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安慰
陌生的名詞讓陸竹生蹙了蹙眉,好在莊一如善解人意,緊接着就替她解惑:
“有一小部分人天生對鬼怪的感應能力很強,他們的魂魄較尋常人更強大,容易吸引鬼怪,這些人裏面,生來有魂核的更是百裏挑一,就像你,你從小遭遇的不幸大都因鬼怪的糾纏。而禦靈師,就是反利用強大的魂魄之力與鬼魂溝通,驅使鬼怪以達成自身某些目的的人類。”
驟然從莊一如口中得知自己悲慘命運的真相,陸竹生心中五味雜陳,莊一如的話對她而言無異于天方夜譚,她一時間竟不知作何反應。
“但是禦靈師這類人,在得到上天眷顧,擁有強大不為人知的力量的同時,還有另外一幅可憐可悲的面孔。”莊一如拍拍陸竹生的手,後者指尖微顫,但沒有把手縮回,她于是虛虛覆着陸竹生的指背,繼續把話說下去,“不被律法束縛的力量很容易失控,對力量的渴望在讓人變強的同時,也扭曲了他們最初的心念和信仰,将最初的随緣之心變得急功近利和不擇手段。”
“所以總結起來說,禦靈師擁有溝通陰鬼的力量,但是他們善惡難辨,我後來查過你的母親蘇绾玉,她應該是蘇家的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叛出了家族,她原本托我在你二十五歲生日的時候再把此物給你,但我還沒等到你滿二十五歲。”
莊一如神色黯然地嘆了一口氣,言語中隐有幾分自責難過。
“這塊玉佩裏還有一封遺書,也是給你的,你只需要抓着玉佩冥想就能看見。”
雖然距離陸竹生二十五歲生日還差了一個月,但把玉佩交給陸竹生,蘇绾玉當初的委托,便算徹底完成了。
陸竹生的心情很是複雜,玉佩被她拿在手裏,反複摩|挲,她幾乎已經記下玉佩上的紋路,卻始終沒能下定決心看一眼信上寫了些什麽。
蘇绾玉給了她生命,但母親這兩個字對她而言太陌生,也太沉重了。
她剛剛死去,連自己變成鬼的現實都沒能完全接受,就立即得知自己的母親蘇绾玉原來是個能溝通鬼怪的奇女子,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可她相信莊一如不會騙她,也沒有必要對現在的她說謊。
莊一如收了領域,拿了一只黑色的馬克杯去飲水機前接了一杯溫水,又走回桌後坐下,翻看手裏的資料,沒有打擾陸竹生思考。
醫助敲門進來,手裏拿了一份病歷,身後跟着一位佝偻的老婦人。
老婦人徑直走到陸竹生所在的凳子坐下,突如其來一個重影,把陸竹生吓得從凳子上蹦起來。
她看清辦公室裏的情形,明白莊一如還要給病人問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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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擡眼瞅瞅莊一如,後者唇角有個隐約的笑,也恰好轉頭來看向她,兩人視線對在一起,莊一如收起笑意,陸竹生自然而然地朝莊一如擡了擡下巴,示意她自己要到走廊裏去。
莊一如點頭,陸竹生便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從辦公室出來她也沒有走遠,就待在外邊走廊裏。
莊一如的辦公室門外就有一張長椅,她還活着的時候,只要人在醫院,能下地走動,就經常過來,一個人躺在上面霸占這張椅子。
十年間,醫院翻修了幾次,莊一如也換了幾回辦公室,走廊裏的條凳從連排的塑料椅變成簡約的不鏽鋼長椅,她始終在距離莊一如最近的位置,偷偷想念,卻不願讓她發現。
哪怕現在她已經知道了莊一如的身份,但常年積壓下來的習慣和舊時的觀念沒法輕易改變,她仍顧忌自己的存在會否對莊一如造成負面影響,哪怕只有一星半點,她也不敢冒險。
但現在沒人看得見她,她若在椅子上躺下,不一會兒就有病人過來坐在她身上,她很不習慣,又不得不忍耐,只好坐起來,乖乖地蜷在長椅一角。
她雙手拿着玉佩,目光仔細描摹玉佩上的鳳凰紋樣,試圖想象蘇绾玉将玉佩交給莊一如時,臉上的神态和表情。
但她想不到,甚至連蘇绾玉的長相都無法在她的腦海中形成具象。
她想起小時候在鄉下姑姑家裏,見過一次母親的照片,那時候年紀小,看到照片上陌生的女人,她的第一感覺就是這個女人好漂亮,但是沒有照片中的女人就是自己媽媽的實感。
後來姑姑死了,父親陸越把她接回玉城,家中早已沒有母親的痕跡,繼母吳蓉從進門那天起,那個不屬于陸竹生的陌生的屋子裏所有關于她母親的東西就全被銷毀了。
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
她不知道陸越是否還記得蘇绾玉,但從這些年陸越和吳蓉之間的相處,以及他們對待自己的态度來看,恐怕印象已經剩不了多少了吧。
現在她手裏的這塊玉佩,是唯一了解蘇绾玉的途經。
陸竹生呆坐半個小時,長籲短嘆,最後将那玉佩往兜裏一揣,不再深想了。
她不願糾結于往事,來日方長,不急于一時,等心情平複了再看不遲。
期間莊一如幾次從辦公室出來,去病房了解病人的情況,來來去去,注意力始終落在陸竹生身上,小鬼一直乖乖待着,她才放心。
醫助又送走一個病人,莊一如伏案疾書,忽而字跡一頓,臉色大變。
熟悉的壓迫感籠罩在身上,陸竹生驚愣之中,發現莊一如突然展開領域,将整個醫院都囊括在內。
一道白影辦公室內出來,囑咐陸竹生跟上,随即不由分說朝樓下跑。
陸竹生一臉疑惑,但身體還是下意識地跟上莊一如的腳步。
莊一如跑在前面,短短幾秒鐘就趕到太平間。
陸竹生的速度比莊一如慢了許多,等她也趕到的時候,太平間裏已經有人打起來。
其中一道占了上風的白色身影是莊一如,另外一道黑影藏在光線昏暗的地方,看不太清。
他們的身影閃電似的飛快移動,陸竹生甚至沒法判斷莊一如到底如何與對方交手,只直覺感到太平間內陰氣流動頗為詭異,如同疾風驟雨,仿佛醞釀着可怕的風暴。
陸竹生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站在太平間門口的位置,不敢靠得太近。
某一時刻,兩道銀光呼嘯閃過,金鐵交鳴中隐約響起一聲悶哼,黑影倒飛而回,身上黑氣宣湧。
他被莊一如逼退,頓時怒不可遏,還欲再戰,但不知為何止住了前沖的氣勢,不甘地捏緊了拳頭,小腿一蹬後退,背部撞牆離去。
莊一如沒有追,她小臂上也有幾道黑痕,刮開了白大褂的袖口,看起來像被兇獸的爪子抓傷似的。
太平間內陰氣消散,陸竹生忙不疊地跑過去,問她發生了什麽。
莊一如沒應聲,只朝陸竹生使了個眼色,陸竹生順着她目光所指轉身看向身後的冷藏櫃,臉色一僵。
有黑煙從保存她屍體的那個冷藏櫃縫隙裏滲出來,說明在莊一如趕來之前,先前那個詭異的黑影對冷藏櫃動了手腳。
“他在查你的屍體,像在找什麽東西。”莊一如一邊治療小臂上的傷,一邊替陸竹生解惑。
陸竹生聞言,立即就想到剛才莊一如交給她的玉佩,心裏驚疑。
她遠遠看了一眼莊一如的傷,那幾道抓痕在銀光的作用下已經開始恢複,這才向莊一如确認:“剛才那個黑影是什麽?也是厲鬼嗎?”
“不是。”莊一如搖頭,“是和禦靈師簽了契約的靈體,背後操縱他的禦靈師就在附近。”
陸竹生滿眼震驚,距離她确認死亡還不到兩個小時,在這兩個小時的時間裏,已經發生了好幾件令她匪夷所思的事情。
哪怕她自認接受新事物的能力還算不錯,仍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
莊一如朝冷藏櫃走去,伸出右手覆在冰冷的櫃子上,銀光将冷藏櫃覆蓋起來,将內裏湧動的陰氣驅散。
陸竹生站在一旁看着莊一如沉靜的側臉,想到莊一如那一雙清冷狹長的眼眸或許透過櫃身看向裏邊安靜平躺的屍體,她背心蹿起一股惡寒,後知後覺地打了個哆嗦,撇開目光的的同時,也忽略了莊一如瞳孔中一閃而逝的悲恸。
她在一旁等了一會兒,莊一如則對着冷藏櫃搗鼓一陣,似乎在櫃子上加了一層類似于封印的東西,銀光一閃即逝,很快就恢複了原樣,看起來和之前并無不同。
莊一如攥緊的拳頭稍稍松開,扭頭看向身旁沉默寡言的小鬼,心裏湧起一陣沖動,脫口喚道:“阿竹。”
陸竹生應聲扭頭,眼裏透出些許疑惑。
一句話在心裏兜兜轉轉,終究沒能開口。
陸竹生見她嘴唇顫了顫,最後只道了一聲“沒事”。
看上去有些失落。
陸竹生心裏沒由來地發堵,她緊繃的嘴唇拉成一條直線。
“差不多該下班了。”莊一如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回去吧。”
說着,她朝前走了兩步。
“沒什麽大不了的。”身後傳來陸竹生的聲音,語氣艱澀笨拙,故作輕松,試圖安慰莊一如,“你……不要難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 前面的文又雙叒叕全部改過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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