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疑點

吃過早餐,莊一如站在門口的穿衣鏡前補了個口紅,和陸竹生并肩下樓,去醫院上班。

昨天半夜警方發布了确認陸竹生由于手術過程中出現強烈的過敏反應而意外死亡的通告,玉城醫科大學的校園論壇上當即鬧翻了天。

有人拍手稱快,笑稱陸竹生這是遭了天譴,也有人痛斥陸竹生死得太便宜,根本不足以抵消她犯下的惡行,還有少數路人覺得死者為大,既然人已經死了,沒必要再把她祖宗十八代都拉出來罵一遍。

作為讨論焦點的陸竹生對網上發生的事情毫不知情,莊一如沒有玩手機的習慣,源的力量不是萬能的,沒法把手機這種精密儀器源化後還正常使用,就算能用,想必也接不上網。

但這種毫不知情很好地摒除了雜念和由外界影響帶來的負面情緒,陸竹生昨夜在莊一如懷裏哭過之後一直到現在,心情都還不錯,雖然一如既往面無表情,但偶爾也會主動向莊一如搭一兩句話。

陸竹生确認死亡的消息傳出去之後,第二天來醫院的記者明顯少了很多,警方的隊伍也沒有出現。

上樓的時候,她們在樓道拐角碰見剛結束了一堂手術的餘齊銘,後者正與身邊的助手交流剛才那堂手術過程中出現的問題。

莊一如認出餘齊銘身邊的年輕女性是新來不久的麻醉師,經驗尚淺,餘齊銘提出問題,她在旁連連點頭,兩人同時發現了迎面而來的莊一如,不約而同駐足。

麻醉師看見莊一如,眼睛晶亮有神,滿眼崇拜,熱情又積極地向莊一如打招呼:“莊醫生早!”

莊一如也朝她點頭示意,應了一聲“早”。

而餘齊銘臉上的神情則顯出幾分尴尬,他眼神躲閃,垂在身側的手緊張地搓了搓褲縫,艱難地擠出一個難看的苦笑:“莊……莊醫生。”

陸竹生跟在莊一如身後,将這兩個人的反應看在眼裏,透過餘齊銘看向莊一如時眼神裏的愧疚、隐忍和愛慕,陸竹生不難猜出這個男人對莊一如懷有別樣的心思。

她眉頭皺起來,有點不高興。

莊一如掃了餘齊銘一眼,面無表情地颔首,問他:“吳樹宇沒來醫院嗎?”

吳樹宇是餘齊銘的工作搭檔,一名合格的麻醉師,與餘齊銘合作了兩年之久,昨天晚上陸竹生那堂手術的麻醉師,就是吳樹宇。

餘齊銘一聽莊一如提起吳樹宇,就明白莊一如果然對他昨天失誤的那堂手術耿耿于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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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齊銘來市醫院的時間不到兩年,對陸竹生過往的病史不太了解,但他在市醫院的這兩年,陸竹生一直是莊一如負責的。

陸竹生進醫院的原因無外乎酗酒鬥毆,雖然她是玉城醫科大學的高材生,但餘齊銘對陸竹生的印象不怎麽好。

餘齊銘從別的渠道了解到陸竹生是莊一如來市醫院後的第一個病人,除此之外兩人沒有別的關系,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

他不認為莊一如對陸竹生的關照有什麽特別,之所以這樣,大抵是因為莊一如擁有極高的職業素養,對所有病人一視同仁。

他對莊一如有愛慕之心,也同樣以這樣的标準來要求自己,所以即便心裏不喜歡陸竹生,他在接到消息說陸竹生病重需要立即手術的時候,他沒有多想就把這件差事攬下來。

豈料人算不如天算,他接這檔子活兒相當于自找了一口黑鍋,不僅沒有在莊一如面前刷到好感,反而将以前積累的一點同事間的信任關系也搭進去了。

他深吸一口氣,心知陸竹生出了意外,莊一如對他的印象肯定直線下降,除了嘆息之外,他也沒有辦法扭轉局面,只能如實回答:“吳樹宇今天輪休,沒有來上班。”

莊一如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餘齊銘見她沒走,也不好意思先說告退,揮手示意身邊的小助手先離開,自己站在原地等莊一如開口。

過了大概一分鐘,莊一如問他:“餘醫生,請你如實告訴我,陸竹生真的死于麻醉過敏嗎?”

她的聲音很冷,隐有兩分質詢的意味。

麻醉過敏和麻醉過量的反應很像,但是又不完全一樣,一個是醫療意外,另一個則是醫療事故。

莊一如不信作為那堂手術主刀醫師的餘齊銘會無法分清這兩種情況的區別。

餘齊銘被她盯得心裏發慌,不知是出于心虛還是懾于莊一如的氣勢,他後退了一步,掌心直冒冷汗,怎麽搓都錯不幹淨,喉嚨也下意識地滑動一下。

走廊上一片寂靜,落針可聞,短短幾秒鐘的對視,餘齊銘卻感覺身上像壓了一塊大石頭,度秒如年。

莊一如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沒等他回答就從他身邊走過去。

他的回答是什麽都不重要了,因為她已經從餘齊銘下意識的反應中得到答案。

莊一如走了,陸竹生也不會停留,她與餘齊銘擦身而過,鼻間冷冷地哼了一聲。

莊一如回到辦公室不久就忙碌起來,陸竹生今天沒有到走廊去,就待在莊一如的辦公室看她給病人問診。

陸竹生大學修的也是臨床醫學,雖然研究生還沒讀完,但是對問診的流程和病情分析并非一竅不通,她權當自己是來觀摩學習的,找到點事做也好打發時間。

莊一如是急診科有名的主治醫師,她在市醫院十年,經手的手術失誤率為零,不僅得院方看重,也受病人信賴景仰,在院外頗有口碑,尋莊一如看病的人一大早就排了長隊,絡繹不絕。

若非她自己無意于名利,早就晉升有機會晉升,但她數次拒絕了院方的提拔,始終守在救援第一線,也得到院內同事的一致贊揚。

陸竹生靠牆站着,旁觀莊一如工作,莊一如飛快在病人的病例上簽上自己的名字,然後神态和煦地向腹痛小屁孩兒的家長囑咐注意事項和用藥用量。

小屁孩兒只是普通的吃壞了肚子,家長千恩萬謝,一人拿了單子,一人抱着小孩兒出去了,莊一如才能喘口氣,端起杯子喝一口水。

她杯子裏的水早就涼了,陸竹生看得直皺眉。

從早上不到八點來了醫院,莊一如就一直忙,沒有停下來過,先是例行查房,然後給病人問診。

雖然她給院方提交的挂號名額不多,但架不住指名要找她看病的病人太多,加上住院部時不時出點事情,她一早上簡直忙得不可開交。

一些不必親自經手的事情她幾乎都讓醫助代勞了,即便如此,依然忙得停不下來。

陸竹生以前就聽說了急診科的醫生很忙,偶爾她會到莊一如辦公室外面坐一會兒,但是怕被莊一如發現,所以待不了太久,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真切地感受到莊一如工作的忙碌。

在這麽忙的情況下,每回她住院,莊一如都能保持一兩個小時一次查房的頻率去探望她的病情,可以說是對她非常上心了。

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呢?陸竹生苦笑。

臨近午飯時間,往來的病人不那麽多了,醫助進來詢問莊一如是否需要帶飯,莊一如正好忙完手裏的事情,便回了一句:“不用,我待會兒自己去食堂。”

醫助于是關門出去了,辦公室裏安靜下來。

莊一如疊好手裏的幾張文件,收拾準備去醫院食堂,終于有時間和陸竹生說話:“我這裏是不是很無聊?”

陸竹生有些心不在焉,想着自己能不能幫上莊一如什麽忙,驟然聽莊一如向她搭話,便回了一句“還好”。

這時候屋門突然被人敲響,莊一如不得不中斷和陸竹生的閑聊,臉上劃過一抹無奈,只得整理好情緒,對門外道了一聲“請進”。

莊一如和陸竹生同時擡眼去看,原以為又是病人問診,豈料推門走進來一個高個子的熟面孔。

男人身材瘦高,眼神炯炯,身上有一股正義凜然的英氣,雖然沒穿制服,但從他的氣質也能大概猜到他的職業。

他走近莊一如的辦公桌,站得筆挺,從衣兜裏掏出自己的證件做了自我介紹:“莊醫生你好,我是刑警大隊的李栎恒。”

“你好。”莊一如禮節性地點頭示意,昨天她們偶然見到李栎恒為陸竹生的案子草率了結的事情據理力争,對這名年輕警官的印象還不錯,“請問有什麽事麽?”

“我今天來是有些問題想向莊醫生請教。”李栎恒此行時間緊迫,所以開門見山,直奔主題,“我聽說陸竹生此前一直是由莊醫生接診,可昨天出了意外,這件事還有一些疑點沒有理清。”

李栎恒說話的時候,莊一如一直認真傾聽,她猜到李栎恒應該是在私下查案,警方的通告昨天晚上就發出來了,沒道理會繼續調查,聞言點頭表示理解:“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您盡管問。”

莊一如的配合讓李栎恒松了一口氣,他這才發現從他踏進這間辦公室的那一刻起,他就不由自主地緊張,連手心都蒙了一層汗。

他深吸一口氣,說明自己的來意:“我來之前從醫護人員口中了解到,陸竹生的性格雖然孤僻,但她與一直對她照料有加的莊醫生很合得來,想必莊醫生是陸竹生非常信任的人,對她健康狀況也比較了解。我想了解一下她過往的病史,曾經是否出現過麻醉過敏的情況,煩請莊醫生告知。”

陸竹生此刻就站在莊一如身後,一臉的若有所思,可李栎恒看不見她。

莊一如不動聲色,沉吟片刻,斟酌字句後回答:“那孩子向來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所以健康狀況一直不好,以前我經手的手術有六七場,但是沒有出現麻醉過敏的情況。”

陸竹生是醫院的常客,也有好幾次性命垂危,但都被莊一如從死神手裏搶回來了,這些事情并非隐秘,随便找個年長的醫生就能了解詳情。

李栎恒眉頭一皺,又問:“那她有沒有做過麻醉過敏檢測?是否存在可能引起麻醉過敏的藥物?”

“我過往給她做的手術中,用過普魯卡因和利卡多因。”莊一如回答得非常從容,“這些在她過往的病例裏都有記錄,昨天那堂手術的具體情況我知之不詳,但至少,正确使用普魯卡因和利卡多因這兩種麻醉劑按照常理是不會過敏的。”

李栎恒臉色凝重,心裏又多了一些疑問。

他注意到,莊一如回答問話的時候,強調了“正确使用”幾個字。

作者有話要說:  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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