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7 醒來 他這一生，不過別人筆下……
當農夫準備給徐凝珑治療靈根的時候。
阿筝随着寇申一起離開農舍，下了山。
稻山的西邊，有一處被淤泥、亂石堵塞的河渠。
每當到農忙需要灌溉的時候，都異常麻煩。
“這幾日天氣好，老師、師姐我們三人輪流抓緊時間收割稻谷，等稻子收了以後，就該灌田了。”
寇申看着那河渠，一臉憂愁：“時間不等人，這麽大片的河渠，也不知道得多少爆破符才能炸開。”
這稻山上的三人，其實都挺有趣的。
先說農夫，明明是渡劫境修士，卻真的過着農耕播種的普通生活。
或許是被農夫的這種想法影響。
哪怕顏黛、寇申這兩個徒弟目前都是金丹初期修為，但仍舊是普通人思想。
這樣的河渠，換個金丹期修士來，一刀斬過去就能解決問題。
但寇申卻半點沒有動用捷徑的想法，只想着用爆破符炸開。
哦，其實就連爆破符，師姐顏黛都不肯為他畫。
按照顏黛的意思，是希望師弟自己動手挖河渠。
“自己挖，也不是不行，但真的很麻煩。”
寇申嘆了口氣，看向阿筝，滿臉期待：“阿筝師妹，就剛才的爆破符，你還能畫出多少張？”
符師畫符，是需要耗費神魂精神力的。
這種爆破符，縱然是師姐顏黛，一天也就最多畫十張。
但十張符肯定是炸不開這河渠的。
所以顏黛也嫌麻煩，索性一張也不願意畫了。
“我也不确定。”
看着寇申期待的表情，阿筝試探性的說道：“要不，我試試？”
其實阿筝現在自己也有些頭疼。
她身上流淌着的、擁有不可思議奇效的血，完全就是那擅長寫狗血文的作者随意亂加的設定，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東西，會不會有隐藏弊端。
這一點，只能稍後讓農夫幫忙探查一番。
包括靈根的事情，也得問問農夫有沒有解決的辦法。
只有開了靈根，她才能修煉。
這就是穿進一本狗血文裏最讓人無語的地方。
作者随意加設定，世界觀亂七八糟，哪怕知道劇情的穿書者，對此都沒有很好的破局辦法。
更何況阿筝當時因為這本書劇情過于腦殘，看到一半不看了，直接去搜了結局。
嗯，看到那個煞筆結局以後，她當然就更不會繼續再看下去這本書了。
早知道自己後來會穿進這本書裏。
她當時就算是被氣死，惡心死，也要硬着頭皮看完整本書。
當然，現在為時已晚，後悔也不頂用。
趁着寇申不注意，阿筝擠出幾滴指尖血，落進那畫符的朱砂盤裏。
然後在寇申呆滞的注視下。
她拿起筆，站在河邊刷刷刷對着那張爆破符，開始描圖。
一身紅衣的少女，模樣精致美豔，周身風韻氣度更是恍若谪仙，如今在這波光粼粼的水面輝映下，美的好似畫中人。
但就是這美若谪仙的女子，揮手畫符的姿态，卻相當豪邁随意。
寇申不是符師。
但他見過師姐畫符，每畫一張都小心翼翼，畫的多了，還會疲憊出汗。
哪有像阿筝這般輕松？
你搞得這麽随意，我差點以為自己也能畫！
但這些話寇申也只能在心裏想想，沒好意思說出來。
過了大概一刻鐘時間，阿筝終于覺得有些累了。
她将腳邊存放的幾十張爆破符一股腦遞給寇申：“給你。”
全都給我？
這一刻寇申竟然覺得有些受寵若驚，他磕磕巴巴的問道：“那……這些符，跟剛才你畫的那張，威力一樣嗎？”
那你要這麽問的話，我哪知道啊。
阿筝滿臉不确定，仍舊是先前那句話：“要不，砸出去試試？”
砸出去，也不是不行。
但寇申很害怕這是一場試試就‘逝世’的大爆破。
“師妹，唐突了。”
所以，寇申深吸一口氣，先是一手抓住阿筝的肩膀，然後另一只手運轉靈力，将那幾十張爆破符，狠狠地朝着堵塞的河渠甩了出去。
等甩出去爆破符以後。
寇申拉着阿筝，瞬間從原地消失，再出現的時候，兩人已經距離河渠有百丈的距離。
阿筝覺得他多少有些小題大做。
看着寇申臉上的防備，她有些底氣不足的給自己打補丁：“寇師兄，我畢竟是個凡女，今天是我第一次畫符，你別抱太大期……”
然而她話音還沒落下。
轟！轟！轟！
激烈的爆破聲，裹挾着淤泥、亂石直接在那河渠裏炸開。
饒是兩人距離百丈遠，都能看到那裏恐怖的爆炸畫面，甚至連靈氣與罡風都在瘋狂肆虐。
再然後，那堵塞的大河，就這樣直接被炸開。
河水順着渠道，轟然朝着稻山流淌而去。
“……”
看到這幅畫面，阿筝自己都有些無言。
她轉身看向寇申，不确定的問道：“難不成，我是有一些符篆天賦在身上的？”
寇申被她這句話給問住了。
這都不算天賦，那什麽算是天賦！
“天才，你絕對是個天才，比師姐都厲害的符篆天才！”
老半天後，寇申激動的臉色通紅，他看向不明所以的阿筝，質問道：“你究竟知不知道你有多天才啊！”
縱觀整個修仙界，除去最擅長畫符的宗門乾元閣，師姐顏黛的畫符天賦，絕對是當世一流。
甚至老師說過，哪怕去了乾元閣，師姐的畫符本領，也能在年輕一輩中穩穩排前三！
而阿筝這恐怖的天賦，絕對比師姐更厲害！
“我？天才？”
回想着自己這個‘惡毒女配’身上被貼的凡女、不能修煉等廢柴标簽，阿筝嘆了口氣：“謝謝，你好像是第一個這麽誇我的。”
她這句話明明很平淡。
但不知道為何，寇申竟然聽出了幾分自嘲。
還沒等寇申再說什麽。
稻山上空，突然無端凝聚出一個恐怖的水靈力旋渦，入眼之處所有的水元素，都朝着那邊瘋狂彙聚。
而剛剛被炸開通暢的河渠，河水更是在瞬間被抽幹。
稻山山頂，有人在瘋狂吸收水靈力。
這等神異狀況，看的寇申都臉色微變，拉着阿筝便往回趕。
回去的路上，他猛然一拍腦袋：“糟了，我總算是想起自己忘了什麽事情，那個姓徐的師妹，還在房子底下壓着，她不會出事吧？”
出事兒？
阿筝看着天上那水靈力旋渦，冷笑一聲。
不愧是女主，徐凝珑果然還是按照劇情，讓農夫幫她修繕靈根，準備拜農夫為師了。
稻山，農舍。
阿筝猜測的不錯，在答應了徐凝珑以後，農夫笑呵呵伸出手來，單手抵住了徐凝珑的眉心：“閉上眼睛。”
徐凝珑壓下臉上的興奮，忐忑閉眼。
顏黛則是在旁邊安靜看着。
作為女主，徐凝珑的資質何等優越。
所以當農夫的神魂進入她的道宮以後，不出意外在裏面看到了一條寬闊大江。
若把修士的道宮比作一座巍峨大山的話。
那麽靈根，便是從山上流淌而下的河，河面越寬，便代表資質越好。
若修士是水靈根，那麽河床裏流淌的便是水。
若修士是火靈根，那麽河床裏流淌的便是火。
道宮裏的大山，是靈根神力的來源。
河流，是靈根的具化相。
普通人的靈根，大多都是一條涓涓小溪。
就這，便足以踏入修行之路，甚至成為修士中的佼佼者。
看着徐凝珑道宮裏的大江，饒是農夫見多識廣，都沒忍住有些驚嘆。
這便是天眷之人啊，着實讓人豔羨。
至于旁邊的顏黛，更是震撼的瞪大了眼。
這世間，竟然能有人擁有這般得天獨厚的靈根！
“只是受外力損傷，山體龜裂，河床有幾處崩塌，修複起來并不難。”
很快，農夫便發現了徐凝珑道宮裏的問題。
他雙木微微一凝，斥道：“水來！”
于是，稻山周遭所有的水靈力都開始瘋狂彙聚，最後流淌進徐凝珑的眉心。
而在農夫施展術法的時候，天上那朵黑雲，悄然開始變大了些。
不知道過了多久，徐凝珑睜開眼睛。
此刻的她目光清明，整個人神采奕奕，很顯然，她出問題的水靈根，已經被農夫修好了。
“多謝爺爺。”
感受到自己體內煥然一新的水靈根，徐凝珑開心的朝着農夫跪下：“爺爺，凝珑雖然曾經有自己的宗門，但既然死去一遭，那前塵往事早已成過眼雲煙。爺爺你救了凝珑一命，又修複好了凝珑的靈根，凝珑無以為報，只好厚着臉皮拜爺爺為師，從此侍奉爺爺左右。”
瞧瞧，要不是女主呢，多會說話啊。
阿筝被寇申帶着趕回農舍，剛好聽見徐凝珑的這番話。
農夫滿臉都是笑意：“既然天意如此，那就代表着你我有緣……”
徐凝珑聞言臉色狂喜，她看了一眼趕回來的阿筝，目光中隐隐帶着幾分自得。
這場師徒之争，終究是她贏了。
寇申沒想到自己剛回來，就撞見老師要收小師妹。
他看了看身邊的阿筝，只覺得有些可惜。
其實……雖然相處只有短短半日，他還是更喜歡阿筝師妹多一點。
只不過老師要收徒，他這個作為徒弟的，實在不能不能插/手。
然而，還沒等農夫把話說完。
阿筝淡淡開口打斷他的話，意味深長道：“老先生，有時候，順天意，可不見得是對的。”
她突然開口說話，讓院子裏的人都怔愣住。
顏黛看向寇申身側的紅衣少女，眼睛裏浮現出一抹驚豔。
本以為這位徐凝珑師妹已經夠美得了。
沒想到，師傅帶回來的另一位女孩子，竟然美的更加耀眼奪目。
“為什麽不對。”
唯有被打斷拜師的徐凝珑臉色陰沉下來，她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阿筝：“這是爺爺和我之間的事情，你貿然幹預，實在是有些不太禮貌。”
正要接受徐凝珑跪師大禮的農夫轉過身，看向阿筝，蒼老黝黑的眼睛裏，浮現出幾分憐憫。
天厭之人，生來便不詳，被天道厭棄，甚至人神共憤。
雖然她自己什麽都沒做錯。
但這個女孩子的命運，相比于徐凝珑的光輝燦爛的一生，必将是另外一個極端，下場極其凄慘悲怆。
然而很快，農夫驚訝的發現。
阿筝看向他的目光中，同樣滿是憐憫同情。
這種目光，農夫這漫長的一生，都沒有受到過。
因為他天賦驚人，他跨入了修仙界億萬萬人窮其一生，都跨不進的渡劫境。
“老先生。”
阿筝看着不遠處的農夫，在心裏輕聲道：“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借你一雙眼睛。”
這句話，阿筝沒有說出來。
但農夫卻聽到了。
某個瞬間，他看着那紅衣少女眼睛裏的憐憫，竟然有些遲疑，有些害怕。
但就是那個漫長或者說短暫的瞬間，農夫微微凝神，毫不猶豫的将自己的目光，落進了阿筝的眼睛裏。
阿筝說借他一雙眼睛。
于是農夫便借助阿筝的眼睛，看到了一些超出他常理認知的事情。
比如他生活的這個修仙界，是一本叫做《凝珑》的話本。
徐凝珑，則是話本裏的主角。
而他農夫，則是作者安排好的一個純粹工具人。
他的使命便是在活了數萬年以後的某天，拯救一個叫做徐凝珑的少女，替她逆天改命，死而複生。
拯救完少女以後，他的結局便是被天道鎖定，潦草死于雷劫。
為了怕徐凝珑過于孤單，所以作者讓農夫提前二十年，收了顏黛、寇申這一對師姐弟，留作徐凝珑修仙路上的踏腳石。
看到這裏，農夫的眉頭越蹙越狠，臉上的皺紋越來越深。
他痛苦的咳嗽一聲，那雙向來深邃、澄澈、古井無波的眼睛裏，罕見的被惘然與荒謬取代。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不一樣的。
不同于修行界億萬萬普通人，他出生在一家普通的農戶，從小便有慧根，養着一頭青牛在稻田裏嬉鬧。
然後，他在稻田旁邊悟道，一夜之間從凡人直接築基，開啓了自己璀璨的修仙之路。
這一路上，他吃過很多苦，也遭遇過很多算計，但他都咬牙挺了過來，直到站在修仙界頂端。
他的名字叫做祝休，不叫農夫。
人們尊稱他為，道法天尊。
若不是飛升天梯被斬斷，他現在早已經破開界門，去了天界。
而不是在這修仙界裏東躲西藏，淪為天道之下的倉皇鼠輩。
這一切那麽真實！
不管是曾經的風光 ，還是如今的狼狽，都是他數萬年的真實人生！
可是當他在天道之下茍延殘喘的不知道活了多少萬年以後，有一個紅衣少女，借給了他一雙眼睛。
然後祝休通過她的眼睛，看到了真正的，真實。
原來他這璀璨又壯烈的一生，不過別人筆下寥寥幾句文字，似笑話一場。
得虧他還自己為自己在與天争命，逆天而行。
原來一切的一切，他的命運從開始到結局，都是提前被安排好的。
何其可悲，何其可笑啊。
饒是祝休有半步渡劫境的修為，此刻仍舊忍不住開始劇烈的咳嗽，滿臉痛苦。
再然後，他在院子裏其餘人驚駭的注視下，竟開始咳血。
“老師！”
“老師你怎麽了！”
寇申和顏黛吓得臉色發白，趕忙湊了上去。
“爺爺，不，老師！”
就連徐凝珑也慌忙湊過去，伸手給祝休順氣拍背。
随後，她轉身看向阿筝，厲聲譴責道：“是你對不對，剛才你究竟對老師做了什麽！”
然而這一次，沒等阿筝說話。
農夫，不，是祝休。
祝休一邊咳嗽，一邊堅定推開了湊過來的徐凝珑。
因為他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