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濯鋒殿

第16章 濯鋒殿

這頭李雲谏絲毫不知情陸季棠已經把他劃進了慈母行列。

他手裏頭拿着一疊厚厚的信,前頭跪了個人,跪着那人穿着一件墨黑鬥篷,鬥篷将整個人都深深的罩進去,帏帽下的腦袋異于常人,有兩個成人腦袋大小。

“陸公子初到浒州時,正是年節後幾個月,做的浣衣掃洗的活,所以手上生了凍瘡,凍瘡一旦染上,年年都犯。”

跪在地上的男人毫無感情的說着話,那聲音仿佛被關在一個匣子裏頭,伴随着嗡嗡的聲音一起傳了出來。

他稍稍擡起頭,露出帏帽下的臉來,那人的整個腦袋都被關在一個鐵制頭套裏頭,除了兩個眼睛露在外頭,整個頭套居然沒有一個可以出氣的地方。

“年底時,陸公子就脫了奴籍,在浒州軍營外的鎮子上做了教書先生。”

李雲谏點點頭,這一段倒是跟陸季棠告訴他的一模一樣。

他漫不經心的翻看着手裏的紙,在看到兩個略顯突兀的字時,停頓了一下。

“商賈?”

那紙上寫着:陸公子在一位當地商賈的相助下,脫了奴籍,做了鎮子上的教書先生。

浒州常年戰亂,民不聊生,連基本的往來貿易都沒有,怎麽會有在當地做生意的?

“這位商賈已經查無此人,也有一說,這人與妻子同去采買時,被大雪封在山內,來年開春化雪才找回遺體,找回當天就匆匆葬了。”

李雲谏點點頭,看來添寶就是這商賈家留下的孩子。

他太了解陸季棠,若別人對他有一件恩情在,他便要還上一輩子,那麽陸季棠不惜找了這麽個理由進宮,也要為添寶治病的緣由就找到了。

這商賈待他有恩情,所以他便要還了這份恩情。

仔仔細細讀完陸季棠在浒州這三年的生活,李雲谏拉過桌上的燭臺,将信一把火給燒淨了。

“你這幾天仔細看住皇後那頭,若有人往宮裏頭傳信,是活物就一律射殺,信物也不能叫他看到。浒州的事,還不全,繼續查。”

黑衣人機械的回了一聲“是”,便退了下去。

李雲谏盯着桌上的灰燼出神,他心裏是有些怕,他怕一旦添寶的病治好,陸季棠就要離開。

也不知為何,這幾天他心裏頭總是會有這種想法,他怕陸季棠跟外頭的人有聯系,也知道陸季棠這番回來并不是真情實意。

就像三年前一樣,他讓陸季棠走,陸季棠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好像那個做錯了事的人是他李雲谏,而不是陸季棠。

摸着懷裏的《金匮勤疏》,李雲谏的思緒又飄到陸季棠恣意年少那時候。

***

“師兄,待到春試,我單獨一個人去,你別跟來。”

眼看着春試越來越近,李雲谏開始焦慮起來。

陸季棠掙開李雲谏緊緊抓住他的衣袖,耳朵微紅。

自打那日倆人在禁閉室關了一晚上後,李雲谏愈發放肆起來,因為他發現陸季棠并不排斥他的碰觸,惹得陸季棠煩了,頂多會推他一把,将他推的遠遠的。

這又如何?李雲谏再跟上去便可。

倆人一道學習,一道吃飯,看上去比之前還要親密。

見陸季棠不問他為何,李雲谏又上趕着自問自答起來。

“我一瞧見你,就沒心思答題了。”

陸季棠哪是不問他,自然是知道他要說什麽,才不願意叫他戲弄。

“那便你自己進宮吧。”

陸季棠說完,便起身去泡池子了,大門關的死死的,生怕有人闖進來。

真到了春試那天,陸季棠還是跟着周保庸進了宮。

當今聖上有四子,其中太子殿下與李雲谏同為皇後所出,太子殿下一向品行端莊,深受愛戴,現主持朝中科舉一事,反觀李雲谏,雖然也是皇後所出,一提起黎王殿下,大家只覺得差太子殿下太遠。

這種差距并不只在學識方面,還有各種意義上的,照韓師兄的話說,李雲谏若不是個皇子,那是沒資格進帝師府的。

前頭各位皇子在考校,陸季棠閑的無聊,一個人在禦花園裏頭閑逛起來,今日宮裏頭氣氛十分嚴肅,各宮的妃嫔們也不敢随意走動,陸季棠走了兩圈就看見迎面走來一個人。

那人老遠就朝他打招呼:“陸公子。”

陸季棠稍微有些視近怯遠,待那人走近了他才認出是太子殿下身邊的親衛,護國将軍家的嫡次子,褚皎玉。

他微微躬身,同褚皎玉見了禮,兩人并非頭一次交談,各自的身份也不用避嫌,但這次褚皎玉卻十分謹慎的四處瞧了瞧,才輕聲開口。

“陸公子,聽說此次春季科舉,濯鋒殿也開了。”

陸季棠心裏一驚,寬大的衣袖下,大拇指同食指磋磨在一起,頻率越來越快。

科舉分文試與武試,這是大家所知的,但其實這裏頭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環節,就是濯鋒殿,濯鋒殿的比試并非所有人都能參加,而必須通過皇子舉薦才可以,一位皇子只能舉薦一人,殿門午時關,次日巳時開,開門時,殿內只剩一個活口,活口不許出殿門,而是先由太監遞進一個鐵制頭盔戴上,換上幹淨衣裳,這才可以出門。

殿內的死屍各種死狀,但無一例外,臉全部模糊不堪,誰也不知道走出殿門是誰。

唯一一個活口出殿後直接歸入濯鋒營,專做皇上的一把暗刀。

因為這種方式太過殘忍,濯鋒殿的大門已經十年沒有開過了。

“褚大人是想......”

陸季棠大差不差的猜到了褚皎玉的想法。

“沒錯,我想去濯鋒殿一試。”

若是僥幸成功活下來,褚皎玉就能成為皇上心腹,太子的根基那便更加穩固,待皇上百年之後,褚皎玉便直接輔佐太子登基。

陸季棠搖搖頭,并不是很贊同褚皎玉的想法。

“太子殿下根基已穩,褚大人并不用做此犧牲,更何況,太子殿下也不會同意褚大人去濯鋒殿的。”

褚皎玉找陸季棠的目的就在此,“滕王步步為營,太子殿下現下在朝中走的十分艱險,這事我同太子殿下提過一次,殿下直接拒絕了”

“所以......我想托黎王殿下送我進去。”

太子殿下同黎王殿下是同一血親的親兄弟,太子根基,便是未來黎王的根基。

陸季棠沉默了,李雲谏這邊,應當是沒有人要送去濯鋒殿的,若真要硬塞一個進去,大概會是他陸季棠。

可他并不會武藝,只會些防身的小把式,還是李雲谏閑來無聊教他的。

但若是李雲谏和太子殿下兩個人都未送人進濯鋒殿,偏偏滕王送了人進去,那形勢就十分不利,褚皎玉大概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才來找他的。

“我會同黎王殿下提起,但還是望褚大人三思而後行,太子殿下一向光明磊落,更需要站在他身邊的将士,而不是背地裏的暗衛。”

更何況,這一去便是生死局,不管能不能活下來,往後護國将軍的嫡次子再也不會出現在衆人面前。

褚皎玉點點頭,他自是知道的,陸季棠願意幫忙一提,他也十分感激。

待到正午,前頭的考校終于結束,陸季棠同褚皎玉站在殿門口,看着那扇朱紅色的大門緩緩開啓,太子和李雲谏兩人一同走了出來,

等李雲谏走到跟前,陸季棠這才發現他臉色有些陰沉,陸季棠沒有放在心上,只當他考校的時候考到了不會的題目。

“草民見過太子殿下。”

陸季棠還未入仕,只能自稱一句草民,但太子惜才,見了他往往都是打趣問他何時科舉。

“遙川不必多禮,起來說話吧。”

這次太子沒有調侃他,陸季棠還有點不習慣,他瞧了一眼太子的臉色,心裏忽的一沉。

太子的臉色也十分難看,甚至連平日的笑模樣也沒有了,再看看一直緊盯着自己瞧的李雲谏,陸季棠心下隐約有了猜測。

“你先回去吧,明日我再叫人去你那裏。”

太子揮揮手,對着李雲谏下了逐客令,好似有什麽急事,未等李雲谏回複,便帶着褚皎玉走了。

回去的路上,一向粘人的李雲谏坐的離陸季棠遠遠的,臉一直朝着外頭,一個眼神都沒給陸季棠。

等到了帝師府,回了陸季棠的屋子裏,李雲谏這才敢正眼瞧他。

“要是有事,就直接說,事情可以解決,若是一直不說,便一直無法解決。”

這也是先生一直教導的,于是陸季棠話音剛落,李雲谏就開始破口大罵,聽了好一會兒,陸季棠才聽明白李雲谏罵的是滕王。

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陸季棠終于聽明白了這是怎麽回事。

原來今年濯鋒殿開殿一事,是滕王主動提起,他還提了一個意見,那就是強制每位皇子都送一人進殿,必須是身邊親信,甚至給出了詳細名單,太子殿下身邊有三個人選,而李雲谏身邊卻只有一個陸季棠。

“廢物就是廢物!總想些上不得臺面的陰招!他若是讓達蒙進殿,那我就親自進殿去看看!”

滕王給出的名單,太子殿下那邊雖有三個,卻只有褚皎玉一個武将,另兩位都跟陸季棠一樣,是文弱書生,更別提李雲谏這頭只有他陸季棠。

而滕王身邊,除了一個骁勇善戰的達蒙,還有一個武林高手。

他這是想通過這次濯鋒殿一試,要麽把太子一脈的文士給拔了,要麽把太子一脈的武士給拔了。

“父皇居然同意了!父皇怎麽會同意?”

李雲谏想不通,但陸季棠大概猜到了,皇上大概是看中了達蒙或是褚皎玉中的一個,想收為己用。

陸季棠淡定的沏了杯茶,給李雲谏倒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那譽王殿下那邊呢?”

譽王是皇上四子,宮女所出,才十五的年紀,沒什麽心機,身邊也沒什麽人。

李雲谏氣急:“老四不是重點!老四身邊就幾個伺候的太監,難不成讓老四在太監裏頭找一個送進殿裏不成?”

陸季棠輕抿了一口茶水,慢悠悠的抛出問題:“你說,滕王殿下會不會借譽王殿下之手塞人?”

李雲谏愣了半天,冷不丁的想明白了這裏頭最大的一個問題,那就是譽王身邊的空白,這個空白,他可以往裏面塞人,滕王也可以往裏面塞人。

太子一脈雖說有兩個人,但滿打滿算就褚皎玉一個武将,若是滕王通過譽王再塞一名武将進殿,那兩個武将弄死陸季棠跟褚皎玉簡直輕而易舉。

“太子殿下肯定早就想到了,先看殿下怎麽安排吧,大不了我同褚大人一起——”

陸季棠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就被拽進了結實的懷抱裏頭,李雲谏死死的箍住他不放手,惡狠狠的威脅道:“你別想進殿!我看誰敢讓你進殿!”

作者有話說:

hhhhh我終于登上賬號了

視近怯遠:近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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