實上,閣主留我在軒轅為的就是現在。鐘鯉,我知道閣主的秘密,你也知道閣主的秘密,我們不是敵人。”
“你是蘇榕的人?”鐘鯉聲音也随之低沉下去,“我如何信你是蘇榕的人?據我所知她逃走時根本沒想着帶你,難道你不怨她?”
“青冥閣聽命于長平公主和姬玟公子,只我一人,直接聽命閣主。”說出來真相你敢信,白茉莉腹诽:她就在站在你面前,并且在我腦子裏說話呢。
鐘鯉疑心重重,再次向白茉莉确認:“她真的死了?”
“女帝登基前,曉晴樓早已給出可靠的消息——百裏莊被屠村,閣主走投無路,帶人跳崖。雖然曉晴樓沒找到屍體……難道大人認為跳下去了還能活?”
“那底下是一片湖。”
“結冰的湖,萬年冰封。沒摔死也凍死了。”
鐘鯉別過臉,扶着額,閉目,眉頭緊皺:“我以為她不會死……”
“是人終有一死。”白茉莉嘆道,“大人節哀。”
鐘鯉聞言,眉頭更緊,眼中疑惑一閃而過。隔着鐵欄杆,鐘鯉重新打量這位不速之客,見後者一臉沉痛,眼中只有自己,計上心頭:“你若能救我出去,我可以帶你去見陛下。”
白茉莉擡袖,擦去眼淚,露出會心的笑容:“我們得從長計議。”
鐘鯉被關在這裏已經有一天了,也沉得住氣,一直在等待時機——逃跑的時機。不管白茉莉來不來,她都要出去,她在這裏多待一天,宮裏就要亂上一天。
白茉莉自然也擔心宮裏出事,她聽鐘鯉嘴上說着要逃,卻還有心思坐下翻翻書,心裏也很服氣。
第二天,趁着送飯的開門,白茉莉笑臉相迎:“大哥,小侯爺什麽時候來啊,我想她了。”
對方置若罔聞,放下飯盒,關門。
第三天,依舊如此。
一天兩頓飯,每次餐盒都是原封不動的送回去,白茉莉是能堅持,可鐘鯉不行——她一介文生女流,日日絕食,即使跑掉了也跑不遠。
靜候半晌,房門再次開啓,重重放下一個新飯盒。
這次白茉莉不再笑了,她提起飯盒,放在鐘鯉的鐵欄杆外,态度強硬:“你必須吃。”
通道外,人影閃爍,一個身影走出來,兩手空空。
“她必須吃。”發話的人,聲音沙啞無比,似乎每一個字音都是撕扯着喊出來,卻入耳甚微。
“遵命。”護衛得令,忽然想到什麽,回身請示,“郡主,另一個呢?”
“如果她吃了,一起帶上來。”
護衛原地靜候,等着後半句,後半句遲了片刻,最終還是說了出來:“如果她沒吃,以後也不用送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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